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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节点头:“就打算在大帅归京后,七爷要么现在无功而返,继续顶着常败将军的名号,要么洗刷耻辱成为平叛名将,然后返京荣耀一日,此后半生挂上不忠不孝地骂名……”
福恒低着头;“他为何不亲自和我说?”手捏着密信,心情微微沉重,他首先担心的就是永铭,这漩涡,他无论如何是躲不去的,自己……
“大帅不应该更明白吗?”高大节偏开头,眼睛微微湿润,“踏蹄平南战四方,不留青史不言还……七爷跨马拿弓那日,与大帅在校场一较雌雄的日夜,大帅难道还不知道他要什么吗?”
“留青史,做名将!”福恒嘴角微微拉扯,他记得永铭那时候抱着比他矮不了多少的弓,也一天絮絮叨叨对他说“血满眶、战四方、不平天下誓不还……”。
“所以,请大帅让七爷打完平南这一战,战了六年的平叛,就这样放弃,任何人都会像任将军一样抱憾一生的。”高大节仰脸看着福恒。
福恒低头:“这是欺君之罪,罪可诛九族!”心里却在掂量会不会又是一个陷阱。
高大节也低头:“所以此事,非大帅无人能做。”
“呵呵……”福恒笑看高大节,这马屁很够啊,的确很对他福恒的脾气,“只是为一句话搭上身家性命可不值?”
“大帅要什么?”高大节警觉,侧眼看福恒笑意灼灼的脸。
“你有什么是我福恒稀罕的?”福恒转身欲走,不想介入这些皇子之争,平南只是时间的问题,他福恒自认有能力一战到底。
“我还知道镇南王在南边有一处秘密金矿……”高大节低语。
福恒一怔,回看高大节,眼顾四下,他需要金子……
高大节直视福恒。
福恒扯起了一边的嘴角。
“如果最后一战时,七爷也如此想,你让七爷亲自呈折子说要做平叛最后一仗的开路先锋,后面本帅自会处理,但你要记住,如果你有二心……死人的嘴最牢靠!化灰后会更干净!”
福恒笑的云淡风轻,一面把手中的信还给高大节。
“你的野心不仅仅是做个留青史的大将军吧?”高大节瞪着福恒。
福恒挑眉笑得谦卑:“不做大将军?难道做楚霸王?本帅没那个心,但求一虞姬做知己。”
“有九爷,还有虞姬容身之地?”高大节冷笑。
福恒回视高大节,微微眯细了眼,不是有求,他此刻就会杀了这个碍眼,敢于嘲弄的他的手下败将。
“奴才错了,虞姬怎及九爷尊贵,不过……”
高大节笑,身为一个女扮男装,凭本事混军营多年的女子,她实在见不惯傍着皇亲,自以为高人一等的世族子弟,尤其是福恒,明明是有真本事的人,为何却偏偏也学那等轻浮子弟,成为皇子的娈宠,她心中痛惜,恨不得一棒子打醒福恒。
“亲王是大帅此生无法问鼎的爵位,不是吹吹枕边风就能得到的?”高大节冷笑,努力不让自己在福恒冷视中颤抖畏惧,“只怕依傍皇子今日富贵,明日就是尸横于野,弃家于市。大帅可曾想过后路?”
福恒听罢脸色减缓,手从腰间的刀上移开:“后路?”
福恒笑,佩服眼前这个面对自己敢于直言,明明脸色白如纸,却依旧伫立许久的女人:“我福康安,没有归路!”爱上永铭时,就已经没有归路。
“不会后悔?”高大节追上前了一步问。
“纵然此生卧鞍宿野,身首异处……大丈夫何言悔?”福恒没有回头,只是轻笑离开。
“如果他对你只是玩弄呢……”这话高大节没敢问,只是看着福恒离开的背影喃喃自语,她不懂,不懂男人与男人之间真有情?她只懂皇家最无情。
——第一卷·完——
第二卷
卷引:丢失的记忆
寂静的海,波浪拍击着礁石,无论走过多少次,福恒都觉得发眼过去皆是陌生。
“小的不明白,大人在这里做封疆大吏不好,何必执意回京,去仰望其他大人的颜色?而且如今诸皇子为夺储君之位正闹得开交,京中大臣纷纷避之唯恐不及,大人何故还往枪口上撞?”
