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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心进来瞧见我,圆溜溜的眼睛一下就红了,小丫头紧咬着嘴唇,快速跑上来打了我一下:“你再让掌门难过担心,看我以后还喊不喊你大师兄了!”话音刚落,明心的嘴巴一瘪,便结结实实地哭了出来。
我把她拉着让她暂且坐下,安慰道:“刚刚醒来就见你哭哭啼啼,大师兄可受不起惊吓。”
明心拖着哭腔回了句:“谁管你!”
伯夷老儿一撩衣摆,随意地坐到屋内的座椅上,摇头道:“哎,你们这些毛孩子真是不省心,眼错不见就生出事端,若非我看不过去出手救助,凤鸟都不知道要去哪个坟头挥剑砍人了。”
他身后跟着一个玄色长袍的男人,那人寒霜清华,韧若疾风,如果没有差错,应该是伯夷的徒弟,玄风。他按剑站在了伯夷身旁,把老妖怪手上的药碗接了过来,然后走过来递到掌门跟前:“师弟,此药不可落下,一日三次,可克内虚。”
掌门点了点头,应道:“多谢师兄好意。”
我瞧着隐隐觉得不对,转过脸去看向伯夷:“前辈怎会前来此地?掌门身体如何,可否确切言明?”
二十八 迷雾的局面
屋内一下静默开来,连哭得吵闹的明心,都拿了块手帕低下了头去。我看了看掌门,他面色如常,迎着我的视线沉声道:“我无事。”
伯夷老儿啧了一声:“吃了这么多天仙芝草,还能再出什么事?为了治你们师徒俩,我的大隐山都差点要被搬空。直阳宫好歹也是震名武林的一大门派,掌门和大弟子却一个痴一个傻,拿血肉之躯抵挡无心狂魔,蠢笨,而折损罩阳神功去救人,却是至愚。”
掌门顿时脸色一变:“伯夷!你明明答应过我……”
“我不说他便不会知晓了?”伯夷截断话头,笑道,“你家徒弟你自己清楚,真以为无人言语便能瞒天过海?他可是只瞧见了药碗便开口问我,你敢不敢告诉他,你身上还有几重功力?”
“住口!”掌门气得一下站起身来,手上的药碗没拿稳,热滚滚地直洒了一地,“你再多说一句,休怪我手下无情!”
伯夷皱了皱眉,道:“你要和我比试?好啊,十年前的凤鸟,可过不了我二十招。”
十年前,掌门修至罩阳神功,第三重。
我顿时心头大震,猛得咳嗽了一声,胸口处顿时渗透开淡红色的血液。掌门慌忙转过身来抓过我的肩膀,也顾不上伯夷挑衅,眉头紧皱地伸手就要运功,我一把抓过他的手腕,艰难道:“折损功力……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
“我说过无事了!”掌门紧紧盯着我渗血的胸口,急道,“伤口裂了,你快松手!”
我用力抓着他,咬牙道:“若你是想为了这个窟窿再次动用罩阳神功,我便先将它捅烂了,以绝后患……!”
“放肆!”他气得脸色铁青,因为不敢奋力挣脱,焦躁得口不择言,“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做的这些,我为了谁才愿意做这些?轻而易举地说出这样的话,你知不知道我听了,心里是什么滋味!”
“难道你传功给我,让我活了过来,我便能够好过了么?”我不受控制地冲他喊了起来,“还不如被一剑捅死了,或者在十五年前,你就应该让我活活烧死在火海里……!”
“……混账!”那人一拂袖用力打到我脸上,我被这力道挥得侧过脸去,脑子里都有些发懵。明心惊慌地站起身来,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嘴,连哽咽的哭声都不敢发出来。视线里,掌门满眼悲恸疼痛,紧攥着的指节泛着青白的颜色,在衣袖下无声地颤抖着。
他看了我一会儿,道:“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我就告诉你,无需夜间梦中,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你被一剑穿心的画面,而握着那柄利刃的人,正是我自己!”
“不能出声,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一遍又一遍地握着凤啸剑迎面倒下来,永远没有停止的时刻!”
“你要我怎么做,你说!你要我守着你,什么都不去做吗!”
