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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睺说完便走了,东庭望着他的背影,对那句意味不明的话并不加以理睬,径直向月老府而去。
太液池边并没有人。
这个时候,徐子昭理应是在那棵柳树下发呆,又或者和自己下棋才对。
东庭略微奇怪的看了眼柳树下空荡荡的长榻,将阿福搭在肩头,往前面的千缘殿去了。
高得似乎看不见顶的千缘殿里,姻缘签距离上一次见到的好像又多了不少。
总有一天会被堆满的吧?
东庭这样想着,往四周张望,却只看见坐在角落的浮舟对着一卷长卷翻来覆去的瞧,不甚熟练的将远处的一轴红线勾到手里。
“小子,你家师父呢?”东庭走过去,问他。
“司阴大人您来啦!”浮舟忙跳下凳子,将手里的卷轴放下,“我师父在后头歇着呢!”
“那我去见他。”
可浮舟却拉住了他的衣袖,模样似有些怯怯的:“您还是别去了。”
“怎么了?”东庭奇道。
然而他转念一想又想通了:“也是,他歇着呢,我吵他做什么?不过你别担心,我不会把他吵醒的。”
东庭笑眯眯捏了把浮舟耳垂,拔脚就要走,浮舟快步抢在他身前,伸手将他拦了。
“你这是作甚?”东庭略略不快,“我见你师父还用得着你同意?”
一句话叫浮舟脸都急红,他忙解释道:“您要去自然不必我同意,只是……”
他说着叹口气,压低声音恳请:“师父最近似乎心绪不好,已经好长时间没怎么出房门了……除了司命大人谁也不愿见,就连宿眠大人过来找他好几回都被拦了回去。”
东庭一听这话就笑了:“小子,你当我和宿眠是一类?简卿不见他没什么好稀奇的,哪能不见我呢?你就放心吧!”
语毕,再不顾浮舟,抓着阿福去了后头厢房。
房门只是虚掩着。
东庭狐疑对着门板看了半晌,上去叩门:“简卿你可醒了?”
他叫得轻声,手上动作也不敢放大,如此两次之后没有人应,他便要推门进去;哪承想手上刚要使力门却迅速合上了。
东庭吓了一跳,忙问:“你醒了?”
却是久久无人应答。
东庭心下越发奇怪的紧,又叩了几下门,叫道:“简卿你让我进去呀,我把阿福也带来了!”
屋内无人出声,东庭觉得这情形很是古怪,思来想去只能想到徐子昭是因他没能来立即找他而生气。想到这个不由心里生出些欢喜,放软了态势,贴在门边解释说:“简卿你可是生气了?我也本是打算战事一结束就来找你的,可是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萧子弥又不在,大大小小一些事只好由我出面……你若是消气了些就让我见你好不好?我很想你。”
一阵沉默之后,徐子昭终于开口,却不知为何口气很是生硬。
他说:“你走吧。”
东庭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并不想见你,”徐子昭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少司阴,你我之间缘分已尽,休得再作纠缠。”
东庭懵了,接着他有些生气,隔着门板问徐子昭:“简卿你在瞎说些什么啊,只是我回来的晚了些,你也没必要这般戏弄我吧?”
他说着伸手去推门,怎料手上一震却被弹了回来。
这下他是真的火了。
“你!”东庭被这没来由的冷落弄得很是心烦意乱,“徐子昭你到底搞什么鬼!”
却是再也得不到回应。
狠狠的将门拍了好几下,东庭索性赌气道:“你今天要是不让我见你,我就在外头等到你开门!”
他说完凝神仔细听屋内动静,果真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松了一口气,脸上仍装得颇为生气的样子,在门被打开之时极是不耐的抱怨:“简卿,这种玩笑话你怎么——”
“少司阴可以走了?”徐子昭站在门后看他,脸上不见喜怒,淡金眸子冷得似极冰霜。
东庭一下被他周身冷淡态度弄蒙,犹疑道:“简卿?”
徐子昭却只是淡淡看他,不再多说一个字,伸手重新将门关上。
门被合上的瞬间,东庭立时从茫然中回过神,心中满是惊慌:“简卿你开开门!我有话要问你!”
