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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得巧妙,二人间的气氛瞬间又开心起来。细细商量了具体的事宜,喝了两盏小酒。花九是不胜酒力的,刘佐也不强求。待得二人从酒楼出来,四处已是灯火通明,二人就此别过,借着长巷的灯光目送刘佐而去。
此后几年,刘佐隔半年或一年便会来与花九会面一次,只是次次都没有个好结果。渐渐的二人也看出些端倪,花九虽然不相信魏秉做人会如此背信弃义,但也不得不承认,慕青渊确实是没有消息了这个事实。书信已是不敢再相信的办法,只有等刘佐下次看能不能带些好消息来,虽然自己已经不
抱什么希望。
这么一发呆再醒转过来,时光倏忽的溜过去两个时辰。吃完午饭的功夫,大门口施施然飘进来一名宫里的随侍,说是皇上召花九去觐见。
☆、天子
汉白玉石栏阶梯,走上去的时候觉得自己整个都要淹没在这皇城的威严里。
饶是当年一袭白衣的谪仙人,现今也换上了蓝黑镶暗金的官服,前襟一羽白鹤展翅欲飞,早已失了当年的灵净清秀。
站在大殿面前,听得里面声声的禀告传过去:“魏大人到————”
“宣——”
此时是天昭皇朝,皇帝本家姓南怀,名呈,国号长逸。
长逸皇帝此时正撑着下巴一脸严肃地翻动着面前案桌上的奏折,花九轻轻地走进来,抖抖袖子叩下说:“臣魏寻,参见皇上。”
长逸帝抬起头来看见来者正是方才召见的花九,轻轻地舒了口气,微笑道:爱卿平身吧,我这里有桩事情难以决断,还望听听卿的看法。
花九闻言站起来,微微躬了腰道:“圣上请讲。”
今年是长逸二十八年,长逸皇帝七岁登基,今年也已经是三十五余。花九受宠也不过是近两年的事情,所以他面上这种凝重表情,花九似乎并没有见过。
“今天早些时候,你的父亲魏秉大人,给我上了一封辞呈。”长逸帝声音略显清冷。
“啊?”确乎是让人吃惊的消息,花九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着书案背后的人。那人并不抬头,伸手轻轻招了招,示意花九过去。
把面前厚厚的辞呈推到花九的面前,顺口让人看了坐。
花九心中仍是难以接受,那人怎么这么突然的,就做出了这种决定?这对自己,意味着什么?落了座之后再翻看奏折,里面魏秉非常细致地罗列了自己意图引退的缘由,林林总总几十条,包括自己身体不好无力再为国效力,以及现今国运昌隆盛世安稳,治世能臣层出不穷,自己后继有人,最后,他推举了现今任户部尚书的杜郁宁。
“你怎么看?”长逸帝默默地等着花九细细看完了奏折合上,才轻轻地问了一句。
“我不明白。”花九摇头。
“噢?”皇帝一挑眉,好像发现了有趣的事情。“此话怎讲?”
“我……”花九心里千头万绪却说不出话,反正心里总觉得魏秉不应当这个时候引退,他舍不得这权力的,应当是另有算计罢。沉吟半晌才知失言,又改口道:“臣……”
长逸皇帝本来等得辛苦,听他这么一改,便笑出声道:“爱卿不必这么拘谨,朕也没有这么可怕。”
花九脸红,被帝上这么调侃,自己在他面前确实是紧张了些,就算外边说自己无比受宠,其实也是仗着自己是七皇子的伴读,见皇帝的机会多些,并没有外边说的这么如鱼得水。
“朕调查过你的身世。”长逸帝又抛出一片火光,“所以,朕也了解你的心情。有什么话便直说,不必思考太多。”
说得倒是轻巧,花九心想,今天还百般宠爱转天就上了断头台的人历史上可是多得很,伴君如伴虎,自己对这个道理还是清楚的。而且调查过自己的身世,调查到了哪一步,自己也不知道,他的意思到底是觉得自己与魏秉关系不好可以尽力出卖呢,还是要觉得自己应该保住这个失散多年的爹?
