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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记载?”
“这位公子看面相确是气血两亏加之寒邪入侵,而脉象却是浮散不匀,又有血崩之兆,症状倒是酷似妇人小产。”
“小产?”玉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其实不少医典中都记载过外阳而内阴者的例子,”被打断的老郎中接着道,“这位公子表面看起来虽然与寻常男子无异,其内里可能还有着一副女子的器官。”
“你……你是不是庸医不会看病啊?”徐三更是听得眼睛都直了,“你是想说人家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么?”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信不信就由你们自己了,现在还是救人要紧。”
老郎中说着打开了自己的药箱,拿出纸笔写起了方子,剩下徐三跟玉儿在那里大眼瞪小眼,刑枫却是急忙问:“他现在情况如何?”
他最关心的还是上官清浔此刻的身体状况,其他的他并不在乎。
老郎中这才叹息着答道:“看他自己造化吧,老夫只能尽力而为了。”
。
一连好几天,上官清浔一直都是高烧不退,刑枫也就守在床边寸步未曾离开。徐三和玉儿虽然不知这个叫清浔的男子是何来历,却也不难从自家将军的态度中看出二人情谊匪浅的关系,也都跟着尽心伺候着。
跟在刑枫身边这么多年,徐三和玉儿都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紧张一个人,这也愈加让他们好奇,这个清浔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竟可以让向来清心寡欲的将军如此重视。
看着刑枫又一次轻柔无比的替上官清浔捋着鬓角的发丝,玉儿不禁感慨起来,“看着将军这个样子,我心里也挺难受的。”
“吉人自有天相吧。你也累了,去休息吧,晚上的药我来煎就好。”
向来粗枝大叶的徐三这几天也难得的沉稳不了少,他虽与床上那病重之人素无交集,却由衷的希望那人能早日康复起来。他总有种预感,若那人就此逝去,将军的脸上将再也不会出现任何笑容。
(九)夜奔(下)
……》
其实这些天上官清浔也不是完全没有清醒过,只是每一次昏昏沉沉的醒来,很快又会昏昏沉沉睡过去。梦魇像是无数双来自阴曹地府的手,死死将他往黑暗中拽着,任凭他再怎么努力也只是徒然。他甚至觉得,自己从来就处在黑暗之中,只有梦里才能偶尔见到了些许带着暖意的光明……
“清浔?你醒了?”
终于听到了那久违的声音,却是如此模糊,仿佛自己正身处阴冷的水底,而那人却站在岸上殷切的呼唤。
上官清浔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抽干了一般满身疲惫,沉重的身躯如同被灌入铅汤,难以动弹。他费尽力气才勉强抬起了眼皮,只想看一看那声音的主人,然而炫目的阳光带来的灼痛让他又不得不再次合上了眼。
“清浔?”
守在上官清浔身边多日,刑枫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满怀希冀的叫着对方的名字。每一次这人一有动静,他都以为他是要从沉睡中醒来,然而每一次都是失望。
这次也不例外。
“清浔,睁开眼睛看看我,我知道你很累,但是你已经睡了很久了,先醒醒,醒醒陪我说说话,然后再睡。”
几天几夜的不眠不休让刑枫也十分疲惫,可是一想到这人若是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变成了一具没有呼吸的冰冷尸体,他就觉得害怕。这辈子他都没有如此害怕过,即使是在背水一战九死一生的时刻也没有。
十六岁时父亲殉国,刑枫就世袭了父亲的官爵成为一名武将,遵从父亲遗志南征北战保家卫国,多年来一直都过着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生活。几年前母亲过世后,这世上更是再没有人能触动他内心真正的喜怒。
直到上官清浔出现,刑枫才发现自己是那么孤独,那么渴望有这样一个人能陪在自己身边,即使彼此之间什么都不说,也能让他感到一种溢满胸怀的安慰与幸福。
“枫……”
一丝细微的声音忽然自上官清浔蠕动的唇间发出,刑枫忙握住他的手,轻唤道:“清浔?”
“枫……”
上官清浔又低哝了一声,这一次要比第一声清晰许多。刑枫顿时欣喜不已,柔声应道:“我在!”
