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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戏若要演的真,是不是要虚情假意?是不是不管如何怨恨对方的一切,都要装作从容不迫,甚至委屈求全?
然而有时候,总有一些傻的可以的人认为自己不傻,拼命说服自己过剩的自信。
真实与虚假难道真要分的如此透明?
「……公子!」
在赵高仓皇的轻呼声中,胡亥已抱起他,直接走入寝室。
宫中的锦榻很美,绣著百花,还有数只生动细致的青鸟,胡亥看著这些红色的被子趁著赵高的肌肤越发白晰剔透,体内的欲念正在满溢。
脱衣,爱抚,再狠狠进入他的身体,紧紧锁住他扭动的四肢……
胡亥听著赵高喉里的几声细吟,再瞧著怀中身躯若有似无的放荡,那些关於道德与伦理,关於责任与济世的重担,全被他暂时忘却。
因为现在的他只是个凡人,会痛,会饥饿,会有妒忌与哀愁。
何况说到底,他们不都是在追寻属於自己的幸福吗?
赵高记挂著复仇的念头,他记挂著赵高,若要他阻止赵高的所作所为,那麽到时候这人还会这样与他尽情相拥吗?
到时候他是否就会离开?
如果最後的结局会是这样,那麽他宁可中蛊,宁可承受倾覆王朝的重罪,只求生生世世,与他痴缠。
☆、25、纵容
这次胡亥睡得很浅,天色刚翻白,他就完全清醒,在他的臂弯上还枕著赵高,胡亥细细凝视,从细长的眉毛一路往下,到依旧可见伤痕的颈项。
他们的身体密贴著躺在被窝里,被窝里暖烘烘的,不由得让人萌生一股温馨之情。
胡亥在想,那些被上天注定的命运到底与他何干?若非年前自东郡降下一块天外巨石,意外使他体内关於心宿星的意志苏醒,他应该还是过著淫逸安乐的日子。
天石的力量使他当天著了魔的渴求赵高,将人骗进府中不说,更许下要他日夜相陪的心念。
可他早知道这根本不是天石使然,而是他的私欲作祟,只是巧在那天他明白自己的身世,变成一个无故转性的浪荡公子。
但这样一来他终於也明白自己为何会对赵高产生这种眷恋,在天顶苦苦守候的千千百百年,早就看尽赵高的前世今生,世人大抵是悲苦的,唯有大德大智者才能跳脱轮回,赵高也不过是普通人,生生世世受尽人间苦楚,然而他的倔强,他感性而抑郁的人生,却让心宿星不胜唏嘘。
是否正是他对赵高的怜悯才造就今生无悔的选择呢?
凌晨时分,胡亥不愿再沈思,他伸手,用指背轻轻抚著赵高俊挺的鼻梁,惹得梦中人无意识的不悦,翻过身去。
胡亥的手就从赵高的颈子下抽离,然後边享受著手臂的酸麻边起身著衣。
当他推门而出,远远瞧见永安宫的侍婢们在准备膳食,正想过去交代几句赵高喜欢的菜色,就透过围墙上的窗花看见外面来了几批人,步履匆忙,跟在内侍後面的是一个个身著正装的太医。
不久,他在与赵高早膳时就听见下面有人通传说今日皇帝身体不适暂时停止早朝。
不上早朝对秦皇来说是很特殊的,秦皇事必躬亲,早朝之後甚至还会与众位大臣在御书房商议许久後才回宫休息,若撇除秦皇过重的杀戾与野心,赵高或许会认为秦皇嬴政会是位勤政的好国君。
只是世界上又有谁能事事尽善尽美呢?
