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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柳-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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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钟情穿过栈桥,走到那亭中,只见亭子中央的石桌上摆着两盒棋子,同当年几乎没什么变化。
只可惜,却真是物是人非。
这亭中的石桌上端正刻着个棋盘,而那两盒棋子,一盒是墨玉所制,一盒为白玉打造,也算得上是风雅之物。
柳钟情揭开一盒,执起一枚白玉子,那棋子瞧起来有几分剔透之感,而握在手中触感细腻温凉。
未待多久,便听衣袂拂风之声,来人走到亭中,唤道:“钟情。”
 “你来得倒快。”
柳钟情抬眼看他,谢橪一身玄色衣裳,领子和袖口皆以金线绣了鸣沙教的特殊图纹,因绣的细密,若不仔细看,一时倒看不出是什么。而那人眉眼飞扬,映着此处的灯火,更添了些邪逸不羁的意味。
谢橪微微一笑,道:“既是你邀我来此,我当然不会怠慢。”
柳钟情看着他,面上依旧无甚表情,只是目光却在这暖黄的灯火中分辨不清。
 半晌,他将那枚白玉子随手放回了盒子里,转开了眼眸:“打算对隐山派动手了?”
谢橪握住他欲要收回的手,那只手冷硬得有些硌人,缺少应有的温暖与柔软,就如同这人的心,他再触不到一丝温柔痕迹。
谢橪轻轻抚过他的手背,笑叹道:“这时候说这些,岂不是很煞风景?”
柳钟情微微挑了眉,“哦?那你想说些什么。”
 “我记得初见你时,也是夜里。”谢橪稍稍放低了声音,语气也轻柔起来:“那时亦是月朗风清,你就那么突然出现,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柳钟情没料到他会说起这个,一时间没有接话,却也不曾打断。
谢橪便接着道:“那时候你一身夜行衣,又蒙着面,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鸣沙教什么敌对势力派来的人。”
柳钟情只是沉默,其实对于那个时候,他一样记得。
仅仅是一个巧合,却改变了他生命的整个轨迹。
那夜他是去执行一个刺杀的任务,那任务颇为棘手,他虽然成功了,却被人用暗器打中手臂。暗器显然是淬了剧毒,他得手后又被那人的亲信追杀,毒性发作,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一般,最后只得遁入一个宅邸的后院。
那时已是半夜,普通人家应当早就入了睡梦,然而他闯入的那个后院中却有一人兀自月下把酒,见他闯进来也不惊讶,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仿佛饶有兴味一般。
 本能的感觉到危险,可是他已经毫无退路。
 “若不是后来觉察到有人追杀你,恐怕我真会动手了。”谢橪颇有些慨叹的望着他。
柳钟情不甚在意的轻哼一声,“却不知谢教主这般的人,怎会突然起了救我的心思?”
谢橪轻笑道:“但凡是个男人,都会喜欢英雄救美。”
 “你说什么?”
柳钟情的声音蓦地变得冰冷,谢橪却不忌惮,仍是笑着,回视那双冷若冰霜,寒如剑锋的眸子,低声道:“就算只看到这双眼睛,我也知道面前的定是个美人。”
柳钟情皱起眉头,闭上了眼,似是再懒得搭理。
恰在这时,飞翠端着一个琉璃盘走入了亭中,柳钟情听到声音,便挣开了谢橪的手,抬眼看向那盘中的东西。
琉璃盘中有一个酒壶,两个剔透的琉璃杯,还有一碗碎冰。
 飞翠一边摆放酒杯,一面道:“我听说这里的人喝这杨梅酒都会放入些碎冰,道是味道更好,便端了些来。”
 “嗯,”谢橪应了一声,“你先下去罢。”
 “是,飞翠告退。”绿衣女子斟好两杯酒,收了那琉璃盘,微微一礼,便转身离开了。
柳钟情在石凳上坐下,看了看那琉璃杯中色泽艳丽的酒液,又抬眼看向谢橪,道:“今日来此,是想对弈一局,教主可愿赏脸?”
说着,他从那一旁的盒子中取出了一枚白玉子,眉梢微挑。
 “自然是……愿意之至。”谢橪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来,打开了另一盒棋子。
柳钟情没有接话,两人就这么下起棋来。
其实已经许久不曾如此宁静平和的待在一起,虽然,只是表面,仅此而已。
谢橪方才的话也勾起他些许回忆,在不知身份的时候,他们何尝没有过温柔相待,缠绵缱绻的时日?
