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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生水-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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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主今夜好睡。”
秦楚揽着庄墨同样回以微笑,道:“好睡,自然好睡。”
顺着来时的路两人向客栈大堂内走去。一路上秦楚仍是一只手握在庄墨腰侧。从背影看两人必是一番狎昵,只有庄墨才知其中苦楚。
庄墨咬着唇悄声道:“都出来了你还不放开。”
秦楚回的理所当然:“江堂主的手下自会在暗处守着,你若是不想被发现就乖乖待着别动。”
这句话确实让庄墨犹豫一下,一撇嘴一翻眼睛垂下脑袋跟着秦楚往外走。
出了彩绘纹的石壁,庄墨听见石壁缓缓合上。光亮泯灭,黑暗重回。身子一抖一抖得甩开秦楚的手臂,小脑袋向上一扬,眼睛里也没有水了、声音里也没有水了。“秦主,今儿个夜景不错,庄墨回去睡觉去了。您也好睡啊。”
秦楚的嘴角上扬,黑暗中好看的脸似乎散着盈盈的光,“庄墨。”
庄墨转过头,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秦主有何吩咐?”
诺大的厅堂,唯有这两人的声音。又有的厅里回荡,行至最后又如耳语,轻轻绕在身旁。
“你倒是有趣,怎得就笃定我一定会救你?”
庄墨笑的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不怎得,就是这样觉得而已。”
“你就不怕我坐视不理?”
庄墨面上还挂着笑容,心里头把秦楚方才的无聊行径骂个遍,“秦主您人善心善,又怎会恩将仇报?”
也不知何时秦楚又凑到庄墨耳畔,呼吸直往他耳廓里喷:“你很有意思,可考虑到我的府上常住呢?”耳根被秦楚的气息染成温热。
庄墨别过头正对面迎着他的双眼,“咦?”
忽的一只手被秦楚抓住举到面前,庄墨心里头一紧,正遇上秦楚盯着自己的眼睛。夜幕上的皓月,桃花坞里的桃花,青松上的雪挂,小桥下的流水,西湖边的扶柳。庄墨头一回这样近的看着他的眼睛,不禁迟疑一瞬。他抓着庄墨的手,食指轻轻扫过庄墨的手心,“下次别再把毒药藏在手心里,当心没防住别人先害了自己。”
庄墨缓缓抽回手,双手一抱拳声情并茂道:“受教了,秦主。”
回到房间,庄墨扬着脑袋看着流苏上一道道的褶皱数了一整个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想这秦楚绝不是自己易与的,还是早早走人的好。想着想着他拿出怀里头秦楚那日扔给他的玉佩,对着之窗外的夜色照了又照。玉佩上一片皓皓之白有如明月圆盘,透着盈亮的月色短的是价值连城的宝贝。翠色在上面蜿蜒,浸染出一道钩月的形状。庄墨的眼睛弯弯,玉佩上的翠色弯弯。
然后东方渐渐有了光晕,街市上出现第一声吆喝。
熙熙攘攘重回街市的时候,庄墨从床上跳起来。猛地一拉开房门,正瞧见秦楚倚在楼廊上背对着庄墨。
庄墨冲着他的背影干笑一声道:“秦主,你起得可真够早的。”
秦楚连身子都没转:“没有庄公子起得早啊,拎着这么大的包袱这是要去哪里啊?”
庄墨一甩手里的包袱,瞎话随口就来:“嘿嘿,这不是收拾好了东西等着和秦主一起赶路呢么。”

鸣蝉四野,日光下彻。
去往江淮一带的必经之路上。
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一路游山玩水约么有半个多月的样子,到了今日才开始出现赶路的苗头。
自诩武林正派之人皆在这几日聚集至此,淮阴一带自是从未有过的热闹。各式各样的佩刀佩剑,各种不同的吐纳之法。庄墨举着个破茶杯斜着脑袋看着棚子头不间断的新戏码。也就在这里坐了不到两个时辰,其中兵刃相碰之声已经闻了三次。庄墨呷口凉茶看看秦楚,不知此人心里在想些什么。秦楚不急于赶路,赶了一上午马车也不过行至客栈外二十里路、到了此处。一路上秦楚没带斗笠也没避着人前,除却频频侧目的人之外倒真没有认出他来。庄墨奇道怎么没人上前来揭穿你这个武林祸害呢。秦楚回曰江湖之下武林之中能揭穿我的人还真是不多。
淮阴,秦楚说淮阴可是个好地方。
连绵山脉如画,浓墨似的一点一点的向下融化。雾霭罩群山,棱角被抹平,却自有一种雄视天下的瑰丽。瑰丽如群山,庄墨也惟有淡淡瞟过,一眼带过就再也不放在心上。山水都是死物,再美再奇,哪有人来的有意思,哪有江湖来的有意思。就说棚外刚起争执的二人,就极有意思。庄墨一边喝茶一边看着那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不休,腰里头别着的铁器就快要把持不住冲出来与对方较量一番。
这番说我什么什么派乃名门正派,你这不是看不起我门,如今武林上下皆齐心你这不是成心挑拨。那番说你什么什么派我连听都没听过,我什么什么门才是真正的武林大家,你快快给我闪开道路,我什么什么门就是要前往秦府讨伐那个姓秦的。
庄墨拿着茶杯看着那两人的对话是满脸微笑,秦楚淡淡的看他一眼,“这等不入流的事情你也拿来当作个趣事看。”
庄墨回他一视,点点头盯着他充满了深意道:“你懂什么。人,凑到一起本身就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正待秦楚看着他眼中似有繁花飘起之时,庄墨又晃荡着茶杯道:“就说那两个人,分明每个人的武功都不怎么样,偏偏要说自己来自名门正派。真正的名门又哪里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嚷嚷着自己有多了不起。那这些事情当个趣事看不是很不错么。”
对面那个好看的人眼里有些笑意。庄墨偷偷瞟正在争吵的二人,那二人显然是听见了庄墨的话,正面红耳赤的看着这边。庄墨喝一口凉茶,心道反正我武功不济,看你秦楚怎么应付。果然其中一个提刀的对着这边高声吼道:“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说什么?!”