韦镒跟在福恒身后缓缓踱步,一面拿眼眺望那天际处,海鸟起落的背影,总觉得数年的岁月好似转身的一瞬,而前一刻他还和永铭。紫荆趴在草垛上说自己要干一番事业。
“圣命不可违!”
福恒停住脚步,侧看那万里波涛披着海的汹涌,撕破天光,把夕阳的霞披碎成无垠地流光,荡漾。
只是看久了,他总是禁不住想着那千里草原绿浪翻滚,万马奔腾如流云驰过的捷影,然后数百里外,那震天动地好似厮杀般的马蹄声就那么一声声逼近,擂鼓般直捶着马上跃动的心……然后他就忍不住拿头去张望——一个人。
他是谁?
想着,福恒的两道剑眉就会微微不自觉地皱起,记不起多久了,他的记忆就像被这海撕碎的天光,只有残缺的碎片,除了金戈铁马,一切都像被人撕去重要的部分,只留下破城后的残桓瓦砾,在堆砌在一片迷雾若隐若现。
“大人?”韦镒见福恒面色不对,不禁小声地又问了几声。
“何事?”福恒收回眼,继续一步一步地踩过沙地,任凭身后的足迹被浪一次次抚平
“大人可以借病托辞,我看此番召大人进京,怕是有人说了大帅什么,要夺大人的兵权。”韦镒又继续跟在福恒身后小心说。
“既然如此,那就更要进京!”福恒冷笑,“韦镒,你太年轻!”
福恒说完,看了韦镒一眼,就继续往前走,他是想要兵权,但越想要就要表现得越不想要。就好比两广很好,但是安居乐业了,别人就会说这是个肥缺,油水多,居安怎能不思危?
韦镒一怔,心想你还比我小四五岁呢,但脸上可不敢表现出一分不恭敬,忙紧跟几步,保持着数步的距离,继续跟在福恒身后踱步。
韦镒一边走、一边小心地揣测福恒的心思——
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觉得福大帅近年性情不似从前了,尤其是被下旨留在两广善后,接着怡亲王南巡来后,大帅一反常态不但没一再上折子要回京,而且居然接来了家眷,一副听从圣命的模样,但大家就是隐隐地觉得不对劲,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二人走着,也不知道何处传来箫声,悠长又幽怨徐徐随着海风若有似无地传来。
“吹箫的是个男人!”福恒侧耳听了听,不禁笑说。
韦镒忙侧目四处远望过去,果见那边一块礁石上,隐隐约约坐了一个人,走过去一看果然是个披着斗笠的老翁。
“大人好眼力。”韦镒跑回笑说。
福恒静静地看了看韦镒一眼,依旧看海:“我没看见,只是听出来的。那箫声你没听出有悲沧之感?”
“韦镒是个粗人,哪里懂什么音律?”他只懂摇滚和莎士比亚(唦嘶比哑)唱法。
韦镒笑笑,最怕遇见遇见斯文人,一酸起来浑身满疙瘩,主要是他听不懂,坐在其间只会闹笑话,但是他没想到素来连听歌姬唱歌都不耐烦的福恒也懂音律,难不成周瑜在世?不禁侧目把福恒又打量了一下。
除了眉宇间多了冷漠与淡然,他依旧很美,据薛珂说大帅年少时很爱笑,暴躁起来像野马似的不管前后,但韦镒自从被升为福恒的贴身侍卫后,几乎没见过福恒除了嘴角微扯出一抹冷笑外,真没见过其他表情——以前在军中隔着戎装只能眺望。
在韦镒眼里,福恒几乎都是抿着嘴一副莫测的模样,没有喜怒,也少见哀乐,就像杀多了人,忘记了要怎么去笑对人生,即使面对那个府中据说最得宠的苗姬也是如此。
福恒没有回答,只是依旧静静地看着海,半日后才说:“我不喜欢这些,但似乎有人喜欢。”一个似乎很重要的人喜欢,因为他喜欢,他才懂的……他是谁呢?不是唤月吗?她只会叶笛……
“是啊,听来悲凉凉的。”
韦镒插嘴,跟在福恒身边数年,总觉得福恒似乎不喜欢说话,但有时候你不觉得他不会说了,他又会慢慢回答,除了行军打仗,他觉得福大帅更喜欢一个人看书,独处。
想着,韦镒不禁拿眼偷偷看了看福恒修长,那一直被人津津乐道的峻拔身材,不知道为什么,韦镒每次看着福恒明明挺拔的背影,总能看出一种孤独,一种落寞,就像一匹忘了归路的狼王在寻找自己丢失的家,不可冒犯、冷静、睿智,一双眼总是在眺望,捕捉每一毫熟悉的旧物。
尤其是此刻,韦镒看着福恒在波涛声中聆听那细细的箫声的模样,就忍不住想,福恒从中听见了什么,如此专注,以至于两道剑眉皱起一种回忆的恍惚。
是童年吗?
