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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收了敖顺什么好处,肯如此帮他?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朱华的绿眸中闪出了危险的光芒。
我不过是不想让你变成真正的孤儿罢了……
通天教主牵起嘴角笑了笑,“我安的什么心?当真要我把心挖出来给你看看么?”
朱华嗤道:“你挖出来我也不稀罕。”
通天教主看着他冷冰冰的脸色叹了口气:烛龙利用敖灵算计我,我落在他手里不知还有没有命回来。最后做一碗面给你吃罢了。
通天教主神色有些寥落,缓了语气,道:“朱华,我们不说这些了罢。你不吃就算了,坐下陪陪我可好?”
朱华本想走,可瞥见了通天教主眼底的失落,又实在狠不下一颗心。
他勉强坐在了他对面。
“你怎么不点炉子?”朱华有些冷,问道。
“我嫌烟熏得难受。”通天教主平淡地回答。
朱华写意地坐在椅子上,骨节分明的长手指玩弄着乌骨描金折扇。通天教主用目光攀描着他的手指,看得不舍移目。
朱华注意到他的目光,收起扇子,道:“我走了。”
通天教主只好起身将他送到门口。
那抹朱红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他踅回身,看到桌上已经变凉的满满一碗面。
通天教主绝不会说自己生着病做这碗面有多辛苦,他绝不会说自己可能再也没机会给他做面了。
他可以一直等到死,却绝不会逼他一个字。
☆、第十九回 白狐主负气离岛
朱华走后,狰钻进屋,看见桌上一箸未动的面,知道这教主又是白忙活一场。
通天教主精神不济,脱下了外衣盖上棉被就睡了。狰这时候也不敢招惹他,乖乖蜷在他脚下会周公。
它睡了不知多一会儿,朦朦胧胧睁眼,四下一片黑暗。通天教主从床边起身往屋外走。
“教主?教主!”狰撑起身诧异道。
通天教主不答,推开门就出去了。飒飒北风在屋外呼号怒吼。
狰一个激灵,慌忙跳下地跟了出去。人影正伏在门口不远的墙边,狰追上几步,就嗅到一股子血腥味。
它的心一下子收紧了,无措叫道:“教主你怎么了!你吐血了吗?”
通天教主仍在呕吐着,温热湿腻的液体溅到狰的爪子上,一股浓浓的铁锈味被风吹过来。
不知何时小院门口站了一个黑黑的人影,狰警觉地聆听人影的脚步声。待到近前,狰不由惊道:“敖灵?”通天教主此时抬起头,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迹。
黑暗中看不清脸色,但狰能听出她声音在颤抖。但闻她道:“仙君,我……有话对你说。”
通天教主点点头,示意她进屋。
“守在外面。”他吩咐狰。
通天教主从门后寻了个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油灯。寒风透过窗缝钻进来,摇曳了灯火。
有些昏暗的灯光下,敖灵的脸色也不比通天教主好多少。
“二公主为何事来?”通天教主问。
敖灵喘了几口,才道:“仙君,你中了毒。”
敖灵本以为道人定会大惊失色,却不料他却依旧古井无波。沉吟片刻,他问:“二公主可否细细说给贫道听?”
于是敖灵将烛龙的要挟,容瑾的送毒向通天教主和盘托出。言罢,浑身颤抖不止。
通天教主道:“毒药是容瑾给的?可你下的毒不够分量,贫道现在还有些力气。”
敖灵望着他,又低头道:“因为……每次只下了一半的量。”
通天教主又道:“二公主将这些事告诉贫道,你的父兄怎么办呢?”
敖灵如同被毒蜂蜇了一口,浑身一震。须臾,她低低道:“我已挣扎了四日……我心中已经想的清楚……”
通天教主本有怒意,然而看着敖灵绝望的小小身躯,心还是软了。
“你今日既然将这些告诉了贫道,那就不算背叛我。”旋即他又叹道,“我既已答应了你,又怎会不救你父兄呢。”
敖灵的眼中光芒一现。
通天教主凝视着她,道:“我会从烛龙那里将你兄长救回,至于纠缠你父王和水族的亡魂,有一宝物可解救。”
敖灵急问:“什么宝物?”
