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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门-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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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林深处,一道红光显现,伴随着怪异的鸡鸣声,两人循声望去,却见一只人面鸡形的怪物,从一株梅树后扑展翅膀,飞跃而去,豆大的眼珠泛着绿光。
  “鳧徯?”由尘微有些诧异,眉头蹙得更紧,“战乱之兆,怎会出现于此。”
  “不对,”见那怪鸟望了两人一眼,便怪叫着低飞消失在梅林中,濮落若有所思,“这里,有妖气。”顿了顿,“很浓厚。”
  心底咯噔一下,由尘猛然回头:“什么地方?”
  见身旁的人变了脸色,濮落看了看四周,便一言不发地拉起由尘,朝着林中走去。
  愈往深处,嫣红的梅花,渐渐地开得愈发妖异,一阵阵扰人心神的异香,不是扑鼻而来,便是缭绕不散。
  拨开重重叠叠的游龙枝桠,一棵位于梅山正中的梅树参天,那苍老粗大的树干上,布满了龟裂的裂纹,四处堆积着厚重的白雪——树下,半跪着一个梅花颜色的女子,瓷白的双手撑着树干。
  她浑身散发着妖媚的红光,即使不接近,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迷人的香甜气息,却再无当日的那份清淡灵妙之气。
  “……华娘……”
  低唤出声,由尘沉静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女子柔美的肩头颤了一下,低埋的头,更加垂下,红光中,隐隐透着黑色的阴影。
  “华娘,你没事吧。”脱开腕间的桎梏,由尘朝着女子走去。
  “别过来!”凄厉的喊声,隐隐中带着一丝慌乱,女子更加靠近大树,像是想要躲藏起来。
  “华娘!”由尘眸光一震,几步走到树下,一下箍住女子颤抖的双肩,“出了何事?你怎会……”
  “……”
  无言地沉默,坐在雪地中的女子不肯抬头,由尘也不肯放手,一旁的濮落也只是静静地看着。
  半晌,一滴温热的湿意落到由尘的脚尖,绽开一朵透明的花色,女子缓缓抬起头来,一张满是泪痕的美艳脸颊,哪还见原本的清雅脱尘,那一滴滴透明的水珠,更像是水妖从青丝中梳理出的颗颗明珠。
  “由尘,我……我是不是很丑?”哽咽地低声细问,一双如水的眼眸中,即使不带任何杂质,却还是媚态万千,宛若天生而来。
  “怎会这样……你怎会入了妖道!身上的仙气呢?到底出了什么事?”低沉的声音,带着些慌乱,由尘只感到全身冰寒,“是不是……不妖璧?”
  华娘本修的是神仙正道,越是接近飞升之期,周身仙气就会愈发浓厚,怎会一朝……全变成了冲天的妖气?
  定然……定然是他留下的不妖璧,害得她如此下场!
  然而,华娘却摇了摇头:“不是……不是不妖璧,也不是你的错,”像是深知面前雪白的男子会自责一般,略微平静了一下心神,缓缓道,“是……天劫。”
  由尘一愣:“你说什么?”
  “不是你的错,”华娘借着由尘的搀扶,扶着树干,站起身来,看见不远处站了一个陌生的男子,那凛然的气势,一看就不是凡人,只是现下她并未多想,“我当晚照你所说,去引雷公现身,因不妖阴璧放大了身上残留的妖气,他确实出现了。我骗他说,城北有妖孽伤了我,害我妖毒侵体,百年根基受损,想得他相助,前去降服妖孽。说不定,便是近日崦嵫城内,挖心喝血的孽障。你也知,雷公虽不喜我们这些精怪,但最恨邪魔歪道,因此便随我一起去了。可是……”她顿了顿,媚人的眼中泪光闪烁,“途中却碰见了一个邪魔,一身幽蓝斗篷,长发暗蓝,像是和我们过不去,故意挡了我们的路。仙妖两界本就关系微妙,雷公也不想理,只是蓝衣邪魔太过蛮横,硬是和雷公斗了起来,后来……竟……竟像是知道你的计划,明讽暗喻地说与雷公听,使得雷公当下震怒,撇下邪魔,御着雷电回了梅山。我本想阻止……却被蓝衣邪魔拦了下来。”
