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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摇了摇头,欲站起的身子一晃。
我忙扶住他的胳膊:“你的病似乎不轻,我送你回去吧?”
少年的目光滑落到我扶他的手上,“旧疾而已,平时也不太发作的。”
他一笑,忽而握住我的手,道:“你说要帮我做一件事的,对么?”
我点头,有些尴尬的抽回手。也许他对我很熟悉,但对于我来说,他还只是个陌生的少年。并不太习惯这样亲昵的举止。
他的笑容也显出几分尴尬,还有失落,努力的扬了扬唇,做出开怀的样子。
“那么,你陪我去喝酒吧。”
“喝酒?”我有些诧异。他的身子孱弱,且看上去不像是喜酒之人。
“对啊,”少年显出高兴,指了指山壁旁的一条小路,“从这里上去是一个小酒馆,以前你便是在这里饮酒赏枫。”
“是么?”我顺着他的手指往过去,一条小径,两旁枫叶飘零,很陌生的模样,“好。我陪你去喝酒。”
小路尽头果然有一处小酒馆,此处为一平台,居高临下,长乐山枫林美景尽收眼底,真是个让人心旷神怡的所在。
“记得么,这里?”少年在酒馆中的一个桌旁坐下,示意身边的位置。
我看到沽酒的老汉抽着烟斗向我悠然微笑,茫然的摇了摇头:“我来过这里?”
少年的失望之色溢于言表,看得人十分不忍,我忙道:“有些事情我慢慢的之后就会想起来。”
他“嗯”了一声,用力点了点头。拉着我的袖子让我坐在他的身侧,亲手斟了杯酒送到我的唇下。
“尝尝吧,你最喜欢的‘时酿春’。”
时酿春?
一口抿入唇,我立刻爱上这酒的味道。一连喝了三杯,才舍得放下酒樽。
“怎么样?”少年期待的眼神闪着银瀑似的光。
我明白他期待什么,不忍让他失望,点头道:“好酒。果然跟之前一样的味道。”
他看了片刻,低头笑了。
“你说谎的样子一点都没变。”
我愣了一愣,颇为尴尬的笑了笑。他是个太聪明的人,我怎么指望能有任何隐瞒逃过他的眼睛?
少年道:“这‘时酿春’的井水本已封了,尹官不甘心,又再山阴找到了类似的泉眼,才有了今天的这尊酒。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当年你喜欢的味道一个样。”
我闻着那酒香扑鼻,齿颊甘味回荡,脱口便道:“一定还是原来的味道。”
“为什么?”他笑道,“你都什么都不记得了。”
“因为我很喜欢。若是味道不同,又怎会有相同的喜爱?”
我答得有些强词夺理,却顾不上这许多,只想让少年展眉。
他果然笑得畅快,也为自己斟满一杯:“苏允,我敬你,敬我们的重逢。这是第二次,我们坐在这里,一起饮酒。”
是么?那么第一次是在什么时候?那时的我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脑中思绪万千,额角青筋隐跳,勉强按捺下,只不去管他,端起了酒杯,与他的相碰。
“干杯。”
他笑着道,而后仰脖一饮而尽。
许是饮得急了,抑或他根本就不能适应时酿春的浓烈,少年口中迸出一连串咳嗽,剔透玉容呛得通红,更显弱质不胜。
我按住他斟酒的手。“多饮伤身,就到这里吧。”我推开桌上酒壶。
少年含笑望着我,又拿眼瞟那壶,会说话的眼睛分明有些嘲笑之意。
他的通透了解令我有些恼意。不错,心里其实是舍不得的,但一向就不是放纵豪饮的人,这点自制之力还是有的。
少年轻轻叹了一声,喃喃道:“你比过去更像你了。”
这是一句费解的话,我不懂,疑惑的看他。
他自不会解释,望着竹楼外春山淡云,缓缓道:“天气真好。苏允,我们去枫林走走吧?”他看来的眼神有一种恳求的意思,孩子气的小心翼翼,“就当是报答我为你父亲延医?”
我笑了,摇头:“别这么说,我也正想去枫林走走。”
他高兴起来,伸手过来却顿在半空,不自然的换了个方向,指向通往山下的一条山径:“就走那边,好么?”