那个时候当真算得上是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能相见的时日总嫌太短,无论是对弈或是比剑,抑或游山玩水,把酒言欢,都恣意潇洒。
从朋友到恋人,走到那一步却发现世事当真难测,他以为自己永远不可能知道的身世,原来竟是这般……
这世上原有千般羁绊,远不是情爱二字便能盖过一切。
只是那红尘太美,揭穿时,也就太过残忍。
棋下了小半速度就自然的慢下来,柳钟情见谢橪执着一枚墨玉子若有所思的模样,便拿起一旁的小勺舀了些碎冰加入杯中的杨梅酒里。那晶莹剔透的冰粒浮在玫红色的酒液中,微微折射着浅黄的暖光,让整个琉璃杯都显得精致漂亮。
谢橪听到那碎冰搅动的声音,微微抬眸看了一眼,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身子不好,别喝这么凉的。”
柳钟情触摸着冰冷的杯沿,眉梢挑起:“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些什么,更何况,这一切是因为谁,你难道不是清楚的很?”
谢橪皱了皱眉,抬手将他的面前的琉璃杯移到自己前面,再将自己那杯放过去,也未多说什么,目光便又回到棋局上,稍一思索,落下一子。
柳钟情抬眼看他,虽无言语,那眸中却似藏着许多深意。
谢橪端起那杯盏,唇角微扬,仿佛能被他这般注视十分愉悦一般,“看着我做什么?”
柳钟情垂下眼帘看向了棋局,口中却道:“你可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谢橪望着他,这人对着自己时多是这般面无表情的模样,看起来就如同冰雕雪砌的精致塑像,十足美好,却也十足的冰冷。他心中虽有千言万语,却也不能说,故而沉默半晌,叹了口气,道:“没什么。”
 “好。”柳钟情微微颔首,竟似笑了笑,低头细看那棋盘,抬手落下一子。
谢橪因他的表情而心口一窒,却只是低头饮下杯中冰凉的酒液。
这种色泽艳丽的酒乃是用杨梅冰糖酿造,其实并不怎么烈,特点便在甘甜二字,然他饮在口中,却只觉得冰冷苦涩。
谢橪放下酒杯,也压下了胸中翻涌的心绪,将注意力都倾注到了棋局之上。
一时间再无人说话,只余清脆的落子声,以及微风过耳时带来的细微虫鸣。
渐渐月过中天,柳钟情将一子放回盒中,淡淡道:“是我输了。”
 “承让。”
此时一旁那碗碎冰已然融做清水,谢橪抬手将壶中仅剩的一点酒尽数倒入了二人杯中,随即举杯轻碰了他的杯沿。
柳钟情不语,只是拿起酒杯来,一饮而尽。
谢橪一笑,也将酒饮尽了,双目盈着暖黄灯火,一瞬不瞬的望着他。
柳钟情站起身来,移开了目光,道:“很晚了,回罢。”
说完,他转身便走,然而还未走出这亭子,便被人从身后拥住了,温热的呼吸近在耳边,他皱了皱眉,却没有立时挣脱。
谢橪收紧了手臂,低声唤道:“钟情……”
柳钟情冷声道:“发什么疯?”
谢橪却似是轻笑了一声,唇吻上他的侧颈,呢喃道:“大概……就是疯了罢。”
柳钟情一肘顶在他胸腹间,冷斥道:“要发疯也别对着我。”
他没留什么力道,却因现下没有武功,打的疼但没太大伤害,谢橪不闪不避,受了他这一下,始终不肯放手。
柳钟情见他并无下一步动作,又挣不脱,便只是紧绷着身体,一动不动。
 半晌,谢橪低声道:“钟情,你可曾后悔?”
柳钟情淡淡道:“后悔什么?”
