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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大厅中的曲翊,端详了四周的环境,墙上挂着几幅画与书法,他心想这惊堂木果真是个读书人,才会如此风雅不俗。
曲翊又见厅内桌椅摆投,煞是简单,就连奉上的茶水点心,都是用单色的瓷器盛装。
总之,他越瞧这宅邸益发觉得愧疚。
忽然间,曲翊抬头瞥见门口有一人匆匆行至,零乱的头发与衣服显示出来人的慌乱,定眼一瞧,正是惊府的主人——惊堂木。
惊堂木状似乏力地扶着门板喘着气,他尴尬地走进大厅,对着曲翊拱手说:“不知曲大人亲临府上……匆忙间赶来,请您别见怪!”
曲翊搔了搔脑袋,“不不!是我自个儿不请自来,打扰了惊公子,还请你别见怪才是!”
惊堂木赶紧招呼曲翊,“请上座!”
“谢……谢谢!”
先前在衙门时未曾细看他,又或许是因为当时对他的印象落差过大而震惊未注意到他的模样,直到此刻,他才有时间细看气息微乱的惊堂木。
隔着茶几,他终于看清楚惊堂木的相貌。
精致的五官与纤细的身材,如此的组合放在惊堂木身上,却不显得阴柔,尤其那长长的羽睫、清澈的瞳眸、粉嫩的红唇……
“大人,我的脸……有什么不对劲吗?”
“啊?”
惊堂木露齿一笑,“大人,您从刚才就一直盯着我的脸瞧,我的脸有哪里怪吗?”
“不!没……没有!”曲翊赶紧低下头喝了一口茶,想藉此掩饰自己方才的失态。
“曲大人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事?”
“我……”曲翊深吸口气,歉然道:“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道歉?”惊堂木不明所以地反问。
曲翊一脸歉意地说:“我不该因为旁人的言语,就随便将你视作奸佞之徒。今日堂上,见你言词态度,才知你其实是个全心维护公理之人,因此……特地登门向你致歉!”
惊堂木眸光微黯,悠悠地道:“没关系,别人怎么说我,我早已习惯了。大人您这么做,真是折煞草民了。”
接着,他仰起秀颜,眼角泛着泪光,“曲大人不愧是个正直之士,惊某此刻得大人一言,内心满怀感激;至于道歉,却是不敢当。”
闻言,曲翊连忙抓住惊堂木的双肩,“你若是不嫌弃,咱们就交个朋友,从今以后,不论别人如何说你,我都不会再随便相信。唉,这全是我的错,“眼见为凭”这四个字,我真是白读它了。”
“曲大人……”惊堂木感动地望着他。
“都说是朋友了,就叫我曲翊吧!”
惊堂木犹豫地说:“可是……”
“还是你仍在怨我?唉!也对,我真不该如此误解你。”
曲翊自责地掴向右脸,五道指印顿时浮现,待又要掴上左颊时,却给惊堂木伸手拦了下来。
“别打了!不就是做朋友吗?”
“你……答应了?”曲翊喜出望外地问惊堂木。
惊堂木表情古怪地应道:“嗯!”
曲翊一听,喜道:“那以后该如何称呼你?”
“芸。”
咦?他不是叫惊堂木吗?怎么会他称呼他芸呢?
曲翊颇感困惑地看着惊堂木,“芸?”
“那是我的名,我姓惊名芸,字堂木。”
送走了不请自来的曲翊,惊堂木一脸古怪地支着下巴,呆呆地望着门口发起呆来。
“你们还要偷看多久,人都走远了,你们还不打算出来吗?”他突然开口说道。
立即地,门外的四道人影挤进了大厅,好奇地打量着发呆的惊堂木。
小招与小进忧心地瞅着自家少爷;而小宝及小财则跟在她们的身后,也不时地偷瞄着坐在厅中的主子。
平日里,虽然他们老爱跟惊堂木拌嘴,也不爽自家少爷给他们起的怪名字——招、财、进、宝!
