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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边叫唤著,他心里也在纳闷儿:这凌霄宫的主人不该是皇妃吗?可是按照他在宫里总结的经验──凡是皇帝家的人,遇到男的叫大人,遇到女的叫娘娘,这是万年不变的真理。更何况刚才他好像听到前面说什麽秘书省,若是在外廷任职这就更是要叫大人,哪有叫娘娘的理呢?可是他又说他是凌霄宫的主人……
“八字胡”想了半天,还是弄不明白,只好微微抬起头小心问道:“下官愚笨,还请大人明示:下官是叫您大人好呢,还是叫您娘娘?”
卫云翼心里本就恨他对犯人滥用私刑,这下更是连夜的火儿都被他激了出来,冷冷地丢过去一句:“叫大人!”
“是是是!大人好!大人好!”
“八字胡”哪知道卫云翼是为啥这麽生气,反正他知道多磕头活得久,总归礼多人不怪,便赶紧弓著腰起来,毕恭毕敬地伸出手请卫云翼坐到自己刚才坐的位置上。
然而卫云翼却只是扫了那位置一眼,毫不感兴趣,反是径直走到王二面前,沈声叹了句:“你受苦了。”
那王二本以为自己要死在酷刑之下了,这下一见了卫云翼真是未语泪先流,一边呜咽地哭著一边嘴里模模糊糊地直念叨著一句:
“大、大人……不、不是俺……”
“我知道,你不必说了。”
卫云翼看了看他身上重叠层累的鞭伤,随即回头狠狠地瞪了“八字胡”一眼,那视线如一柄长剑带著千年寒冰的剑气直穿“八字胡”的身体,“八字胡”立刻嗓子里“哏儿”地一声,差点没背过气去。
“把他放下来。”
卫云翼冷冷地命道。
“快快!快放下来!”
“八字胡”赶紧冲狱卒们大喊,“胎记猪”和其他几个狱卒赶紧上前把王二胳膊上的绳子解开,王二立刻像个死人一样一下子瘫到了地上。
“这件事我知道不是他做的,你把他放了。”
卫云翼的声音依旧是不容反抗。
“呃……这个……下官实在不敢……”
“八字胡”拼命搓著双手,弓著後背,两片胡子一搓一搓地跳著,两只眼睛笑眯眯地转著,看起来更像老鼠了。
“为何?难道你真有什麽人证物证?”
“啊不不!那只是骗他招供的谎话……不是!是手段!是手段!只不过现在他可是本案最大的可疑之人,如果没有比他更可疑的人,或者没有证据证明绝对不是他,下官就是想放人……呵呵,也实在是没有办法。这个,下官也得跟上面交差不是?还请大人体谅小人,体谅小人……”
看他一副奴颜婢膝的样,卫云翼就气不打一处来。然而他心里也明白,若是没有办法证明王二无罪,便是换个明白判官来也还是一样不能放,於是心里思量了一下,跟“八字胡”交涉道:
“这件事我心里是有数的,你且把人照顾好了,不可再用刑罚。等我过几日自去把犯人抓来给你,到时候你再结案,可好?”
“八字胡”想了想,为难道:“大人,不是下官不愿意帮您,这实在是上面逼得紧,叫下官今天必须让犯人认罪啊!如果您心里有数,那至少给下官个证明,证明这王二不是犯人,或者犯人另有其人,那下官也好有个理由跟上面拖一拖,您看是不是?”