韦镒小心侧目偷窥,努力不让自己被那张过人的脸吸走了眼球,然后人头落地,死得窦娥似的冤枉,只是听着听着,韦镒还没来及看青福恒脸上的神情,那箫声一转,他似乎也听出了一种别离的伤感——
他想起了柳泉……
“你怎么了?”福恒凝神听了片刻,忽觉身后的韦镒变得异常安静,不禁回头却见韦镒一脸悲沧,似有落泪之势,不禁挑眉。
“没事!”食指擦过鼻子,韦镒扯扯嘴角,柳泉走了,他怎么能不珍惜柳泉给他的机会,好好干一番事业呢。
福恒没有追问,关于韦镒他大抵也知道些关于这小子的事,虽说是谣传,但是那个如花似玉的柳泉竟然为他死,看样子纵然韦镒不好那口,也是有些动容的,不懂得感恩的人,他福恒也不敢留在身边用。
但情意太过泛滥的人也可怕,哪个薛珂也不知道着什么魔,一心想学那个柳泉,要为他出生入死,男人也会爱男人吗?不懂!
福恒甩甩头,这些儿女私情,什么男欢女爱,他不知道有什么好,一个个要死要活的,无视礼教伦常,还被人所津津乐道真是不懂这世人的心。
“你走吧,明日回京,你也早些回去准备!”福恒看韦镒,才想起韦镒还是孤家寡人,家中无人打点。
“我陪大人,就担心去了不会来,这海景可是内陆看不见得。”韦镒不想回家,一个人的家很冷清,容易想一个人的好,想一个人过去的点滴,细枝末节,想了就会难过。
“韦镒,三年也过了,还不打算成亲吗?”
福恒想起家中妻子的交代,说韦镒孤身一人,无父无母,他福恒生为人家大帅,论理该帮着谋划,想起这事,就勉强多了一句嘴,尽管他心里觉得结婚这档子事,没来由的就打心底厌倦,但不孝为三无后为大……
“……”韦镒低头,苦笑,“我……不会娶任何人了……”
柳泉走得时候,他才懂,他爱着柳泉,只是太拘泥于世俗,不愿意相信男人之间也会相爱之类的,其实这想法太荒谬……爱没有理由,又怎么会拘泥于性别呢?
“……”福恒垂眼,默默点头,纵然不懂,但知恩胜过世俗中那些口口声声守着三纲伦常,却忘恩负义的人百倍。
“如果……你……那日想成亲了告诉我!”福恒转头走,没有多言,他素来不喜欢强人所难,仿佛曾经被那样过,甚至其中的滋味,至今不能忘,但那又是什么事呢?让他深恶痛绝至今?
他爱过人吗?
可是梦里那个看不见的人?
第一章:重逢
六月的风吹杨柳。
入夜的河畔灯红柳绿,桨声灯影里,画舫一叶,缓缓在波光里飘摇。
筝一架、笛一双、箫两对,池中媚姬舞灵巧。
素手停罢,只听席中上座一位华衣男子握箫轻吹一曲《梦江南》,恍恍惚惚如在扬州的三月,花开河两岸,两岸映河畔。
“献丑了!”
一曲罢,永铭放下手中的箫笑向未及回神的众人,随即起身转向船尾,众人面面相窥却不敢言语,不熟的人只低低地问:“老九这是怎么了?”
熟悉的人罢手说:“不要过去,大概是心里突然不畅快了,不要打扰。”
“恩恩,也是,朝里的事哪里是说放下就放下的,我们呢还是自己先喝酒,随意才好!老八?”一人抬眼,看着身边也起座离开的人。
“你们随意,我去看看永铭,就来!”八爷对众人挥手,也转身向船尾走去。
船尾很冷清,两个大红的灯笼落寞地挂在檐角,把一抹红光照在方才的男子身上,把那身大红滚金边暗镶葫芦纹寿四岔长袍,照出隔世的朦胧来。
“好像自从听说康安要回京,你心里就不痛快似的,怎么了,那几年在军营里出什么事了?怎么康安今儿回来你好似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