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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出现。
六月雪忽然明白,自己并不是神,只是个耍卑劣手段的药师,他毁掉了一个人原有的一切却还在这里沾沾自喜。他也同时看清,这些年他为了一己私欲帮方又理做下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研制过多少巧夺人命的药毒,几把一个药师应有的行医奉善忘了个干干净净。
于是唐无暝彻底清醒的那天,六月雪逃了。
琉华从来没有想过,会在山下再次遇见唐无暝,也从来没想过他会把这段虚渺的人生活的那么生动。他大胆又小心翼翼,机灵又笨手笨脚,小聪明一箩筐,温顺和暴躁的时候都像一只猫。
这是六月雪从未写进计划中的、唐无暝自己活出来的精彩。
活着的,的的确确是唐无暝。
——没人比琉华更有资格这样认为了。
此次琉华偷偷潜进药谷来,原本是想毁掉这些日记,让唐无暝真真正正成为唐无暝。四年前,他合伙方又理已毁掉了属于唐慕的人生,不想再在四年后重蹈覆辙,毁掉已经属于唐无暝的人生。
有些事,其实不知道远远比知道要幸福的多。
琉华宁愿唐无暝被永远蒙在鼓里,做那个最爱依偎在秦兮朝怀里的唐家小子,也不希望他拾起属于唐慕的仇恨,把自己逼到无路可走。
……只是现实永远不会让人如意罢了,无名还是先他一步发现了真相。
琉华低头看着身前已经不再抽泣的肩膀,抬手轻轻拍了拍无名的脊背,现在的局势,他已经完全控制不住了。
无名低着头深深喘了一口气,他慢慢从琉华的肩膀上抬起头来,闭着的眼睛蓦然睁开,直勾勾的看着琉华,微红发烫的眼角也遮盖不了瞳孔中骤然凝聚起来的寒气,令琉华随之一颤。
他幽幽的促起笑来,冷如寒霜:“六月谷主,你逃了四年,是不是该回来了?”
琉华被他的话惊地缩回手来,再想转头逃跑已没了退路。
石室封闭的机关门捻响着打开来,十几个黑衣人冲进来扣住了琉华的身体,把他牢牢地按在地面上,面颊贴着生凉潮灰的石砖,只能堪堪转动着眼珠去看已站起身来的无名。
或者说,是桀骜不驯的钱满门右使。
无名低下目光睨着匍匐在地的琉华,斜起嘴角:“六月雪,也该你尝尝自己谷中牢房的滋味。”
琉华挺动着肩膀挣扎了一番,却有一人扳着他的面庞在额角下颌处摸索,终于那手指停在一个空漏处唰地撕下一张面皮来,紧贴的胶物骤然与皮肤撕扯开的疼痛让琉华不得不皱起了眉头。
“唐无暝!”他吼。
无名一手托着那枚人皮面具,一手执剑挑起他尖俏的下巴,冷笑,“你错了,我既不是唐慕也不是唐无暝。”他望着琉华悲怒交加的眼睛,一字一顿:“我是无名。”
钱满门右使,无、名。
☆、第82章 终吻
琉华被压着扔进大牢里时,无名并未跟着进来,而是转身进了与他紧邻的牢房。他转头看去,诧异地见到了在草席上闭目打坐的秦兮朝。
“唐无暝,你怎么能!”琉华双手扒着两间牢房之间的铁栏,望着一脸虚弱的秦大庄主,“他为了你——”
“闭嘴!”无名头也不转的斥了一句。
狱卒并不认得他们叛逃的谷主,只晓得拍右使的马屁落井下石,手上铁棒一挥给了琉华一棍子:“叫你闭嘴!”
厚重的铁链把牢房锁的滴水不漏,琉华忍着背上的钝痛斜靠在栏杆上,看向无名的眼神也少了方才深深的愧疚,“唐无暝你个没良心的,我们千里老远的来救你,你就把你的情人折磨成这个样子。”
秦兮朝听到琉华讲话,仍是闭目调息,未置一词。无名也坐在他身边,一只手轻轻捻着秦兮朝的一缕长发,默默的等着。
真气运行过一个小周天,勉力将那药效压了下去,秦兮朝才收手呼气,睁开了眼。
“右使,他……要怎么处置?”门外的狱卒低声问了一句,指的自然是隔壁新关进来的琉华。
无名手里揉着一抹乌发,气定神闲的回了个:“关着。”
“哼,早知道你这么喜欢当你的右使大人,我们就不该上山。”琉华抱着胳膊替自己打抱不平,“亏你家小情人对你日思夜想的……”
无名:“关到死。”
“……”
琉华终于闭嘴安静了,无名一直盯着对面这人的透亮的眼睛看着,直看到秦兮朝实在无法忽视这道赤‘裸的视线,慢慢转过来与他对视。悠长的时间里,两人都没有说话,秦兮朝屡次想开口讲点什么,但看到无名的眼神晃悠悠的似乎明白写着“我没别的意思我就看看”,也就说不出什么了。
半晌,无名问:“你好了么?”
