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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流富贵门户作者:木三观-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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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重便问:“什么人?” 
  小宋道:“原是北洲的一个角儿,名唤音官。若凤府请北洲艺楼的戏班来,总是会请得到他的。艺高脾气大,又有人胡说他是凤将军的入幕之宾,因此与别个不同。总无人敢招惹,都是好生伺候着的。” 
  景重一听,自是脸色大变,便不说话了。因近日正从北洲艺楼请戏班来,请的一班,里面一个角儿的接待费用高得离谱,还要住进三重门内的院子里,景重便多口问了一句,那管事只说是音官,是个名角,且凤将军又喜欢,因此与旁人不同。 
  景重总算知道小宋说的“艺高脾气大”是什么意思,才艺高不高也尚未可知,那脾气确实是不一般的大。音官坐着一顶软轿入了门,前后几辆马车的用品,琳琅满目,什么古玩字画也带来了,把厢房原来布置的东西几乎全丢了,换了自己的摆设。才第一天,音官就不满厨房的伙食,因原来那个院子外是有小厨房的,只是那里没什么人住,厨房就被景重蠲了,音官的伙食由更远一些的一个厨房提供,音官吃不惯,嫌送来的不好,又嫌冷了,又嫌井水的味道不对,着人吵闹了一番,不得不把园子小厨房重新开了,专为他开伙。音官那儿是府里较为静僻的地方,因此景重让人在那儿养些禽畜,音官嫌有声音也有味道,却不肯搬离,只又得大张旗鼓地将那些禽畜赶到别处去。禽类也还罢了,马还得重新搭棚,运草料,又是一顿功夫。 
  本来景重也不必去见他,只是景重又好奇这个人是什么样子的,恨不得去见他,又恨不得永不见他,正值摇摆的时候,音官却自己来了。 
  景重一抬头,便见音官和一般小官不同,竟是一头短发,一身亚麻的长衫,剑眉星目,已脱去少年的轮廓,但若傅粉上妆,承借舞台戏服之利,自然是一名雌雄难辨之美人。景重忙笑道:“想必这位就是音官了?不知所来是何事?” 
  音官问道:“闲话休提,今年的舞台怎么改了?” 
  舞台改了地方,也改了设置,这一点大部分是出于经济上的考虑。景重便笑道:“这方面的改动,是我们和你们吴班主一起商议协定的,其中的原因也很复杂。且今年人少,又不唱对台戏,所以就改了地点,这地点改了,设置便也顺道变更了。” 
  音官却道:“那样的地方,那个样的水榭,地形又不好,怎么唱?横竖我是唱不了的。” 
  景重便道:“既然如此,我先去和大家商量?” 
  音官冷道:“我看你们也没一个是说得上话的,我自去找将军说明罢了。” 
  景重便道:“将军正在内书房忙着会客,怕不便见先生。” 
  音官冷笑道:“那我等着就是了!” 
  音官既说了等着,景重便领他到侧边的房里,又叫人奉茶。音官吃了一口,却泼茶道:“这是什么树枝叶子泡的茶?我不吃这个!”景重心中不悦,仍叫人顺着音官的心意换了一杯。景重懒得伺候,正转身要走,音官却喊住了他,只问道:“你就是那个景重?” 
  景重回过神来,才说:“不知道您指的是‘哪个’景重?” 
  音官站了起来,冷冷地说道:“也少给我弄鬼,你不过是看我不过,才故意在衣食住行、开戏舞台等方面刁难我吧?你若以为我是个好欺负的,那便是错了主意!” 
  景重深知音官进府才数日,便诸多不满,但府上又何尝不为他闹得人仰马翻?景重心里本就有个疙瘩,现在更加是不悦,因此只道:“旁的也就罢了,‘刁难’又是从何说起?” 
  音官道:“原来年年都有的厨房,偏你今年变没了,原来年年都没有的臭畜生,今年却有了!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呢?更别说这些茶呀果品啊,都这么次,只把我当什么人看待?我只告诉你,从北洲那种地方出来能混到我这个脸面的,可没有好欺负的!你这样的白面小少爷,焉知道我的厉害!” 