  听到此处,由尘若有所思地紧蹙眉头。
  蓝衣邪魔……
  “后来,就打了起来。”华娘接着说,“之前旁观时,隐隐猜到邪魔力量不弱,但却不知我这般没用,一直处于下风。加之我担心梅林中的你,若是遇到雷公降下九天玄雷,那该如何是好。如此,更加乱了方寸。直到,一道灭妖的玄雷落到我身后,那邪魔为了避祸退了开去,我一抬头,就见漫天的闪耀雷火,散落到人间各地,就梅山崦嵫,都毁了好些地方。”
  “我受雷火击身,根基动摇,周身仙气微弱,自身本能吸收起不妖阴璧内的浊气,当下……样子……就变成了这样……”双手捂住脸颊,却还是抑制不住泪流不止,“蓝衣邪魔见我变幻,好像知道我身有不妖阴璧,于是向我讨要,对我赶尽杀绝。若不是漫天雷火太甚,我根本逃不掉……只是……根基却全被毁了……”
  “一定是天劫……这番人间大难……一定是……”
  双手暗自紧握,由尘的呼吸渐渐地沉浊起来,雪白的脖间,一朵红梅花的印记,像是顽劣的稚童,悄悄地爬出领口。
  “尘儿。”低沉的呼唤,像是破开雾晓的金阳,由尘一愣之下,回过神来,望向身侧正担忧地看着自己的濮落,却不知他何时出现在了自己的身旁,而自己的一只手,也安静地包裹在那双温暖的手中。
  暗自深吸一口气,那颈间的红梅花印缓缓淡去,他睁眼对着濮落轻轻点头,便脱开他的手,转头对不解地看着两人的华娘道:“不怕,根基散了,还会再有,我一定会帮你。”说着,从乾坤袖中掏出一只锦囊,拉起华娘的一只手,在她掌心倒出了一颗乌红的丹丸,“这是太白金星给我的仙丹,虽不是增厚根基的丹丸,却能起死回生,对疗伤也有好处。你现在虽失了根基,但不能任由妖气助长,这丹丸,可以帮你抑制妖气。等到他日,我一定向太白老儿再要来还原根基的仙丹,让你不至百年修行毁于一旦。”
  华娘有些惊诧,她虽知由尘以前还在仙界的时候,经常偷吃太上老君的仙丹,仙界的人也很宠他,不仅太白金星替他抵罪,连太上老君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然,若不是早年受了那些仙丹的好处,由尘的体制也是根本无法承受魔胎的力量的。
  但是,起死回生的灵药?太白金星怎会突然给他这样的药?
  “……不可以,”仔细思忖了一下,华娘有些忐忑地将丹丸放回了由尘手中,“上仙给你丹药,一定是你身子有差错,”摇了摇头,“我不能害你。”
  由尘心中苦涩,翻手又见丹丸扣进华娘的掌心:“可是……我也不能害你。”看着那双哭得桃花水色的杏目,由尘心中只有刺痛,“你不是想再见癯仙么?你不是想和他一样飞升成仙么?那么,就收好它。”紧紧按住那只纤柔的手,又说,“还有,将不妖阴璧还我,你不能再留着它了。”
  看着这样的由尘,华娘神色微愣。
  在她的记忆中,那只白色的小狐狸,要不是顽劣随性的,就是冷清淡漠的,又或是嘴角勾着一丝嘲讽世人的冷魅浅笑,再者是眼角半瞌懒散的不愿将任何人放入心间。
  可是,面前的人,眉间紧锁,淡金色的眼里是复杂的眸光,她竟有一时看不穿,捉摸不透,推脱的手也僵住了一般。
  “其实……我只是怕自己变丑了,万一你找到他,我该拿什么颜面去见他。”华娘垂眼看着手中的乌红丹丸,又从腰间捏出一块碧玉,低低地说,“我不喜欢这样,因为,他一定不喜欢。”
  由尘垂头,伸手拿过那块碧玉,心底只有绞痛,是他害了她啊。
  而如今,除了一颗药丸之外,他什么都偿还不起。
  “请问,”低沉的另一个声音,打破两人僵持的气氛,“梅林里,怎会有鳧徯?”
  华娘回过神来,有些警惕地望了眼濮落,转头询问地看向由尘。
  由尘睨了睨濮落,道:“他是清乾仙君,你不必害怕。”
  一听此话,华娘瞬时睁大双目,不敢置信地磕巴道:“清……清乾仙君?是南岳山的……那位上仙?”转头看向那人,对照着那人身上的轩昂气质,心底疑惑打消了七八分。
  淡淡地点了点头,由尘说:“你尽管说出了何事,他不会为难你,”顿了顿,“说不定,还会赠你紫蒲藤,助你早登仙界。”
  “紫蒲藤?!”华娘呼吸急促地大呼小叫,“是,是长在南岳山的紫蒲藤?”