最后只好找了个稳妥的法子:“臣以为,现今朝野上尚未有人能持此重任,魏宰相老成持重,官居此位多年,应当是最合适的人选罢。”
长逸帝笑着怪他:“想不到你也是个和稀泥的,我本以为你能给朕指些明点呢。不过也是,他怎么也是你的亲爹,让你来说,未免太残忍了。”
花九心中长舒一口气,总算是逃过一劫。
“七皇子那边如何了?”长逸帝把收好的奏折放在一边,换了个话题问道。
“七皇子一切皆好。”花九如惯常答道。
“怎么个好法?说来听听。”今天这长逸帝像是专门来找茬了,就是不放花九敷衍过去。
“这个……”花九心里奇怪今天这皇帝怎的奇怪得很,逃不过去了,照实说吧,“七皇子活泼喜动,但是天资聪颖,臣觉得他十六岁了,先生教的之乎者也他已经学得差不多,再学下去也没有大的裨益了,圣上应当让他试着接触朝政,以免陷入死读书的怪圈。”
“说得倒是有道理,只是……”长逸帝叹了口气,“朕最近正在烦立太子的事情,当初先父荣亲王在世,还能给朕些意见,只是他已经仙去几年,这事便也搁置下来。爱卿你来说说,朕立谁合适?”
立太子之争可是史上着名的杀手级的题目啊,一句说错人头点地,猜不透皇帝的心思绝对是最可怕的。九位皇子各有优缺点,皇帝的态度也很暧昧,自己身为七皇子的伴读自然不能说其他皇子是极好极好,也不能一味推举十六了还全是孩子心性的七皇子,最后无法,把九位皇子照着自己的看法说了一遍,也没具体说谁当立不当立。毕竟这种话不像吃小葱,吃了也就吃了。这种笃定的话要是说出来了,到时候立的不是你所预言的那位,党派之争可就唯你为敌了。
长逸帝离了荣亲王的桎梏,独自执政也已经五六年,心中多少城府深些。平时官员里的言论均是皇帝脾气极坏,喜怒无常。花九接触以来,却极少见他不高兴或是发脾气,哪怕是对这别人怒吼拍桌,对自己也从来没有过大声的时候,从来都是温温柔柔的模样。大约
这也是外面传言花九受宠的原因。
长逸帝听完花九这么一席温吞水一般的话,倒也没有出他的意料,面前站的这个人,永远都是善良而温柔的,舍不得害谁,偏偏却做得一副难相处的模样,让人怎么都觉得可爱。拿他没有办法,只有笑着嗔怪两句,既然他不喜欢这种勾心斗角的东西,那就干脆让他单纯地做个伴读,与那娇俏可爱的七皇子作伴,既能经常召过来见面,又能护得他不受这潭黑水玷污,当真好。
“你知道当年慕家的事情吗?”长逸帝忽然问了一句。
“知道。”花九脱口而出,然后转了个折,“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稍许听说。”
“现在魏宰相的境况,朕觉得就跟当年慕家很像。”长逸帝看着花九笑,“你可懂我的意思?”
☆、安排
“现在魏宰相的境况,朕觉得就跟当年慕家很像。”长逸帝看着花九笑,“你可懂我的意思?”说着便撑起上身凑了过来,越过案桌正正落到花九耳旁,暧昧至极。
花九一惊,连忙退了三步去,低下头道:“臣愚钝。”
皇帝莞尔道:“不必如此惊惶,不懂便不懂罢。懂了就放在心里,对谁也别说。以后朕的安排你只需遵从便好,朕保证不毁你害你。”
以前虽然偶尔也会有这种奇怪的言行冒出来,却一次也没有过这么直白。花九唯恐自己是听错了,不由得抬头疑惑的看向那个人:“皇上的意思是……”
“我记得你虽然内敛,却不笨啊。”长逸帝道,“你以后,如非必要,不要踏进这个污浊的官场,朕舍不得。你这种人,就给我安安稳稳的当个伴读,留着你那份明净,朕累了,看看你,就还能觉得自己面对的,不全都是脏污。”
“所以皇上今天这些无解的问题,都是为了来试探臣吗?”
