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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就好了。以后……别再去后山啦!”
凌昭抬头望了一眼,这思过室他久闻其名,却从未进去过。只知道犯了错的弟子,便会被关进去,断绝食物和水源,一心思过。三天……整整三天,他要在这黑漆漆的屋子里度过,没有食物也就罢了,连水都不给喝——师兄这是想活活整死他吧?
脸上泛起一丝冷笑,凌昭伸手推开门,跨步进去,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在他身后,随即传来了大门落锁的声音。
头顶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离得那么远,便是使劲纵身跳跃,也无法够得着。
凌昭慢慢的坐下,抱住双膝,身子蜷成一团。
其实他才只有十二岁。
他也会害怕,会恐惧,一个人身处于无边的黑暗之中,狭小的密室,只能听到自己微微的呼吸声,好像已经被这整个世界遗弃。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凌昭仰起头,整得大大的双眼,倔强的,不肯流泪。
也不知在黑暗中呆了多久,恍惚间,似乎听到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凌昭身子蓦然一震,满怀希望的跳起来,跑到门边,侧耳一听,却又毫无动静。他怔怔的站着,良久,缓缓的贴着门板,滑坐在了地上。
大概是幻觉吧。
凌昭在那思过室熬了一天一夜后,便有些撑不住了。
没有人来看他,也没有人来给他送水和食物。睡着和醒着毫无区别,闭上眼睁开眼都只是黑暗,唯一的感觉只有饥饿和渴。而时间早已没有了概念,他在这里呆了多久,还有多长时间才能出去,这些,他都已经分不清了,只能呆呆的仰着头,望着头顶的窗户虚弱的出神。
忽然,他看到有只手出现在了窗户边,然后那窗户便被撬开了,两个馒头被从上丢了下来,紧接着,又丢下来一个水囊。
凌昭瞪大了眼。
那只手很快的缩了回去,将窗户合拢。依旧是无声无息,凌昭不知道那人是何时出现的,也不知道他是何时离开的,甚至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他在做梦。双手摸索去过,触到还冒着热气的馒头,才明白过来,真的是有人来看他了。
一定是……他的某个师兄,怕他饿坏了渴坏了,偷偷的来照应他。
凌昭知道思过室外一定有人看守着,能避开众人视线,跃上房顶,偷偷丢食物和水囊下来,不知道是哪个师兄,胆子这么大,武功又这么好。
对他这么好。
凌门师训甚严,既然他被罚受过,谁敢来偷偷看他,还给他送吃的喝的,一旦被发觉,定会受到重责。凌昭捧着那两个馒头,眼眶有些湿润。
师兄们平日待他好,惯着他宠着他,舍不得他受一丝委屈。可那日大殿之上,大师兄一言既出,竟没有一个敢开口多为他求一句情。
没人愿意替他受罚。
他终于明白,人心都是自私的。他并不恨那些总待他亲热的师兄们在关键时刻选择了退避三舍,毕竟连师尊都说他有错,那他便定然是真的错了。他只是忽然懂了,这世上,没有人是舍得委屈了自己,宁愿冒着风险,也要对他好的。
只除了这不知名的师兄。
凌昭一边默默的啃着馒头,一边暗地里发誓,等他出去后,一定要找出来是哪个师兄偷偷来看他,以后一定要加倍的对那名师兄好。
只对他一个人好。
在那只手出现后的第二天,第三天,凌昭总会在固定的时刻,看到头顶的窗户被撬开,然后从上面丢下水和食物。虽然给的不多,但也已经足够了。足够他挨过那漫长的三天,终于等到了房门被打开的时刻。
两名师兄进来,小心翼翼的将他从地上扶起,一边心疼的看着他,一边叹着气说:“小师弟你受委屈了……饿坏了吧?先回房吧,我去替你拿吃的!”
