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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并不直属于皇帝,连皇帝赵愈也不知道,这个组织如何运作。他从最初的盛怒里平静下来后独自静坐思索一阵,心里就忍不住发虚,“蜉蝣”效忠的是西原江山,可谁又能心甘情愿的替旁人守一生天下,若是“蜉蝣”首领,生了二心,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不过他焦虑了没几天,毕竟不是帝王之才,又是个死于安乐的性子,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潇洒,可作为一国之主,实在堪比朽木。爱妃善解人意的送几碗参汤几盒糕点,他的深谋远虑立刻就烟消云散,沉浸道荒淫快事里去了。
贪官污吏层出不穷,该杀的杀该抄的抄,见得多了,他索性全部推给了刑部,自己偷闲花天酒地。文丞相实在看不过去,进宫劝了好几遭,说是内忧当前外患未解,皇上应当励精图治,已报我西原长治久安,赵愈记挂着他的宝贝雀鸟该喂食,对这忧国忧民的老丞相十分敷衍,文丞相寒了心,也不再劝。
急报传入太和殿,水涝地界陡现瘟疫,传染速度如同风卷残云,被灾民一路疯势北上逃命,势如破竹开城门四道,如今大片被暂时阻隔在云锣城外,少数患病者潜入城中。
朝野哗然一片,赵愈被高声叫唤惊醒,愣了好一阵还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还没享乐够最是怕死,张嘴就下令不许难民突破云城三座,城池封闭不许进出。
他这命令并没过错,可衷心追随过怀南老王爷的将领们却心生出些不满,王爷好不容易老来得子,明知是傻子,这新皇却派他去赠灾,如今瘟疫爆发,又不许越城回京,怕带了瘟疫回来,若是出了好歹,让那七老八十的老王爷怎么办。
朝臣心思各有思量,急报里却又说翰林院修撰顾恽顾大人返京途上到了云锣,也被阻隔在了那里,众人不由面面相觑,暗道这朝堂新秀顾大人,和怀南王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到哪都能凑上,实在是倒霉催的有缘。
朝堂一片乌烟瘴气,此时南方发涝后又起瘟疫,少不得调粮调银集草药,又是一番大出血。可去年年头不顺,上缴的税务本就不充盈,加之公主出嫁为彰显大国风范,带走的嫁妆十分丰厚,青黄不接的时候泛涝生瘟,皇上就是有心也无力,国库拨出五百万两,派了工部几位朝官,携着一道圣旨,赐予怀南王随意征集银粮药的权力。
明眼人瞧得明白,皇上这意思,就是让怀南王以及随众自力更生,就连素来重视的状元爷也不要了。可这边是弃如敝屣,那边却依旧得叩谢天恩。
云锣城变成一道屏障,阻隔两边,按照皇上赵愈的意思,是一只苍蝇也不能飞过去,五百万两赠灾银连同圣旨也抵达的十分不易,从只开了一条缝的城门塞进去,而后又一路栅栏摆设重兵护拥,这才安全抵达县衙。
圣旨到的时候,赵子衿心里冷笑一声,他没什么家国观念,失望寒心自然就无从谈起,可心里却忍不住替顾恽不值,想他十年寒窗,却逢上这么一个皇帝,若是赵秉当朝执政,怎会出现这种局面。
顾恽却并不这么想,古来更为昏庸无道的皇帝多不胜数,赵愈虽然不管事,可到底还是拨了银钱下来,虽然不多,却聊胜于无,再说,若是江山有幸逢圣主,他才不来淌这浑水。他心里记挂的,一是来势汹汹的瘟疫,二是身中蛊毒的赵子衿,三,就是回国后一直悄无声息的幽明鉴,那人眼里有蓬勃的野心,觊觎西原这片辽阔的疆域,他越是按兵不动潜伏日久,顾恽就越是忧心有诈,最可怕的,就是乍起平地一声雷。
赵子衿心里讥讽暗嘲,在人前却还得是个傻子,膝盖还没直起来,就装出一副委屈惶恐的模样,扭头对着顾恽嘟囔:“阿恽,这里又乱又吵,我不想呆在这里。”
传旨的公公听这肆无忌惮什么都敢干的傻子王爷一句抱怨,吓得冷汗直流,换了旁人斗胆也不敢这么干,可这位……那还真是难说,他要是从城头一跃而起,谁能拦他得住。公公吓惨了,噗通一声跪下来,求王爷三思而后行,场面叫人忍俊不禁,接旨的跪着,宣旨的也跪着。
顾恽虽知他正常无比,猛听这么一句久违的疯言疯语,立刻就失心疯的有些想笑,怀念起平沙那段被蒙在鼓里的日子,那时他一无所知,赵子衿也安然无虞,如今这一团乱麻的局面,只能兵来将挡随机应变。他配合着痴傻的怀南王,问道:“那你想去哪里?”