然而,在那之后不论他叫的有多大声、用力拍了多少次门,徐子昭都再无任何反应。
东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月老府。
他所有的感官仿佛都麻木了,脑中一片空白,只剩徐子昭打开门看他时的那个眼神。
陌生无情。直看得人心生寒意。
只是那么一眼,就足以让他明白徐子昭并非玩笑。
可是为什么?
东庭想不通徐子昭这么做的理由,他实在不懂,不过这么点时间而已,徐子昭怎么就一下子变了呢?若是有原因,那他又究竟是为什么要这么说、这么做?
浑浑噩噩回到西池院,常年不谢的海棠树下还残留着一盘未收拾完的棋局。东庭茫茫然走过去,在满盘的黑黑白白边上立了半晌之后,突然心如刀绞。
第二天晨光初现,东庭便又去了月老府。
他想,徐子昭定然不会总是不见自己的,不论如何他定要抓住他问个明白!
可是出来的只有浮舟。
东庭在那柳树下一坐一整天,眼睛死死盯着千缘殿后的小门不放。
然而一整天,徐子昭都不曾出现。
东庭并不气馁,直至又等了两天依旧不见徐子昭人影,干脆直接堵到卧房门口。
浮舟看得直叹气,说:“司阴大人您这是何必?连我都会大半月不见师父,您在这儿等着又有什么用?”
东庭怔怔问道:“那他平日都不连姻缘签了吗?”
浮舟摇头:“师父大半年前就把鸳鸯谱上的名册抄好了与我,又教我连签咒文,如今做这事的几乎都是我了。”
东庭越听心中越惊:“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大半年前吧,”浮舟小脸上现出担忧之色,犹豫道,“那天我从南海一回来就见师父倒在大殿,脸色白刷刷的,一连昏迷好几月才醒。醒的当天师父突然问我想不想学连签咒,我说学了也帮不上忙,师父就说他将鸳鸯谱抄下来就好,反正我以后也是要学的……之后就一直这样了。”
东庭再也忍不住,“豁”的从桌边站起,上前用力的踹门:“徐子昭你给我出来把话说清楚!你到底是怎么了!?”
他动作极大,震得连屋顶琉璃瓦都晃了一晃,却始终得不到回答。
东庭气急败坏又是一脚,浮舟吓得赶紧拽住他:“司阴大人您别这样!”
东庭收回脚,拢了拢衣襟,平复呼吸,指着门板往屋里喊:“行,徐子昭,你不见我是吧?你什么也不和我说,是吧?我还就不走了!爷还就跟你耗上了!”
他说完又气呼呼坐回凳子上,任浮舟怎么劝也不听。
之后十天,他就这么和徐子昭干耗着,西池院来人询问要怎么照料饿的上蹿下跳的阿福,他不耐烦说一句“给它喂辟谷丹”,就再也不管。
浮舟每每打扫院子时看见东庭目光灼灼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恨不得上去将整间屋子都拆了的模样,就忍不住暗暗叹息摇头。
第十四天,西池院又来了人。
侍从才刚刚开口,东庭就口吻极是恶劣赶人:“那只猫你们好好照料就行,别再来找我了!”
侍从面露难色,道:“并不是阿福。”
说着凑到东庭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东庭听着,脸色不觉凝重,思量片刻起身要走,却又很是不甘心的对着屋内的徐子昭恨恨扬声道:“徐子昭,你且等着,我自会回来找你算账!”
东庭走后,一直紧闭的房门悄悄开了指长。
徐子昭立在门后,默不出声的凝视东庭远去的背影,淡漠的眼神中悄然而生一丝困惑。
西池院的海棠树下,是萧子弥及掌管天条的楚善。
“怎么了,这是?”东庭不知所以。
那二人脸色俱不好看。萧子弥和楚善交换了个眼色,说:“镇南王疯了。”
“那又如何?”东庭很不解,疯了就疯了呗,火海那种地方谁去了不都得疯?就算没疯,照镇南王那种心高气傲的性子,此番作乱的结果竟是损兵折将元气大伤,他要是不疯那才奇怪。
“你可知他疯了之后都在嚷些什么吗?”萧子弥定定望着他,“他说,他被骗了。”
“哦?”东庭挑眉,忽觉好笑,“被骗了?被谁骗了?”
