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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有什么人在里面?”络熏断定,刚刚那声震天的大笑,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那里,自裕仁大行皇帝薨,‘叛将军’摩西一直关在这里。”徐宏老实回答。
“什么?‘叛将军’摩西还没有死?竟然被关在这里?”络熏异常吃惊。立即朝旧刑房走去。
“叛将军”摩西,一个背负着背叛之名的盛大传奇。络熏极小时曾与摩西有过一面之缘,小小年纪的络熏那时只觉得摩西好看,像天山的仙子一般好看,叛将军摩西有着非凡的容颜,而且一身功夫出神入化,是一个不朽的传奇。
之所以叫叛将军,是因为摩西本不是北冥人,而是与络熏的母后一样,是被北冥进攻的叫凡赫的小部落的首领。据说当时摩西的族人坚持要与北冥一战,而摩西不顾族中长老的反对,以准许凡赫人丛西南丛林地带北迁为条件私自和北冥签下盟约,投降北冥,被封为“玉将军”。当时的北冥帝,也就是络熏的爷爷,崇尚武力,对外用兵频繁,进袭临边不从的部落,“玉将军”摩西屡战屡胜,从未失败。重创了周边,但也耗费了极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北冥一时陷入贫弊。后来,南陵趁火打劫,国力衰弱的北冥也在摩西的带领下力拒强敌,巍然不动。敌人对摩西又恨又妒,于是“玉将军”的名号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同时,“叛将军”之名似乎更响亮了。
摩西沦落到今日,其实,真正的事实谁也不清楚。人们只是说,玉将军爱上了皇上最美的妃子,皇上震怒,要责罚玉将军,而妃子为了玉将军从京阳的最高处——祭台跳下,自杀身亡。玉将军痛不欲生,一怒之下将皇帝的后宫佳丽一夜之间全部杀死,然后……之后如何没有人清楚,甚至,人们不知道裕仁皇帝如何处置了摩西,不知道他究竟是死是活。
现在看来,裕仁皇帝终究是没有杀摩西。
人们怎么说,毕竟是他人的猜测,络熏以为,不可信。至少,络熏觉得什么爱上皇帝的妃子的事情是不可能的。因为,那唯一的一次见到摩西,络熏其实是看到摩西和他的皇爷爷两个人。
那一日阳光灿烂,络熏偶然看到紫衣的摩西在御花园的花丛里看书,然后不小心睡着了,络熏看到下朝的皇爷爷连龙袍都未解,便匆匆来了。然后,络熏看到皇爷爷俯下身,嘴唇对在摩西的唇,然后,摩西醒来,笑得格外好看,坐起身抱住皇爷爷,和皇爷爷对着嘴唇玩亲亲。
那时候,络熏年纪小,不知道唇对着唇意味着什么,后来想来才觉得摩西不可能爱上皇爷爷的妃子。因为,络熏记得,那一个笑容,温柔而幸福。
破落的刑房的石墙已经开始剥落,檐下由于阴暗湿润,已经长了青苔,甚至有一些蕨类的枝叶从檐下伸出。年前落下的树叶也许是被西风吹赶,在门槛处堆积,有些已经零落成泥碾作尘。
门上除了生了绿锈的铜锁干净,其他地方都积了厚厚的灰尘,看来除了每日送饭的,这里根本没人来过,络熏将手按在铜锁上,推门。
“吱嘎——”门发出一声陈腐的声音,昏暗而空荡的刑房出现在眼前,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扑鼻的恶臭。
“滚出去!”昏暗里传来一声被掐着脖子一般的呼喝,紧接着铁链撞击发出哗哗的声响。
络熏拍了拍簌簌地落在自己身上的灰尘,走进去,等目光渐渐适应了昏暗,络熏看到偌大的刑房中间盘腿坐着一个人。四面墙上的粗大铁链的另一端连着地上人的四肢。
地上的人脏乱的长头发掩住了面容,全身污垢,四条链子都已经深深陷进手臂脚踝,甚至,和皮肉形成一体。
络熏几乎认不出这就是当年一袭紫衣风采卓绝的玉将军摩西。
“玉将军……”络熏轻声唤了一声。
地上的人哗啦一扯铁链霍地抬头,一张脸几乎看不出原色,浑浊的双目却没有看向络熏的方向,反而是稍稍侧起了脸。
