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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虎嘿嘿冷笑:“假厨子溜了他没说,郑先生被害了他也没说,一看见曲泽快被打死,他就说了。醉日堡还真养出一条好狗!”
钱睿忽然越众而出,大声道:“且慢!裴庄主,你还记不记得,赵掌门曾发现郑先生一个护卫的尸体有异?”他似乎被捆得太久血脉不通,脚步踉跄,声音有点发抖。
裴用国一时不解:“记得,但是有何关系?”
“这位可是贵庄的厨子?”钱睿指着书僮找来的中年男子问。
“正是,他已跟随我多年,绝无可疑之处……”
钱睿居然迫不及待地打断裴用国的话:“叫他去认认那两个护卫的尸体!”
裴用国还没说什么,赵掌门一拍掌:“原来如此!快,我们一起去!”
这位赵掌门赵增文也是白道群雄重要智囊之一,说话很有分量,众人闻言虽然莫名其妙,却纷纷跟随他们去往藏尸之处。
秦颂风没急着跟过去,冷脸走到季舒流身边:“季舒流,你把剑解下来。”
季舒流看他一眼,默默把佩剑递给他。
秦颂风向裴用国道:“他既然是跟我来的,就算尺素门的人,这事尺素门也有责任。我先去搜搜他身上有没有其他兵刃。”
裴用国并无异议,盯着秦颂风的脸缓缓点头。秦颂风将季舒流带到一边,真的把他从上到下搜了一遍,小声道:“你让我小心什么?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大伙儿?”
季舒流闭上眼睛:“我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
秦颂风摇晃了他一下,声音低微却严厉:“这不是小事!”
“反正我现在不会说。”季舒流仍旧不睁眼。
秦颂风一字字道:“你既然是跟我来的,就算尺素门的人。”
季舒流睁开眼睛随随便便地道:“怎么,你要清理门户?”
秦颂风勃然变色,一把将他推倒在地上,还不解恨,又狠狠往他大腿外侧踹了一脚,正踹在最吃痛的地方。季舒流蜷起身体好一会没法动弹,秦颂风余怒未消:“你敢再说一遍!”
季舒流捂住腿,半天才勉强颤声问:“哪句话?”
秦颂风冷笑:“张玉和他老婆都是这么怀疑我的,现在连你也这么怀疑?”
季舒流这才想起秦颂风说过,他最介意张玉和小蓉通奸事发后,认定他会痛下杀手维护名声,无辜道:“我是随口瞎说气你的!事实未清,你怎么可能清理门户,那不就变成杀人灭口了。”
秦颂风这才从暴怒中清醒过来,呆了一呆,低头把季舒流扶起,回头见众人都已经匆匆离开,便放心地帮他揉腿。季舒流吸一口冷气,推他道:“别碰!”
秦颂风打开他的手:“赶紧揉揉好得快!他们连钱师兄都绑了,你以为会饶过你?你到底瞒了什么,现在说出来可能还有救!”
“没救了,你只记得小心点,我以后会告诉你。”季舒流下定决心,曲泽的事必须先告诉钱睿再告诉别人,秦颂风再可信,他也不敢用曲泽的性命去赌。秦颂风继续询问,他干脆彻底一言不发。
※
两人耽搁了一会,等他们赶到停尸之处,人群里已经炸了锅。
那中年男子,也就是管事的大厨,一眼就认出郑东两个护卫的尸体之一根本不是真正的护卫,而是那名前天早晨告假离开的厨子。
这厨子和那护卫身形接近,脸上都长着络腮大胡子,而且练过一些武功,筋肉同样结实;郑东的两个护卫又总是藏身在暗处,很少说话,跟众人都不熟;裴用国目无下尘、君子远庖厨,也不记得自家厨子的样貌。凶手看清这几点,只是随便在厨子脸上砍了一刀,就使得人人都把死者错认成郑东的护卫。
前天早上在郑东屋里,钱睿发现这尸体是在别处被杀以后挪到此地的,赵掌门又发现此人手上有不少细小划伤烫伤。但他们当时都没看破这个就地取材的偷梁换柱之计,现在已经迟了。
钱睿站在众人中间耐心解释他的推断:凶手不是别人,正是郑东的大胡子护卫。郑东和另一个护卫对他毫无防备,所以才能让他一击得手,连旁边房间里的灵蛇帮帮主都没听出异动。这已死的大胡子厨子不知是受了威胁还是贿赂,前天凌晨向管事的告假离开,走到无人之处,也被埋伏的真凶一击杀害,尸体送进郑东的屋舍,而凶手则光明正大用这厨子的身份走出山庄大门,扬长而去。
白道群雄出师不利,竟然让醉日堡先胜一着。
玄冲子闻讯赶到,和裴用国商量片刻,决定派出三名可信的武当弟子把郑东和那无辜护卫的尸体送回郑家,顺道调查大胡子护卫的身份来历。
真凶暂时抓不到,却还有一笔账可以清算。季舒流私自放走醉日堡奸细,而且不但瞒住消息长达三天,似乎还想永远瞒下去,最后说出真相,也是为保曲泽性命迫不得已。
“真他娘的是醉日堡养的好狗!”