秦兮朝讲起实话,“差不多了,不过那东西太难喝了有点难受。”他想了想道,“刚才我没说什么胡话吧?”
无名低头:“没有,喝的不多……”
琉华眼神犀利地扫过了牢房外桌上摆着的瓷瓶,顿时又大叫起来,“天!唐无暝,你竟然逼他喝那个!你——”
“你别插嘴!”秦兮朝扬声,“那不是他的错。”
“……”琉华翻了个白眼,气馁地背过身去,揪着地上的稻草,“好好好,你俩说什么是什么,反正我是恶人一个。”
秦兮朝捧起无名埋低的头颅,低沉的嗓音在封闭的牢房中愈加让人沉醉,他说:“看着我,无暝。”
无名顺着他的手掌抬起头来,听他说着:“我没事,那些药水还不能把我怎么样。说说你,找到你想要的了?”
这么一问,无名立马红了眼眶,止不住的咸湿液体要从眼眶里奔涌而出,方才所没来得及体会的失措和绝望就像汹涌的潮水一样席卷而来,在短短的一瞬就要把他淹没。
秦兮朝在他的面前,用紧张、担忧的眼神看着他,顷刻间,心中所有的防线全部崩溃。
无名开始小声的哭泣,以紧紧埋在对方胸前的姿势,无声抵触着秦兮朝即将出口的问句。
不希望他问,更不希望知道任何的答案。
他害怕。
害怕看到秦兮朝知道唐慕并没有死时,会露出的惊喜的表情,哪怕只是眼底的一点点,都有可能让唐无暝彻底崩溃。他是唐慕,却又不是唐慕,真是老天跟他开的最大的玩笑。
秦兮朝紧搂着怀里的身躯,一时也问不出什么,便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隔壁的琉华。琉华却背靠着相邻的铁栏,也沉着头默默不语。
“别哭,别哭无暝。”秦兮朝顺着无名的背。
此举却让无名哭的更凶了,哭得浑身发抖,伸向秦兮朝背后的双臂用力绞着,恨不能与他绞成一束。
秦兮朝无奈:“你抱得我疼了。”
无名听此,霍地松开双手不敢再抱,松松垮垮的揽着对方的腰。秦兮朝安抚着摩挲着他的头顶,柔声引导他慢慢冷静下来:“你在怕什么,与我讲讲?”
怕什么?
无名停止了抽泣,把额头抵在秦兮朝一边的肩膀上,悄悄拿袖子擦干净了哭得不像话的眼睛,闷声吸了两声鼻子。
“你想不想唐慕?”无名说,“想不想再见到他?”
琉华猛地转过头来,紧张的呼吸加重,似乎面前有人要做什么不可思议的傻事。
秦兮朝皱眉:“怎么突然提起唐慕,他死了。”
“到底想不想?”无名蓦然扬起头来,表情认真得让秦兮朝不得不严肃起来。琉华直视着他们,不断的摇头再摇头,秦兮朝斜瞥到琉华的小动作,虽然并不明白他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明白并非什么好事。
“不想。”他说,斩钉截铁。
无名失笑,无精打采的从依赖的怀抱中退出来,垂着一双眼倒退了几步。他想着,假如是唐慕,此刻会怎样。会哭吗,还是会放声大笑?会有这么的彷徨不知所措吗,还是会大闹一场。
可他永远无法想清楚,因他终究不是唐慕。
唐慕已在四年前被洗的干干净净了,他所留给这个后来者的只有一身隐藏极深的烈火内力,还有一摊子的血海深仇。
没有一样好东西。
无名看着秦兮朝的面容,不禁又想,十六岁就逝去了的唐慕,他喜欢秦兮朝吗,他有自己那么舍不得秦兮朝吗,有每天看到他就发愁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吗,会想要抱他吻他绝不放手吗。
秦兮朝看到对方眉头一阵阵的愁锁,当他伸出手去,对方却退开了两步。
而这两步,像是给无名提供了酝酿的空间和时间,他全身紧绷着蓄力,在秦兮朝刚要放下手臂的那刻,霍然撞了进来,手臂与手臂纠缠,身躯与身躯紧贴。
无名迅速的逼近,清晰地看到秦兮朝快速收缩凝聚成一点的瞳孔,然后张开嘴来含住了面前的薄唇。