“要纯冡来见我!让他来见我!把我一个人关在这里算什么?让他来见我啊——”摩西忽地朝着络熏大叫,将手撑在地上笨拙地爬起来,用力拉扯着束缚的铁链,蹒跚地急切走过来。手腕脚踝处被狠狠一拉扯,鲜血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飞快地落下。
络熏蓦地一阵心酸,昔日他见到的玉将军是那么的俊雅迷人,而今,这个像狗一样被缩在阴暗角落里,连路也走不稳的人,竟会是他。
“玉将军,皇爷爷他……不可能再来见你了……”络熏看着摩西执着地喊着要见自己的皇爷爷,低声道。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摩西打断。
“他敢不来!我们说好要一起的,我们说好的……告诉他,让他来见我!”摩西将铁链挥得噪声大作。
“皇爷爷他已经死……”络熏悲哀地说。约定、承诺,从来都当不得真。可怜有人爱得深,傻的去相信。
“住嘴,你胡说八道什么?滚出去,滚出去!!”摩西歇斯底里地大喊。
“放肆,你可知道你面前的是谁?辱骂皇上,该当何罪!”跟在身后的徐宏象征性地骂了几句,便对络熏道:“皇上,他疯了,几年前就疯了,在刑房里唱了一夜的挽歌,然后眼睛就瞎了,人也疯了,见到人就喊着要见裕仁大行皇帝。”
“疯了?瞎了?”络熏更为吃惊,深感惋惜。可怜不败的神话最终没有遇到英雄末路美人迟暮的悲哀,却生生被逼疯在牢狱里度过了下半生。
“徐宏,太上皇难道就没有下令放了玉将军吗?”络熏奇怪道,皇爷爷猝死,没留下遗诏,但是自己的父皇就这般对待摩西?
“回皇上,就是太上皇下令将‘叛将军’摩西关在此处的。”
“立即放了他!”络熏一阵烦闷,想不出为何父皇要这么做。
徐宏皱着眉头嫌恶地走过去。刚伸出手,摩西就挣扎起来,一掌将徐宏拍飞,看向络熏的眼神就
像是像被络熏抢走心爱的东西:“我不走……你们让纯冡来见我,我不走……”
“啊哟——皇上你看这……”徐宏大声呼痛,从地上爬起来。为难地看着摩西,恳求络熏给个指示。
络熏看了看摩西,最后摇摇头,叹息。若是一个人想要死守着一个虚无的幻想,旁人要是剥夺,也是一种残忍。
将查处卫安左大臣的任务交给夜景枫,络熏稍稍安心,有亲自去看了一趟胆敢袭击皇上的难民。
顺便将案子移交给暗卫出身、一直深得寒水墨信任的年轻大仓省户司行司霍弃。络熏对于袭击自己的那个身手敏捷的年轻人很是赏识。北冥正处用人之际,尤其是将才,由于长期以来实际地位不高,且对庶民的启用少,死了一个韩少将军,军中竟已经无可用之才,络熏一直颇为忧心。有那样的身手,不收为己用,实在浪费。
嘱咐霍弃对他进行试探考核,络熏又让御医为难民诊了脉,吩咐户司在街头布粥施药,赈济难民。
霍弃直言,粮仓内所剩粮草剩下只约半月余,现在每日稀粥野菜度日,怨声载道。唯有突围,才是正道。
突围,连个兵都征不到,以区区两千骁骑三千近卫,谈何突围?络熏苦笑,看着高墙外半升的月亮,心头沉闷。
拒绝了膳食,络熏回到御书房,还没坐稳,左右二相便来觐见。络熏也不奢望他们有什么好的见解,却不得不见。
左相是为了自家大舅的事儿前来,络熏满心抑郁,却又不得不敷衍。而右相则是来抨击络熏的,说什么身为北冥帝王,在大街上和男人卿卿我我有伤风化。络熏强打起精神应对。
奇怪的是,二相竟然丝毫不提良辰殿失火一事。
二相离去时已经夜深,络熏拿出那张用月仪文写的密函。虽然,当务之急是突围,而然,至少,如果可以,络熏想知道,朝堂之上谁是自己的敌人。
寒水墨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络熏很是着急,派了幽冥组的暗卫前去寻找,穆姑姑倒是时常擅自外出行动,络熏劝不住,只盼不要有什么不测才好。
络熏遣了小太监去睡,自己在藏经阁里翻着记录薄,查找相关资料。暗卫的暗馨组花了很长的时间,也只译出来一点点,倒是络熏小的时候还见过一两次月仪文,识得几个。
说来,那月仪文还是皇爷爷教的。皇爷爷也不是很认识,却每每兴致高昂地给络熏念什么“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青青子衿……诗经里很好的一首情诗呢!