屋内寂然,只有窗外无知的风声,还在空气中隐隐地回响着。
……
伤口处重新绑上了绷带,明心帮我把上身衣物换好,眼圈红红地站到了一边。掌门运功后脚步虚浮,接过了药碗一饮而下,脸孔在一袭黑衣的映衬下,苍白得毫无血色。我心中苦痛难言,那人为了修炼罩阳神功不知倾注了多少心血,十几年来从未放松懈怠,如今神功卸去大半,多少日夜毁于一旦,我不知道他心中是否觉得这个代价支付得对等值得,只是从今往后,一个随随便便的武林新秀便可轻易与他打成平手,这种事实,实在无法让我平静面对。
伯夷替掌门封好穴道,起身之时额上已渗出少许薄汗,他长吁了一口气,叹道:“你们要师徒情笃,也不是这种笃法,已经浪费了我的蓝血佛苓,如今连疗身心法都不肯放过……”
我怔了一怔,诧异道:“佛苓?那个园中花匠,难道是……”
“不错,”他干咳了一声,“那是易容的,我并非有那么老。”
我额上青筋直跳,愤然道:“前辈为何要拿佛苓加害掌门?”
伯夷连忙做了个阻挡的手势:“小徒孙这可是冤枉了我,我想害凤鸟随便扔只毒蝎子便可,才舍不得用上如此名贵的花卉。”
“可是掌门嗜睡昏沉,在我看来,是佛苓性毒,以催眠宿主获得养分。”
“你要这么想,倒也是不假,”伯夷老儿将手上茶盏搁下,“佛苓确有毒性,对吸食者有催眠镇静之效。不过这也是无奈之举,我潜伏在刘府之中,当日有人偷潜夜行,与小徒孙打了起来,我可是亲眼所见,凤鸟鲁莽追敌,差点入魔之事我也是有所预料。凤鸟虽然未至九重,却实在心浮气躁,只怕你未取得劫火金丹,他便已经先入魔道。所幸我有所准备,将培植多年的佛苓花叫玄风带上,此花有极大的克制作用,你家掌门那几日脾气转好,也要归功于佛苓之效啊。”
我冷冷盯着他:“花卉虽好,却有极大的依赖性,以至于一经破坏,便立刻让人遁魔发狂。”
伯夷不大自在地往玄风处躲了躲:“你别这么看我,我哪想得到凤鸟那么宝贝你,会将你送的花束轻易毁坏啊,要怪也只能怪你们师徒几个毛毛躁躁,我可是赔上了如此难得的宝花,此事不该赖我头上。”
这老妖怪倒撇得干净,却不知正因为他故弄玄虚,才导致了之后一系列难以挽回的结果。我道:“前辈既然有心,又何必遮遮掩掩,只要言明身份,将佛苓功效一一道来,也不会最终酿成无心大祸。”
许是我太过咄咄逼人,一直安静不语的玄风终于开口:“刘正旗并非表面上那般简单,他与某个势力有着若有似无的关联。当日的黑衣人便是一个看似不经意的暗示,劫火金丹也许是目的,却也有可能只是一个障眼法。我们潜伏其中,也是不想暴露身份,既然有人身在暗处,便不如藏而不发,等到对方露出意图,再伺机而动也不迟。”
我笑了:“我们直阳宫与武林事一向隔绝,即使有暗中势力又如何,前辈并不似会插手闲事之人吧。”
看我针对玄风,伯夷在椅子上终于坐不住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好生难缠,是啊是我之过,我害得你家掌门走火入魔,但是小徒孙,你不要忘记了,让他失去大半功力的人可不是我!”
“伯夷!”
“渊之。”
两道阻拦声音同时响起,掌门本来静坐调息,因为之前争吵之事与我相隔甚远,此时听到伯夷所言恼怒得过来挡到我面前,与伯夷二人冰火两重地针锋对视。玄风走上前一步,按了按掌门的肩膀:“师弟。”
掌门恼火得打开他的手腕:“师兄,我一向敬重你,但是此人不值得你追随他。云华即使有失礼之处,却也并未说错,这老妖怪哪有那么好心,刘正旗被谁盯上,他需要花费精力去秘密探查么!”
“被盯上的人,也许不止是刘正旗呢?”
“什么。”
“山涧蛇阵,以及当日的黑衣人,为何偏偏都叫你们碰上,不觉得十分奇怪么。”
掌门顿了顿:“也许是巧合……”
“世间最不可能的便是巧合。”伯夷冷哼一声,“直阳宫在奇山之上,地势陡峭险峻,若非门派中人,外人极难循迹闯入山中。然而,若是有天掌门自行下山,境况便大不相同了。武林大会,林长萍,劫火金丹,这些都是吸引你前往的要素,也许粗看并不能将这一切联系在一起,然而抽丝剥茧,将表相清除干净,便可以发觉,这一切的背后所指,有可能是你凤尧,也有可能,是直阳宫。在那样的情势下,你觉得我应该向你们亮明身份,大摇大摆地暴露在敌人面前,还是应该乔装易容,在暗中找寻破绽?”
