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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谁的嘴比死人更牢?”福恒不答反问,只拿一双漆黑的眼斜看宝婵的眼,眼中写满她必死!
“……奴……奴才知道了!”宝婵低头,看着福恒回过脸,她想说什么,只是求情的话最后一次到唇边,福恒开口说话了。
“厚葬吧!”福恒背着宝婵低言,他不愿意杀女人,但是这个女人他福恒不能留,她有非死不可的理由。
“你该懂我!”福恒转身出远门,不忍回头看宝婵的脸,更怕在宝婵的眼中看出自己的不忍,看见自己儿时离开母亲的痛——谁让她是永铭赠玉的人!谁让永铭对他三心二意,谁让她偏偏千里寻夫寻到他头上……
谁让永铭爱的人是她——他福恒得不到永铭的心,也绝对不会允许活着的人得到。
爷……
宝婵颤抖着心静静地抬头,看着福恒挺直的背更比往日直挺,孑然……那背对的脸,不用看,她也知道那神情必然是冷冷的淡漠,只是这淡漠,她懂,一直懂那其中的坚持——不是不曾动摇,只是越是难得的越难放下……
真的要让那个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女人死掉吗?
宝婵摸着自己的心,静静地靠在身边的大树边,望着天际高挂的下弦月,突然想起儿时在宫里的日子,不记得谁说下弦月是一轮悲伤的月。
“侧夫人。”
不知道过了过久,一个侍女静静地伫立在宝婵身后,手里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呈着一个碗盅:“老爷让夫人给您的!说这是太后赏给月姨娘的御酒。”
宝婵的眼看着天际的月,再听见身后侍女的话时,心中一紧,转眼,只见盘中酒有三杯,手不禁哆嗦,太后要赐死胆敢对福恒下药的月姨娘,是月初就传下的懿旨,只是……
“侧夫人?”丫头抬眼看宝婵白着一张脸,心里嘀咕太后赏酒是多么有脸面的事情,夫人、侧夫人、就连老夫人都一个个白着一张脸,暗想果然这个月姨娘出身太低,额大家都不喜欢她!
“且放着吧!”宝婵静了静心,不懂这么残忍的事情为什么都是她去做。
“是——”侍女把手中的盘子放在宝婵身边的石桌上,继续回话:“爷说,赏后请侧夫人去书房一次,还说景侍卫就在院门外听您的吩咐!”这话很奇怪,但是丫头还是一一说了。
宝婵望着月的眸子倏地一冷,垂眼,自然知道福恒的意思——长痛不如短痛,而且这女人死了,九爷和汉女私通有子的事情也能瞒天过海的过去,不然搁在如今,只怕有心人知道了,告上去也是罪!
“林总管呢?”宝婵挺直身,理理衣摆。
“林大娘奉老夫人之命,已经跟着夫人领着众姨娘,端着赐酒先去了月姨娘屋里。”侍女把石桌上的盘子端起来,交给宝婵身后的一直跟随的老嬷嬷。
“夫人?”宝婵诧异,她以为福恒不想追究,唤月就算是捡了一条命。
“恩!老夫人说,国有法,家有规,宫里的意思不可违!既然是太后的意思,自然要让月姨娘知道上面地恩典!还说,让侧夫人忙完了,也过去!”侍女回话要施礼离开。
也过去?
宝婵皱眉,自然知道这是老夫人要借太后的意思,震慑后院诸人,别以为持宠而娇可以不知分寸!
“爷,爷可知道?”宝婵忙问,这可是要赐死唤月。
侍女一脸茫然,前院的事情,她一个丫头何以知道:“回侧夫人,奴才不知!”
“……你,端着。”宝婵想救唤月,只是一转念思量那唤月当初得势的模样,脚后跟一转,权当没听见一般道:“我们去看新姨娘!”没犯不上为一个当初不把自己放眼里的蛮子,得罪明慧和老夫人!