  景重看他,又想到燕鱼,只道北洲那地儿大概真不是好呆的。音官又道:“你既然对我那么大敌意,自然知道我和将军是和别人不同的。” 
  音官脾气大也罢了,景重最忌讳的就是这件事,音官一提,景重脸色也不由得僵硬了几分。音官瞅他的脸色,便知道抓住了痛脚,只笑道:“我也罢了,你一个有钱有脸面的小爷也往他床上钻,不知为了的什么?不过睡了几天半个月,便自以为当了他的契弟了?也没这么好的事!我与他可是多年的情分,岂不比你更深重得多了?我劝你对我尊重点。” 
  景重自然气了,不过也是有了点经历的人了,没的自贱地和一戏子骂起来,想来也骂不过他。从来对骂都是最不要脸的那个赢的,景重自问没这个本事,拂袖就走。只到了外头,便有人来问:“是不是内府有事?将军刚会完客,可以料理了。”景重便道:“难道将军没别的人要见了?内府并无大事,放在最后才见也罢。”那人却道:“快年末了,事多,如果要等,得等到天黑了。”景重便道:“外头的客是从外头来的,其中不乏从城外来的官员,自然是外事要紧。” 
  内厅又一个小厮出来,只对景重说:“那音官说要吃糕点。” 
  景重根本无心伺候这个音官,便道:“什么糕点?书房候人从无吃糕点的道理,便是金将军也是一样的!就他要吃?若他饿了,便回他的住处。但只告诉他,如果就这么回去了,又得从头等过,我可不叫他插队的。” 
  那小厮诺诺点头。 
  那音官只一直等着,等了一个小时,却仍未有人召他。他自然生气,又要冲出去,却见卫兵说道:“公子回内府可以,但擅闯内书房可是犯了法的。”音官以前也没这么被拦过,心想定是那个景重吩咐的,又气得发抖,却是无可奈何,想找他狠骂一顿,却又没办法,自己憋了一肚子气。 
  景重坐回内书房里,心中却十分复杂,说气恼吧,倒也不至于。他只是有些吃惊,一是吃惊凤艳凰竟真和音官有私,且已经是多年的亲近了,虽然音官骄横,但也不是不可能。不少戏子、小官都是如此的,才貌够高的话,性子倒是越骄越多恩客喜欢。二是吃惊自己居然那么讨厌音官。他似乎从未这么打心眼的看不顺眼一个人,并非恨并非怨,而是一种微妙的憎恶,是一种不能大方说出口的情绪。

94、

  景重到了私库处对账,才吃了饭,便又听命到孤竹馆琴房去见凤艳凰。原是谢妃新献了一把名琴给凤艳凰,凤艳凰十分喜欢,这几天得空都在把玩此琴。景重进了馆里,隐隐见垂帘背后有人影,但也不问。凤艳凰却开口问起了舞台的事,景重便知道帘后的想必就是音官,心中有几分恼,但仍仔仔细细地诉说了更改戏台的缘故。凤艳凰闻言点头,说:“正是牧菁成为我义妹的第一年呀,也不妨热闹些,多延请些宾客,又多叫一台戏来便是了。那仍是设在梓泽园如何?” 
  景重说道:“牧菁郡君前不久才摆过宴会了,现又来这个,她自己正在整内务、行节俭,不是给她打嘴吗?只怕将军有这个意思,她还不喜欢。” 
  凤艳凰点头,笑了笑,说:“也是,也不全是为她,竟也是我自己想热闹。” 
  景重只道,凤艳凰哪是为了自己,不过是为了音官。越这么想,景重越发不高兴,只道:“这个预算已经定下来了,过年银子似水一样的流,定了一件是一件。再说,将军难道要为了听一场戏而朝令夕改?” 
  凤艳凰见景重似有薄怒,又想最近景重为了整顿府务劳心劳力才初见成效,现在他因一场戏便闹起来,岂不是给景重没脸,也难怪景重不高兴,因此忙说:“你说得对,竟是我考虑得不周全。” 
  音官却在帘后咬牙切齿起来,只扯着垂帘,算计一定,拉开了垂帘便出来了。景重见他竟越性出来了,便道必有一场大闹。景重从不与人闹,一是不爱吵架,二也是失身份的。音官却只作愁容,伏倒在地上,说道:“我竟不知有这个大义、这个缘故。还请将军恕罪。” 
  凤艳凰便道:“这又有什么?你快起来吧。” 
  音官一边起来,却是一边扶着腰,动作甚不利索。凤艳凰忙道:“你怎么了?”音官只道:“这两天睡不惯那床,惹起了旧疾,劳将军牵念。” 
  景重瞅他本还是个活霸王,如今却突然成了个病西施,只道他做作。这也罢了,景重在洪决那帮人玩乐时见过不少这样的佞人,只道这是他们的伎俩之一。只是凤艳凰似是十分触动,才叫景重恼气,心中厌恶又增了几分。景重只道:“原来是睡不好,那是我的安排失误了。音官也该与我说才是。” 
  音官却道:“唉,我之前因为浅眠、体弱等缘故,已把府里闹得人仰马翻,又怎能再给您添麻烦呢?虽您不厌我,但下面的人怎么说,我也略知道些的。” 
  景重总算明白小宋说的“佞人难缠”是什么意思,霸王泼妇什么的便罢了,只是这些欺下媚上、以演戏维生的佞人难缠。 
  音官又说:“我这一生也就是这么样了,只求好好地唱下去,因此只顾着自己每一场都要好好的,从戏台到班子都不能出一点纰漏,却也没想到旁人的难处……既然是财政方面的,我又怎么能强求呢?” 