凌昭摇摇头,他虽然虚弱,却异常的清醒。坚持要先去见师尊,认了错后才肯回房。他的双眼一时之间还不能适应陡然而来的亮光,用手微微遮着,然后终于看清师尊其实已经站在门外了。
他看到师尊向着他伸出了手,他听到师尊叫了他的名字,声音仍是那么的慈祥。向前迈出一步,才恍惚看到师尊的身后还站着一个身影,但是太模糊了……他甚至无法分辨出那是谁。
他晕过去了。
醒过来后,身边围满了人,师兄们无不用担心的目光看着他。
师尊便坐在他身侧,见他终于醒来了,微微松了口气,转头吩咐教人送了碗水过来,然后将他扶起,喂他喝水。
凌昭将唇凑到碗边,喝了两口水,师尊便将碗移开了。然后便有人端了碗粥过来,师尊亲自一勺一勺喂他喝下了粥。凌昭缓过气来后,便虚弱的抬起头,视线在周围的一圈人身上扫过,想分辨出来究竟是哪个偷偷去看他的。
然而他实在无从分辨,因为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是非常担心和关怀他的模样。
然后他的眼神微微抖了抖。
他竟然看到了几乎从未在他房内出现过的大师兄。
大师兄并没有挤在他的床前,他站在门边,望过来的眼神有些陌生。他见惯了师兄无甚表情的脸,此刻那张脸上,仍旧没有流露出多少情绪,只在眼底,有一丝他看不懂的波动。
是来看他死了没有吧?
凌昭的唇角微微掀了掀,向着大师兄露出一抹嘲讽般的笑。
大师兄神情蓦然一凝,嘴唇抿了抿,转身便出去了。凌昭收回了视线,依旧虚弱的躺在床上。他的心头忽然涌起一阵胜利般的喜悦,似乎就在刚才,他终于在大师兄那里扳回了一局。
他可以向师尊认错,却死也不会向大师兄低头。
那之后凌昭休养了一段时间,很快便恢复了过来。其实他并没有受太多的苦,他一直记得那黑暗中的每天两个馒头,和一袋水囊。
只是他一直都不知道究竟是哪位师兄,偷偷去照应了他。师兄们一如既往的关心他,宠溺他,只是没有一个私底下向他承认,曾经去看过他。
难道……是师尊?师尊心疼他,又不好驳了大师兄的面子,是以偷偷吩咐了哪名弟子暗地里照应他,却又不让他知道?
凌昭心中焦躁,实在是忍不得了,便去偷偷问了师尊。师尊先是一愣,然后缓缓的笑了,摸着他的头道:“不是为师,大约是你哪个师兄,心疼你,怕你受不住那样的苦,所以偷偷去看了你吧。”
凌昭后悔不迭,心想万一师尊去查究竟是谁竟敢违背师训,偷偷去看他,岂不是害了那位不知名的师兄!忙恳求道:“弟子已经知错了,以后也绝不再犯。师尊千万不要去查是哪名师兄偷偷来看我,便是查了,也不要罚他,要罚便罚我吧!”
师尊笑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为师便也既往不咎,放心吧。”
凌昭这才安心的离去了,只是心头的那丝疑惑,仍旧未能解开。
见他离开,师尊脸上的笑意却并未敛去。若有所思般的抬头,视线落于大殿之外,空地之上,年轻的弟子们正在凌华的指点之下,费力的纵横跳跃,练习着轻功。
凌门众多弟子之中,能将轻功练得出神入化,黑暗中来去无声的,也就那一人了。
当日狠心定下这样的重罚,事后却又偷偷摸摸去看他,他竟不知凌华是这样别扭的性子。其实心底还是关心着那孩子的吧?只是不肯承认罢了。
他既不肯说,想必也有自己的缘由,师尊便也不去戳穿了。
也许,日后凌昭也会渐渐发觉,他那冷淡的大师兄隐藏着的这样一份温柔吧。
6
6、章五
凌昭自从被关了一次思过室后,性子便变得沉稳了许多。其实从小时候起,他便是个聪明的孩子,懂得怎样利用自己那张讨人喜欢的脸,得到所有人更多的疼爱。因为一直被纵容着,难免会有些任性和骄傲,总觉得即使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要不是太离谱,便不会受到责罚。即使师尊当真要罚他,还有一干师兄们替他求情呢。
从思过室出来后,他才明白过来,并不是无论他做错了什么,都能轻而易举的得到原谅。他也不过是普通凌门弟子中的一员,没有随心所欲的权利。他表现得更加谦逊乖巧,将所有时间都花在练功上,当师兄们称赞他的时候,再不会露出那种表面上谦虚实际上却得意到不行的笑容,而是略带羞涩的低下头,轻声说多谢。