胡亥撤下侍婢,夹了一颗芙蓉鸡粒饺到赵高碗里,丝毫不谈论关於早朝的事。
赵高却心事重重,一颗饺子在嘴里慢慢咀嚼半天才偷偷抬眼看了胡亥,见对方没注意,蓦然开口道:「既然皇上病了,公子你理应去探视。」
「不管病的再重,都有太医操劳著。」胡亥漫不经心。
听见胡亥语里的平淡,赵高暂且沈默著。
昨夜他偷偷在十二金人像那里掘土埋符,当时他没感觉有出现什麽异状,怕回去被胡亥瞧见古牍残篇,便把书偷偷藏在那残杀数名方士的房间里。想不到一早就接到秦皇微恙的消息。
他一定要亲眼去瞧,确定秦皇是否真是被那十二道符咒所影响。
於是语重心长道:「公子,现在大公子扶苏远在边关,而你又是最得皇上宠的,眼下正是你的大好良机。」
胡亥当然知晓赵高的意思,但这是赵高第一次与他提及关於帝位的事,他满诧异。
「就算扶苏不在,我上头还有许多兄长,更何况扶苏既未患罪,也仍是长子,那里有我胡亥的良机?」
赵高再劝,「大公子远在天边,看也看不见,在皇上面前自然是我们说了算,若你此刻极力争取……」顿了顿,方道:「肯定非你莫属。」
面对如此明显的提示,还有谁听不出来。
胡亥只是问著,「你希望我登基?」
「当然。」赵高笑了笑,「难道公子不想?」
然而胡亥只是静静地凝视赵高,过了半晌,才扯出一抹笑意,说出:「当然想。」
赵高顿时满脸欢喜,道:「事不宜迟,等等我们就去拜见皇上吧。」
用过膳,赵高命人挑来几件端庄的衣服,仔细替胡亥盘算著如何如何,才去往咸阳宫的路上,可惜在这路上,只有胡亥自己知道他所盼想的不是帝位,而仅是赵高一人。
途中画栋飞云,宫殿甲第星罗。
胡亥赵高一前一後走著,到了皇帝的主宫才由内侍领入。
一直到等候通传时,赵高一颗心才觉得焦虑紧张,他脑里反覆思量著各种应对,脚步不禁有些散漫。
而这一切胡亥都看进眼里。
等了片刻,内侍又领著他们到皇帝的寝宫里,一阵浓烈的药味顿时弥漫开来,胡亥在房边高声道:「儿臣胡亥求见父皇。」
赵高才终於在珠帘之後听到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缓慢道:「过来吧……」
皇帝的确病的不清,满脸倦容,正由宠妃照料著喂药,龙床边站著三名太医,诚惶诚恐,看得出心里正在发慌。
此刻胡亥走上前去,半跪在皇帝床边,搂著皇帝虚弱无力的手掌,哀声道:「父皇,您这是怎麽样了?儿臣……儿臣担心得很!」
赵高伫立在旁,亦十分惊讶胡亥有这等至孝的神情。
皇帝却很是欣慰,推开了宠妃推上唇的药碗,「皇儿,难得你有这份心,朕甚是欢喜……」
胡亥执起床上被子,谨慎往皇帝的脚边盖好,轻声道:「父皇,养病要紧,儿臣虽无能,还请父皇让儿臣替您分忧。」
敏感的话题一开,每个人的脸上总会出现一些迥异的表情。
太医们面面相觑,宠妃则是掩饰过的轻蔑,下人们装聋作哑,皇帝则是一脸保守。
皇帝对胡亥微笑道:「不错,你也快成年,的确是该学著关心朝堂上的事。」
「儿臣一定会好好向丞相与诸位大臣请益,绝不辜负父皇的苦心。」语毕,便起身向太医问道:「皇上身体怎麽样了?」
「这──」三人吞吞吐吐,见胡亥眉头一拧,中间那人才站出来说道:「皇上操劳国事,积忧成疾,所以导致体力衰退,疲惫不堪……」
「行了。」胡亥截口道:「本公子只问你们皇上龙体多久会好?」
无奈这问题实在挺玄妙,太医三人沈默片刻,选了最保险的说法:「若是好好调息,大约三十来天,皇上龙体便会无碍。」
当下,赵高立即上前禀告道:「启禀皇上,下官有话想讲。」
皇帝垂眸看著他,病恹恹道:「说吧。」
赵高拱手道:「皇上此疾来的突然,恐怕另有玄机,下官认为,若皇上愿意比照前例,巡游天下,皇恩浩荡,必能使天下太平,妖孽不生。」
玄机二字实在是说到秦皇的心坎上。
这话刚说完,皇帝便急道:「赵爱卿说的极是!朕正想昨日才喝几杯怎就如此严重了,可若依爱卿所言,朕该往何处下巡?」
「下官认为会稽山甚好。」他接著道:「先圣大禹长眠於会稽,皇上承德圣贤济世治人,若在会稽山举行大祭,为天下苍生祈福,实在是百姓一大幸事。」
「赵爱卿所言有理!」皇帝龙心大悦,道:「爱卿上前听封──」
秦始皇三十七年春,秦皇开始了他第四次的巡游,途经云梦、海渚、丹阳、钱塘,而抵达会稽。