  凤艳凰眉心微动,只叹道:“我知道你对戏曲是极致要求的,不然也没今天这个名气……也罢,既然是定了预算,自然不能更改。我看这样吧……”凤艳凰说着,又是一叹,轻轻抚了手边的琴,叹道:“只把这琴转出去了,也够这么热热闹闹的一出了。” 
  景重忙道:“这琴可是将军才新收的心头好啊……” 
  音官也说道:“是的,我又怎么敢呢?” 
  虽然二人劝说了一番,但凤艳凰却已说定了。景重也无法,只得答应了,只让人抱了琴一边往私库走去。那小厮问道:“可要真把琴卖了?” 
  景重便道:“自然是不能的,这是将军十分喜欢的。琴先放库里,等哪天将军心情好了,再找个缘故说买回来了,便去给他。至于钱的问题我自然有办法。” 
  随后,景重便到了樵翁楼去吃酒。他既来了,可巧小宋也在,特地前来给景重一杯醴泉新酿。景重吃过了几杯,想起今天的事,不觉叹气。小宋只问:“义弟因何而叹气啊?” 
  景重摇了摇头,说:“也没什么的!你素来是个能干的,我只是羡慕你……” 
  小宋却道:“我有什么值得羡慕的?” 
  景重却笑了,说:“你倒比较像父亲。” 
  小宋有点惶恐,但又深知景重为人,想他这话并没什深意,便道:“言重了,要说像也不比得你。你与他是父子,因此骨子里很像,我与他算是师徒,便是行事上像了。” 
  景重道:“我倒很想学得父亲的行事。洪叔也说我处事拖泥带水的。经历过一些事情,虽然好些了,但也没什么大长进。” 
  小宋便道:“那大概是公子心善了。好比说‘为人处事’,公子为人比较谦恭和顺,在深宅大院里的保姆、太太照拂下长大,因此更为柔和了些,且处事上便那么决绝。如果是做什么诗人啊子弟的,这也不坏,但到了您如今的处境——恕我直言——还是得有点儿狠劲好些罢。” 
  洪决也这么劝过景重,景重也略改了些。洪决说的入情,小宋说得入理,景重只觉自己愚钝心痴,便摸着酒杯出神。只过了半晌,却听见外面有些人声响动,竟走进来一个人。二人定睛一看,却是燕鱼。燕鱼前来寒暄了几句便落座。 
  这燕鱼却道:“我想音官横蛮骄纵,必定是对先生无礼了,先生倒也忍得他,想必是为着将军的缘故的吧?” 
  景重却笑道:“此话何解?” 
  燕鱼却道:“我知道音官多年了,他什么脾性,我最明白,不过仗着将军的心慈混到这个地步,倒似是什么王公伯爵一样的骄傲,我从来就看不惯他。” 
  景重倒明白了,燕鱼厌恶音官已久,是特地来上眼药,好借刀杀人的。景重却说道:“我倒不知道凤将军和音官的交情那么深。” 
  燕鱼便道:“也不是深!凤将军多年前是年少风流的,自然有不少的韵事……” 
  景重闻言不语。 
  燕鱼只说道:“本来音官和旁人也是一样的,不过就是偶尔玩过的一个戏子。可是刚好,凤将军要离开的那天晚上,却有人来躲在床底下要暗杀凤将军,音官也不过是混乱中受了伤罢了,倒显得是他救了凤将军一般——凤将军哪里要别人去救?因此每每都故作矫揉柔弱之态,凤将军便总动恻隐之心,便容他至此了。” 
  景重愣了愣,深思一番,想起音官在凤艳凰面前扶腰扭背之状,才说:“莫非音官是伤在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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