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往日里不用心,真到此时庄墨后悔得直想咬舌头。
生了半天,忽而传来一声轻笑,破了冷风的搜搜声。随即又是那声音轻吟道:“天一生水,地二生火,天三生木,地四生金。地六成水,天七成火,地八成木,天九成金,天五生土。你一个道士,连这点最浅显的东西都没背下来么?”声音自佛像后头传来,悠悠如山泉鸣山谷,沁人心脾。
庄墨一滞,随即倒是笑开了,既是人就好。
佛像后头倚着一人,庄墨蓦一瞧他就愣住了。从庄墨脑海里为数不多的形容词来找,找了半天也只能用好看二字来形容此人。好看,此人若用好看形容,就真再难找到更好看之人。映着月光除却有些苍白的唇色,还真是找不出瑕疵。
庄墨一边叹一边赞:确实好看。
冬日里山上青松上的雪挂,后山成片成片翠绿翠绿的沙竹林,桃花坞春意岚姗,三样加一快才能比得上眼前这人。
看着这人,庄墨的弯弯眼又眼弯弯起来。又想起刚才他的一番话,双手一抱拳:“着实受教了。在下赵钱孙,敢问兄台尊性大名?”
那人抿了抿嘴,面上似有浅薄的笑意,极是优雅的回以抱拳:“在下周吴郑。”
一个说自己是赵钱孙,一个称自己是周吴郑。
庄墨心说,你明知道我用的是假名,这不是明摆着揭穿我呢么。
一甩拂尘,大模大样的寻了个地方坐下,丝毫不觉得自己方才那番怕鬼的言语有多失颜面。上上下下把那个“周吴郑”打量个遍之后,弯弯的眼睛闪起潋滟波光。尤其在那人腰间的玉佩上闪了好几个来回。镶有云金线的衣裳,暖白玉簪子。连锦靴跟上都镶着翠。苏绣宜人,也只有配上这等好看之人才能显其味道。庄墨小叹一番朝那人走过去。走近了才看见,那人背上一片殷红,渗血渗得吓人,染红了身后靠着的干草。此时庄墨才意识到,眼前那人苍白的唇色究竟为何。受此重伤竟还能抱拳予微笑,不能不让人佩服。
正此时庙外头的虫鸣出现一丝异样,庄墨还没来得及问那人你的伤可严重,便听见脚踩草坪的葱葱声,那个地方的虫鸣断。露水打在草根上,蚱蜢蛐蛐飞跳到旁处。银铃似的鸣虫声断。他立马看向“周吴郑”,弯弯的眼睛瞪大。
数十人样的脚步声。
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月光滑下的流水声。
庄墨直觉不妙,一跃跳到干草堆的最高的地方,两只手一边捡着干草一边往自己身上掩。正在他忙碌的功夫,外头正传来壮汉声音道:“你们进去搜。那人受了伤跑不远。”
果然是冲着这人来的!
庄墨天生就缺根筋,寻常武功弱如他的只会紧张忧虑。他倒好,特兴奋的看着倚在佛像上的那人,双手攥成拳头喘着粗气的期待着接下来的这一场实打实的刀光剑影。
但见那人苍白的嘴角留着一丝讥笑,仍靠在佛像背后一动未动。也跟庄墨似的喘着粗气。一手拣起手边几块碎石,刚一扯到后背身形就是一顿。手里的碎石头也随之掉下去几块。庄墨吸一口气,那人哪里是要大战一场的架式,分明是伤重的躲不开。
乖乖!
想及此,庄墨一把扒开好容易掩住自己身形的干草,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那人跟前。一手扶起那人肩膀,一手架着他的胳膊。也不管那人如何就架着他站起来。才把那人半扶半搀的架起来,那人的呼吸声就掺了一丝呻吟。此时外头又有人声越来越近:“教头,前边有一处破庙!”
庄墨闻言朝外望望压低声音道:“别管什么痛不痛的,保命要紧。一会儿不管扯到你哪处伤你你都不准出声。”
也不等那人同意就架着他挪到干草堆后头,还没来得及掩住两人身形,一道影子直直闯进破庙!庄墨按着那人一起蹲下去,两个人前头的干草只能半遮住两人身躯,好在月色打了掩护。闯进来的人手里举着火把,一瞬间涌进来的亮光刺得两人皆眯起眼睛。
庄墨也不知手肘碰到他哪里,那人就是吃痛一震。眼见着就要发出声音,庄墨一手挡着亮光一手赶忙捂住他。被庄墨捂住嘴的人不经意一瞥,瞥见那双贼亮的眼睛又如钩月般弯了起来,射出一阵阵光芒。
火光下乃是一执刀壮汉,又浓又厉的眉毛,比得过庄墨大腿粗的小臂。壮汉举着火把正预备着四处察看,庄墨的手心正冒着汗,破庙外头有人道:“快撤回来,仔细那人身上还藏着暗器!”