“好。”
于是,我们便在铺满红叶的小路上散步。
脚步踏着落叶沙沙作响,一切都很安静。谁也没有说话。肩并肩的走着,靠得近时手背会偶尔相碰,一碰而过,他垂着头,并不看我。
也许是有意或是无心,我明白他的意思,却又觉得不可思议。
毕竟,我们都是男子。我不能想象在没有记忆的那几年里,我会做出什么有违常伦的事。虽然绻心和小语的出现已让我有了某种预感,但无论如何,我不会是那样的人,苏家的门楣也不允许发生那样的事。
“没什么。”他突然说道,仿佛看透我的心思,声音轻若风吟,“以前,我们曾经也在这里走过……”后面四个字声音更低,几乎微不可闻。
“……手牵着手。”
我一震。
“那时,”幽眇的声音接着又道,“你大概把我当作弟弟来照顾,我很感动。”
这是帮我解围么,抑或是为他自己开脱?
但毫无疑问,他一语中的,说中了我的心事,也让紧绷的心弦开始放松。
“是么?”我侧头向他一笑,“苏允三生修来的福分,才会有像公子这样的弟弟。”
语气言辞都装作轻松随意,他转脸来看了我一眼,淡淡笑容仍在唇角,眼眸中的神采暗淡无光。
这样又是沉默,直到走到小路尽头。他停下脚步,再往前便是下山的出口。
我也停在他身侧,虽然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那份依依不舍即便只是低垂的脸庞,也叫人微微心疼。
“苏允,”他终于开口,却是唤了一声我的名字。
“嗯?”我答。
“苏允。”他又唤。
“我在这里。”不知为何,我竟如此回答。
他笑了起来,眉梢略扬,一瞬眸光神采飞扬。
“明天还来,好么?我还在这里等你。”
并不确定是否应该,只是那眼神让人无法拒绝。
我点头:“好。”
“那我们不见不散。”
“好。”我并未想清楚,便许下承诺,“不见不散。”
他似乎有些微意外,亦有一种感动,眸中显出润光。忽而转过身去。
不知说了句什么,我没有听清。
直到下山之后,我才辨出那低吟之声是那几个字。
他说:“我会一直等你。”
294 亓珃 – 地狱
苏允没有来。
从日升等到日落。
他没有来。
我凝视溪水中山的倒影,觉得那就是昨日和前日看到他时的感觉。
虽看得见却触摸不到,可望而不可及。
“君上,回去吧。”
戚玉臣终于走过来,轻声哀求。“他不会来了。”
我点点头。
是啊,他不会来了。
突然之间好后悔,为什么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
长长的沉默,明明有许多话在心里,见到他,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昨日他就走在我身侧,为何竟让时间白白流过。
下山时,洛焰匆匆匆匆而至,在戚玉臣耳畔低声说了什么,他脸色微变,立刻走过来道:“君上,苏允病了,所以才没能赴约。”
“病了?”我有些茫然的问,突然之间心口一痛,似被利刃刺透,我颤声问道,“什么病?”
来到苏府时,苏夫人和苏敏已哭得声哑。
我愧对他们,便依了玉臣的安排,让所有人都回避了才穿过苏家中庭来到苏允卧房。
冯乙已在门口向我交代了病情,我走进去时门帘低垂,只有他一个人悄无声息的躺卧在床榻之上。
临窗的书案上果然放着两支形制类似的玉爵,一支是我昨日送给他的,另一只却是琼林宴上赠赐予他的第一件礼物。
冯乙告诉我,苏允毒发虽然伤愈,脑中瘀血却仍有性命之忧。若刺激过剧,极易引起刺骨痛楚,生不如死。
苏家的人所说的苏允病情,是在昨夜这书桌案边陷入昏迷。
他是想起了什么?还是因想不起来而挣扎痛苦?
手指描画那熟悉的面容,我泪落如雨。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太自私。
我是多么多么希望你能想起我,想起你曾对我许下的承诺,想起你已答应爱上我。
可是你不肯醒,不肯醒。
不肯想起那段属于我们的回忆,不肯跨越我们费尽千辛万苦才度过的鸿沟。
是不是我的爱只能让你下地狱?
还是你的爱只会是惩罚?
你一定要惩罚自己爱上不该爱的人?