“是,却又不是,试探你也不止这一两天,应当说很久了。或许就从魏秉推举你那天开始。朕说得足够多也足够明晰了,你还不明白?”长逸帝严肃。
“臣懂了,皇上是希望臣以后就乖乖地待在七皇子身边,不要参与政治纷争,不要参与党羽争斗,就轻轻巧巧的明哲保身谁也别沾别碰就行了。”花九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冲,颇有些气话的感觉。
“是。”那人倒是坦荡。
“那皇上恕罪,臣可能做不到。”花九直截了当,以下犯上话敢就这么说,倒是不怕死。那人定定的看着自己等着下文,反正说都说了,不如说完:“臣入朝为官,不求其他,独求取魏秉而代之,让他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这话或许说得不人道,但臣心中,独有这一个念头。”
“他不是你的生父么,为何恨他至此?为官之道所在为民,这些你全都忘了,如何做得了好官。”长逸帝此时的语气颇像是与好友谈论,丝毫没有责怪之意。
“所以臣觉得这话不人道些。”花九笑,这从未对人说过的心里话,头一次倾吐的对象,居然是那个最不可能的执权杖者,自己还全然放着心的说,“皇上不是调查过吗?还需要臣再说一遍?”
“这个话说了就不可爱了。”长逸帝嗔怪,“朕总是不知道,才问你,知道的朕当然不会再费口舌。不过,那个人,值得你费了你全身心的去针对你的亲生父亲吗?”
“值得。”回答的声音并不大,却是斩钉截铁。
“那好。”长逸帝好似花了大力气才抑制下来,“你先下去,我改日再宣你。”
“臣告退。”花九默默的叩了首,悄无声息的退了去。
长逸帝坐在案桌后,
忽的站起来发怒似的掀了一地案卷。原本被支出去的随侍听着响动纷纷跑进来,看着主子的表现却都不敢上前去,只得低着头在门边站了一排,大气也不敢出。
自己明明这么拉下脸去对他说那些话,他明明都知道,却还敢这么直接的不理会自己。你心里那个人是有多重要,值得你这么为他,值得你心外无物。
花九心事重重地从大殿出来,想着回去魏秉多半又要叫自己去谈,他自己设的局,他肯定知道各方会有什么反应,甚至能想到长逸帝必然会找自己去,自己摸不清他的想法,也看不懂皇帝在说什么。不过魏秉能做到这一步,必然留了后手。皇上那边,说得明白,自己也听得清楚,对这个事情不仅仅是惶恐更是本能的抗拒。他其实说对了一句,就是自己装作冷漠不近人情,其实心里是舍不得伤害别人的,这种心态,终究是成不了大事。
千头万绪搅成一团乱麻正愁无处发泄,身后不知何时就扑上来一个娇俏的小子,猴子似的轻轻巧巧就攀到自己身上。正是出大门的当口,守门的兵士纷纷侧目观来,花九面上绯红,总觉得这个姿势实在不雅。
花九本还不如这个小猴子高,给他这么往后一拉近乎就要仰过去。还好总还是知道适可而止的,看着师傅的脸双颊飞云只怕又要挨一下的那霎,小猴子果断就下了来。抓着花九的手往自己宫殿拖,嘴里还在撒着娇:“师傅今天怎么突然想起进宫来?难不成几天不见我就这么想我啦?”
花九真是想一掌劈到他脖颈上,这小子什么时候不挑净挑这种乱的时候。不过手上没有反抗就由着他拉着去,面对这个孩子自己总是狠不下心去生气,只好弱弱地问:“你怎么来这儿了?”
“因为刚刚父皇召见了我啊,我刚好出门就听到里面在宣师傅你,所以在这儿等着你咯。”
听到七皇子这么说花九突然就想到前两天背诗的事情,便笑问他:“你父皇让你过去背诗吗?”
七皇子听他这么说,转过头来鼻头一皱:“才不是呢!我都十六了,父皇当然不会还天天揪着我背书。父皇问了我关于北边动乱的看法,然后问了点南边赈灾的事情。父皇以前很少问这些东西的,这天也不知道怎么了。”
这么说来,应该是关于立太子的事情了:“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想一味的靠军事来打败他们是不够的,收复了被侵占的地区之后,最好与这些地方人民通商,当有了相互依赖的关系之后,北边那些蛮夷就不会这么轻易的进犯了。”七皇子闪着大眼睛答道,“不过我觉得这些都还不完整,但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太多来。”
花九对这个回答很是欣慰,没想到表面一向不理世事
的七皇子能说出这么一番清晰的言论来,不由得夸赞他道:“还不错嘛,没想到你还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七皇子一脸不屑:“好歹我也是熟读兵书的人,这些当然是懂的。”转又有些黯然,“不过只是知道兵法,一点武功也不会,要是能亲自上阵杀敌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