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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老下意识就去瞧地面,熟料地面虽然乌黑肮脏,却还算平坦,地上除了站立的几双脚,哪里有什么死去的蜘蛛,顾恽装模作样的看了一眼,四平八稳将责任推到了顾玖身上:“怕是被阿玖一脚踩扁了,不知道粘到哪里去了。”
这般说法,倒也合理,余先生没心思追究这点小插曲,他更迫切想要知道的,却是为何尸体无端端,带上了剧毒,却又验不出。
顾恽顺坡就驴,将心里关于有人拿活人养蛊的想法告知师爷,余师爷闻言倒也镇定,只是更加忧心忡忡,他又问顾大人关于百姓诡异始终的看法,顾恽问余师爷襄水城有没有建造坟冢的历史,师爷说有,在平庆二十五年,襄水爆发瘟疫,几乎全城灭亡,幸存下来的人建了万人冢。
顾恽突然露出个冷笑,果然——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四章 白发淫贼
绿意盎然红粉娇艳,院里的牡丹怒放,海碗大小的花,盈鼓鼓的一朵,风过,绿意浪潮似的翻滚,却撼动不得这大块头,只拉扯下几瓣枯老的底盘,落到地上,碾做尘泥。
花香浅淡,一丝一阵,和风清凉,不燥不寒,这是一年中午憩最为舒适的时节,赵子衿在树下躺了快一个时辰,非但不添一丝睡意,眼皮却跳的越发厉害,不知为何,他总是有些心神不宁。
顾恽走后才半月,赵子衿却觉得好像过了几辈子那么久,他不当家,也不劳作,有个好爹有条好命,一天到晚闲的要死,除了养蛊配药,就是算计顾恽到了哪里,还有多少日子回转。有时实在无聊了,就会苦中作乐的想,按照古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说法,自己和阿恽,都隔了三四十个春秋了。
顾恽走后第七天,他半夜翻出王府的院墙,熟门熟路的拐了几道巷子弯,又从顾宅的院墙外跳了进去,越过外院、内院,推开那人卧房的门,进去又关上,堂而皇之的躺上了他先生的睡榻,抖抖鼻子嗅了嗅,觉得那人走了这么久,连留下的气味,都快要散尽了。
他想,阿恽什么时候才回来呢。他有没有,想起过自己呢。
赵子衿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占有欲太强,以至于有些病态,可情潮来时太汹涌,他连理智都没有,克制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他有时也会暗自心惊,若不是顾恽对他百般纵容忍让,他求而不得发起疯来,指不定会干出什么杀敌一千自伤双倍的事来。
每每心里升腾起这个念头,他就一边自责,一边庆幸自得,作为一个相识短浅的人,那人没被他如虎似狼般模样吓跑,反而对他有求必应,这是他的心上人,有过人的胆识,和适当软硬的心肠,对着他,连脸都没板过一次。
按着他凡事不挂心、万事不搭理的性子,早就该枉顾顾恽的警告,后头披星戴月就赶上去了,偷偷的跟着瞧着也是好的,总归是在眼皮子底下,不用担心他半路被狐狸精勾跑了,或是被人威胁陷害了。
可平沙最近并不太平,发生的一些事,不知怎的和他牵扯上了关系,他的名声在几日之间,就从傻子,更甚一级,成了白头的采花贼,虽然只是猜测,到底也在风口浪尖。
平沙的百姓,最近是人心惶惶,特别是家里有闺女的,恨不能将姑娘拴在裤腰带上片刻不离身,以免一个大意,一生的清誉和贞洁都没了,悔不当初。