随行者由胡亥在内尚有扶苏之子嬴婴,丞相李斯,中车府令兼行玺符令事赵高,俱为皇帝身边贴身官员,无一挂漏。
一队人马气势壮盛从咸阳城出发,月馀後到达会稽山,皇帝同当地居民举祀三天,离开後再经吴地,辗转行经北方的琅琊台,绕著山东半岛的海岸抵达黄河下游的平原津一带。
这天,天色晦暗不明,车队在抵达平原津後就宣布暂时停留在此,说是皇帝下令考察民情。
然而在皇帝的房内却是愁云惨雾,因为好不容易渐有起色的秦皇,竟然突发重病倒下,气息微弱,陷入昏迷。
☆、26、矫诏
是日,赵高备上薄礼,前往拜见丞相李斯。
李斯端坐书案,在这段巡游的大半年间都由他代理批阅奏折,正在细思关於南越一带太尉任嚣趁乱称王等种种大事,便听见有人来报中车府令赵高求见。
算起此番滞行於平原津已有十馀日,因皇帝病重,故一行人安顿在沙丘行宫。
沙丘乃旧赵国属地,此间行宫更是昔日赵武灵王身死之处,但因为皇帝急病,谁也不敢提及生死之事,唯恐惹祸上身。
李斯沈声道:「让他过来吧。」
放下奏折,移到一旁会客的座席,待看见李斯拱手作揖,拜道:「下官参见丞相大人。」随意摆摆手,示意让赵高入座。
无人不晓赵高受封行玺符令事,掌管皇帝玉玺的加印与收藏,如此重任已可见其在皇帝面前的地位,更何况赵高还是公子胡亥身边的大红人,两面吃香,自上次他与胡亥巡察长城归来,朝中已有不少官员见风驶舵。
李斯暗自思量赵高此行目的,就听见李斯命人斟酒,对他笑道:「下官听闻此地盛产一种佳酿名曰春白,入口甘醇,馀韵绕颊,丞相操劳国事,下官特来此表达对您的孺慕之情。」摆了摆手,道:「请。」
李斯瞧著赵高的笑脸,按兵不动,把酒爵拿起,刻意又放下,肃色道:「公事尚未办完,本相不敢懈怠,多谢赵大人美意。」
「丞相客气了。」赵高一派温文,「早先下官已派人将百罈春白酒运回河南三川郡送往太守府,素闻令郎对美酒颇有涉猎,下官聊表心意,但望丞相不要怪罪。」
「哦──」李斯沈吟,不多作表示。
李斯今年五十好几,其子李由正值壮年,奉命值守河南三川郡,是为三川太守。
见李斯无意多言,赵高竟也慢条斯理,接著道:「下官知道丞相爱子心切,然而三川一带常有盗匪出没,下官自作主张,修书一封,选了几名武艺不错的武将前去助阵,以免丞相挂心。」
说到这,也不知是否刻意安排,门外一名侍卫手持书信,对赵高道:「大人,李太守有信到。」
「……由儿!」
李斯听见不免轻声惊呼,露出讶然之色。
赵高含笑将李由的回信交与李斯,道:「令郎允文允武,恭谦有礼,实在是难能可贵。」
「赵大人谬赞了。」
李斯缓缓取过书信,始终面色凝重,举手投足间俨然具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傲气度,然而在看完书信後也不禁愀然作色。
信中内容不外乎答谢赵高心意,更言明已将美酒赐下与民共享,安排诸位武官们安顿在太守府中。
李斯心知他虽从小让儿子拜师学艺,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他先前没料到赵高竟会暗暗派人前往三川,於是赵高之於他是敌是友,是善是恶,在这个皇帝病危的当刻实在太过敏感。
只听身旁有声音道:「听闻这春白酒若配上烧烤乳鸽下酒,实在是无比美味。」
他眼角悄然瞥向赵高,赵高脸上馀裕,正笑道:「这乳鸽呢,得要是刚出生连眼睛都还没睁开的才行,先卤再烤,烤起来肉质鲜甜细嫩,然後一口春白、一口鸽肉,实在是人间不可多得的享受啊。」
李斯彷佛听出赵高弦外之音,皮校肉不笑道:「赵大人真是好兴致。」
立谈间,在皇帝身边服侍的内侍忽然闯了进来,焦急道:「皇上急召丞相与赵大人面见!」
两人对望一眼,李斯首先迈步走开,赵高低头看了眼被搁在桌面上那封李由的亲笔书信,不自主喜上眉梢,那抹喜色却又在转身跟上李斯身後时完全消失无踪。
郁气深沈的氛围中,威武一时的皇帝倒卧病榻。
他在看见李斯与赵高进门之後,立即吩咐内侍将房中所有门窗都关闭,房里仅剩几盏残灯,映著皇帝的病容。
史上第一位称帝的男人,显然很不愿意面对自己这副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