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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林下美人来-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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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做过梦,”薛荣慢慢道,“几天前,我做了个梦。”
  “那是因为历完渊给你的药在起作用。”鬼医婆嗤笑一声,眼仁儿中闪着莫名兴奋的光,“当年,你的忘川是我配置出来的,而相思成灰和历完渊体内的血蛊,也都是出自我手。你师父、你、历完渊,你们的事情我都知道……”说话间她捉住薛荣向她捉来的手,轻易将他力气卸去,得意道,“你现在暂时失去武功,虚弱得很,一个孩子都能把你打倒。我劝你别太激动,否则经脉逆行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了。我要跟你说这个,是不想让你稀里糊涂给凌之秋做一辈子傀儡。”
  薛荣感到体内一阵恶心的翻涌,他瞪着鬼医婆,“你诋毁我师父!”
  “他本就不是个好人,我还诋毁他做什么?他当年也喝过我配置的忘川,后又强制拔毒,才变成如今半疯半颠的模样。”鬼医婆边下针,边不紧不慢地说着,“他是个自私狭隘的疯子,看不得你被人爱,姓历的对你这般好,他可是要嫉妒死啦!”
  “你胡说什么!”薛荣,冷叱一声,心念剧转,凌厉地看着她,“你认识历完渊,你和他串通好了?”
  “我为何要跟他串通,我可从来不是什么善良之辈!当初把我最后一只血蛊幼虫给了他,我只是想看个热闹罢了!我想看看两个男人究竟能搞出什么花样来,何况我老太婆活了这么久,还从来没见过有人自愿甘当血蛊的食物,如此有趣的人,我为何不答应他?”鬼医婆玩味地凝视着薛荣,“那姓历的口口声声说你和他早就有了婚约,只是你现在忘了,他自然要想办法帮你记起来……”
  “简直一派胡言!”薛荣厉声打断她,“我不想知道他的事,你别再说了!”
  “恼羞成怒?还是心虚了?”薛荣的发怒正中鬼医婆下怀,她顿时喜形于色,施施然落下一针,封了薛荣的哑穴,让他不能说话。见薛荣一脸忿然,她笑起来,“如此,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你看我一个孤僻的老婆子,几十年几十年没人说个话,心里藏了太多事情,不吐不快。”
  薛荣闭上眼睛,不愿再看她的脸。曾经师父说历完渊对他如何如何舍命的话,他过耳便忘。可如今鬼医婆的话让他震骇,他从未认识过历完渊,更不要说和他有过婚约这般荒唐的事。他想到之前历完渊对他的种种,更觉得荒诞不羁又怒又恨。就算他喝了忘川,不记得儿时的事,那么历完渊大可以直接告诉他,又何必步步为营,还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鬼医婆兀自说道:“你不看我没用,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觉得历完渊是自讨苦吃,他大可以直接跟你挑明,可他偏偏要藏着掖着,大费周章等你自己找到答案。不够我倒觉得他是情根深种、执念已深,天下的男人有多情和薄情的,还有一种痴情的。他得知你早就忘了他吗,定是痛苦难当生不如死,虽爱着你但也恨上了你,所以他用自己的命去换你那段记忆的同时,还要折磨你。”
  薛荣心中想要大吼,反驳她所说的每一句话。可偏偏他的脑子全被那晚历完渊为他取血时,脸上近乎绝望的悲凉给占据。梦里男人双眼流出的血泪,和往日将他玩弄于鼓掌中各种邪厉的表情相交叠,让他辨不出何为真何为假。
  薛荣心里无法平静,原本压制着的内息被不断冲击,终于再也无法控制,如崩断铁索的猛兽咆哮奔出,剧痛随之当胸袭来,他闷闷喷出口血,一头栽倒在地。
  