城里出了个采花贼,这贼相当不一般,神出鬼没不说,还是个会勾魂摄魄的狐狸精。
按理来说,就算是姑娘家被人糟蹋了,哭闹上吊不想活,家人顾忌着以后出嫁的名声,都要能压则压,若是无人察觉,那几乎可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死活打肿脸充胖子,拿钱堵嘴花钱如水,传不出去要叩谢祖宗菩萨的。
可这桩却一反常态,事儿冒出来的时候不止突然,而且堂皇,上刑部击鼓鸣冤闹得人尽皆知的,竟然是被采了花的蔡家小姐他亲爹,听来简直像天方夜谭。
众人被轰了个脑门发晕,正在积极打听,刑部的猪皮大鼓再次响彻整座都城,又是一个鸣冤的,状告同样是采花贼,一连两桩,击鼓之人面子里子都不要了,愁容满面双目赤红,恨不能见人就杀,恨得如痴如狂。
尚书大人升堂会审,堂外被挤了个水泄不通,大伙挠心挠肺心痒痒,想要知道事实真相。
然后,被玷污的小姐双亲跪在堂中老泪纵横,高呼青天大老爷要为小女做主,掩了面纱的被害人小姐却公然在堂内高唱反调,说自己与公子是两情相悦,爹你莫要血口喷人。
截然相反的证词和态度,齐齐跌落了满城百姓的眼,感情这二位姑娘被人取了贞洁,连芳心也一并赠送了,竟然能爱上了父辈口中的采花贼。
接着尚书审案变成了长辈家训,父亲羞愧愤怒伤心至极的唾骂女儿不要脸,女儿满腔委屈难堪据理力争,双方都寸步不让,唾沫纷飞间还伴着泪如雨下,浑然忘了家丑桂花香般飘十里,整座城池都知道了。
尚书大人也为难,连问话的间隙都没有,惊叹木狠拍数次,开始还能有些效果,受害人的父亲说了些贼人的特征,他说,他推门而入的时候,正巧看见那贼子从三楼跳窗而去,只见一个高大的背影,裹了里衣还露着半边赤膊,以及,以及……蔡老爷迟疑停顿一瞬,终于眼一闭,心一横的模样,说出断续的那个以及。
以及,满背,白色的头发。
有那么一刹那,衙门的大堂里,静的连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所有人脑子里第一个浮现上来的字眼,都是怀南王。寂静过后登时哗然,所有人开始叽叽喳喳的讨论,你一个猜测我一个定论,有赞同的也有否认的,严肃的审案大堂,登时成了闹市的菜市场。
刑部尚书天天见着怀南王殷勤的黏在顾恽身后,比对女人感兴趣的多,听到那个明显如特指的特征时,经验老道心思阴暗如老尚书,脑子里也瞬间弹出一个词:栽赃嫁祸!
尚书大人又一脸肃穆的问女子,她口中的公子是何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有何特征,姑娘像是吃了迷魂药一般,嘴巴紧得像合缝的蚌壳儿,只是垂头不语,看样子对她那公子护的紧。尚书大人冷笑一声,索性直言问道,侵犯你之人,可是怀南王?女子依旧一声不吭,也不抬头,谁也不知道,她这模样,表达的是,是,还是,不是。
父女各执一词,案子没法审,只能退堂,以待有线索突破之时。
城里传言纷纷,传进了怀南王府,也同样飘进了高墙内的深宫。
赵全本来去挤人堆瞧热闹,顾大人离开了,王爷比闺秀还闺秀,天天绣花似的折腾他那些小玩意儿,赵全闲的发疯,赵子衿又不约束他,他一撒欢,就满平沙的包打听,八卦兮兮长舌无比。
今儿听见个新鲜的案子,赵全兴致勃勃的去围观,谁料堂中一把无名火,突然就起风吹向他家王爷了,赵全呆愣半晌,心里觉得这实在荒谬的可笑,他甚至丧心病狂的想,哼,狗屁不通,满嘴喷粪,可笑至极,我家王爷,除了对着顾大人,对旁人根本硬不起……啊呸,是没兴趣,好么!!!