所以一次又一次的陷入垂死的昏迷?
苏允,苏允,告诉我,我要如何才能舍弃你?
舍弃你,放过你,让你好好活下去。
苏允,苏允,苏允……
不要这么残忍,好不好?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我放下一切国事,守在他的床畔。
当他转动眼眸,缓缓掀起眼帘的时候,我却如惊弓之鸟,迅速的从他房中消失。
苏夫人与苏敏被唤了进去,冯乙在旁把脉。
所有人都可以在他身旁,只有我不能进入他的视线。
隔着窗棂,隔着天地,隔着千山万水,我远远的看着他,看着他虚弱的微笑,安慰身旁的人,看着他恍惚的眼神似在寻找什么,看着他手抚额头,痛苦的皱起眉头……
冯乙回宫禀告,苏允想起了倪青颜临死时的模样,因为伤心过度才引发了旧患。他用了镇静的方子令他情绪平复,并嘱咐家人莫在提起任何相关的事情,免生意外。
半个月后,苏允大致恢复,冯乙每日禀告一次,我总算放下心来。
想起他案头的两只玉觞。
他是因何会忆起那段往事?他有想起我么?想起的我又是什么样子?是他的仇人吧?
我笑了一笑,连芳在旁惊呼:“君上。”
我用帕子按住唇角,那白色绢布很快染成嫣红。我把沾血的污物扔到地上,轻轻摇了摇头,止住连芳的惊慌失措。
“没什么。”我淡淡道,“心里难受,吐出来就舒服多了。”
295 苏允 – 重逢
我突然想起了青儿的死。
那段日子如在地狱,眼睁睁看着至爱的人一步步走向死亡的泥沼,束手无策。
想起那段日子的时候,桌上放着两只玉觞。我总觉得其中一个眼熟,便在老宅的书房中寻找,果然找到了另一个相类的酒樽。
是这两个酒樽让我突然的回忆起珃钦五年的秋天。青儿最后的一段日子,和在我怀中阖上眼睛的刹那。
痛不欲生的心疼把我彻底击倒,我昏迷了整整三天,才在冯乙的医护下苏醒过来。
家人绝口不提青儿的死因,而我苏醒之后竟也仍未想起她是为何得病。
脑中一片混乱,无数细微的场景在脑海中闪烁,却是模糊而不连续的片段,根本无法成型。
我的头脑拒绝去想这些事的来龙去脉,它给我启示,却又封闭关键的所在。
看着母亲和敏敏红肿的眼睛,父亲刚刚恢复的身体再次陷入危机,我不得不下定决心,把脑中所有的残片锁紧不见天日的心底暗处,紧紧封印,不让它们再来侵袭我的身体。
这一次的恢复比前几次困难,两个月之后,我方能行动如常。
父亲的病本已有了起色,这一次打击却又重了几分。我自知不孝,愧对双亲。
父亲把我叫到床头,向我道:“落叶归根,不如早早还乡吧。”
母亲在旁听得抹泪,我哽咽道:“也还没到说这话的时候。且敏敏的亲事未定,再多住几个月如何?”
父亲摇头:“总是麻烦冯太医也不好。”
母亲道:”冯太医天天来诊,我苏家不是什么望族,你父亲不想太过亏欠了人家。”
我自然明白父母的行事为人,思忖半晌道:“其实冯太医曾邀我重入太医院就职。如果爹娘应允,我便跟随他学些针灸之法可好?即便之后返乡,也可为父亲解痛。”
父母互望一眼,颇为犹豫,他们不想久留京中,一多半倒是为了我的缘故,这个我早已知道。
但是我决心已定,遂道:“就如此返乡,儿子必定不能依的。好歹等我学了金针之法再回去。”
父母深知我的脾性,也便不多劝了。
第二日,冯乙来时,我便答复了他。他为此事说了不下三四次了,如今终于得了应允,十分欢喜,问我何时能够到任。
我答说,今日便可。
他更觉欢喜,为父亲用针之后,便让我随他入太医院,也不用记名通报吏部,直接令我入了院丞上房,拨了一间左室给我,道:“苏大人,这里一些医书药本你先看着,明日我便教你用针。”
用针之法我与母亲学过一些,只是学艺未精,只凭些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