 “……”
 “一切已成定局,后悔何益?”柳钟情抬眼望向落着点点灯火的湖面,沉声道:“世事亦如棋局,落子便应无悔。”
谢橪低叹一声:“……也好。”
片刻,他松了手,道:“回去罢。”
柳钟情没有停留,往栈桥上走去。
 风清月朗,可惜春色已故,落花成尘,再难挽留。
 二人回到房中,柳钟情刚要将灯点上,便被握住了手腕。
漆黑而冷清的屋子里,只有呼吸声格外清晰,轻柔却又沉重,叩在心上。
柳钟情微微闭目,松开了手中的火折,便听它落在桌上,随即滚落在地。
那灯最终也未曾点起来。
衣带散落,单薄的春衫经不起拉扯,很快也滑落肩头,炙热的吻落在唇上,霸道之中带着些少见的温柔。
柳钟情眉头蹙起,低声喘息,不多时,身体被转过去,他扶住桌角,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觉出那人的吻落在了后肩。
后肩那处,正是云家标记所在。
柳钟情忍不住绷紧了身体。
每次谢橪看见那个云纹标记,便会十分暴躁,那种身体犹自记得的疼痛,他无法忘却。
然而这次那人却没有动作,只是抬手轻轻摩挲着那个痕迹,一边连绵的亲吻。
 “你……”柳钟情收紧了拳头,刚一开口,却被他打断。
只听他压低了声音,极轻的道:“为什么你偏偏是云家之后……你可知,我那时见了这个印记……”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便已是分辨不清,柳钟情没有再开口,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随着这声叹息,身后那人一口咬在他后肩那个印记上。
疼痛与酥麻的感觉一同涌上,他放任自己暂且忘却如何去清醒。
 反正,他们之间,从未有过明天。

☆第30章 露如微霰下前池


袁青峰连同隐山派、问剑门诸人当日与柳钟情分别之后便暂驻于隐山的一处分堂,分堂所在的小城因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人来客往,故而亦是十分繁华。
此地可谓是从雪谷往隐山派去的枢纽之地,故众人守在此地,也是打算得了消息好做打算。
温衍三人来同他们会合之后,便也一道暂时在分堂中住下了。
袁青峰从柳钟情那处得知了些关于柳钟意的事,此时见到他来,心绪自是十分复杂,请人安排他们到住处歇下后,想要去将人寻来好好见见,却又担心那人旅途劳顿,故而在他房门前转了几圈,还是打算过些时候再来。
然他还未离开,那房门便开了。
柳钟意立在门口,向他行了一礼,问道:“前辈可是有什么事?”
袁青峰看着他的面容,有一瞬的恍惚,顿了顿,才道:“没什么要紧事。”
柳钟意合上门,走到庭院里,那院中有一架花藤,花藤下摆着长木椅,显是供人闲时休息所用。
 “前辈请坐。”
袁青峰在那长椅上坐下来,伸手在一旁拍了拍,示意他也坐下。
柳钟意并未推辞,在他身侧坐下。
袁青峰道:“你们从雪谷赶来,想也十分累了,怎么不休息一阵?”
柳钟意淡淡答道:“今日只行了两三个时辰,并不如何累。”
袁青峰颔首,过了半晌,方才道:“你同你父亲,长得十分相像。你哥哥长得像你们母亲,我也算不得太熟悉,而今看到你,才觉得世事无常,光阴易逝。”
柳钟意眼帘微垂,十分安静的听他讲述。
袁青峰长叹一声,“他若还活着,虽不至于像我这般垂垂老矣,但应当也已生出些白发了。你长得就同他二十年前一模一样,我一见之下,也不由有些恍惚,简直觉得是又在梦中相见一般。”
柳钟意听他如此说,也不禁有些动容,微微抿唇,道:“只可惜我当时还太小,年幼时的事情,几乎都没有印象了,连父母的长相,也无法记得。”
袁青峰道:“我那还有一副三弟的画像,是二十多年前画的,虽然画得不如何好,但你若愿意,这些事结束之后,便可随我去看看。”
柳钟意眸子微微一亮,道:“自然愿意。”
言罢略顿了顿,才接道:“自我有记忆开始,便是同哥哥在一起,年纪小时,也曾想过父母的模样,却以为自己是不大可能知道身世的。只是料不到如今知道了,也仍是无法与他们相见。”
袁青峰自是觉察出了他话中的怅惘之意,沉默了半晌,才道:“这些年,你过得如何?”
柳钟意没想到他突然问起这个,略微一怔,答道:“哥哥一直很照顾我。”
 “那,他离开之后……?”
 “哥哥离开后,我便一直待在百草庄。”
 “哦?”
柳钟意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件事,略一思索,道:“前辈,其实今日并非我们第一次见面。”
袁青峰惊讶的望着他,皱眉思索起来。
柳钟意解释道:“那日前辈在问剑门后山悼念易前辈时,我们曾见过,只是那时我双目失明,且易容改装,前辈没有认出来也是难免。”
袁青峰仔细回想起来,不由得诧道:“同温贤侄一起的那人是你?那易容术果真十分精妙,我竟全然不曾察觉。”
 “我那时被人担心被人认出跟踪,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柳钟意眉头微蹙,“若非如此,也许……”
袁青峰却是不甚在意,反倒安抚他道:“我活到这把年纪,也算是知道,万事皆有定数,如今能见到你们我已经无甚遗憾,当初在问剑门,还得感谢你同温贤侄,这才保住大哥门中弟子。”
柳钟意摇了摇头:“前辈言重了。”
 “想来你们之间感情不错,我也十分放心。”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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