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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之觞作者:苏亓-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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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  苏允-青儿

    向晚,残阳泣血,亓国的都城虽地处云河之南,但秋来萧索,天气愈发的冷了。
    风,却突然停了。傍晚时分,一阵秋雨出乎意料的飘然而至。古老的城墙和寂寂庭院,都在连绵细细的雨丝中肃然无语。
    世界仿若静止,只有秋雨如诉,如轻烟,如薄雾,盘桓楼阁街道,市井人心。
    窗外,天地朦胧。
    我的视线里只有一片清淡的紫。那是一柄四十八骨的紫竹伞,很多年前的一个下午,雨也是这么铺天盖地的下着。私塾离家远,我没带伞,于是坐在廊檐下等雨停。
    远远的,一片朦胧的紫色映入眼帘来,似一朵轻灵的花瓣,在雨中旋转舞蹈。
    “青妹,你怎么来了?”
    我看着少女湿透的绣花鞋,惊讶的问道。
    “我……”少女的脸一瞬间晕染红云,“下雨了,你还没回来……”声若蚊吟,她已羞得说不出话来了,把手里的紫竹伞向我怀中一塞,掉头跑回了雨里。
    “青妹……”
    我讷讷的看着远去的身影,过了好久,才想起来唤她。可她人已跑远了,再也唤不回了。
    小时候,与倪家隔墙而居,乡里的许多老人都看着我和青儿长大。人们都爱用青梅竹马来形容我俩。
    后来长大了,反而不如小时候亲近,她就不常来家里玩了。来,也是找小妹,见到我,总是低着头也不说话。
    我也觉得很尴尬,见了她,也总是手足无措,不晓得该讲些什么。敏敏是个调皮的,也不知是真的不懂还是装糊涂,看着我俩默然无语的面对着面站着,歪着脑袋看看我,又看看她,奇道:“咦?你俩这是干嘛呀?明明成日价想着念着,怎么见了面倒不说话了?”
    我与青儿大窘,双双脸红耳赤。
    …………
    往事如雨丝,如烟云。
    儿时的无忧与青涩,如今想来如同梦一场。
    倘若时间能够倒流,该有多好。
    青儿,青儿……
    我想你想得有多心痛,你可知道?
    为什么要走一条不归路呢?
    什么贞洁?什么名誉?我从来都不在乎的,你明明知道!
    撕心裂肺的痛楚又一次侵袭我的心脏,我把紫竹伞小心翼翼的收起,放回墙角。
    不知为什么,痛苦让我平静。躁乱紧绷的心弦也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放松。我深深吸一口气,让冰冷的秋寒在胸肺中沉淀。
    冷静、安宁的感觉,终于回来了。我感觉到近乎舒适的安稳,有一种坚定的力量重新在手中握牢。我想,我可以面对一切。
    谢谢你,青儿。
    郑忠一直在门前守候。他看见我走出时的表情倒有几分意外,但转瞬便释然了。刻画了无数风雨岁月的老脸上显出欣慰的笑容,却也有些难舍的凄然。
    “忠叔……”
    “不用说了,大少爷,我知道你的决定了。”
    我并不惊讶,忠叔太了解我,有时候甚至胜于我的父母。
    “大少爷,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二小姐。你自己也要……”郑忠的声音哽了一下,“也要保重。”
    我点点头,郑重道:“你也放心。我能应付得来。”
    “是,是!我相信!”郑忠头一低,老泪纵横,一抬手抹去了不叫我看见。
    来到前堂时,大家在吃晚饭。看见我进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站了起来,他们看着我,目光中都是担忧的神色,却没有人再问什么。
    我示意大家坐下继续用饭,将吏部通行的手令交给鲁成海,告诉他拿着这个可在夜晚通过边境塞门。
    “酉时三刻就出发吧。”
    我交待完一切,再环顾众人一眼。
    “一路平安,我就不送了。”
    我回身走出厅门。
    “大人……”
    鲁成海在身后唤了声,声音低哑压抑。
    “大人……”
    又有几人站了起来,追到门边。
    我回头,笑了。
    “怎么跟生死离别似的,大家别难过,我们后会有期。”
    鲁成海道:“大人说了,后会有期!您要尽快返乡,我们都等着继续服侍大人!”
    “好,我答应你。”
    苏家的人一诺千金,众人听闻此言,顿时安心不少。
    不承无法兑现之诺,不做亏负众生之事。父亲的教导,我铭记如新。但有时候,谎言能做到真相不能做到的好结果。我只能如此。
    “大人,还有件事。”
    正当我要离去时,鲁成海又唤住了我。
    “什么事?”
    “是……是二小姐。刚刚阿溪来说,二小姐不肯用饭,还说死也不会离开苏府半步!”
    敏敏的小阁楼与我的书斋分布在花园的东西两头,我带着郑忠走进门时,一只瓷碗正从卧房里砸出来。
    “出去!出去!所有人都出去!我说了我不吃饭!不吃!不吃!”
    “小姐,”阿溪的声音在劝,“你还是吃点东西吧。晚上就要启程回泸县了,路程虽不长,但到底也有两天多呢,一路上可没什么好吃的啊。”
    “谁说我要回家了?”敏敏怒道,“我不走,不走!”
    “可是……”阿溪很少见自己的小姐这么发脾气的,也有些慌了神,说话都不顺溜了,“可是大人,大人他说……”
    “不要提他!我恨他!恨他!恨他!他不是我哥哥!”
    “……”
    阿溪大概已经吓傻了。
    “忠叔,你进去劝劝她。如果她一直这么闹的话,就……”我只犹豫了一下,“就想办法让她睡一觉。无论如何,今晚一定要走!”
    郑忠有些愣神,“大少爷,你不进去看看?”
    我的一只脚已跨出门槛。
    “不了。现在正在气头上,她见了我反而更糟。”
    “可是……”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也许,这是我与小妹见的最后一面。
    “一切以安全为上。”
    郑忠叹了口气,他明白见了面也许更要多出许多挣扎牵扯,这都与大局不利。他点了点头,终于进去了。
    花园中,鲁成海迎面匆匆而至。
    “大人,吏部侍郎范一升大人求见。范大人说,今日大人没有回堂部,有些公事要禀告大人批复。”
    今日国主罢朝一日,但三府与各部仍旧照常运作。晨早我将出门时,王陵便到了,此后一片混乱狼藉,直到现下。
    我想了下,对成海道:“你告诉范大人,我身体不适,暂不见客了。堂部的事由他全权代管。”
    “是。”
    本以为成海领命便会退出,却见他脸色仍旧凝重犹疑。
    “怎么了?还有事?”
    成海紧皱眉头,忧心忡忡道:“是这样。刚刚小利出去将雇来的车引回府,却被巷子口的一队侍卫给拦住了。”
    “侍卫?”我一惊。
    “是。那些侍卫说,等会儿宫里会有人来,所以禁止人通行。”
    没料到,麻烦来得这么快。
   