眼泪悄然无声的自那双再次睁开的清澈眸子中滑落出来,不知是被光芒刺痛了眼睛,还是因为那人那句让人心安的“我在”。
“你终于醒了!”
刑枫低声感叹着,却将多日来的担忧与牵挂都化入这一句简单的话语中。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只是在内心默默感激着,总算这人没有离他而去,一切都将要好起来了……
“我……”
上官清浔也听出了刑枫言语中的浓浓情意,听出对方这些日子以来的无尽担忧与疲惫,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是几乎连一个完整的字都发不出。
刑枫只是将手轻轻按在那张苍白干燥的唇上,柔声道:“你现在还很虚弱,有什么话等身体好了再说不迟,现在先吃些东西吧。”
上官清浔眨了眨眼,表示同意。刑枫于是笑着将人从床上扶了起来,抱入自己怀中让他靠在自己,吻了吻他的鬓发,然后对着门外喊了一声玉儿。
就在隔壁休息的玉儿听到声音忙赶了过来,以为又出了什么状况,推门就见她们家将军正与那个刚从鬼门关转回来的清浔公子亲密无间的搂在一起,顿时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笑着应道:“将军有什么吩咐?”
“去弄些吃的来吧。”
“好,马上就来!”
玉儿笑着退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便端了碗散清粥过来,递到了刑枫手上,“公子刚醒,先吃点容易下咽的东西暖暖胃,晚些我再亲自去做些好的。”
“嗯。你先去休息吧。”
“是。”
临走前,玉儿又欣慰的看了那二人一眼,然后带上门退出去了。
“怎么样了?”等在门外的徐三忙问妻子,“又发烧了?”
“不是,是清浔公子醒了。”
“醒了?那太好了,我进去瞧瞧!”
“你等等!”玉儿拉住急着就要闯入的徐三,嗔道,“你进去瞧个什么劲儿!”
“这……人醒了,我进去看一下情况也不可以么?”
“别去!”
“为什么?”
徐三不解,里面住着的又不是个姑娘家,他怎么就不能去了?
“现在不是时候,等过会儿吧!清浔公子好不容易醒了,先让将军和他单独待会儿。”
玉儿说着拉着徐三往自己房间走去。
徐三一开始听明白了,接着一想又有些不明白了,“什么叫先让将军和他单独待会儿?他们之间还有什么悄悄话要说?”
“你是真看不出来还是假看不出来?”
玉儿又对着徐三额上敲了一下,徐三立刻泪眼汪汪,“看出什么?为夫愚笨,还望娘子明言。”
“你不觉得……咱们将军跟那个清浔公子,并不像普通朋友么?”
“自然是不像,将军几时对普通朋友这般重视过,我看他们倒像是生死至交那种。”
“我看也不像生死至交。你想想你那些生死至交,他们要是生了什么重病,你会坐在人家床边整天整天的守着么?”
“这……当然不会,你病了让我守还差不多……啊,我真是乌鸦嘴!玉儿你别怪,我随口说的!”
徐三还忙着自己说错话道歉,丝毫没发现自己已经说到了点子上,玉儿只得摇了摇头,提醒道:“你说得对啊,就算是生死至交也不会让你这样没日没夜的陪在身边的,除非是夫妻小俩口。”
“你是说……”
徐三终于恍然大悟,玉儿跟着点了点头,表示他想对了。
“不会吧?将军怎么会……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他喜欢男人?”
“算了,既然是将军钟情之人,是男是女都无所谓了,况且那个大夫不是说……”
说到这,玉儿隐去了后面的话。徐三挑眉道:“那个老郎中的混话你还真信啊?”
“怎么不信,清浔公子不是那老郎中医好的么?他给公子开的就是女子落胎后用的安宫止血药啊。”
“……呃,这些我也不懂,你说信那就信吧。”
“哎,你说……那孩子会不会是将军的?”玉儿又好奇的道。
“什么孩子?”
“笨!就是小产的那个呀!”
“哦……这我怎么知道?这得去问将军自己啊!”徐三一脸无辜。
“唉,算了算,不跟你扯这些了,我要去找店掌柜借厨房了!”
玉儿也觉得这话题越说越诡异,索性赶紧打住了。
“娘子你要亲自下厨了啊?太好了!”