忽然,络熏像是想起什么,拿着信函就向外走去。
刑司的大门深夜已经上锁,若是平时,以络熏的功夫,倒也能潇洒越过,只今日,有些勉强。络熏只好不要了自己的风范,狼狈地爬墙。
络熏费了好大的劲儿好不容易才巍巍颤颤爬上墙头,忽然听到黑暗中传来一丝轻笑。
“谁?”络熏蓦地全身绷紧,警觉地喝道。
“我想,问他人名号之前,应该报一下自己的名号吧?”阴风煞煞的黑暗里,男人的声音异常好听,绵长而低沉,含笑的声音里,带着温暖。
络熏警觉地四处张望,有了前车之鉴,络熏觉得大半夜遇到男人是件危险的事情。
络熏刚转过脸,忽然一个没有脸的白影向络熏飘来,络熏吓得忘了自己是在墙头,一下跳起来,向后跌去。
“小心!”男人一声轻呼,急速向络熏飘去。
络熏对白衣人很排斥,在白衣人伸手抱住他之前,极力转身,与白衣人擦肩而过,重重摔在上。紧闭眼眸做好摔跤的心理准备,然而真的摔下来时,疼的络熏以为腰都折断了。
“何必自己自讨苦吃呢?我又不是洪水猛兽。”男人停在络熏身侧,轻笑,声音温文尔雅。“怎么?很痛么?”心思似乎极为细密,感觉到络熏一丝情绪的变化,出声询问。
络熏心里犯毛,抬眼瞥向男人,蓦然发现男人竟然带了一面薄薄的银色的面具,一身白衣在夜里显得极为诡异,黑发在白衣上铺陈开来,黑白相间看来简单,却因夜的渲染带着一丝神秘的吸引。
络熏忍着痛让自己以一个不太狼狈的姿势站起来,却腰间一软,重重地重新跌落在地。
“我来吧!”含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双温柔的双手抱在腰间,络熏跌落一个温暖的怀抱。
今天一天总是在被男人抱来抱去,络熏忽然感到从心泛起的恶心。
络熏正想斥责男人,让他放开,却有人比他先开口了。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冰冷而清扬的轻喝在宁谧的夜里显得突兀,相比下来,这个银色面具的
男人的声音实在犹如天籁。
络熏朝声源方向看去,红色衣袍隐匿在黑夜里并不起眼,但是雪白的飘摇披肩络熏简直相忘也忘不掉。
站在不远处的,正是今天刚刚认识,却胆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轻薄亲吻自己的狂妄男人。
“云扬,把你的爪子拿开。”一边说着,殇流景一边向云扬下狠招。
云扬抱着络熏无力对抗,应了个虚招正欲躲避,却发现殇流景的目标根本不是他,而是他怀中之人。
络熏只觉得一阵压人的感觉迫向自己,抱着他的银色面具只少少一松手,络熏就被那个让他恨不得一口口咬死以泄心头之恨的男人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给偶加加油,偶每天码字到一点,呜呜……然后早上七点起床看书……
第 15 章(修文)
“咦?”云扬看着殇流景将这少年紧紧抱在怀里,不由惊讶。黑夜里这少年看不清容貌,却仅凭身形就可以判断是一个翩翩美少年。几时开始殇流景变了口味,不爱美娇娘倒爱起来少年郎了。
“给我滚,下次别让我看到你!”殇流景冷冷看着云扬,并不打算放下络熏。
“混蛋,放开我!”络熏听出了这个叫云扬的银面怪人那一声惊疑里的意味,心下着恼。
殇流景手臂圈在络熏腰间的手臂紧了紧以作惩戒,勒得络熏闷哼一声。
“呵……有趣,你竟然敢骂他。”银面的云扬倒是轻笑出声,目光落在络熏身上,不掩兴趣。然后对殇流景道:“你待他可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