宝婵想着,索性也把来通风报信的小丫头也一并带走,就让福恒蒙在鼓里,等人死了,福恒的性子,要说什么,也不会说什么了——毕竟老夫人名义上是额娘,他对唤月也算是时过境迁,情冷如冰了。
“是!”小丫头不解,索性就跟着宝婵往一个偏僻的院落的走去。
只是走着,路过花园时,一群孩子的声音传来,宝婵不禁抬眼看了看那人群之外的两个孩子,一个正骑在假山上,看着几个年级还小的福家子弟玩,另一个正仰着小脸看福蔷在哪里舞枪弄棒——
宝婵突然觉得恍惚,好似儿时的宫中,九爷望着福恒在院子里玩杂耍,只是,那时的永铭意兴阑珊,而那远处的孩子,却瞪大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瞅着福蔷手中的银枪,看得目不转睛,满是崇拜……
下一代不会再有他们父亲的那样的事了,宝婵叹气:那个孩子要是多年后,知道福蔷是他杀母仇人的儿子,又会怎么想呢?
第十八章
月西移。
福恒在院中望月,脑中却是永铭那句,下弦月又叫做残月——
宫里黄公公已经派人来说,关于那两个孩子貌似永铭的传言,似乎已经在宫里有所传闻……
风追着叶,好似流言追着人命,步步紧逼。
杀人不过头点地,但是杀一个女人,他福恒踌躇,但……不杀那女人,永铭不保!宫里内外的消息,皆是不利的流言——
有人说永铭当年利用皇子的身份胁迫他福恒;也有人密告永铭与大皇子密谋置太子于不义……如今有人直接借这女人之事,说永铭无视祖宗家法私通汉女,不忠不孝芸芸,但杀一个女人,能抹杀那两个孩子的存在?
“景涛!”
“是!”输赢处一个黑影闪出。
“立刻告诉景祺,人……”福恒闭眼,杀两个孩子的母亲,他做不到,他无法抹去他母亲的身影,无法忘记失去母亲的夜,在皇城无边际寂寞,“留着!”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一次他帮永铭顶住。
“爷?”景涛抬眼,见惯了自己主人杀人如麻,却不曾想,自己主子为一个女人犹豫再三,好容易下定决定,又要改变主意,“若是宫里……”来要人?
“让景祺带她们走!走得越远越好!”福恒屏住心中的顾忌,他不怕皇上追究,只怕这女人入了其他的皇子的手中……
“不——慢着,还是留在京城!”福恒立刻又补充了一句,他不要把危险把握在别人手中。
回答福恒是停顿片刻后的脚步声正迅速消失……
“我不懂!”一个人影从树上落下,轻轻地落在福恒眼前,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皇三子身边的侍卫易殇。
福恒抬眼,眉头不易觉察的皱了一下,心中为自己疏于防范而隐隐动了杀机,手缓缓地摸向刀柄,不是不信任易殇,而是阔别数年,各为其主,谁不知道易殇这些年自从跟随皇三子后,死心,不是忠字可解。
“我是你,为了九爷,我会杀了那个女人,连同那两个孩子!”易殇笑转脸,余光扫过福恒手中的动作,福恒的动机不消问,他明白,怎么会不明白,都是刀尖舔血的人。
“也许我有用呢?”例如胁迫永铭就烦,为了孩子,永铭会的。
福恒大喇喇地握着刀,既然被看穿了,就没理由偷偷摸摸,说白了,他福恒就不信易殇会大半夜来看老朋友,俗话说的话,无事不登三宝殿,何况数年未见呢?
“那倒是三张王牌!”易殇掌中也握着暗器,笑着,佯装丝毫不在意地就着身边的石桌坐下,嘴角扬起,似是在笑,“不过,易殇觉得这是八爷的伎俩,扣着人家老婆儿子,可不是大丈夫所为。”
“说吧!三爷派你来的?”福恒提着刀,在易殇对面坐下,拿茶壶倒茶,看似轻松,实则无一刻不防备,易殇掌心的暗器那是出了名的好准头。
“我为自己来的!”易殇开门见山。
“……”福恒喝茶不语,等下文。
“七爷还活着!”易殇脸上神色不动,伸过茶杯递给福恒,示意他也要喝。
“哦!”福恒不否定,也不肯定,好似初次听说一般,心中把易殇的目的想了几遍。
“我要三爷!”易殇一口把杯中的茶好似酒一半倒入口中。
福恒垂眼,约莫知道易殇的意思了:“这是京城!”金蝉若能脱壳,他早把永铭弄到手了。
“你等着,明日,宫里就会有翻天覆地之变。”易殇示意拿过茶壶自酌。
福恒不解,据他所知,时至今日,自那日皇上病重,太子被废,诸位皇子明面上惊若寒蝉一团,下面的动作纵然频繁,也是相当隐秘的,丝毫没有近日大动干戈的势头,不禁微微地把眼抬起来,看了看对面似乎已经按捺不住地易殇,不解,不懂这个混江湖的何时也成了皇城中一枚棋子。
易殇笑,嘴角苦涩地扬起道:“我进京至今也二十载,你不会告诉我,你真不知我为何进京,为何留在这里甘当鹰犬?”做让自己不齿的事情。
“……”福恒依旧不语,抬眼看着易殇,他知道易殇这次似有破壶沉舟的打算。
“你会帮我的!”易殇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放在福恒的手中。
福恒打开信,一看几行,心里就微微地吃惊起来,然后抬眼看易殇,冷笑:“你信这些无稽之谈?”虽然都是事实!