赵子衿歪头想了想:“去你家。”
他是认真的,顾恽心里感动,可对面的公公一脸苦水,他也见好就收,不去为难传话的下人,板出师长的威严来,一点分量也没有的叱道:“胡言乱语,接旨罢。”
赵子衿不情不愿的接了旨,姿态十分大逆不道,可现在天高皇帝远,这位瘟神又是个傻子,无比凶残,公公不指望能回都城,只巴不得传了话,离这王爷越远越好,怀南王前手刚接旨,公公立刻找了个借口逃窜而走,好像对面的是毒蛇猛兽。
……
瘟疫蔓延势如破竹,不到几日,云锣城外黑压压一片都是倒地残喘的难民,衣衫褴褛浑身污浊,一无药物二无食物,高烧一起,身上很快就开始溃烂,流脓淌水臭气熏天,在饥饿的催发下,死亡的阴影高高笼罩,不到十日,城下尸首满布,哀鸿遍野。
形势拧成一场僵局,诡异的以死亡和饥饿维系平衡。顾恽也不敢随便给城下放粮,那点粮米,比起灾民的无穷无尽,简直堪比泥牛入海,相反可能会引起暴//乱,为多活一日而举刀杀向身旁之人。
登上城楼举目远眺,一连望到灰色的视野里看不清的远方,道上都是这种灰土一样的颜色,那是颠沛流离的难民,被风沙和苦难浸染的衣裳。这种不输于战争惨烈的苦难,压的人几乎喘不过来,不止顾恽,连赵子衿都被这种天灾的惨烈压抑给影响,一连几日胃口全无。
城内也有之前暴动时闯进来的难民,瘟疫不可避免的被带了进来,第一个猝死后,就有第二个第三个,被包围的固若金汤的城镇也不再安全,被笼罩在一片惶惶不可终日的气氛之下。
城内每日艾草烟气缭绕,阴天里白昼都看不见路,可怜刘大夫一大把年纪,都被编排进了医治的队伍里,捻着胡子对着面前一长串百来个文火炜煮的药罐子眉头紧锁。
赵子衿需得藏拙,顾恽对着议事的五位大人苦笑一番,众人都省得他意思,王爷除了会添乱没别的本事,指望他拿主意,就和妄想母猪上树一个难度,权全托付给顾大人照看指挥。
顾恽和罗艺俨然成了稳住大局的角色,几人在房里商讨对策,而赵子衿坐在顾恽身旁,无比乖巧。
罗艺叹了口气,愁容满面,道:“今日城尾又现十五起感染,虽然被单独隔离看押,可诸位心里也明白,此举连标也治不了,城中药铺的药材日渐虚空,补助的药材也才过晋中,这可怎生是好。”
吏部郎中薛智平也是面色凝重,道:“下官这边也没什么好消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城里的大户都冷眼旁观,下官这几日上门征粮,个个哭穷,借口别出心裁的很,不是老丈人过世铺张送丧,就是他大姨家二闺女新婚彩礼,哼,我就想不通了,这和粮仓里存好的粟米有甚关系,真是——气煞我也!”
