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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瘕-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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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虺圆满转身欲走,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叫:“尿葫芦!”
  “哎,阿爸!”尿葫芦跳下床,跑到虺圆满身边。虺圆满蹲下,在尿葫芦耳边小声说:“你看着那叔叔,别让他碰你爹,知道了不?”
  “知道了!”
  司马清答得响亮,虺圆满很满意,摸摸儿子的头,说:“去吧。”自己则走出了房门。
  
  马智不知道虺圆满上哪去,看着眼前这个活蹦乱跳的,眼睛像极了司马佳的小孩子,他也有些茫然。但对司马佳的愧疚之情压倒了其他的思绪,看着司马佳两眼大睁,却仿佛什么也看不见的出神模样,马智心口一疼,从桌上拿了个茶碗,倒了一点凉茶水进去,以手指蘸那茶水,抹在司马佳的两边太阳穴上。
  “别动!”司马清爬上了床,护在司马佳身前,张开双臂,面对马智,“不许碰我爹!”
  “你叫他爹?”马智看着司马清的一双大眼睛,心中充满了疑虑。
  “是啊!”司马清挺胸抬头。
  “那你娘是谁?”马智明明记得司马佳并未娶妻。
  “什么娘?”司马清从小被养在家中,也没跟外人玩过,成天只看见司马家里的四个人,竟不知娘是何物。
  马智也一时语塞,越过司马清的小肩膀,他看到司马佳的眼珠动了动,想是终于醒转过来,忙叫道:“子善!”司马清也趴到司马佳身上喊:“爹!”
  司马佳从混沌的意识中回到现实,看见自己竟身在客栈,也能记起一些马智架着自己回来的情景,再追回之前的记忆,仍然不敢相信。
  “文博兄,”司马佳缓缓张开口,声音莫名地虚弱,“我不知道我还能干什么。”
  这句话旁人也许听不明白,但马智一听便懂:从开蒙以来,司马佳的人生里就只有读书、考试、做官这几个目标而已,一旦失去了达成目标的可能,他的确会骤然迷失,不知所措。
  “都是我害的你,子善,”马智道,“我立刻开始为你奔走,不能让你就这么被我连累了。”
  司马佳痛苦地摇摇头,显然很明白马智的力量是多么有限,一手将司马清揽到怀中,抱着儿子来寻找力量,问道:“虺圆满呢?”
  马智听见司马佳找虺圆满,本来便不好看的脸色又僵了僵,道:“他出去了,没说去干什么。”
  司马佳听了,便低头不语。马智见司马佳面露憔悴,鬓发又掉下一缕,于心不忍,不禁伸手,想去给他将鬓发拨回耳后,冷不丁地,手上却被一拍。
  “不许碰我爹!”本来该在司马佳怀中的小孩子,不知什么时候掉过头来,扬着小下巴霸道地道。
  “清儿,不许无礼!”司马佳一把抓住了儿子的小手,还得给马智赔不是,“对不住,小孩子,没教好。”
  “是阿爸说的!阿爸不让叔叔碰爹的!”司马清有理得很,大声说出来。
  “你阿爸和你一样,没教好!”司马佳虽提不起什么力气,也要认真训斥儿子。
  马智在旁,竟越发没意思,站起来告辞道:“我这就去看看,有没有门路可走,就算求遍京城,也不能就此废了子善的前途。”
  司马佳也不是一点不怨马智,此刻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点点头道:“那我送文博兄。”
  “不,你不用下床了,”马智道,“我明日再来。”
  
  眼看着马智走了,司马佳松下一口气,对儿子说:“清儿,爹太累了,要躺一会儿,你不要跟爹说话,好不好?”
  司马清听话地点头,司马佳便软绵绵地躺平,一合上双眼,韩英肃穆的脸、马智失落的脸、官吏鄙夷的脸、舅母嘲弄的脸……就一张一张地,轮流出现;而睁开眼,亦管不住自己的思绪,几番自悔,几番崩溃,几番怨愤……但身体却一动不动,压根不愿接受这残酷的事实,只想倒头睡去一觉不醒。
  “阿爸……”耳畔司马清的奶声奶气响起,该是在叫虺圆满,但是司马佳并未听见门开的声音。
  “嘘……”虺圆满示意儿子小声,“你爹睡了?”
  司马佳坐起来:“我没睡,你怎么又没走门?”
  “我偷了个东西,不敢走大门!”虺圆满说着,脸上又是笑,又是兴奋。