“这两条人命的大事,决不能善罢甘休!”刚才急着逼供曲泽的那些人群情激奋。
季萍挣开丈夫的拉扯,抓住季舒流胳膊,用求恳的目光看向玄冲子,急促道:“道长,舒儿从那贼窝里出来才三年,这三年里帮咱们这边的人解毒,每次是都尽心尽力。这回他发现了内奸,虽然做事不周密,但本意还是把内奸撵走,不是要留下那个内奸来害人。咱们中间只有他认得内奸,他要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那人到现在还留在这里,谁能知道真相?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舒儿这么做是出于好意……”
玄冲子颔首:“正是。他自行赶走内奸,确实并无恶意,和杀害郑先生的大奸大恶之徒不同,因此惩罚不宜太过。”
季萍变色:“那你们要把他怎么样?他、他是我大哥唯一的孩子……求你们……”说着连眼圈都红了。
季舒流见不少人仇视的目光已经延伸到季萍身上,咬牙抽出胳膊用力把她推回霍庸那边,沉声道:“我做的事都是我自己的主意,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不用管。”他深深看了霍庸一眼,霍庸微微点头,用力扯住季萍,将她拉到远处。
灵蛇帮陶帮主斜睨着季舒流:“一人做事一人当?拿这句话装英雄,还真不知廉耻!我们师兄弟被人怀疑的时候你又在哪里,看热闹看得惬意不惬意?”
季舒流盯着地面道:“不惬意。曲泽遭人怀疑,理由之一是他的武功足以潜入裴庄主室内偷看地图,我却恰好知道真正的探子是谁,才能出来澄清误会。你们被怀疑时,我既不知道真凶是谁,也不知道你们是否参与。”
陶帮主怒道:“你还含血喷人!”
季舒流飞速打量一下陶帮主,暗中回想自己前天夜里跟踪的身影:“即使是郑先生的护卫偷袭杀人,也不一定毫无响动。我至今无法确定阁下是不是帮凶……”
话还没说完,秦颂风突然扬起从他手里收走的剑的剑鞘重击在他腿上,他立刻跪倒。秦颂风冷声道:“这些事有人详查,轮不到你信口开河!”
季舒流扶着地面,忍住膝盖上的疼痛慢慢跪直身体,仰头看向众人:“好。我私放醉日堡内奸一事,诸位准备如何处置?”
秦颂风绕到他面前:“你先说清楚。以曲泽的武功偷看地图不成问题,被你赶走的那个人武功也这么高么?他要是真有这个本事,怎么会败在你手上?”
季舒流答道:“他轻功不错,但是武功比较平凡,只会暗箭伤人,不擅长明刀明枪地动手,所以我才误以为他是个杀手。而且他输给我还有一个理由,就是他害怕打斗声引来别人,我却不怕。”
“是有这个可能。”秦颂风居高临下地盯着季舒流,“但是他偷窥地图到底有什么用?凶手根本就是郑先生的护卫,不用地图也知道郑先生在哪。你怎么知道那个探子衣服上的墨迹是大伙儿的住处,不是别的?”
季舒流也是听钱睿判断真凶时才想到这个破绽,紧张得渗出冷汗,绞尽脑汁道:“我的确没看清楚。之前听说裴庄主的地图被人动过手脚,又听说郑先生被害的消息,我才认为是地图,而且裴庄主的地图确实被偷窥过,除了他还能是谁?也许他另有目标,和郑先生的护卫不是一起的。郑先生的护卫是醉日堡的人还是另有内…幕?真相如何,只能由你们查明。”
秦颂风露出思索的表情片刻,询问地看向玄冲子:“看来这事还得继续详查。既然凶手用不上地图,郑先生被害就跟季舒流没多大关系。他自作主张虽然不对,还好没什么恶果。”
陶帮主抢着质疑:“但是,如果他早点说厨子里藏着内奸呢?我们就有机会把剩下的厨子挨个查一遍,裴庄主也不可能再准许庄里的人随便告假,那个凶手找不着逃跑的机会,就不一定动手了。”王虎等人大声替他叫好。
季舒流垂下头去,心知陶帮主说的虽然都是“可能”,却有一点不假,自己对醉日堡的每一分旧情都可能导致无法挽回的恶果。但自己对白道的偏向,又何尝不会导致另一种“恶果”?