“八字胡”这种小官属於典型的墙头草两头倒,这麽一会儿就已经完全倒戈到卫云翼这边,跟他合著夥儿商量怎麽拖时间。
卫云翼虽然看不惯他这种小人行径,但是毕竟此刻王二的性命要紧,也就顾不得许多,只对他说道:“那好,日落前我自会拿证据来与你,但是在此之前你要把人照顾好,叫大夫来给他治伤,不可再用刑罚。如果我晚上来时发现他再有新伤……”
“那下官把脑袋给您当球踢!嘿嘿~~”
“八字胡”立马信誓旦旦地保证道,然後又一副谄媚的脸对著卫云翼笑起来,让他浑身好不自在。卫云翼嫌恶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转身又去跟王二说了句:“好生照顾自己,我定会还你个清白。”王二感激得抓著他的手半天不放,卫云翼知道时间可贵,便放了他的手,转身同了春心两个出了恐怖的地牢,回到了风和日暖的凌霄宫。
作家的话:
谢谢大家捧场~
(7鲜币)第六十六回下
回到凌霄宫里,卫云翼叫春心把宫里的宫女下人都召集齐了到厅堂来见。於是不多会儿,穿著各色裙钗等级高低的侍女下人便站到了卫云翼面前,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
“昨天侍卫在宫里搜出了巫蛊娃娃,你们是知道的。”
卫云翼神态悠然地品著茶,视线则不动声色却又一丝不漏地观察著她们每个人脸上的表情。
“廷尉说是搜查的侍卫带进来的,但不巧的是,那侍卫正是我过去的部下,与我出生入死五六年,绝不会做害我的事。陛下有令,这凌霄宫里是不得进来外人的,所以若说有谁能把这娃娃带进来,就只能是宫里的人。”
这句话一出,原本还安静站著的宫女们马上骚动起来,警惕地彼此看著,忍不住切切私语。
“安静!”
春心站在一旁高声喊了一句,侍女们马上把嘴闭上,继续低著头听卫云翼说话。
“我知道,就算我问到你,你也不会承认,毕竟这说出来就是死罪,谁也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但是,如果你不说,这个侍卫就要为了你的过错丢了性命,他的家里也有八十岁的老母和嗷嗷待哺的婴孩,如果他死了,那麽这一家人也就没有活路了。一家之命换一人之命,你想一想,就算你活下去了,你的良心会安吗?你就不怕这家人的冤魂晚上来找你讨债吗?”
卫云翼不愧是长年麾下誓师的大将军,他的语气刚柔和抑扬顿挫控制得恰到好处,宫女之中已经有几个人怕得瑟瑟发抖,还有些义愤填膺,恨不能把害群之马揪出来。
许久。
“看来你还是不愿意承认。不过这样看来,或许你背负的也不是你自己一条命,那,我就只好采用第二个办法了。”
卫云翼说完这句,便对春心命道:
“春心,去准备和这些人一样数目的纸片,另准备一副笔墨,还有一个小口深腹的甕子,一起放在二楼屋里的桌子上。”
春心答应了一声,便径自去上了楼。宫女们不知卫云翼这是什麽打算,一个个都莫名其妙地低声讨论起来。
“一会儿春心会带你们一个一个进到屋子里去,进屋之後,你们拿起桌上的一张纸片,如果不是你做的,你就直接把纸片揉成纸团,丢到甕子里;如果是你做的,你就用毛笔在纸片中心画一个点,再揉成纸团丢到甕子里。在这期间,春心会在门外听著里面的动静,所以没有人可以把甕子里的纸团倒出来查看,也没有人知道前面的人都扔了什麽。最後,我会当著所有人的面把所有的纸团打开,如果有人承认,那麽就可以证明确实是宫里人所为,而又可以保护你和你背後的人的性命。”
卫云翼说完这句,意味深长地看了所有人一眼。
“这样,既可以救他一家的命,也可以保你一家的命,这是唯一两全的办法。”
宫女们听到这里恍然大悟,忍不住纷纷赞叹起卫云翼的妙计来,个个高兴得是手舞足蹈。然而卫云翼的脸上却不见一丝喜色,仍是严肃而深沈地对众人说:
“当然,就算卫某如此说,你还是可以冷眼旁观,死不承认,或者你疑心极重,不愿冒半点风险。那卫某只能以自己的名字担保:无论是谁做的,卫某概不追究。卫某家破人亡,声名俱灭,再拿不出别的来担保给你,只不过是救人心切,日落时分若不能证明那人无辜,便什麽都来不及了……人命危浅,只在旦夕……”
卫云翼话说到这里已经是至哀至惋,黯淡无声,刚刚还高兴得什麽似的侍女们听了他这话也纷纷沈静下来,冬日的斜阳冷冷地照在寂静的厅堂里,长长的影子模糊而寂寥,笼罩著一种莫名的悲哀。
“大人,准备好了。”
春心的脚步从楼上清晰而缓慢地传下来,她走到卫云翼的身边,轻声说道。
“有劳。”
卫云翼抬起低垂的头,向侍女们郑重一拱手:
“卫某替那人拜托了!”