☆、第二十九回

  司马佳虽没力气与他计较,但还是不得不说一句:“你怎么能偷东西?快送回去!”
  “瞧你这没精神的,骂我都提不起劲,”虺圆满贼笑着,从怀中抽出一个纸卷来,“你看看这是什么?”
  司马佳眼见着他展开纸卷,初时没看出什么特别,直到那张划着整齐红色竖线的长卷完全展露在他眼前,他才突然灵光一现:“难道,这是……考卷!”
  “对,我去贡院给你偷来的,还有题目也偷来了。”虺圆满道。
  “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司马佳知道贡院的门拦不住虺圆满,但没想到他竟会偷东西出来,“这可是会试,你别乱来了,你想害死我吗!”
  “你不是说,所有的卷子都蒙上姓名,还要专人誊抄的吗,”虺圆满道,“你就在这里把卷子写了,我再给你偷偷送回去,到时候拿纸一蒙,考官也不知道是你,你有真才实学,就能入围。到时候他把原卷拿来一看姓名,瞎啦!哈哈哈哈哈……”
  司马佳听着他一通胡扯,当即便道:“你怎么能如此害我?我本不是舞弊,都落了这般下场,若真如你说的做了,就真成舞弊了!”说着下床,一把夺下虺圆满手里的卷纸,一回身,却又有些不同的滋味从心头泛起:其实,虺圆满所说的办法也不是完全不可行,到了如此绝境,自己为何仍不愿一试?
  “反正吧,我就觉得,干坐着伤心也没用,”虺圆满被训斥了,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就想想个招,原来不行啊……”
  “好了快别说了,快把考卷送回去。”司马佳命令道。正要把考卷卷回成纸卷塞给虺圆满,忽然听得门响了一声,有个人从外面冲进来,吓得他赶快把考卷藏到身后。
  原来是马智,不知为什么他又折返了回来。
  “子善,我突然想起一个人来!”马智激动地冲进门,没有注意到司马佳的奇怪言行,“江大人,他可以帮我们!”
  “韩大人的政敌……”司马佳也知道马智指的是江朔江大人,“都说江大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勾结宦党为人所不齿,文博兄竟是让我去投靠他吗?”
  “韩大人以企图舞弊给我们定罪,”马智道,“我们要摆脱这个罪名,必须找个能说得上话的人!而这世上能与韩大人抗衡的只有江大人……”
  “不行不行不行!”司马佳惊恐地摇头,一边后退,“先时想笼络韩大人,就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落得个不能出仕;这会儿你又要让我去找江大人?我可不敢想会再发生什么了。我宁可认命,回乡务农……”
  说到“务农”,司马佳的心抽动了一下。其实他说归说,内心深处怎可能像说的一样轻松?
  “不不,这次我去找江大人,不会再连累贤弟了,”马智道,“我只是突然想起这最后的法子,回来讨你个点头,就去打点。”
  司马佳低着头,道:“不,文博兄,你是怎样的人品,怎可巴结那种人?我们读书是为了做官没错,但为的是做像韩大人一样品行高洁的清官,不是为了一己之私阿谀奉承的糊涂官员;为的是为天下苍生谋福祉,不是为了……”
  “子善,那些都是夸夸之谈的鬼话,为什么你还不明白!”马智痛心疾首道,突然一步向前,想要抓住司马佳。司马佳生怕手里的试卷被发现,赶忙后退一步。
  虺圆满在旁边看着,还没来得及上前护住司马佳,司马清已经跳了过去,喊着“不许碰爹!”推了马智的腿一下。
  “清儿!”司马佳看不得孩子如此无礼,吓得扔下了手中的考卷,蹲下身拽过司马清,“你要是再这么粗鲁无礼丢我的脸,我可真要打你了!”
  “别别,别打孩子啊……”虺圆满要打圆场,被司马佳狠狠瞪了一眼。
  “你是怎么教的孩子,教出这副不入流样子,我还没和你算账!”司马佳怪起虺圆满来。
  虺圆满不好辩解,先把司马佳抱走再说。马智在旁看着,却没管他们家庭的纷争,而是一眼看到了落在地上的考卷。
  “这是……什么?”马智捡起卷子,“这上面又礼部的印鉴,难道这是……考卷!”
  “你们怎么会有这东西?”马智拿着卷子直起腰,面色凝重,“子善,这真是会试考卷?”