玄冲子决断道:“陶帮主此言同样有理,先把他押到山庄囚室,稍后我和裴庄主会去仔细询问那名醉日堡探子的详情。至于如何处置他,就等我们问过之后再作决定。”
两名年轻的江湖人出来将季舒流押走。季舒流一瘸一拐地迈步,身影很快隐没在远处的屋舍假山背后。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 血债血偿
碧霄山庄西北角的小楼静静立在雪中,楼门有时开着,门里却总是黑洞洞,从外面看不清里面。季舒流迈进门槛,眼前一黑,隐隐开始害怕。万一有人看出他瞒了不少事情,会不会像对待曲泽一样逼供?
他被押进一层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手脚锁上镣铐。在他身后,神志不清的曲泽重新被拖进小楼地下囚室。
玄冲子和裴用国很快进来,搬了椅子坐下,任由他坐在地上,把他发现王贵铜的始末翻来覆去问了好几遍,季舒流极智穷思,勉强没露破绽。
裴用国站起身踱步:“我自以为招收下人时谨慎为上,不料竟犯下此等大错。醉日堡内奸如何混进敝庄,那被掉包的厨子又为何甘受利用,还须彻查。”他闭目皱眉,英俊的脸上露出极其深刻的痛悔之意。
“裴庄主,切勿泄气。以郑先生的周密,尚且选错了贴身护卫,何况你我?”玄冲子试着商议,“季舒流隐瞒真相是过,逼走奸细却是功,依你之见,功过能不能相抵?”
“我素不长于决断,自今日起更应专注精力彻查敝庄下人,不顾其他。季舒流之事,便交由江湖朋友们裁决罢。”裴用国显然不想顺着玄冲子的意思轻饶季舒流。
玄冲子没有坚持,就要出门,示意身边的两名江湖人把季舒流送进地下囚室。
季舒流被两人拖起来,挣扎着定在原地道:“且慢,我还有一言!季某固然有错,曲泽却多半无辜。如今可以确定,窥探众人住处的是前天早上离开的醉日堡奸细,杀害郑先生的则是昨天早上逃走的那名护卫,还有什么理由怀疑曲泽?曲泽被囚禁三年,早已气血衰弱,他现在气息奄奄,命在顷刻,求你们把他放出来医治。”
玄冲子和裴用国都垂头不语,身后的两名江湖人却用力把季舒流拽到门口。季舒流拼命挣扎,用脚别住门框:“玄冲子道长!武当派对曲泽囚而不杀,难道不是心怀仁慈,念他罪不至死?如果他竟然含冤死在此处,天理何在!曲泽这一生,二十出头就蒙受不白之冤,遭到不明真相之人围攻,重伤濒死被醉日堡所救,后来却从没损害过任何无辜之人的利益,从没借醉日堡之手报复当初冤枉他的人。醉日堡被围攻时,他虽然抵抗,也根本没对白道中人下过杀手!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样对待他!”
玄冲子抬头道:“你不要急,此事我稍后就会处理。”
季舒流一呆,停止挣扎,终于被拖出房间。
※
地下阴气浓郁,仅有油灯微光。一道短廊,数间囚室,铁门铁窗,内无床铺,只能睡在冰冷的地面上,腰间还要锁一道末端嵌进墙里的锁链。
季舒流单独住进一间囚室,和曲泽那间一墙之隔。一整天里,他试着喊了很多次“曲五哥”,都没人回答,只有曲泽的呼吸声在短廊的铁和石头中间回荡,微弱得好像随时都会断绝。大约傍晚时分,曲泽囚室的铁门吱嘎一声被打开,几个江湖人把曲泽抬出囚室,从此没再送回。
短廊通向一楼的出入口有人轮流看守,看守者可以打开囚室,但无法打开镣铐锁链。
看守换得很勤,有的安静地守在外面,也有的直接开门进来将季舒流痛殴一顿,边打边说要为郑先生报仇。还好他们只为泄愤,不是逼供,没像逼问曲泽时那么不计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