通天教主慢慢道:“日月珠,此珠现在朱华手中。”
听到朱华二字,敖灵的目光有些黯淡,神情显出几分尴尬。
这世上能驱散亡魂的当然不止日月珠,然而通天教主却只告诉敖灵此法。他站起身,以示送客之意。
待敖灵离去,狰冲进来吼道:“这小妮子下毒害你是不是!你一开始就知道是不是!你为何什么都不说!你觉得自己很高大很宽厚是不是!你以为自己被毒死没人会难过是不是!”
通天教主道:“狰,你听墙脚的毛病还是没改。”
狰怒气冲冲,“那是因为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通天教主不理睬它,自顾自问:“今天是几月几日?”
狰忍着怒意,咬牙回道:“十月二十日。”
通天教主思忖道:“狰,大后天的午时三刻,你将容瑾引入我布置的阵法中。”
狰气呼呼问:“教主,你又打什么主意?”
通天教主不答,却忽然捻决,只见周身气流涌动,半空中显现了一个毛茸茸的大白尾巴。
狰一愣:“这是狐狸尾巴?”
通天教主只道:“把它扔进炉子里点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朱华刚走进正厅所在的庭院,就听得一阵吵闹。
朱华在门口顿住了步子。
“通天老儿!你给我滚回你的碧游宫!”白狐主吼声冲天。
随后是通天教主有气无力却又毫不示弱的声音:“贫道来则来,去则去。本也不是为你留下的。”
“哼,”白狐主冷笑,“我当然知道你是为了谁!装出一副弱风扶柳的模样骗他同情,你羞不羞耻?年纪一大把,当太爷爷都富余,却还想做那种事!倒真会老来俏啊!”
“住口!”传来通天教主极力压制怒火的声音。
白狐主不知死活道:“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少资本!你就算主动钻进人家被窝,也没人想上一个万年老僵尸!”
没有听到通天教主的回嘴,院内却响起一声巨响。
朱华本只是随便听听,并没打算进去劝架,他只觉以通天教主的性子,断不至于真和白狐主较真儿。却不料里面出了大动静,他只得快步走入。
空气中的气流仍在盘旋涌动,尚未平息,显然是通天教主刚刚催动道术发动了攻击。
白狐主仰面倒在地上,对勉强扶着柱子站立的通天教主怒目圆睁。
此时黄岩派的众人也俱闻声赶了过来。
白狐主望着朱华,刚开口道:“老七,通天老儿伤我……”
他话未说完,通天教主这厢就“哇”地吐出一口血。
朱华眼见着他往下倒,一个箭步过去,揽住了他的腰。
“你怎么样?”朱华紧紧抱住通天教主问。怀中那人却双目紧闭,面色惨白。
白狐主见此情景,痛心道:“老七,他打伤了我,你对我不闻不问,却反而担心他!你、你……你果然‘有情义’!”
白狐主踉跄着爬起身,从地上抓起一撮土,就要行土遁离开。
黄岩派众弟子连忙上前劝解。
狰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冷笑道:“狐狸你要走便走,别再惺惺作态。邙山君,这狐狸当初故意把教主房间的木炭弄湿,害得他被冻病!这些教主都没和你说!邙山君你快让这阴险的狐狸走!”
此时通天教主已醒了过来,目光还有些涣散。
朱华看着白狐主,皱眉道:“白小三,有这事么?”
白狐主怒道:“是我做的,老七,你真要赶我不成?”
