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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临摆摆手,轻笑道:“福伯啊,我可没那意思,是这大雪天的府内多少琐事要你去处理,你忙不过来还是给年轻后辈一个表现的机会吧,若真有闲暇不妨给柳枝挑挑相公,你看如何”?
“什么相公人家才不要”!
柳枝大刺刺的推门步入寝室叫道,手上还捧着两本厚厚的账本,福伯暗忖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回头就呵斥她出去。
“真是越大越没规矩,主子的寝室也是你能随便进的么,做事去,下次再这样看我不教训你!”
本来柳枝是来送有问题的账本来给墨临过目的,没想到听见墨临说让福伯给她物色相公,拜托!她才几岁啊就巴不得把她给嫁出去,结果一急门忘了敲就进来了,柳枝很委屈的瞅着福伯,福伯一看宝贝女儿这哀怨的模样什么火气都没了,当真给女儿治得死死的!
“柳枝你来做什么”?墨临笑着转移话题,柳枝把账本放到了木几上,墨临翻了开来,因为有特制的账本签夹着所以墨临一下子翻到了有问题的那几页,柳枝都用朱砂笔把有问题的圈了出来。
“这是半个时辰前刚送来的米行的账本,因为蝗灾,整整一个秋季从西城的佃农那里收来的大米比前年的少了三成,北城好一点只少了两成,按惯例是要给佃农补助相应米钱好让他们过冬的,可这账本上只记了盈获的大米,并没有记下拨了多少米钱给佃农,我想是伙计疏忽便让人送回去,结果他们说根本没记录”
福伯便蹙眉道:“这怎么行,账目不清如何计较盈亏”
墨临没有说话,只粗略的看了几页便将账本合上翻开第二本。
“这是昨晚上送来的丝行的账本,记得乱七八糟的,连各家蚕农交的什么丝都没记清楚,像桑蚕丝直接给合并到杂丝里头去了,这杂丝咱们给蚕农是一纶三两银子,桑蚕丝是十两,蚕农肯定是要讨个公道的,对墨府名声肯定不好,更离谱的是那顶级的雪里含,派去收丝的人东扣西扣,竟把一纶三十两的雪里含给压到了二十两”!
雪里含是富贵人家常用来做衣服的“流光锦”的原料丝,剔透傲然如冰中含雪,流光溢彩,因此才叫雪里含,一匹要价便是一百两,而且还经常供不应求,有钱还要提前预定才能拿到!
墨临合上账本表情淡然,这样的事情绝对不在少数,但这么明目张胆的还是头一次,是自己对下属太过宽容还是他们觉得主子无能才敢这么肆意妄为?
“主子,我记得米行的大掌柜是您的三叔公,是个挺严谨的人,大概是伙计不小心疏忽了,至于丝行,老奴这就派人去看看”现在自己真的只能处理这些小事了,福伯无奈的想着。
墨临喝了口茶才道:“顺道去看看佃农和丝农反应如何,柳枝你留一下”
福伯退了出去,柳枝一见自家爹爹走了欢腾着就坐在了暖榻上伸了伸懒腰!
“看了一天的账本好累啊~”!
“不想受累就早点嫁了吧”墨临说,高兴柳枝圆嘟嘟的小脸蛋皱成一团的可爱模样。
“主子是不是讨厌柳枝啊,才巴不得人家早点嫁出去”!
“姑娘家早晚要嫁人的,你是墨府出去的人自然不会亏待你,定会给你物色一个好人家”柳枝扭过头干脆耍起小脾气,墨临疼她这小妹自然不会生她的气,家常话点到为止,该说正事了。“柳枝,账本的事情做得很好,留不留得住人心还得看当家人的手段,这次的事情我会严加彻查,你呢,给你放小半天假,出去逛逛吧”
“啊啊!主子我最爱你了!”
一听可以出去玩,柳枝立刻双目噌亮,怪叫着扑过去搂着墨临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又亲,墨临乐意接受她感谢的方式。
“好了好了,去玩吧”
“遵命~”!