易殇拿过福恒手上的信,合上重新放回自己的怀里,起身;“既然如此,易殇就告辞了!拿他当三岁小孩!
福恒不动,但是周围隐隐的刀光让易殇迟疑。
“你以为能困住我?”易殇冷笑,眼扫四周。
“你可以试一试?”福恒的手在桌上的刀柄上游弋,嘴角含笑,好似在说笑一般。
“大丈夫死不足惜,何况还能搭上一个亲王,死有何惧?”易殇索性就在福恒面前坐了下来,弃了手上的暗器,干脆地端起了茶水,慢慢品起来:“这茶是月初才进京的贡茶吧?味道是不同!好茶!”
“你在威胁我?”福恒指尖从刀鞘之上滑到了杯沿,如果可以,他会杀了眼前的易殇,不为别的,就为易殇知道的那些……
“没,我只是想帮自己一把而已!”易殇继续给自己倒茶,眼看着杯子,有些东西放下了,死有何惧?没有福恒的相助,他进退都是死,尽管他曾希望,即使是死,也要走到哪个人的面前,看看他的眼可有动容,看看他的眼可有他易殇……二十年……他不想等了。
“你在玩火!”福恒低头看着杯沿,看着茶水之中随波而落的残叶,想起了永铭最爱的青山绿水,想到了那玻璃杯中绽放的毫厘春天,绿意盎然……
“会自焚的!”福恒抿了一口茶,隐隐得,他发现没有自己赌的勇气,事关永铭,他都不敢冒失。
“哈哈哈——这话从福大帅口中说出来,像个笑话!”易殇把杯中的残渣倾倒在脚边的泥地上,“易殇是个粗人,不懂这品味茶间滋味,却也知道,再好的茶,储藏不好,也是枉然。这人嘛,死了,还能活过来不成?”
“三爷不会跟你走的!”福恒才不信那个眼高于顶的三爷会跟易殇这个跑江湖的,放下皇子的尊贵,何况三爷还行动不便。
易殇冷笑:“要他同意……”何年何月!即使三爷心里愿意,三爷也不会点头降下他那点皇子的尊严,这二十年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易殇暗中用指尖沾茶在桌面上书字:“你助我得三爷,我可助你得你所想。”书完,易殇拿茶铺了桌面,然后抬眼望福恒:何如?
福恒看着打湿的桌面,垂眼,低笑:“据说古语有一句叫做‘无利不起早’,不过康安倒觉得‘贪小利,得不偿失’的事,不做也罢!”
“呵呵呵,易殇是个武夫只知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句老话!”易殇打个哈欠,望了望天,只见月渐西沉,而远处一处隐约有个人影在院门外踌躇,那移动的身影似在说,出了事,他最喜欢出事的感觉,唯恐天下不乱。
“月上有晕,据说月有晕,必有雨,不知道明天是斜风细雨,还是暴风骤雨?”易殇笑看月,想冷眼旁观福恒的踌躇,及自己的生死——福恒对九爷的心思,都是个中人,他易殇怎么不懂,只是赌这情有多深,若是没有他揣测的深,那么今夜他易殇就是送死——
只是,说无所畏惧何其洒脱,而面对时,才发现自己的牵挂多深。
他易殇至今还没对那个人说过一句,心中埋藏了二十年的话:
即使他三爷是男人,即使三爷那夜只是被人胁迫出现在他的新房,但他易殇只知道,自己年少时,揭开盖头那刻就爱上了他……
福恒不语,他讨厌被人威胁,讨厌被人拿住把柄威胁,更讨厌别人看出永铭对他福恒何其重要,但他更明白,自己从那年跨上马背时,他就想要保护永铭的心不曾变过。
“皇家最是无情,你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