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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妥当,在黑炭们的监视下,唐无暝被迫跟着爬上了马车。
所谓盛夏,便是炎炎日正午,灼灼火俱燃。外头正是烈日炎炎蒸腾大地,而官道上一驾华美的马车里却是阴爽无比。
锦织的软榻上铺着一层玉骨凉席,中央小桌上劈着几块凉水浸过的西瓜,唐无暝捧着一块靠在车厢里,也不吃,只拿来凉手。抬眼看秦兮朝衣冠楚楚的端坐着,就好似天生有冷气将他罩住,也不喊热。
瓜皮被暖的不那么凉了,唐无暝就低头咬上一口,含着瓜瓤凉舌头,继续观察对面的那个人,表面看,也是个光明磊落的如风君子,即便是闭目养神那模样也极好看,比他自己这边盘腿乱倚的姿势端正了千百倍。
“喂,你不热?”唐无暝吞了瓜汁问道。
秦兮朝微微睁了睁眼,紧接着又阖上了,淡淡道,“不热,扶风剑法自来性阴,练久了便不会再有燥热之感。”
“那你练了多少年?”唐无暝开始没话找话。
秦兮朝算了一算,“十八年。”
看秦兮朝的年纪也不会比他大得多少,想那一般清朗的秦小包子,举着沉甸甸的铁剑在院子里挥来舞去,还要被训斥动作不到位的模样,唐无暝一口瓜瓤梗了嗓子,吭哧吭哧的偷笑。
笑完,忽又极其正经的问他,“那你练了那个剑法,冬天不冷?”
秦兮朝稍一顿,诚然点头,“是有些冷。”
马车一路跑的都很平稳,难得遇到沟沟坎坎的轻微颠簸一下,唐无暝一手拿着瓜,还想说什么没来及,一口瓜子被颠卡了嗓子,反身扒着车窗猛咳起来。
秦兮朝见状过来替他拍背,责备了他几句为何这么不小心。
也顾不上跟某人对嘴,唐无暝正憋的满脸通红,忽感觉眼前瞬息闪过一片模糊黑影,初始只以为是什么野物小兽,却又想野兽也没有这么利落的,忆那身法,倒像是个……人。
秉持地下工作者的一贯警惕作风,唐无暝拍着前胸问身旁那人,“秦大少,你在江湖上没得罪过什么人罢?”
这句问完了,才又觉得自己愚蠢,秦兮朝在江湖上得罪的人还少麽,尤其是花花草草,莺莺燕燕,想整他的人都能排到天涯海角去。
秦兮朝跟着他的目光也看了看窗外,土筑的官道寂静无比,两侧林间连风都不起,不过想唐无暝自在世间暗处雌伏多年,对一些微小动作煞是敏感,于是问道,“怎的,你觉察出什么来了?”
唐无暝虽也不敢确定,但还是煞有介事的摸着下巴吓他,“嗯,我感觉到一股杀气。”手一指秦兮朝,“冲着你来的。”
秦兮朝随口笑道,“这么肯定,莫不是你派来杀我的?”
话未落,一道凛冽刀气突然从马车顶上垂直冲下,当真分毫不差的朝着秦兮朝的位置刺去,秦兮朝躲闪不及,背上被刀光划出了一个长口。
唐无暝正在他的身前,知这一刀定是伤了他,却不知伤的有多重,只见秦兮朝微微颦皱了下眉头,单臂支撑着身体,伸手去取长剑。
穿透车顶的是把精亮的大刀,刀身足有三尺长两掌宽,刀面上乌亮似涂了一层墨油。
一击未能致命,大刀很快从车顶上抽了出去,秦兮朝剑气萦绕周身,刚做好御敌之备,重刀再次扑朔而下,车顶剧烈震动了几番,霎时轰然破碎,木屑尘土四扬。
唐无暝二人立时一个滚躲冲出车厢,闪身避开坍塌的马车,马受了惊四蹄乱踏长鸣一声,挣脱缰绳狂奔,转眼就消失在众人视野当中了,毫无武功的中年车夫,也被马儿甩到了路旁摔昏了过去。
尘土渐平,一片废屑之中一个黑色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手中立持一把半身长的大刀,铁器覆面,暗器挂身,阴森的死盯着秦兮朝,也不等二人开口,刀锋一横,劈头罩秦兮朝砍去。
一把重锋大刀的攻击范围绝不会准确的只砍中一个人,唐无暝知晓那一刀下去,周围一丈之处都可夷为平地。
二人霎时各自散开,秦兮朝顷剑去挡,峥鸣金光一现,刀锋对剑刃,气场浩荡铺开。
唐无暝见他动真,脱口就喊,“元乐住手!”