  续16、

  冷雨,很少见的在热夏即将到来的时候悄然袭来,哗啦啦冲散了连日来聚集起来的尘嚣,城中的几条街上全没了往日熙熙攘攘的人影。一只躲雨的野猫跳下商贩蒙住摊位的雨布,抖抖身上被雨水打湿的背毛,往更深的避雨处走去。
  忽而一阵风从某个方向直愣愣地吹来,野猫吓得尖叫一声蹿起来,扭头看到几道雪亮的光带着地上浅浅的积水,往高处飞去。“锵”一声震耳欲聋的刀剑相撞声,杀气和剑气激起万千雨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四下迸溅开来。
  雨中两个人影且打且行,在半空中倏然划过几道过招的残影后,真人早已到了几尺开外。
  这两人其中一人全身都罩在黑色衣衫中,头上一顶斗笠,遮住他大半张脸。只见这人手腕一抖甩开柔韧如缎的长剑,将对方朝自己飞来的短刀一一格挡下来,反手凝结劲力一掌拍上了对方腰腹,令那人低低痛呼一声,捂住被袭的部位踉跄着后退几步,一时无法再出手攻击。
  “我赢了。”黑衣人收起长剑,如一杆标枪挺直脊背立在雨中,微微垂下眼帘俯视着跌倒在地上的人,硬邦邦吐出三个字。
  “奴婢技不如人,甘愿受死。”那人低声开口,眉目秀丽,是个女的,却正是将军府上的女婢绿萝。
  黑衣人打量她片刻,往前迈了两步。绿萝下意识往后撤了下身体,就听那人说:“滚吧,我不杀你。”
  绿萝一怔,旋即急道:“奴婢宁愿一死,只求少侠救救将军!”
  斗笠下稍尖的下颌紧紧绷着,黑衣人稍稍抬头,便接着露出一张苍白俊美的脸,正是许久不见的薛荣。他冷冷盯着绿萝,面无表情,“我恨不得他死,绝不会救他。”言罢转身就走。
  绿萝挣扎着站起来,大雨早就把她平日里的端庄给击毁,冲进她眼中,引起阵阵涩涩的痛感。她大声喊道:“将军身体被血蛊毁伤了大半精神,若是此番战事中稍有不慎、一道小小的皮外伤都能要了他的命。即便将军过去对你有所伤害,可他终究是为了一个情字,少侠就不能看在将军为你付出这么多的份上,去劝劝将军,别让他送死!”
  “那是他的事,我和他本就没有任何瓜葛。当初,是他给我下毒,缠着我……”薛荣脚步稍停,说到了他一直以来无法释怀的痛处,霍然转身,眼中满是愤恨,“如果他不下毒,我不会落得如今地步!我就是看在他是个将死之人的份儿上,才不去亲手了结他!”
  绿萝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雨太冷了,她一脸的悲伤,哀哀问:“那将军呢,将军该怎么办?他要死了呀,他一生没有父母妻儿,他多可怜!”无形中有只手推着她往前走去,她伸出手紧紧攥住了面前这个又高又瘦的青年的衣袖,任由雨水拍打她的脸,她抬头求道,“薛少侠,将军不能死,他死了,历家就一个人都没有了。只有你、只有你能救他,你去劝劝他,他肯定会听你的话,跟你回来。求求你!”说完,她直直跪下来,只有手没放开。
  薛荣眼神闪烁,脸上流露出复杂的表情,他咬着牙,“他该死!”
  “将军没有错,他只是爱你!可你忘了他,他是因爱成疯成魔,其实这些年他心里也很苦……如今你们已经两败俱伤,就别再继续下去非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了!”绿萝眼圈灼红,脸上布满的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那我呢?”薛荣攥着拳头,语气里第一次透出带着痛苦的迷茫,“我到了这个地步,谁来救我?”
  绿萝微怔之后,忽地松开手俯下身给他不断磕头。女人单薄的身体在湿透的衣衫下更显得可怜,但她的姿态却如磐石一般坚稳,即使白皙的额头被磕破,破坏了那张原本美丽动人的脸庞。
  薛荣漠然看着她良久,直到地上一小块雨水染上了红色,他伸出腿,靴尖垫在女人额下阻止了她的动作。女人抬头望去,只见到那双黑冷的眼珠中自己狼狈的脸容。
  “你答应了?”绿萝欢喜地问道。
  “我有话要去问他,”薛荣不置可否,“我不能永远被瞒下去。”
 