  由尘亦是点头。
  两只眼睛偷偷地瞟了眼濮落,满目皆是敬畏,却不知由尘何时又交好了如此声名贯耳的上仙,嘴里小心说道:“是……梅山的一处幽泉被雷火击破了。那道幽泉本被天泉镇压在地下,后因雷火截断了一处脉相,于是,困在幽泉中的乱世妖孽,全都跑了出来。”
  “如此说来,城中的疫情,也是因幽泉而起?”
  华娘点头:“确是这样。”
  由尘垂下眼睑,蹙着眉头思索了一阵,抬眼看向濮落:“我想多留几日。”
  濮落轻笑,点头:“随你。”
  “华娘,”他看着面前的女子,“今日起,都不要离开梅林。天下大乱,最忌自我乱了章法,你在梅山中好生休养。切忌,不论遇见什么,都不要出来。”

  第十九回

  “碧叶赐浴长生池,渐觉□入四肢。如幻如诉新雨迟,含情含怨一枝枝。清汤映得南山秀,飘逸偷香邻舍衣。行客但来无去意,未尝酒菜弗先痴。”望着亭柱上的一对长联,濮落若有所思。
  字体黯中带赫,琼姿炜烁,不假雕琢,随韵成趣,很是有一股风神秀异之气。
  “以前不曾细瞧,这联是你题的?”随同着身旁人,从云间落到湖心亭上,长生池虽是一片败色,却仍隐隐留着一股清雅之气。
  由尘抬手拨开随风轻荡的白纱,一指擦过栏杆,薄灰染指:“我可没有这种雅兴,这联是廉君题的。”说着,黯然轻叹一声。
  “哦?”濮落有些惊诧,又仔细揣摩了下字体,“这字,可不像他写的。”
  廉君气质温吞,雅致犹如出水芙蓉,这字倒是显得大气了,颇有几分凛然寰宇,俯视苍生的滋味。
  字的意境若是迎合联的意境,就好似以大衬小,遮了本意的光彩,过犹而不及了。
  上下打量联意,想了想,濮落又道:“不过,这上下联倒是都应了景。”
  由尘略微挑眉,细长的凤目瞟向身后的人:“那你且说说,这都应了哪些景?”
  濮落闻言,浅抬手,手背隔着亭柱,至上而下缓缓拂过上联:“‘碧叶赐浴长生池,渐觉□入四肢。如幻如诉新雨迟,含情含怨一枝枝。’这怕是廉君说的自己。我曾问他为何从不走出长生池,他只说了一句‘□入四肢’,当时只猜测可能是他受了什么禁锢,不曾细想。现下看来,他是借了联面之意,以示懒游凡尘俗世。”
  由尘轻勾着嘴角,淡问:“下联?”
  “‘清汤映得南山秀,飘逸偷香邻舍衣。行客但来无去意,未尝酒菜弗先痴。’”细细念道,濮落轻笑,“下联意喻倒是显然,‘清汤’意指你酿的美酒,清风一起,香飘方圆之地,自是引得他人酒虫作祟。若是接上最后一句,如此,便圆满了‘但来无去意’。有人虽冲着酒色而来,终究却还是抵御不了皮相的美色。”抬脚走向由尘,墨色的眸子看着他,沉声问,“我可有解对?”
  由尘迎上他的目光,方才抚过薄尘的指尖,细细摩擦:“先纠正一个误解,”他道,“廉君并不是因为身受禁锢,才从不出长生池。而是多年前心莲受损,须得长生池稳定根基。不然,若不是上次服了你的紫蒲藤,他现在又怎会不知所踪。残缺心莲一好,他自然无心留下。毕竟,他与我一样,寻不见心底那人,死不罢休。”
  濮落倒是不知这层深意,仙界虽有些廉君的传言,但多是不实的,最甚的一个,便是廉君偷了别人的片许根基,从而幻得人形。
  “那我到底可有解对?”他追问。
  嘴角仍旧勾着一抹浅淡的懒笑,由尘一字一字铿锵道:“错,错,错,大错特错。”
  濮落一愣,实是被那五个“错”字震得头脑空白。
  “何以见得?”
  他略有些不甘地反问,想不到自己一界上仙,竟因一对小小的对联,生生换来了五个“错”字。
  不知是他才疏学浅,还是联意太过奥义难解。
  由尘也不为难他,略指向亭柱:“你再去好生看看,”见濮落真如他所有,又走到亭外看着漆红的圆柱,“每句最后一字,连读谐音,‘痴执痴执,休矣一次’。”
  言语一顿,濮落顿时恍然大悟,不由会心一笑:“果然是暗藏玄机。”又似有所感地缓缓摇了摇头,“确实是我粗陋了,以致被表象迷惑。如此,回头再看廉君的字,倒是一幅警世佳作。”
  “警世谈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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