被称做元乐的少年似根本没有听到,唐无暝虽有幸灾乐祸的意味,但也不想见秦兮朝惨死刀下,奈何他又不敢靠近。
心急处,一条软鞭又绕腰而来,扣住了唐无暝将他飞拖出场。
秦兮朝背后受伤,牵扯着两肩撕痛,那一把重刀似有抵挡不住之势,转头见到唐无暝被人劫持,心下一急,内力轰然一涌震开面前的少年,掉头就往唐无暝那边去。
元乐并不打算就此放过,被真气震开更让他心有不服,拖着重刀紧随在秦兮朝后头,看他背后被自己劈出的一条长伤,露齿笑了起来,朝那劫持着人的青年喊道,“哥,我说了吧,对付这个人根本不在话下!”
青年握住唐无暝的手腕,探了他的脉息,只有一片空荡无垠,是内力尽散之象,顿时眉眼一横,“小乐,杀了他。”
秦兮朝无意与他纠缠,几下避开元乐的杀招,直取青年命门而来。朝望唐无暝时,眼里是不尽的担忧,却又坚定的向他眨眼,示意他不用怕。
唐无暝被人抓着向后闪去,没有内力,也没有武器,情急之下顺手抽了青年身上几支飞镖,向元乐那边倾掷去,“元平元乐,你们还不住手!”
元平便是捆绑着唐无暝的的青年,元乐闻声向他投去了一个探寻的目光,看他迟疑后微微点了点头,才闷闷不乐的收了刀势不再追赶,却是赶在秦兮朝之前,先行横刀挡在了唐无暝面前,阻止他再靠近一步。
“这是我钱满门的人,想活命就赶紧滚。”元乐立刀呵斥他道。
秦兮朝笔直站在几步开外,无畏无惧,目光中透着几分冷,一字一顿回复他,“这是我的人。”
元乐哧哧笑了,“我们在门外既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手中只有人命,眼里只有任务;花的是带血的钱,吃的是含仇的饭。即便如此,你还要说是你的人?”
从这二人的装扮就已知道他们是钱满门的人,应当是与唐无暝是旧相识。
秦兮朝仍是冷着脸,避过元乐看向他身后的唐无暝,还是重复那句话,“他是我的人。”
唐无暝目光四处乱看,已恨不得能找个洞钻进去,再不在同门和秦兮朝面前丢人。
元平却不与他纠结唐无暝究竟是谁的人的问题,只低沉问他,“他的武功是你废的?”
秦兮朝一怔。
“他的武功是你废的?!”元平声音中滚着一层愤怒。
钱满门中人,即便是当不成杀手,也必须是有武艺傍身,能够替钱满门挣钱。否则,便是门中吃白食的废物一个,养不得,留不得,最终落得一个被清理的下场。
眼下唐无暝脉络空虚,分明就是武功尽散的征象!
唐无暝也听出来元平愤怒中的意思,插嘴道,“不过是*散中有些散功的成分,待药效尽过就好了。”
“*散?!”元乐扭头诧异,“他还对你下*散!”
☆、第7章 如你所见
“*散?!”元乐扭头诧异,“他还对你下*散!”
唐无暝挠了挠下巴,*散那事确实是某人阴他,就算想说他好话都不知道从何说起。元平元乐两兄弟向来与他交好,三人虽隶属于门中不同堂派,但也算是知交好友了。
元平转头问唐无暝,“只是*散?他可还伤你?”
唐无暝看了秦兮朝一眼,摇头道“没有”。
兄弟两人换了个眼色,元乐就了然的抓过唐无暝脚踏轻功而去,秦兮朝反应不及,那身影几个起伏就消失在树林之中。
元平也不知何时跃到了枝头,将软鞭绕回腰际,扶着树干俯视着底下的人,“我问你,你和他什么关系。”
秦兮朝已知追赶不上,持剑而立,微抬眼凝视着树杈上那人,“一见钟情的关系。”
“几时相遇。”
“三日前的深夜子时。”底下的人轻笑。
“哼,真不愧是风流才子,”元平冷笑,腾身也向元乐消失的方向跃去,留给秦兮朝一句话,“小子,好自为之,别再靠近他。”
好自为之?呵。
秦兮朝唇上嗫着的笑在四周彻底空寂无人之后渐渐淡了下去,握剑的指节也开始发白,回头扫了一眼砍碎了的马车,轻身向后赶去,却是没走几步被地上的石块绊了个踉跄,险些扑倒在地时,一个暗影飞冲出来将他扶住。
“庄主,属下——”
秦兮朝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低声问道,“秦风,你手底下的人怎么样?”