  17、

  烈烈狂风漫天黄沙横扫过战场,两方大军对峙,战鼓擂起的刹那喊杀声震天,人吼马长嘶,也只是那么弹指一瞬,整个天地就都变了样。铮铮铁蹄奔踏冲袭而来,地动山摇。
  “冲锋!冲锋!”
  一身玄黑甲胄的历完渊领兵一马当先冲在最前方,盛满杀意的双眼中映着迎面而来的蛮兵,近了,近了——轰然一声,两军相撞,让人的身体甚至灵魂都随之震荡。无数喊杀呼号声堵住听觉,战刀劈开一条血路,那些和了血的风沙扑面袭来,滚烫的温度代表一个又一个生命的消逝。
  锋利刀刃切入蛮人身体,由刀入手能感觉到钝钝的阻力,接着便是一腔子热血喷涌而出。历完渊一脚将那蛮人踹下马去,看着被自己不断杀死的蛮兵,他的眼里没有任何温度。
  唯有战争与杀戮,能让他感到来自灵魂深处的兴奋。那种挣脱了枷锁般淋漓尽致的嗜血杀意,可以麻痹他的神经,他不再为任何人痛苦,脱离了情爱的束缚,他只是一头凶悍残暴的野兽。
  全身浴血的男人犹如从地狱归来的魔鬼,他深邃的五官冷峻的轮廓,比任何一张脸都叫人胆寒。
  在朝他是一员悍将,而多少年前,他在那座香雾缭绕的佛殿中,听到那个老和尚跟自己母亲低声道:“令郎形容神态威武不凡,将门虎子,比之大将军毫不逊色,将来必是个人物。只是此子心煞极重,易犯痴念,恐因痴成魔,害人损己……”
  因痴成魔,好一个因痴成魔!
  历完渊一声怒吼,手臂运力用战刀生生把面前的蛮人给砍成两半。他原本就是魔鬼,如何再成魔!
  八名护卫一直跟随他左右,然而那些不怕死的蛮兵就像闹了灾的蝗虫一样怎么杀都杀不干净。
  “将军,我们该撤了!”不断有护卫追上前吼道。
  历完渊充耳不闻,涌上来的黑影层层叠叠越来越多,他的战马也开始发出体力不支的急喘,血和着汗已经洇透了层层衣衫。他的手臂已经没有知觉,他知道要不断进攻进攻,麻木而残忍。
  肩上一痛,他眼角余光看到对方的刀捅进了他的肩膀,直接捅穿了。他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挥刀斩断对方手腕,反手拔出身体里的刀,一小股细细的血被带出来。
  “杀了首领,他们的首领受伤了!”
  不知哪个蛮人桀桀怪叫一声,一石激起千层浪,更多的蛮人蜂拥袭来。历完渊飞身而起,一脚踹断当前那人头颅,踩着他落到另一匹无主的战马上,回手横斩,又是几条人命……
  “将军被围!快救将军!”一名护卫大喊,奈何自己也被蛮人骑兵缠住脱不开身,眼看已经看不见历完渊身影,护卫脸上隐隐露出了绝望之色,倏然一道快如闪电的影子从黑压压密麻麻的人堆中脱颖而出,像一支离弦的羽箭,直直落入了被蛮兵紧紧围住的圈子里!
  那是谁?也是护卫?
  数不清的刀全朝着历完渊砍过来,他瞪着那些收割人命的凶刃,心里却莫名感到一阵轻松——
  “历完渊!”
  冷冷清清的声音,像冬日里屋檐下挂着的冰锥,竟将那些混杂在一起的叫喊声全部压了下去。
  他心中剧震霍然看过去,一道横截下来的雪亮刀光过后,他看到那张痴缠多年的脸。
  削瘦,苍白,也俊美。
  一时间历完渊高兴得甘愿立时死去!他的阿荣!这是他的阿荣!他曾在心中发誓,如果死前能得相见,他愿永堕地狱。
  
  17、

  烈烈狂风漫天黄沙横扫过战场,两方大军对峙,战鼓擂起的刹那喊杀声震天,人吼马长嘶,也只是那么弹指一瞬,整个天地就都变了样。铮铮铁蹄奔踏冲袭而来,地动山摇。
  “冲锋!冲锋!”
  一身玄黑甲胄的历完渊领兵一马当先冲在最前方,盛满杀意的双眼中映着迎面而来的蛮兵,近了,近了——轰然一声,两军相撞,让人的身体甚至灵魂都随之震荡。无数喊杀呼号声堵住听觉,战刀劈开一条血路,那些和了血的风沙扑面袭来,滚烫的温度代表一个又一个生命的消逝。
  锋利刀刃切入蛮人身体,由刀入手能感觉到钝钝的阻力,接着便是一腔子热血喷涌而出。历完渊一脚将那蛮人踹下马去,看着被自己不断杀死的蛮兵,他的眼里没有任何温度。
  唯有战争与杀戮,能让他感到来自灵魂深处的兴奋。那种挣脱了枷锁般淋漓尽致的嗜血杀意,可以麻痹他的神经,他不再为任何人痛苦,脱离了情爱的束缚,他只是一头凶悍残暴的野兽。
  全身浴血的男人犹如从地狱归来的魔鬼,他深邃的五官冷峻的轮廓,比任何一张脸都叫人胆寒。
  在朝他是一员悍将,而多少年前,他在那座香雾缭绕的佛殿中,听到那个老和尚跟自己母亲低声道:“令郎形容神态威武不凡,将门虎子,比之大将军毫不逊色,将来必是个人物。只是此子心煞极重,易犯痴念,恐因痴成魔,害人损己……”
  因痴成魔,好一个因痴成魔!
  历完渊一声怒吼,手臂运力用战刀生生把面前的蛮人给砍成两半。他原本就是魔鬼,如何再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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