朱华道:“这里是唐军大营,岂是我说赶你就能赶你。只是你欺侮通天教主在前,又让他平白受这些谩骂,他还你这一击,并不为过。”
“白小三,这事就算了吧。”
“算了?算了!”白狐主愕然地睁大眼睛,“老七……你,真是变了……你不是小时候那个追着三哥跑的老七了……”说到这里,白狐主的眼睛真的湿了。
他把手中的土一捻,遁地而去。
通天教主已是无力说话,然而却为白狐主最后那神情动容,责备地看了狰一眼,怨它演得太过。
狰自然不以为然,心道是那狐狸先骂的难听,我自然也得公报私仇一下。
朱华把通天教主拦腰抱起,送回了房间。
屋内仍是阴冷冷的,寒气入骨。朱华转身出去,片刻后拎回一袋木炭。他用修长白皙的手指把木炭挑拣出来,放进炉子。漂亮的手指上沾满了黑乎乎的炭屑,他却满不在乎,找出火折子点燃炭火。
他蹲在地上,用棍子拨弄木炭,直到炉火旺起来。
通天教主一直维持着朱华把他放在床上的姿势,侧卧着端详着他。
“这是第几次吐血了?”朱华抬头问,瞅见他的目光,有点不自在。
通天教主恍惚地笑笑,也不回答。
朱华叹了口气,想起上回问他为什么不点炉子时,他也只是这样漫不经心地敷衍过去。
这个人什么事都喜欢放在心里,而自己又总是猜不透他那颗心。
朱华站起身,走到床边坐下。忍不住,伸手捋了捋通天教主有些散开的长辫子。
这个人是他的师尊……每次脑子里出现师尊这个词时,朱华就会有种隐隐的心酸:如果没有五百年前那一晚该有多好,我会全心全意地尊敬你爱护你,绝不会让任何人、包括你自己伤害你。我会每日给你梳辫子,给你煮你最爱吃的面。我会对遇见的每个人骄傲地说,我有一个师尊,他是天底下最棒最好的人。我也会……一直在碧游宫,默默陪着你……
朱华深深地叹了口气。
“瞧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别再伤自己了,我不想看你这样。”他敛了思绪,低声道。
通天教主道:“你想看我怎样?”
“健健康康,长生不老。”朱华毫不犹豫地回答。
通天教主不置可否,只是又笑了笑。
翌日,交过了申时,日头偏西。
小岛西边岸上,敖灵抱住昏昏沉沉的通天教主,等待着从岸边小船上下来的人渐渐走近。
敖灵道:“他中了毒,已经不能动了。”
来人冷笑道:“好。”他把通天教主扛起,扔进了小船里。与敖灵一道坐进了船,那人一吹哨子,小船下突然亮起一片银辉。然而若是细看,却并非是光,而是百来条银鳞闪闪的鱼。这些鱼拼命前游,推动着小船朝北方的九山诸岛飞驰而去。
九山岛群最南端的是两座成掎角之势的门户岛。其中一座岛上,在高耸入云的奇峰之下坐落着一片富丽堂皇的殿宇。那人抱着通天教主进了大殿。
大殿中,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高坐金椅之上。他的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然而第一眼看去,让人最先注意到的,还是他的右眼蒙着的黑布,和胸前挂着的一串佛珠。
那佛珠一百零八颗,颗颗有核桃大小,散着幽幽的光华。
敖灵小声道:“烛龙,我已把通天教主带来,你该履行诺言,放了我哥哥了。”
烛龙懒洋洋扫了敖灵一眼,“什么?”
敖灵惊道:“你说过我把通天教主带来,你就放了我哥哥!”
烛龙笑了:“我说过么?”他问旁边抱着教主那人,“嗳,你提醒提醒我,我何时说过的?”
那人道:“小的从没听仙君说过。”
烛龙瞅着敖灵又笑了。
敖灵两腿一软,栽倒于地,失声急道:“你、你竟出尔反尔!”
烛龙皱起眉,“你这小妮子说话如此不中听,来人!把她拖进地牢里!”
言罢他低头睃着昏迷不醒的通天教主,微笑道:“至于教主大人,我可得好、好、招、待!”
☆、第二十回 陷水牢教主受刑
通天教主醒来,身子一动,就听得锁链的声响。
待眼前黑影慢慢散去,他的眼睛又聚了神,便看到了锁在手腕脚踝上的铁链。那铁链狰狞沉重,足有百斤,通天教主本就虚弱无力,被这铁链锁住,此时更是连手臂都无法抬起。
通天教主靠墙坐着,四周尽是咸腥混浊的水,只没过通天教主微曲的膝盖。这水似是从外面引来的海水,冰冷刺骨,通天教主浸泡在水中的下半身只觉寒意入髓,钻得骨缝生疼。
头顶一扇小气窗,透过些光亮。通天教主隐约看见对面几步远站着的高大男人。
“你是……”他问。
“教主真是贵人多忘事,”那男人走到光亮下,映出右眼上的黑色眼罩。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右眼,“你忘了我,我却一直记得是谁刺瞎了这只眼。”
“烛龙。”通天教主道。
五百年前,钟山之神烛龙为追杀朱晶母子闯入碧游宫,被通天教主的青萍剑刺中右眼,仓皇逃走。这仇他一直记了五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