扶风岛墨阁虽然在江湖上没有什么名气,但却是能够守护扶风山庄安稳屹立百年的最大功臣,其实力断不可小觑。
一路行来,墨阁都紧随其后暗中保护,那元氏兄弟二人既然能大张旗鼓的袭击马车,定是先有法子撂倒了他们,以钱满门的口碑,那手段恐怕不见得有多光彩。
秦风梗了一下,叹息汇报道,“墨阁五人,均被硝黄迷烟放倒了。”
“……你呢,可还能行动?”
秦风摇头,“行动虽然自如,拼武力恐怕不行。”
唐无暝身上暂且没有武功,且算*散药效散尽,也还需二三个时辰,就算元氏兄弟能架着他跑,也恐怕走不太远。
秦兮朝思索了一下,唤秦风道,“去,去找他。”
秦风楞了一愣,“找谁?……那个钱满门的少年?”
秦兮朝轻微顿了两下首。
庄主的口味果然独特,尝遍了普通滋味,又开始对一个杀手感兴趣了,可这兴趣也太浓厚了些,害得被人砍了一刀,手脚颤抖着站都站不稳了,还忘不了去找他。
就算是秦兮朝的命令,秦风也分得清哪边是他主子,他绝不可能让主子血淋淋的站在这,去找什么根本不相干的唐无暝。
秦风先是点头应承下来,又劝他道,“庄主,前面不远处就是季城,我看还是先去那边落脚处理伤口为好。”
秦兮朝淡淡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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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无暝被两人拉着扯着拽着丢进了客栈,元乐在最后头冲小二打了个响指,点了几碟家常菜,要了几个杂面大馒头,吩咐送到房间里来。
元平抱臂看着横在床上的唐无暝,沉声问他,“你这是怎么回事。”元乐幸灾乐祸的趴在桌上,看自家大哥劈头训斥他。
唐无暝抿了下唇,耸肩道,“没什么,如你所见,任务失败被抓住了。”
元乐一脚踩着凳沿,嘲笑他说,“被抓住了还能舒舒服服的坐着豪华马车,吃人家的西瓜,还让人家替你拍背,这要也算抓,那我宁愿天天被抓。要不是我路过瞧见了你,你都说不定跟着人家去哪逍遥了!”
元平回头瞪了他一眼,小弟自有小弟的怕处,立马缩了头不讲话了。
唐无暝暗中瞥白元乐,心中骂他,就你多嘴,可面上还是笑眯眯的,“再如你们所见,我没有武功,跑不掉哇!”
元平弯腰下去,前心后背两下一摸,身上果真一点防备武器都没有,又问,“给你的百煞粉呢?”
“……掉,掉了。”唐无暝语声嗫嗫,“而且,那东西太毒了点吧,沾肤即融、化骨腐肌,你看他那么好看一张脸,要是变成了丑八怪,他爹得……”
元乐又插嘴,“他没爹!”
“……”又是你话多!
元平却抓住了前头半句,“掉了?”
唐无暝立即捂嘴,装作什么都没说过的样子。
“百煞粉我叫你贴衫搁置,你跟我说掉了,”元平挑眼看他,“那你是……”
“嗯,他肯定是衣裳都被人扒了!”元乐插嘴插上瘾了还。
“……”再多嘴我拔了你的舌头!
元平不可置信的上下打量着唐无暝,某些话要说不说的徘徊在嘴边,有种白菜被猪拱了的叹息感。
“你们收收你们的脑洞!想哪去了!”唐无暝看了眼他的表情,就知这兄弟俩准没想什么好东西,忽地从床上翻身挑起跳了老远,“老子不过是被、迫、跟他洗了个澡,睡了个觉,纯洁的那种!”
哦,被迫。两人一副“你不用说了,我们都懂”的表情,了然的点头。
唐无暝头痛万分,你们根本不懂,别想歪了啊喂!正烦该怎么把自己的清白维护回来,忽然听见隔壁的房间门被人“咚”的一声踹了开,几声凌乱的脚步涌了进去。
要说钱满门训练有素,屋中顿时一静,元乐竖起耳朵听了一遭,放心的喘了口气,“没事,听着动静,该是两个醉汉吧!”
待隔壁没了声音,元乐肚子又咕咕叫了两声,他揉着肚皮从凳上跳了下来,念叨着向门口走去,“我去催催饭食,怎么这么慢。”
就知道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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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风将庄主扶到床边,却又不敢放他平躺,正犹豫,秦兮朝推撤掉他的手,歪着身子靠上了床柱。
“秦风,吩咐小二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