庄墨看看秦楚,那人却只有低头饮茶,装作没有听到。好看的脸上带着笑意。竹叶冽冽,浓茶淡香。庄墨朝那人一举茶杯赔笑道:“两位大哥继续,小子不是在说你们。”
话一出口连另一个也怒了,直欲上前来送庄墨两个巴掌。庄墨私底下拽拽秦楚的袖子:你怎么不知道帮忙啊?
秦楚睨他一眼:你惹的事凭什么我帮?
庄墨:好歹现在你我一路。
秦楚扒拉开庄墨拽着自己的手:同路不同心。
庄墨狠狠的挨了一记软钉子,心里给秦楚找麻烦的小算盘破灭。却见那二人仍把矛头对准着自己,剑拔弩张之下听见“嘭嘭”两声,眨眼之间那二人皆捂着腿单膝跪地,正对着庄墨。
孑影无灯、风若诗。
莲叶出水、斗芳菲。
秦楚勾着嘴角,眸子里映着如画群山。
庄墨拍拍腿,轻呼一声:“漂亮。”
还不待那二人起身,一把未出鞘的剑架在那二人后背上,生生按住他俩。
姑娘的手,绫鞘的剑。
一个清奇的女子拿着剑的手按住他二人,对这边颔首道:“主子,残烟来迟。”
庄墨见那自称残烟的女子前来,更是得了靶似的。上上下下把那女子打量个遍,最后停在女子的脸上。秦楚道:“过来坐吧。”
手才一抬,那两人便飞也似的抱着自己的铁器一溜烟儿跑没了。庄墨看着那女子,拍拍大腿继续轻呼:“漂亮。”
秦楚斜着眼睛看他道:“你说的是武功还是相貌?”
庄墨不理他,给残烟让一个地方坐,道:“姑娘的功夫俊得很。”
残烟面带浅笑:“公子謬赞。这一句姑娘着实担当不起。”
“哦?”
“残烟再有二载便至不惑之年,姑娘二字担当不起。”
庄墨瞪大眼睛,上上下下再看一遍残烟。残烟的骨架子匀称,衬出一股子英气勃发的架势,挽着双髻身着红衣,若是再在双髻上挂两个铃铛,说是二八少女亦有人相信。只是细一瞧那双眼睛,才能看出些不惑的真谛来。打量过后庄墨摇着头叹道:“奇人,真乃奇人。”转过头去再朝秦楚道:“你要等的就是这个奇人?”
秦楚抿唇淡笑避而不答:“天气炎热,正值晌午。不在此歇着难道还要赶路不成?”
庄墨讪讪的瞟他一眼,自讨个没趣儿。
且看那二人走后,棚子前的戏码依然是一场接着一场。残烟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偶尔瞧上庄墨两眼,之后再不着痕迹的移开视线,也不问庄墨的姓名,也不问庄墨何人。庄墨的姿势确实颇遭人眼,不怪残烟偶尔会瞧上他一两眼。他一手敲着桌子,一手扶着下巴,两条腿盘在木条椅上。白瞎这一身好衣裳,穿在他身上依然当作寻常布料一样祸害。奈何秦楚的道行够深,见庄墨这样不雅的姿势愣是一句话都没说、满脸的平静。
残烟莞尔,对秦楚道:“主子,他这幅模样的确和府里的公子们不大一样。”
秦楚仰着头看着官道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没理她。残烟这才低头道:“是残烟多嘴了。”
庄墨看两人一来一往倒是看出些门道,钩月似的眼睛轻轻弯起来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衣襟荡下来的长摆随着微风轻晃,庄墨顺着秦楚的视线方向朝官道上看去。车水马龙扬尘飞土之下,几个明晃晃的亮点有些刺眼。但见那几个明晃晃的光点不断移动着,庄墨揉一揉眼睛,直到那几个光点走近才看清楚,那是几个明晃晃的光头。
约摸有十来人的样子,各个是光头袈裟。为首的那一人长须直逼庄墨的师父,滚滚光的脑袋上有九个戒疤。那人约有六十来岁的样子,红色袈裟。庄墨挑了挑眉毛,敢情这就是和尚,也不比道爷爷我神圣到哪里去。袈裟随风而动,三千烦恼丝不见。庄墨嗤之以鼻轻哼一声,“少林方丈?”