  虺圆满绕到马智的背后,以手作刀,在马智后颈处佯作劈下去的手势,向着司马佳挤眉弄眼。司马佳知道他的意思:先撂倒马智再说!
  但司马佳是不会动手的,虺圆满又不能伤人,所以马智暂时安然无恙。
  “文博兄,你先把卷子放下,容我慢慢和你说……”虽这么说,司马佳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又如何能让马智相信。
  “考题,考题是什么,给我看看!”马智似乎并不愿意追究考卷的事,而是直接问道。司马佳倒是很能感同身受这种心情,他们准备考试准备了一辈子,考题就是他们人生中最想知道的谜底。
  “我抄下来了,给你看。”虺圆满在旁边听着,掏出一张纸来,纸上歪歪斜斜地描着四个字。
  之子于归。
  “之子于归……”马智接过纸条,念道。
  “这是什么意思啊?”虺圆满问。
  “《诗》云,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司马佳答道,“宜其家人,然后可以教国人。”
  “那又是什么意思?”
  “让全家人和睦,才能让一个国家的人都和睦,”司马佳解释道,“想要治理国家,必须先管理好小家。这就是个治国必先齐家的道理。”
  马智在旁,小声地念道:“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
  虺圆满听他们两个背书,听得一头雾水,却见他们两个都渐渐沉默了,良久,司马佳竟说了一句:“圆满,你带清儿出去等一会儿,我和文博兄有些话要说。”
  虺圆满没想到自己竟要被赶走了,眼看着要留司马佳和马智独处一室,虺圆满也挺不乐意的,但还是抱起司马清,脸上笑道:“那你们聊,我就在门口。”
  等虺圆满走出房,司马佳去掩了房门,再回身,对马智说道:“文博兄,不瞒你说,这卷子是偷来的。可是我没打算用它做什么,更不可能让你去求江大人。若说我一点也不怨你那是假话,我没那么快想得开,但也没那么快一错再错。文博兄,你要是真的为我好,就不要再钻营什么出路了,和我一起回乡,半耕半读,料理家室。就如同考题所说的,宜其家人。如果我们连一个家都管不好,又哪来的能力治国呢?又凭什么当官呢?”
  马智苦笑道:“子善还是这么清高,可惜我纵然想回乡守家,也无家人可供我守,不过是伶仃一人,伴着孤灯残卷罢了。”
  “你可以成家,”司马佳道,“你有家产田地,想成家不难。”
  马智苦涩地笑出声来:“我一直以为,子善是我的知己,便也想当子善的知己,此生所愿,只不过是与你在朝堂相守。现在仕途已成空,我纵然愿意和你一同归乡,只是不知,子善又愿意和我相守么?”
  司马佳见他猛地剖明心迹,心头也跟着强烈地跳动了一下。此番话,若是在他还深深迷恋马智的时候听到,他不知要怎么样的喜出望外,怎么样的投怀送抱。可是时至今日,司马佳听到这些,竟不知要如何应对。

作者有话要说:
先讲一下上一章有读者的疑问。这个地方的处理是比较戏剧性的。历史上因舞弊而失去功名甚至掉脑袋的人不少,和本文主角一样下场的也有,比如著名才子唐伯虎的科场舞弊案,他也是没什么确凿的证据证明他舞弊,甚至大多数人认为他不可能作弊,但却永远失去了进入仕途的机会。感兴趣的可以查一下。当然了,要按照现实常理的话,不管判罚如何,是应该走司法程序的,但本文里却被私下处理掉了,感觉就是韩大人也是视情节,放了他们一马。至于主考官有没有这样的权力,我还真没有查过,所以我给了韩大人另一个官职就是“大学士”,这是一个比较模糊的概念,但在有些时候也是很有权的。总之这里的确省略了一个走司法程序的过程,读者的质疑应该说还是对的,有出处的。算是作者的小偷懒,也算是文章的戏剧化处理,不想让主角有牢狱之灾。


☆、31第三十回

  “文博兄……”司马佳将眼睛转开了;不去看那张会诱他深陷的脸,“在我认识的所有人中;文博兄是最有夺席之才,又具名士风流的……”
  司马佳心慌意乱;即使随意说些恭维话语搪塞;都要说不下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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