伯夷停顿片刻,忽而沉静着看向掌门:“你现今已没有了功力,门派安危,你能守护周全么,凤掌门。”
二十九 凤啸剑
摇晃的烛火滴着融化的蜡泪,在黯淡的房间里点亮着昏黄的颜色。掌门站在窗口,冷寒的月光照在他肩上,静静地筛出一层柔和的亮光。不知是不是他卸去功力之后元气大伤,如此看去,竟觉得那人单薄许多,我看了看胸前轻易愈合的伤口,感到些卑劣的自我厌弃。罩阳神功有着极致的疗伤能力,体内的崭新真气也仿佛源源不绝,虽然胸口处仍会有阵阵刺痛感,但若小心起身,居然在短短的时间里,已经能够站立行走了。
只是,这种快速的康复却并不能使人感到快意,我在一个人身上偷走了十年的光阴,而那个人,却正是我心中最珍视的存在。
“掌门。”我将外袍披上他的背脊,那人回头看向我,熟悉的眉眼里倒映着浅浅的轮廓。
“复原得很好,”他轻声叹了口气,将手掌轻轻放在我的胸口上,“伯夷说你至阳,根底与罩阳神功匹配,倒也不算他眼瞎。”
他那么说着的表情,仿佛割舍掉什么血肉相连的东西,我心头一阵难过,伸手按住他的手掌:“云华已然转好,恳请掌门让云华将功力归还。”
掌门皱起眉:“说什么傻话,神功岂是能随意过继的,我从未后悔,你也不许轻易散功。”
“但是云华,受之有愧……”
“门派大弟子,罩阳神功本便是要传授给你,何愧之有?”掌门说得过急,话完之后才觉出后悔,连忙把视线转向窗外,“……只是平日看你总是不愿上心,吩咐去下山历练也常常推脱,整日待在山上能有什么作为,叫我怎么放心将门派交给你!”
我沉默着,无法将心中所想说出口。其实能不能修炼神功,能不能执掌门派,于我而言真的并不重要,只是掌门对我的寄望,才让我一直坚持去肩负直阳宫大弟子的责任,以至于即使远离他许多日夜,也能逐渐将情绪平复掩藏。因为无论是罩阳神功还是整个门派,将他认为最好的东西留给我,那便是那个人对我的最大私心了,我无法对此没有贪念,想要独占这份偏袒,便只能更好地去伪装,成为他希望我变成的那样,一个秉直明慧的大弟子。
那人寂静片刻,忽而低下头,将腰间的凤啸剑伸手解下:“本想等两年再交给你……”
他将剑身一横,手腕一转便递到了我的面前,那人握剑之姿娴熟好看,月光之下眉眼峥然:“接剑。”
——凤啸剑。
此剑是掌门最为竭诚对待的兵刃,多年来架于剑阁的双脚座台上,早晚都由他亲自擦拭。我在极小的时候曾经胆大地爬上去过座台,只见剑鞘收口处镶嵌着一只金碧辉煌的凤头,在玄色的底座映衬下看去极美,我瞧得发呆,直到掌门恼火得从身后拎起我的衣领,我才如梦初醒,连忙无辜地谎称楼阁迷路,冲他胡诌了半天的谎话。
我恭敬地接过佩剑,不解道:“掌门,这是何意?”
那人看到我将它拿到手中,眼睛里透出些宽慰的期待:“把剑鞘上的凤头拧开。”
我从未知晓凤啸剑上居然还有活动的机关,心中有些迟疑,便将那金色的凤头一推,只听咔嗒一声,狭窄密封的剑鞘之中,竟然推出了一个潜藏的暗格。我隐隐猜到了些什么,将那暗格抽上来一些,便看到了紧贴在剑鞘里的,一本明黄色的绢折。
“……云华不能收。”我立刻跪到了地上,将凤啸剑双手举过头顶,“掌门过几日便可再度修炼神功,我也已寻到劫火金丹所在,这把剑……永远是掌门佩戴最为适宜。”
那人没料到我居然是这种反应,顿时就动怒起来:“不识好歹!罩阳神功在江湖中被多少人觊觎,你居然还要推脱!”
“云华驽钝浅薄,还远远没有参研门派圣物的器量。”
“不要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他气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