这几日都是客栈的粗茶淡饭果腹,徐三一想起多日未曾尝到的妻子的绝佳手艺,顿时肚子就打起了鼓。
玉儿扔了一句“没你份”,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剩下徐三一人从喜转忧,独自悲戚。
。
刑枫帮上官清浔喂完粥之后,又将他扶回床上躺下了。大病初愈,上官清浔仍是十分虚弱,刑枫不想让他消耗太多精力。
上官清浔很听话的照做了,他早就见刑枫双目满布血丝一脸憔悴的样子,知道这这人些天这人定是一直守着自己寸步未离,心中感动,却也更是心酸。他有很多话想对他说,但是不是现在。
“枫……你也去休息吧,我没事了……”
“我再陪你一会儿。”
刑枫轻柔的抚摸着上官清浔细软的发丝,静静感受着掌中传来的令他心安的温度,并不打算离开。
此刻的刑枫的确已经疲惫至极,尤其多日来紧绷的心弦现在终于松弛了下来,排山倒海的困意立刻接踵而至,可是他还想在上官清浔身边多待一会儿,想多享受一下这失而复得的美好。
很快,他就可以带着上官清浔回到北方的老家了,回到那个叫昱城的地方。
刑枫自己在很小的时候就远离家乡,随父亲到了京城,只留母亲和弟弟在家里,之后便鲜少有时间再回去看看。
记忆中的昱城大部分时间都寒冷异常,却十分清静,也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那里的人生活得都很朴素,很简单,全然不似京城这般繁华奢靡,每个人脸上也不会总是挂着一副面具般千篇一律的笑容。他觉得他们亲切而真实,虽然很少回家,但对那里的惦念却一直远胜过生活多年的京城。
他总是想回到那个地方去,回到那个和自己一样简单的家乡。因为那里,才是一个真正让他感到惬意而舒适的地方。
刑枫知道,上官清浔也会喜欢那个地方,因为这人与自己是如此相似,不管过去的经历有多复杂,他们都只是想要拥有一块能让自己安定下来的乐土,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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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清浔再次醒过来时,身上力气恢复了许多,自己也能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来。这时候刑枫已经没在身边,大约是休息去了,代替他守在这里的是先前那名叫玉儿的女子,玉儿这会儿正一手支着坐在桌子旁打着盹儿。
上官清浔觉得嘴唇有些干涩,又不便叫醒别人,于是自己扶着床柱移步下了床,拖着残废的右腿缓缓挪到了桌子旁,拿起桌上的壶替自己倒了一杯水。
本来就只是浅眠的玉儿听到了动静立刻醒了过来,见上官清浔就坐在自己旁边,登时吓了一跳,慌忙站起身来,“公子你醒了?”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上官清浔知是自己的脸骇到了对方,温温道了声歉。玉儿摇着头连声辩白:“不是不是,是玉儿不该打瞌睡,没能伺候好公子。将军现在休息去了,公子还有什么需求么,尽管吩咐给我做就是。”
上官清浔摇了摇头,微微笑道:“这些天劳烦你们照顾我,辛苦了,清浔铭感五内,实在无以为报。”
玉儿也跟着笑了,“公子快别见外,你是将军最挂心的人,也就是我们这最挂心的人,我和徐三都将公子当第二个主子看了。”
“第二个主子?”
上官清浔有些诧异,严格说起来他与玉儿算是初次打照面,这种话自然让他觉得过于亲密了些。
难道刑枫已经将他们的关系告诉玉儿了?
上官清浔转念一想,就算不说,单看那人这几日守着自己不肯离开的态度,明眼人只怕也都瞧出个几分来了,他该庆幸自己没有遭到玉儿的白眼才是。
“公子可要沐个浴换身衣服?我去叫人准备热水?”玉儿又道。
“有劳玉儿姑娘。”
上官清浔点头,他是很想泡个热水松动松动筋骨了。
“都说别见外了,公子以后叫我玉儿就是。”
玉儿说完便转身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上官清浔一人,上官清浔忽然又不由得怀疑起这些来。
眼前这一切都是真的么?
他本以为,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获得幸福了,可是如今,幸福离他近得仿佛触手可及……
(十)燕尔新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