这一句话里彷佛压著千钧的重量,为首的第一个侍女冲著卫云翼深深地点了点头,然後裙裾摇曳,在春心的引导下一步一步地走上了楼梯。
作家的话:
下一回:并不是所有真相都该大白於天下
最近有点推理剧的感觉……请大家忍受一下吧……抱歉了……
(7鲜币)第六十七回上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
终於,最後一个下人投完了纸条,春心再一次走上楼梯,然後一步步踱下楼来,怀里抱著个尖口大腹的黑陶甕子。
“这人是否能活命,就看这个甕子了。”
卫云翼说完接过甕子,一扬手摔得粉碎,雪白的纸团如新生的雏鸟跳跃在黑陶碎片之间,春心和镜尘连同卫云翼一起打开一张张纸条,然後陈列在一群侍女的脚前。
“没有。”
“没有。”
“没有。”
……
直到最後一个纸团,卫云翼紧紧地攥在手里,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最後的希望。
纸团缓缓地打开,然後在所有人的面前,一颗黑色的丸子好好地点在其中。
“太好了!!”
所有人都兴奋得大叫起来,卫云翼赶紧叫镜尘收拾起地上的碎屑,然後带了春心两个即刻往廷尉地牢赶去,生怕再出什麽意外,耽误了时辰。
入夜,春心和镜尘两个照例服侍了卫云翼和李玄青沐浴就寝,房门紧掩的小屋里一如既往地发生了一些听不清的争吵,过了一会儿争吵渐渐消失,慢慢地变成了男人动情的呻吟,春心和镜尘放了心,知道他们暂时不会叫自己,就转身进了屋子掩了门,然後置若罔闻地给自己铺好床铺,脱了白日的衣裳,准备休息。
“不过今天下午真是惊险啊!我还以为又要落空了呢!”
镜尘还是忘不掉下午的事儿,又喋喋不休起来。
“你放心,不会的,既然是大人设计的法子,就绝没有不行的道理。”
“可是这也很难说啊!如果那个人没有承认怎麽办?”
镜尘爬上了床,把脚伸到被子里去。
“不,那人绝对会承认的。因为画那个点的人,就是我。”
春心说完拿著蜡烛走到床边,然後放下蜡烛,上了床。
“你……你、你说什麽?!”
镜尘惊讶得嘴巴大张,简直说不出话来。
春心知道她误会了,便笑了笑道:“傻丫头,那甕子是我另准备的,所有的纸条也都是我做的,下午那一场不过是我和大人商量了演戏给你们看,你怎麽就想不明白呢?”
“那、那原来的甕子呢?”
春心看了看发出声响的隔壁:“应该还在大人屋里吧。”
“可是为什麽啊?”虽然已经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可镜尘还是没想明白卫云翼的理由,“干嘛要特地准备一个一模一样的甕子出来骗大家呢?难道大人也不相信那人会承认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
春心笑著躺下来,把被子掩掩好。阒静的夜里,只有隔壁的房间里还有时断时续的声响传过来,镜尘翻了个身,看样子还在为这个问题绞尽脑汁。
“我想大人应该有他的安排,这件事你不要想了,也不要对人说。”
“嗯,我知道。只不过我觉得自己好傻,为什麽春心姐姐你这麽聪明,我就什麽都不懂呢?”
春心轻轻地笑了笑,然後转过身来抱住郁闷的镜尘。
“聪明都是学来的,以後你凡事多留意,多想想为什麽人家要这麽做,就可以了。大人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你只要好好跟著他学,就一定会变聪明的。”
“可是,大人那麽聪明还不是被陛下骗到了手?照我说,还是该学陛下。”
“呵呵,陛下的圣意哪是你能猜透的?大人都想不明白,你就想明白了?”
“也对……”
“别胡思乱想了,快睡吧。”
“嗯~”
说话间,隔壁的声音已经渐渐地止息了。镜尘也慢慢地进入了梦乡,倒是春心一个人清醒著,静静地看著房门下透过的光。
镜尘说的没有错,整个皇宫里她最看不透的人就是李玄青,城府最深的人也是李玄青。然而她的本能告诉她,只有这个人,她最好躲得远远的,不要试图去猜他心底的真相,否则後果将会非常可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可能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至於卫云翼,他确实是被李玄青骗了。然而被骗了又怎样?知道真相又怎样?对於他和他来说,只要能维持现在这样开心的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