摆明了视赚钱为人生唯一乐趣的少爷,为了想要财神爷多上门光顾,所以给他们取了这么没水准的怪名字。
但是不爽归不爽,四人还是很关心这位全没架子的主子。
小招歪头瞧着惊堂木,问道:“少爷,您还好吧?”
惊堂木长叹了一口气,“唉——”
“怎么啦?”小招颇为担忧地望着惊堂木。
他又再度叹了长长的一口气,“唉——”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接着小进从怀中掏出一绽元宝,放到惊堂木的面前晃了晃。
啥?没反应?
视钱比命还重要的主子,看到元宝居然会没反应?
小招吓得伸手摸着惊堂木的额头,小财连忙向前替他诊脉,小宝赶紧将桌上的参茶递给他,小进则是还没从过度的震惊中回神过来,就连手里的金元宝掉到地上都没发觉。
“你们干嘛啦?”
惊堂木不悦地甩开额头上的手,闪过把脉的手,挥开递过来的参茶,再顺便捡起地上的元宝塞回小进手中。
四道声音同一时间响起:“少爷!”
惊堂木略感好笑地看着他们,“难道我就不能发个呆吗?”
“可是您居然把真名跟曲大人说!这……”小招吃惊地说。
“说说也犯法了吗?”
小进终于回过神,尖声地道:“说说?您自个儿倒是数数看,认识您的人当中,除了咱们几个以外,您的本名有几个人知道?”
惊堂木看向小进,“从今天起,多曲翊一个人不行吗?”
“当然行!少爷您要怎么办都行,咱们只是奇怪您对曲大人的态度实在很不平常耶!”小进疑惑地看着惊堂木。
惊堂木摇摇头,“别问了,连我自己都不明白。”
惊堂木哀叹了一口气之后,他仍旧是那副怪异的表情,继续方才被打断的沉思。
一旁的四个人,则是识趣地离开,让自家少爷好好想想那个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大问题。
第四章
隔日——
瑞丰酒楼里,一夜未合眼的惊堂木,也就是惊芸,有一下没一下地戳弄着盘里的食物。
他瞅着桌上美味的早膳,却是一丁点儿也没有动筷子的欲望。
想不透啊!
难道说笨蛋是会传染的?
要不然的话,他怎么会跟那个老是跟钱爷爷过意不去的笨蛋,说出自己的本名呢?
而且还用了一整个晚上的时间,比较曲翊那个笨蛋跟自己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
更糟糕的是,他居然有点认同他那刚正不阿的作风,虽然说只是有点啦!
从以前到现在,只要能让官司胜诉,他可以做任何事,不论是演戏、做假证、贿赂、威胁、恐吓……
反正赢的那一方就代表正义,况且官司胜诉之后,委托案子的人免不了会多送些酬劳给他,而他也抱着不拿白不拿的心态,伸手拿了。
既然赢了官司有那么多好处,他当然得想尽办法赢啊!
他哪里有错了?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可是救人积德之事,更何况他的座右铭——绝不跟钱爷爷过不去!
瞧瞧,他不但让自己有房子住、有东西吃、有衣服穿,出则车、寒则衾、雨则蔽……
这样靠自己养活自己的日子,根本是快乐极了。
当然,一定会有些人眼红地老是在他的背后说长论短,但那都是些砸不起银子、请不起他帮忙的穷人家。
所以罗,他才不管那些人呢;他们爱怎么说,就随他们去说。
至于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哪一个人不是对他敬重有加的?
动点手段,耍点伎俩,那又如何?
那些败了官司的人,难道就没想钻律法的漏洞,以求获胜吗?
哼!不过就是些手法不如人又输不起的家伙,这群人对他的无聊批评,他又何必往心里头搁?
人活着,若老是这么在意别人的话,岂不是活得辛苦万分?
所以,管他是好话还是坏话,统统不入他的心,也不进他的耳,凡事但求自己高兴。
当然啦,他也希望钱爷爷高兴,这样钱爷爷老人家才会多多关照他嘛!