壮汉闻言一顿:“也不能因着怕他手里暗器就放过他啊?好不容易今夜他落了单被弟兄们给伤了!”话虽是这么说,壮汉却不自觉得往后退了退。
庄墨见此景一阵不屑,唏虚不已。
庙外头的脚步皆站定,迟迟没有人再进来,壮汉犹豫再三还是退了出去,破庙的门重重的关上。庄墨与那人等了许久没听见再有动静,这时庄墨才发现手指肚上有些潮湿,竟是覆在那人略有苍白的唇瓣上。那人正盯着自己,好看的面容被遮住一半。
稍一滞,对那人无声的干笑之后悻悻收回手。
没等庄墨尴尬彻底,外面的脚步声已经有了撤退的迹象。乱声到了小尾巴尖,那人一手扒开两人前头的干草,看这样子像是结束了,庄墨反应过来以后握着拳头忿忿道:“不是就这样结束了吧?!”声音里头满是抱怨。正期待初入江湖第一夜就有个令人热血沸腾的开始,哪知道折腾个半天竟是雷声大雨点小,什么都没做成。
那人扒开干草,倒靠在坚实的墙壁上,面色更白:“还没结束呢。不过把你那些不入流的东西收回去,今晚看样子是用不上了。”
庄墨手里头还夹着一包小药粉,听他点破后倒是不再遮掩大大方方的揣回怀里:“好歹周兄今夜也和我共患难一场,怎么能说我保命的东西不入流?”
那人听罢苍白的唇角一丝上翘:“你这人倒是有意思。不怕恶人倒怕起小鬼。”
庄墨干咳几声:“既是如此那兄台多保重,道爷我先走一步。”边说边抱拳,作势就要转身。
“……慢着。”
庄墨跟他磨唧这好几句,等的就是一句慢着,放缓了动作蹲到那人旁边,盯过他腰间的玉佩又盯着他的脸,裂开一个好大的笑容:“兄台是不是想央我背着你去求医?”钩月似的波光,简直要把他腰间的玉佩瞧穿。
那人看着庄墨那毫不掩饰的贪婪配在这样一张小脸儿上忍不住笑出声。这样一笑让本来就好看的不行的脸变成了更好看。“赵兄要是想出去在下也不拦着,只不过烧了身上带着的药就不好玩了。”
“烧?”睁大眼睛看着他。
然后这个好看的人朝庄墨眨眨眼,笑如早春桃花朵朵开,看得庄墨眼前一阵金星乱晃。
野风吹啊吹的,暗色乾坤上白白亮亮的脸在云丛中捉迷藏,外头的干草灰夹着火星在野风的撺咄下刮进四处漏风的破庙里来。随着白月盘在云间亦动,刮进来的火星越来越多,连身在破庙之中的二人都开始有闷热感。闷热渐生,庄墨这才醒过神来,敢情是这帮不入流的家伙在庙外头放了一圈火!
恶火整整的把破庙围了个严实,虽说还未烧大,但要凭庄墨自己也难以全身而退。
他抱着头看那个依然神态自若的人呜咽道:“不是吧,我虽然穷,但还不想当个叫花鸡……”
那人闻言嘴角翘起的弧度更深道:“你还带了什么小玩意儿,拿出来一试说不定就能灭了这场火。”
庄墨毫不客气的剜他一眼:“爷爷可没带着这种玩意儿。你伤重不重,能不能带着个人冲出去啊?”说完又想了想,一只手握住那人手腕生怕他舍自己而去。
那人靠着墙壁眼睛半睁,光照下依稀可见鬓角汗珠,也不知是疼的还是热的。他道:“我怀里有一瓶创药,你给我涂在背上。要是我能赶在火烧到你我之前就调整好内息,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庄墨眼睛一亮,不客气的就把手往那人怀里伸去,一边摸索一边嘴上还不闲着:“你就不担心我拿了你的药之后自己开溜?”
他闭上眼睛任庄墨在自己身上翻腾,道:“你武功不济,凭一己之力出不去。”
庄墨听完,正准备拿着药瓶退出来的手一顿,猛得朝他胸口上呼一巴掌才抽回来嚷道:“道爷爷武功不好道爷爷自己知道,也不用你说得这么直白吧!”
只见那人被庄墨一巴掌拍了之后,头上的汗珠愈来层出不穷的往出冒,咬着下唇几乎就要痛呼出声,连呼吸也变得不稳。庄墨见那人半晌没个回应,脑袋一转正看见他这副痛苦状,一下子就紧张上了,轻轻拍拍他的面颊:“喂……喂喂,兄台你可别晕过去啊,我还指望着你能带我出去呢!”