看着她欢呼雀跃不顾及女孩子形象的跑出去墨临真心无奈,这么大了还是改不了小孩子脾性,还真是跟那个人很像……唔,怎么又想到他了,墨临脸上的笑容一下子便消失了,转头从半开的窗户望外面的白色,半年来还是第一次他不在身边这么久,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就像会让人上瘾的毒药一样慢慢的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渗入你的骨髓。
“你可知,我多么想当一个普通人,溪边垂钓,山间安歇,不用理会周遭的一切,可我不能,墨家上下两百余口人的性命都交托在我手上,除非死,否则我是逃不开了……”
墨临自言自语着,连手边的茶什么时候凉透了都不知道,端起来喝干了,那冰凉让他清醒了过来,不由的嘲笑自己的怯懦,若让自家爹爹看见了肯定得在雪夜里面罚站不可。
很快福伯便把佃农和丝农的情况汇报给了墨临,佃农那边并没有少发补助的米钱,大掌柜知道后便亲自去田头把派发的米钱数额重新记录了,疏忽的伙计也受了罚,至于丝农那边,因为丝行的大掌柜以之后丝线的价格威胁,要是他们再纠缠不休便再找各种理由压低丝价,丝农们敢怒不敢言,福伯有仅次于墨临的权利,立即就停了丝行大掌柜的职务让他在家里等消息看墨临怎么处置,仔细查看分类了那匹丝线后也将丝农们该得的银钱给发了,还额外每家送了一匹雪里含做新衣,要知道那雪里含可是富贵人家用来做衣的,普通百姓自是用不了,丝农们感激都来不及哪还有什么怨言,这件事情也就这么了了。
第五章
“墨临啊,我可是你的三舅啊,你不能这么对我啊”!
寝室外,一个裹着厚裘袍的矮胖男人正被护卫拦在院子里哭天喊地,能是谁?还不就是因吞了丝农血汗钱的丝行大掌柜墨非,啊不,现在不是了,墨临已经撤去了他大掌柜的身份,让他去码头做个小书记,就是每天除了记货还是记货的差事,这还是墨临看在他过去没犯什么事情的份上格外开的恩,若连这都做不好就只能自求生路了,新任的丝行大掌柜已经走马上任,本来不服的墨非还想来闹一把大不了大家一拍两散,可一看见墨临他就什么威风都没了,哭喊着不能那么对他。
墨临昨夜受了点风寒已经歇下了,福伯怕再扰到墨临便让护卫赶紧把他拉出去,墨非到大门口这一路可都是没停过叫喊的,到最后各种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不仅丢了墨家人的脸还让自己颜面扫地。
“爹,主子是不是病得很严重”?
柳枝端着墨临的药过来交给福伯便关心的问了句,福伯作势要打她屁股,柳枝便乖乖的闭嘴了。
“主子只是累着了没休息好才染上风寒,去,拿蜜饯过来”
“哦”
看着他出去后福伯才端着温凉的药走进内室,墨临正半卧在床上,脸色并不是那么好,嘴唇都有点发白了,眼下还有点青色,可见昨晚并没有睡好。
“主子,喝药了”
墨临似乎在想什么,听见福伯的声音才回过神来,接过药一口喝掉了,本以为只是染了风寒,没想到还把顽症给带出来了,墨临自小便有气喘的毛病,治到十岁三年没发过病就以为好了,却又因为一个小小的风寒发了病,这才下不了床,喝完药,墨临并没有睡意,闭了闭眼让自己精神点。
“什么时辰了”?