萧子弥说出一个名字,东庭便笑不出来了。
他说,司命罗睺。
☆、第八章
“他?”东庭不信,他虽与罗睺素来不和,但也从不会随意将人往不好的方面想。
“是他不错,”楚善肯定答道,“正因如此,离华神君才会命我和师文大将前去五重天将之捉拿归案,现已经将其被看押在天牢。”
萧子弥见东庭仍是半信半疑的模样,说:“他自己也承认镇南王找过他,也给他改了些命数——虽说镇南王最后兵败,然而罗睺也可以说在这当中推波助澜了。”
“可是……”东庭仍是不解,“那和你们来找我有什么关系?”
楚善沉默,萧子弥叹口气,沉沉望着他,道:“罗睺说,他要见你。”
“我能不见吗?”东庭有些烦躁,“未必你们还觉得我和他是一伙的?”
“当然不是,”楚善神色复杂看他,“但他还提了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东庭顿时心生警觉:“谁?”
“简卿啊……”
三重天最北的一间院子的小屋里,罗睺坐在东庭对面,嘴边噙着毫不在意的微笑。
“若我只是随口说说,不过就是因为突然想和你闲聊两句,你要怎么办?”
东庭铁青着一张脸,冷冷说:“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
“嗯,说的也是。”罗睺摸摸鼻子,见东庭起身要走,出声将他叫住:“我劝你还是老实在这里坐着,说不定我哪会儿心情好,把你想知道的一下全说了也不一定。”
东庭根本不信他那一套,讥讽道:“你知道我想知道什么?”
罗睺单手撑着下巴,眯着眼望向他,说:“想不想知道简卿这段日子怎么了?我猜你十分想知道。”
东庭不做声,却重新坐下,冷冷盯着他看。
罗睺好整以暇的撩了撩长袍下摆,微笑:“只是呢,我现在心情不算太好,并不是很想和你说起他。”
东庭面色阴沉,坐在原处一动不动。
“虽然不是很想说他,但是……”罗睺顿了顿,眼中浮现薄脆的笑意“少司阴,你可还记得北宸?”
——一如黄泉道有大、少司阴,各重天有正副双将,天枢府一样是一司二职的制度。
罗睺北宸,天枢司命。
只不过任职少司命的北宸在多年前就羽化而去,又由于罗睺并不愿再和人共事,重新选拔少司命的事情也就一直搁置在那里。
东庭听他提及北宸,眸色不禁暗了一暗,沉声道:“你提他做什么?”
“这些年来,我每时每刻都很思念他,”罗睺的目光转到窗外的灿烂的霞光上,口吻不自觉放得轻缓,“我在想,他怎么就舍得走呢……”
可那样浓重的痴迷神色也就是一个转瞬,他细长的眼中一下透出蝎尾似的怨毒。
他恨恨开口:“你可知我有多恨北宸?每次我看见徐子昭,都恨不得将他撕碎!”
东庭只觉他这话说的毫无道理,因此皱眉反问:“这和简卿又有什么关系?”
罗睺目光阴森的看了他半晌,忽的粲然一笑:“你想知道?”
天边的斜阳透过大开的窗户投射进来,被窗上一格一格的木条分割成数道。罗睺苍白的脸色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之中透出些许癫狂的得意,余辉之下的双眼煜煜生辉。
东庭被他看得脊背寒意倒生,却依旧不动声色直直迎上他的目光。
罗睺极为轻蔑的嗤笑,傲然道:“你不是想知道徐子昭这段日子究竟怎么了吗?你要是想知道,我现在就告诉你。”
“只是这样一来,”他脸上显出半是怀念半是含恨的暧昧表情,“倒是还是要从北宸说起呢……”
北宸,当年名动一时的少司阴,心性平和,为人宽厚,与众仙家交好。犹记得当日传开他羽化而去的消息,天庭上下无不是扼腕叹息,就连久不闻事的方广大帝亦是惋惜道:“想是今后数百年间也不见得有这样一个人物了。”
罗睺口中的北宸温柔而安静,二人相识的时候,罗睺已在天枢府做了百余年的大司命,而北宸不过是个新来的少年官儿。
罗睺并不十分待见北宸,他觉得天枢府有他一个也便够了,多一个反是累赘。北宸却似毫不在意他的冷淡态度,一样天天跟在他身后“大司命”、“大司命”的叫,有不懂的便极是殷勤地问。
罗睺很烦他,可是不管自己再如何发难,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