他越说越气愤,突然一掌拍在桌面上,发出嘭一声闷响,将忧心忡忡的其他几位吓一跳,惊完了责怪的瞥他一眼,目光连带着瞟向赵子衿,眼神示意他莫要过于激动,王爷还在这里哪。
薛智平顺着扫过去,对上怀南王一本正经的表情,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激动,将这位爷给忘了个一干二净,尴尬的老脸都憋红了,腆着脸道声下官唐突,赵子衿道声无妨,便不说话了,顾恽接话让负责其他事宜的大人交代一下情况,都是八()九不离十。
如今的情况就是,灾情泛滥不消多说,要钱没钱,要粮没粮,要药没药,越缺什么就越没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o(╯□╰)o是不是很枯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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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出谋划策
赵子衿熟悉药理,顾恽忙的脚不沾地,怕他心疼自己忍不住多嘴露馅,索性将他赶去给刘叔做帮手,也省的他在会堂里,几位大人有所顾忌。
赵子衿每日坐在院子里,为了耐脏,一头白发扎起,一身黑色长衫,两相对比甚是扎眼,县令府上的小丫鬟,见了他都脸红心跳,拐弯抹角的往那药气熏天甚至有瘟疫病人的小院子里钻,刘叔烦不胜烦,最后从县衙搬到了驿馆,这才稍微清静下来。
赵子衿拿把小蒲扇,被刘叔使唤的团团转,赵全对药理一窍不通,不停的捣乱,被气急的刘叔一膀子推出去,跟着顾恽跑难跑北,每日累的像条死狗。
两人如今就在同一个院子,见面的时间也很紧凑。官大一级压死人,王爷靠不住,几位大人凡事不得不找这后生拿主意,拿着拿着竟然将他当成了主心骨,一有变故就叫他去看,一有难题就跑来求助。顾恽成了一个陀螺,不见停的从转,不是商讨议事,就是脚步匆匆的去查探病患,每日天不亮就出门,到了深夜才回来,日理万机的忙。
赵子衿将他的辛苦和忧虑看在眼里,也是在这时候,见识到顾恽的胸有万壑和神机妙算,心里就更多一分钦慕和自豪,这个心有九窍又不失温良的男人,是他赵子衿的心上人。他心疼他,更敬佩他,他若是和自己一样铁石心肠,就不会叫他迷恋不可自拔。
城中大户不肯开仓捐粮,顾恽就让衙役捉了几麻袋耗子,闹饥荒和瘟疫的时候,这玩意儿和瘟疫一样横行,靠食腐肉为生,个个目露凶光体型彪悍,拢在一堆叫声极其刺耳,拴在麻袋里饿着。
几位大人都不解他其中深意,颠颠的跑去问他,他也不故弄玄虚,笑着解答,百姓家粮仓里若是发现一只耗子,那就说明谷堆里藏着千百只,须得清仓晾晒,粮仓也得空置一阵,将做窝的耗子饿走。
他说到这里,大伙也就明白过来,祸乱年头,柴米油盐比贵于金银,米粮须得藏得比财宝还好,省的守着一堆金银裸子,饿到头眼昏花的时候,能拿来当馒头啃?
随便拉出一个千户,仓里的谷物都不会少于数十万担,这灾民遍布眼冒绿光的时候,能拉出来晒么?显然不能,不能晒,就只能被老鼠啃食,到头来两头空,思来想去就只剩抛售这条路子,这时再想办法,那就不再是被动的拉下脸上门讨求了。
罗艺对这年轻人佩服的五体投地,他早先还看不上这些个死读书的酸腐秀才,觉得他们除了粉饰门面卖弄风雅,就没什么实际作用,可眼前这法子,比他们想破脑袋去威逼利诱都要绝妙,简直不费一兵一卒。
罗艺便衣深夜造访大户周围几乎中上人家,许了些银钱又洞晓情理,邻家素来也瞧不上这些一毛不拔为富不仁的千户,一口便答应帮忙。邻里乡亲应了之后,一股脑将饿了几日的耗子半夜从围墙外倒了进去,虚影一般窜得飞快。
没过几日,东家长西家短的不停出现粮仓有许多耗子,匆匆忙忙的将粮仓里那点粮米卖于贱卖给了粮商。那几位大户见了,也沉不住气了,兴师动众的差人开仓一看,好家伙,道道黑影窜得比离弦的箭还快,咻一下不知从哪里打出的耗子洞里消失了,留下脑满肠肥的主人家,对着巨大一仓谷物长吁短叹,只觉那一堆老鼠吃掉的不是那几两谷子,而是他身上的肉。
大户趾高气扬的来卖粮,想着能赚一点是一点,却又遭到粮商的果断拒绝,说这么大买卖吃不下,让众位老爷另谋高就,大户本以为这是砍价的欲擒故纵手段,前脚走出很远也不见人挽留,心里发虚的回去找老损友商量,却都是一样情况,几人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最后做出决定,一半卖给官府做顺水人情,剩下一半和粮商再商量。
大户们结伴去找薛智平薛大人,薛大人不愧是京城里下来的京官,气度风范就是不俗,之前被各种推搪着扫地出门,这会自己腆脸上门,本来已经做好准备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