对方因吃惊诧异而明显动摇,恍惚中口腔中强硬地挤进一条软舌,四处勾挑着寻求与他的绞绕。毫无浪漫温柔可言,画圈似的侵占宣示着对自己领地的占领,啃咬着,紧逼着,压迫着。
秦兮朝从震惊中苏转过来,开始回应他,一点点从他的*中掌握回主动权,将一场单纯无技巧的碰撞转化成令人消磨难耐的深吻。鼻息见交织的呼吸如海上的风浪卷起更大的波涛,撞击着无名的四肢百骸。
无名抓着对方的衣襟窒息般的颤抖,但即便是空气在肺中缓慢的减少,他也不愿从这激烈之中逃脱。
两人缠成一团,旁若无人,看傻了牢外候命的狱卒和隔壁的琉华。
无名着迷于秦兮朝身上那点永远都融化不开的凉意,他动情的时候,春雪消融也暖不过此。
他畅快淋漓的席卷一通,贪婪地勾走秦兮朝眼底所有的情意,并且视若无睹的继续行他的蛮横之事,撞的口腔唇舌隐隐有些酸麻才意犹未尽的放开彼此。却还自觉不够过瘾,在秦兮朝的颈上动脉处狠狠咬了一口,见了鲜红的牙印才满足。
无名大口呼吸着牢中并不算多新鲜的空气,手指摩挲着被他啃得通红鲜艳的秦兮朝的唇。
“你疯了?这可是大牢。”秦兮朝笑着舔了一口唇角的指尖。
无名收回手指,定定看了看被舔了一口的晶莹指腹,在一干人等已看的惊掉了大牙的视线中再次吮了进去,含糊不清的说道:“我是疯了,没人治得好。”
两人保持着随时可能再来一发的距离,却谁也没再动,无名眼里浓郁满满全是对秦兮朝的贪婪。
许久,镇静下来的无名又紧紧抱住了对方,喃喃道:“我欠他,我该去还清。”
“什么?欠谁?”
无名笑一笑,松开怀抱:“一个……故人。”
秦兮朝眉峰大皱,反手一把擒住了无名的手,心中警铃大作,“不要糊弄我,你一定要说清楚。”
无名嗔似的摇了摇被抓住的手腕,捧着他的脸啄着他紧抿住的嘴角,热烫的触感一下接一下的覆在他红透的唇上,一边啄着一边说:“怕什么,你早晚会知道。”
“无暝,告诉我。”秦兮朝严肃。
无名小声:“明天,明天好不好?”他趴在秦兮朝的耳边,悄悄的,如说一句旖旎的情话,“明天,如果我还活着,我还你一个真真正正的唐慕。”
秦兮朝骤然一肃,背后被人点了穴,动弹不得。
无名最后吻了吻他的嘴唇和眼角,扬起了一个舒然的笑容,像极了四年前除夕时唐慕的最后一个转身。
从此,就再也没有明天。
“不!不!!”秦兮朝剧烈挣扎喊叫,“唐无暝你回来,你给我回来!”
“我不许!你不可以、不可以去!”
无名缓慢跨出了牢房,亲手锁上了沉重的锁链,把秦兮朝留在冰冷的铁笼中。
“你带上我!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一单瘦削身影渐渐走远,秦兮朝在他身后喊的嗓音劈裂。
无名他慢悠悠转了个身,食指竖在唇缝间,轻描淡写的吐了声气。
“嘘……明天,一切都会好的。”
“不!唐无暝!!”撕心裂肺的呐喊全部被虚无的黑暗吞没,吵醒了大牢中关押的其他囚犯,片刻整个牢中高低起伏着各种叫喊,混杂着狱卒气急败坏的训斥。
无名没有再回应,孤寂的一条身影消失于昏暗中。
☆、第83章 倒数
无名走了。
从满室冰凉阴森的牢房中,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恶灵谷,把心尖上最舍不得的那个人锁在最黑暗的地方,寒冷和铁链会陪着他。
身后的石块渐渐合拢,恶灵谷口重新封闭成一个荒芜的丛林尽头。无名扣上面具,站在原地怔了许久许久,连有人悄悄靠近了他也没有发觉。山谷低凹,往里灌的风吹得厉害,他站到直要把那刻着鲜红血字的石块看出个洞来。
“唐无暝。”身后的人终于出声叫他,是从没听过的声音。
无名反过身去,看到前方不远站着一个人,黑帷垂足,竟是那个不会说话的鬼隐堂堂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