秦楚递给残烟一个眼色,道:“戴上面纱。”
残烟从怀里抽出一方丝巾覆在面上,随后起身朝那几个和尚走去。庄墨看着秦楚嘴角的笑意连忙喝一口凉茶压压惊。两条腿仍盘在凳子上,“秦楚,为了这几个和尚在这个破地方坐了将近两个时辰,你真是好耐性。”
秦楚看也不看那方向,对庄墨勾起嘴角:“谁曾想这几个秃驴脚程这么慢呢。”
黄鹂翩翩,乍迁芳树,叶映如簧语。秦楚嘴角勾起,眼中有皓月之色,墨色山水,比不得这人有趣。庄墨心想,此人确实好看。
残烟覆着面纱拦到为首的方丈面前,绫鞘剑举在胸前。少林方丈的脸色一变,方丈身后一个小沙弥指着她食指颤抖,道:“怎生又是你这个女魔头!”
残烟抿嘴一笑:“就是我又如何?方丈一届宗师,还怕一个女子?”
少林方丈双掌合十,捻着手里的佛珠轻轻念着:“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贫僧曾发誓此生不再与人动武,还望女施主以慈悲为怀,放过我门下弟子。”
残烟拔出手上绫鞘剑,银色的铁器,带着冷冷的寒光。她指着少林方丈道:“你门下弟子皆是些不入流的东西,自己弄丢了东西偏偏要赖在别人头上。”这不入流三字,说得很是有秦楚的味道。
方丈身后的小沙弥手持的佛珠便欲上前,被方丈伸手拦了下来。“施主此言差矣,谁不知我少林寺有两样东西被秦楚所盗。幸得江湖中人人人皆把少林事当作己事,如今只是要让秦施主还回我物。女施主若是为了此因三番两次拦我去路,就是大大的不妥了。”
残烟提剑上前,“废话少说。”
庄墨捏着下巴,看那边扬尘四起,残烟混入一片亮晃晃的光点中,细剑直刺。眼睛弯成一条缝,转着手里头已经空了的茶杯道:“你在这里等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看一出戏?”
秦楚道:“借你的毒药一用。”说罢指尖已经有一包纸包起的药粉,庄墨一摸怀中猛地吸一口气,果然是少了一包药。只不过这厮又是何时盗了自己一包药粉的?若非他此时言明,自己竟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庄墨只觉得山间的谷风划过,鸣鸣蝉声,鬓角流下一滴汗。他面上笑道:“只管用、只管用。秦主若是觉得好我这边还有。”
秦楚把指尖的药粉统统倒入茶杯中,待杯中的药粉全部化开,挑起一枚青绿色叶梗。食指捏起叶梗,手腕稍一用力,叶梗直朝少林方丈飞去。只见那边残烟正与一干沙弥缠斗,方丈一个没有注意,茶叶梗便顺着嗓子眼咽了下去。再观少林方丈,却丝毫没有察觉。
庄墨怔仲的看了看毫不察觉的方丈,再看看茶杯里头剩余的掺了药粉的茶。心里这叫一个心疼:一整包的药粉,就用了这么一个茶叶梗。
抿抿嘴再看向秦楚,这厮气定神闲,绝对像是个冷眼看好戏的人。残烟仍在与一干小沙弥缠斗,大热的天,连滴汗都没流。
庄墨举起袖子抹抹头上的汗珠,“好功夫啊秦主。”
秦楚复又捻起两枚叶梗,“多谢夸奖。”与此同时手上又动两次,两枚茶叶梗击中少林方丈天池、期门两处穴位。方丈仍是两眼聚焦在与残烟缠斗的众小沙弥身上,仍未察觉。
若不是少林方丈武功太差,便是这秦楚的暗器功夫已经出神入化。
庄墨这才相信,少林的宝贝不会是秦楚所盗。不然以此人的暗器功夫,又怎么会让人发现后还找上门来?
秦楚学着庄墨的样子一手扶着下巴一手敲着桌子,唯一没有的就是盘着两条腿坐在凳子上。眼睛眯眯得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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