他回过神觉得该向主子汇报,便泥鳅似的从密不可分的人群里钻了出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儿狂奔进王府,一路扯着嗓子嚎,只说大事不好。
赵子衿正在院子里练剑,一身便装一柄长剑,剑花朵朵挽清辉,身形飘逸而灵秀,极其悦目。他老早就听见赵全的破锣嗓子,却非要等人都冲到面前了才止住剑势,轻描淡写甚至是毫无兴趣的问出了什么事。
赵全一只不漏的将见证的说给他听,赵子衿可有可无的听完,连眉毛都没皱一下,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就再没有其他任何表示了,赵全看着自家王爷修长挺拔的背影,想着怕是除了顾大人的消息,其他听在也耳朵里,都跟放屁似的。
皇上赵愈不知道从哪里得了消息,将赵子衿传召进宫,好一顿取笑,赵子衿呆呆傻傻的表明立场,自己只喜欢阿恽,只想和他同床共枕。赵愈当他是真傻子,还耐着性子指导他,顾卿是他的老师,是男人,以后同床共枕的,是能为他延续香火的女子,赵子衿一句都没听进去,心里却仍然被延续香火那个词,深深刺痛了。
你情我愿,就算不得侮辱□,至于那蔡、刘两家小姐口中的公子姓甚名谁,暂时成了一个谜。
世事更新交替,瞬息万变,柴米油盐最是耗神,没过几日,百姓们对这桩稀罕事的热情消退,将之抛诸脑后,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谁知又过两日,又有人上衙门击鼓鸣冤,依旧是和之前蔡家一样的腌贊事,这次的数量猛然增多起来,都说是见过白衣白发,明着不说,暗自却指向赵子衿。
赵子衿前几日就准备启程去找顾恽,这事儿一起,就被耽搁了,他虽然问心无愧,可他爹赵引,让他在这节骨眼上别作怪生枝,倒不是因为采花贼这么一桩。
五年之约赵子衿告诉了赵秉,那人留下的羽翼正在着手开始暗中肃清朝堂,拔除蛀虫和污吏,届时免不了一场动荡,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呆着当他的傻子比较好。赵子衿这一生,除了顾恽,头一次对别的事有后顾之忧,可就这寥寥无几的一次,差点让他抱憾终身。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五章 独叟百毒
在赵子衿被明目张胆的采花贼拖住脚步的时候,顾恽这边,却遇到了更为难缠的对手。
那日从义庄回了县衙后,他直接让余师爷带他进了县衙的密宗档案室,在里头翻箱倒柜的寻找,襄水城百年前瘟疫的只言片语。他只耳不闻窗外事,一头扎进浩瀚的文字里,茶饭都顾不上,若不是顾玖眼巴巴的备好了碗筷塞到手里,他翻书就能饱,不觉时辰不知饿似的。
光看他这不要命的劲头,顾玖就想着,他家大人日后,想不成一个人物都难。
功夫不负有心人,顾恽在档案室窝了两天两夜,几乎翻遍里头书卷万千,合计才睡了不到四个时辰,记载加推论,终于像模像样的画出了久远的冢位图。他作图很是有一手,描了张襄水如今的地貌图,然后顺着年代一笔一笔的添加,山丘河流和道路,下笔简略却清楚明白,可见功力高深,他将古冢位置,用朱砂画上一个圈,待到完工,筛子一般,看似毫无规律的深埋在襄水的城头城尾。
画完后,他又对着图冥思苦想,浑天迷魂阵的记载本来就少,关于阵法点位,更是沧海一栗,他再博学,总没法将世间的书籍一一看遍,是以目前对着张地图无从下手,眉头就拧成了一道山川,被他揉来推平挤眉回样。
他让顾玖出门给了买了套算命的行当,罗盘周易纸笔砚台,然后整天趴在桌子上神神叨叨的又画又算,再就是端着罗盘二十四山方位,满屋子打圈,满桌子的五行八卦,贴个膏药装个瞎子,换身长袍摇杆旗帜,顾玖觉得他家大人能去招摇撞骗。
这些古冢大多是够不上千年的,可万年冢不过是个名字,只要有冢,万年不万年的,都没多大关系。
连余师爷这样凉透了心的,都被他的不眠不休给感动了,还当这位大人是记挂百姓安危,哪里知道,他是被赶鸭子上架,又因许了某人一个承诺,怕那人担心,要早些回去的。
坐等疑案明朗化,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顾恽在院子里沉吟半晌,心道蛇不出洞,那就放火烧山。凶手不是凭借古冢做阵么,那就大张旗鼓的让他知道,有人识破了他的阵法,再则,阵眼不是千变万化么,那就让它去变,我方岿然不动,还不行么。
顾恽眉头紧锁,等他捉不到人的时候,就会恼羞成怒,必然,会先大开杀戒,然后跳将出来,追杀出谋划策之人——他沉重的叹口气,牺牲必不可免,可死亡,总是压得人心沉甸甸的难受。
他吩咐师爷在城内做了些布置,先是就近大肆开挖,将闹市附近的古冢刨了出来,潮湿的新土堆一个接一个,却什么也不做。
再就是让师爷打着官府的名义,强行命令百姓每日在白昼交替的黄昏出门,聚集到县衙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