“巳时刚过”
“我睡了那么久了……”墨临突然不可自抑的用力咳嗽起来,福伯赶紧像他小时候那样搂着他给他拍背顺气。
“主子,你别多想,好好歇着吧,这病急不来,调养好了才行”
墨临感觉好受点了才点了点头,福伯将他放回床上拉好锦被。
“爹,蜜饯拿来了”
“拿进来吧”福伯说,柳枝拿着一小盘黄灿灿的蜜饯走了进来交给福伯,墨临自己用签子拿了一颗放进了嘴巴里。
柳枝也看见了墨临的脸色不由得心疼起来,昨天还好好的一个人,今天怎么就病成了这样子……
福伯转头看见柳枝哭丧着脸顿时就不高兴了。“瞧你这脸,主子还好好的哭丧着脸干什么?这没你事了出去”
“福伯,别对柳枝太严厉了,她还小不经事”墨临说,嘴巴里面甜甜的滋味令他精神了不少。
“哎,好吧,主子都这么说了我也就不说什么了”
病人最大,福伯也就不再提了,柳枝自己搬了张圆凳坐在了床边,墨临摸摸她的头,那时候哭哭啼啼又不肯认输的小姑娘也长大了,出落得标致,才华出众,肯定会有段好姻缘的,墨临这么想着欣慰的笑了,可看在柳枝眼里却很是心疼。
“主子你会好起来的,等你好了,柳枝给你做糖醋排骨”
“好”
大概是药效发起来了,墨临也不抗拒,任由汹涌而来的困倦将自己淹没,福伯见墨临合上眼,轻轻地将他微抱起来,柳枝将他身后的褥子抽掉换上松软的枕头,福伯才将墨临放下,拉好被子放下床帐。
“主子傍晚才会醒,别让任何人打扰了”
“知道了,爹”
墨临感觉自己身上暖烘烘的很舒服,因此也睡得更沉了,他梦见小时候和比自己大了五岁的大哥刘己先,也就是福伯的儿子一起在雪地里玩耍,那时候很开心,可墨临记得,那是他小时候最后一次和大哥玩,因为父亲不允许他和别人玩,福伯去求情,也被罚了月例,之后墨临呆呆的在雪地里站了很久,他不明白为什么父亲那么讨厌他,直到后来一个小厮说漏了嘴,原来他的娘亲是因为生他才去世的,父亲很爱娘亲,所以恨他,墨临傻傻的以为自己死了父亲就会高兴,所以大冬天的跳井里去了,现在想起来还真的不可思议,自己哪里来的勇气跳下去的?后来还是一直跟在他后面的大哥救了他,帮他换衣还帮他保守秘密,可是墨临永远都记得,那井水有多冷,多可怕。
清澈的泪珠沿着眼角滑落,马上就有人将它吻去。
“临儿不怕,我会陪着你”
……
傍晚,墨临便感觉自己的身体十分的轻松,好像从来没生过病似的!
“主子,醒了么”?福伯端着白粥走进内室,看见墨临已经自己穿戴好了衣物,脸色红润一点也不像生病的病人!福伯心里咯噔了一下!难不成是……回光返照?“主子,你……”
“福伯,我不是回光返照你不用那么惊讶,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好了”墨临一语道破,福伯这才放下心,看来老天爷不舍得再让墨临受苦了。
“主子你肯定饿了,先喝碗白粥暖暖胃,想吃什么我在叫人做”
“嗯”
福伯将粥放在了木几上,墨临确实饿了,坐在暖榻上端起已经不烫手的白粥很快便吃光了。
“主子,我还是觉得不放心,我这就让人请郭大夫来瞧瞧”
“也好,免得福伯你疑神”
没一会大夫便到了,是个白胡子的老翁,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他给墨临诊了下脉,再看看墨临的脸,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药还真灵,那人果然有本事”
“郭大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墨临不解。
老翁窒了一下,说道:“没什么,我说这药材难寻,你可要保养好身子,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多谢郭大夫关心,墨临自当谨记”
墨临陪着笑,让福伯送大夫出去。
墨临刚才已经给福伯使了眼色,要他派人悄悄跟着他回医庐,还真当他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就想蒙混过去。
是夜,寝室内只剩下躺在床上睡着的墨临,一阵风拂过,纱帐被撩起,一个人影坐在了床边,墨临有些惧暗所以一般都会开着窗睡觉,让月光能透进来,不过现在他大病初愈不适合开窗屋内便留了一个灯笼,微黯的笼光中,奉东临正痴痴的看着床上的人儿。
“临儿,我会保护你的……”
突地!墨临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奉东临吓了一跳,想强行挣开时福伯已经带着护卫闯了进来!
“十三爷,你倒是好雅兴,三更半夜跑到别人床边诉衷肠”墨临起身说,屋内烛光大亮,墨临才看清奉东临披着一件大帽毛氅,还故意偏着头不看他!“人都来了还怕我看么?”
墨临抬手揭去了他的帽子,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愣住了。
眼前的奉东临一头白发,脸庞却还是那般稚气,不,现在多了几分的哀默。
“你的头发……出去”墨临瞪向屋内其他人,一下子屋内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你的头发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跟我的病突然好了有关?说话,告诉我”!
墨临扳过他,奉东临已经快哭出来了。
“临儿你别讨厌我……”
“我……并没有讨厌你”墨临放开了他说,发现他的手是冰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