只不过……
唉!怎么只要一想起那个摆着高官厚禄不享福、一路从一品大官被贬成九品芝麻小官的家伙,他就感到很无力。
为什么曲翊不驻没有被谪官的抑郁,甚至还尽忠职守呢?
真不知道这曲翊是哪家的爹娘生的?
根本是笨到无药可医!
而且,曲翊似乎还把笨病传了过来……
唉……
惊芸兀自发愣地叹着气。
忽然,一道疑惑的语气自远处响起:“惊芸?”
惊芸置若罔闻,不予理会。
“惊芸!”语气转为肯定,也近了些。
惊芸仍是毫无反应。
“惊……”
惊芸怒不可遏地朝打断他思绪的人大吼:“可恶!没看到你爷爷我正在想事情啊?吵吵吵,再吵就送你去吃牢饭……咦?”
惊芸在看见来人是曲翊之后,连忙将已到了喉咙还未骂出口的话全吞回肚子里。
曲翊温柔一笑,比了比惊芸对面的椅子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曲笨……”
曲翊不解地看着他,“曲笨,我的名字是翊,曲翊。”
惊芸赶紧收口。
好险、好险!他差点就把“曲笨蛋”这个他私自为曲翊取的绰号说溜了嘴,就算这人在自个儿眼中再怎么笨,也好歹是个官,哪里容得别人说他笨啊?
惊芸赶紧为曲翊倒上一杯茶,陪笑地道:“曲大人,怎么有这个雅兴来瑞丰酒楼啊?”
曲翊接过惊芸递过来的茶,“方才走在街上,刚巧看到你在这儿,就走了进来。”
“小弟正好在用早膳,大人若不嫌弃,就一块儿吃吧!”
“也好!”
曲翊唤来店小二点了几样膳食,并重新沏上一壶热茶,两人便由最初的生疏,一直到后来天南地北地聊着。
用完早膳后,到了曲翊办公的时刻,曲翊在与惊芸互约了明天再一起用膳后,才匆匆道别。
接下来的每一天早上,只要经过瑞丰酒楼,便可瞧见昌州正直清廉的县官与恶名昭彰的讼师愉悦地共用早膳。
惊府——
小财与小宝两人一上一下地叠着,而小招仗着身高的优势压在两人身上,小进则是蹲在最下方……
四颗脑袋,一颗挨着一颗,专心一致地往大屋里头瞧。
至于他们在瞧什么?
当然是瞧里头那位惊大少爷。
也不知道这几天吹的是什么风,竟然让那个没事绝不在午饭前起床的人,天天起了个大早。
算算这几天下来,惊大少爷吃的早惚,恐怕比他活到今天以前所吃过的早饭总和还要多。
这惊大少爷不知是哪儿出了问题,不但每天早起,还大老远跑去瑞丰酒楼用膳,而且居然起个大早后就坐在梳妆镜前,头发梳了又放,放了又梳,衣服也是换了一件又一件,换不满意的衣裳扔了满地……
而且,还专挑朴素样式的衣服穿!
到底是天下了红雨,还是飘了六月雪?或是他们家少爷出门撞坏了脑子?
要不然,平日爱赖床的惊大少爷不可能接连几天早起用膳;爱穿华服的惊大少爷也不可能专挑素色的衣服穿的!
忽然,门被打了开来。
四颗脑袋的主人非常整齐划一地摔倒在地上。
“你们怎么也起来了?”惊芸讶异地瞅着跌坐在地上的四人。
“少爷,您……”小招迟迟不敢将心中的疑惑说出口。
于是,小进接口道:“您又要去用早膳啦?”
惊芸开心地点点头,一面走一面说:“我今天要很晚才会回来,你们自个儿开饭吧!”
四双眼睛死命地眨了眨。
天呀!刚才那一个容光焕发、脸上透着喜悦神色的人……是他们家的大少爷吗?
会不会是哪个人易容成他们家少爷的样子,再不然就只有一种可能,才会让他们家少爷对元宝以外的东西感兴趣!
那就是他们大少爷——撞坏脑子了!
惊芸甚是高举地来到瑞丰酒楼,点了一锅白粥和几盘小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