他还是不应庄墨,紧咬牙关满面痛苦,身子也蜷了起来。庄墨握着他肩膀:“兄、兄台,我那一巴掌也没使多大力气,而且我武功又不济,你……”然后一手试试他的额头一手摸着自己的,看他冒了这么多汗应该没发烧才对啊!
那人正抑制着唇边的声音,见庄墨眨着眼睛摸摸他的额头又摸摸自己额头,一脸迷惑一脸后悔,终是忍不住朝庄墨挤挤眼睛笑出声来。
庄墨这才明白自己这种道行也被涮了一回,小脸憋得通红想骂人又无从下口。
那人好看的脸上浮出笑意:“赵兄莫再耽误功夫了,内息调整不当你我可就留在这儿了。”
劈雳啪啦的火声熊熊,热得庄墨头上直冒汗。他一撇嘴毫不客气的扒开那人华贵的衣裳,本来雪白的后背上有几处刀伤,伤得整片后背血肉模糊,隐有暗色血块结成痂,由于先前靠在佛像背后之故伤口上还沾了不少污物。庄墨吸了口气,从药瓶中挖出一些药膏往那人伤口周围途,嘴上饶道:“见你还有心思玩笑,根本是一点都不疼。要是真的留在这儿了,不如你把那玉佩让给我,好让我进了地府也好与阎王贿赂点什么下辈子投个好胎。”手上报复似的也不见轻。那人唯有安静的闭嘴苦笑。
庄墨一点点挑开结痂处,血痂才一挑开,鲜血就汩汩的往外涌,把雪白雪白还完好的皮肤都染成嫣然之色。庄墨仅仅瞧着就觉得疼,那人却是哼也不哼一声。一手把创药抹在伤处,也不知道这是多好的伤药,反应才触到伤口就成了一股淡淡白烟盘旋着升腾。他背上的污物甚多,越清理到后头火光越盛,整间破庙里头都呈橙红色,背上污物却还没有清理干净,庄墨额前也蒙上一层水。那人一直安静着,此时却道:“莫要着急,遇凡事都要镇定,随时都该想着,还有希望,长风破浪并不是什么奇迹。”
声如清泉,让庄墨心里头清明了一阵,额前的汗珠也不似方才恼人,只觉月光还是能透过恶火疏棚照进来,冷冷淡淡的晕光还是能照着自己。
上完药那人就开始打坐调息,庄墨也不敢闲着,挥着拂尘把两人周遭的干草都扫得远远的。一个不小心点着了拂尘尖,庄墨赶紧把它扔得远远的。瞥一眼那人气定神闲的调整着内息,道:“周兄诶,你差不多调整到能带两个人冲出去就得了,要是你再调整一会儿,我还能支撑,可是我就怕咱顶子上的棚子熬不了多久了。”
……
“喂喂,你看那个佛像后头的梁子都化成灰了,你好了没有?”
……
“你就不觉得热啊,道爷爷回头还没被烧着就先化掉了。银子还没骗到手我还不想就这么去了。”
……
“老僧入定也不是你这么个入法啊,你也不是光头,别是道爷爷的对头少林派的吧?”
……
庄墨叽哩呱啦的不停的说,终于在熊熊的火光把两人围起来之后庄墨才似乎看见那人皱了皱眉。好看的眉眼动了动,在眼角划出一道纹路。这人看样子也顶多二十有余,正在年华诗酒时。在看到他的眉头皱过之后庄墨才停下声,极近得看着他,把青松上的雪挂、沙竹林的翠绿和桃花坞的桃花意都看得清清楚楚。头一次,在钩月之外的眼睛里出现点点星光。那人缓缓睁开眼时,正正的被道道星光晃煞了眼,不自禁得勾起嘴角,这小人儿,果真有意思。
“你真是吵。”
一句话说得庄墨乐了起来。也不理他说什么,一手抓住他的一只胳膊,小脸儿上有些被黑烟熏上的黑渍,就是那一双眼睛,亮比星光,“兄台,你可算是醒了,我们快点离开这个倒霉地方。”
山下孤烟渔市晓,柳边疏雨酒家深。江面波光不如眼中潋滟。最引人入胜。
那人眼中有一丝不明的笑意,“抓紧了!”一手搂住庄墨,脚下借力。另一只手化掌为风,掌风刚触及疏棚,疏棚便如衔羽一般掀到半空中。两人身形越过烈色,一路踏过干草做的顶子。庄墨只觉得热风呼呼得朝面上扑,脚下似有劲风形成甬道踏上去隐有实感。窒息之下还有一种别样快感。痛快,果然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