他终于满了十五岁,修长柔韧的身躯,漂亮精致的面孔,垂下眼帘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如羽扇般美丽,衬着那一抹羞涩的笑容,实在是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大约是这种突然而来的沉静,让他变得更加的讨人喜欢。以前偶尔还会从他身上流露出来的嚣张和凌厉,都被他小心翼翼的掩盖了起来。大师兄仍旧不待他亲热,只是也再没用那种明显冷淡的眼神看着他了,偶尔在他独自练剑的时候,还会稍微停下来看一会儿——不过也仅仅是在一旁看着罢了,从来没有加以指点的意思。
只是凌昭也不在乎,他和大师兄就如同两团同样冷冰冰的空气,就算不小心撞在了一起,也不过是无视对方各走各路而已。
又过了两个月,凌昭终于领到了他自入师门以来的第一份任务——下山去一个名为“大柴坡”的村庄,察探那里连日来发生的离奇命案。
按照凌门惯例,座下弟子在年满十五后,便有了受师命下山除妖降魔的资格。蜀山脚下向来不太平,此地灵气充沛,莫说是修仙之人喜聚此处,便是各类妖魔鬼怪,也一直蠢蠢欲动,欲借蜀山灵脉而修炼。凌门弟子以降魔卫道为己任,每年都会派遣弟子下山除妖。如今早有负责在外察探的弟子回报,道是大柴坡近日来总有村民莫名其妙身亡,疑似妖魔为祟。师尊微一沉吟,对上凌昭一双跃跃欲试的眸子,心中了然,便笑道:“昭儿至今未曾下过山,也罢,此次便交由你去办,算是入门来第一次试炼吧。”
凌昭大喜,他一直想知道自己究竟修炼到了何种地步,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实践。如今师尊将这项任务交给他,总算是让他有了施展拳脚的机会。
正要开口领命,却听师尊又道:“不过你是第一次下山,还是由一名师兄陪同你一道前去安全些。”视线在殿内缓缓扫过,最后落在了凌华身上:“凌华,便由你同昭儿一起去吧。”
凌昭顿时心中一惊,眉头皱起,心道师尊明知他与大师兄最是不合,为何偏要派他们同去?无论指派哪名师兄同他一起下山,也比让他和大师兄同去要强啊!这一路上相看两厌,也不知道会多苦闷。想必大师兄也不愿意和他一道下山吧?
谁知凌华却是毫不迟疑的躬身领命,凌昭不由得转过头,诧异的看向师兄。只见凌华神色如常,似乎并不觉得师尊之命有何不妥之处。
也是,大师兄从来不曾违背过师尊的命令,即使是再不喜欢他,也不得不和他一同前去吧?
凌昭在心里轻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开口说什么。翌日一早,便同大师兄拜别了师尊,一道下山而去。
凌昭长大十五岁,第一次离开凌门,一路上难免处处新鲜。凌华走在前头引路,偶尔见凌昭因贪恋路上风景,走得慢些,倒也不曾催促,放慢些脚步等他,只是时时抬头望天,怕耽误了行程,天黑之前走不到大柴坡。
好在凌昭毕竟不是三岁幼童,虽时时见到些在凌门时不曾见过的稀奇事物,即使心中好奇,到底也懂得任务要紧,一路上倒也不曾落下。只是两人相伴行来,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只管埋头赶路,难免有些胸闷。
若是换了别的师兄同他一起下山,一路上说笑解闷,怎会如此郁卒。
凌昭闷闷不乐的想着,忽见道边青草丛中盛开着一簇簇幽紫色的小花,状如铃铛,迎风摇曳,甚为妖娆,不由自主的便停下了脚步,想伸手去采一朵。
谁知刚伸出手,还未触及到花瓣,便只觉耳畔风声掠过,剑锋削来,竟是大师兄一剑将那花枝斩断,另一只手猛的将他拉开。凌昭吓一跳,一转头,对上大师兄一张无甚表情的脸,只听他淡淡道:“别碰,有毒。”
凌昭一惊,低头一看,那被斩落的花瓣零散于地,附近恰有虫蚁爬过,在触及到花瓣时,“哧”的一声,一动不动僵死在原地。
凌昭猛然瞪大了双眸,想不到看起来那么美丽的花朵,竟然是剧毒之物。
“你没看到这花丛之中,竟没有一只蜜蜂蝴蝶么?”大师兄将剑插回背上,看了他一眼,道,“越是剧毒之物,往往外表便越是美艳,这次受了教训,以后别乱伸手碰触那些不知名的花花草草。”
凌昭原本还有些感激他及时出手相救,谁知大师兄一开口便是硬邦邦的训斥之语,想道谢的话语一下子堵了回去,沉下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