    21.苏允-白玉延

    禁宫中的侍卫分两种。
    左右金吾卫是王的钦卫军,需寸步不离的扈从国主御驾。而王宫的城防则是御林军的职责,若国主或王眷出行,也由他们开道护航。
    这次在苏府门前的街口一字排开封锁路面的正是御林军。我远远瞧见侍卫腰间系着的银灰色腰带,心中更是一沉。看来,来人不同寻常。
    御林军的等级以银带为最高,宫眷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到底是谁的出行能动用如此多御用的侍卫?
    一顶宫轿转过街角,向府门姗姗而来。轿帘四合,看不见何人在内,但那轿子青幔覆顶,二人肩抬,十分小巧朴素。
    轿帘打开,走出来的人却令我吃了一惊。
    “苏大人好。”
    腰弯跨过轿辕的老内侍一张圆月脸,皓首红唇,声音却不似一般太监的尖细,恭谨稳重中透出温柔敦厚的书卷之气。
    “白公公。”我忙拱手行了一礼。
    自古宦官是王城禁宫中低贱的仆役,因与掌权者近身之故,与官场势力上下勾结,连为一体,有时候权势地位更要甚过当朝一品的宰辅。
    亓国开国伊始,国力强盛,不让现今的逻国。但第二位国主即位之后,因喜伶人好娈童,曾一度令政务荒废,有那喜欢钻营弄权的臣子就攀附上得宠的内监,把持朝政,结党营私,自此国力衰败,一蹶不振。
    先王初继位时也偏安云河之南,不图振兴国事。但人到中年时却突然幡然醒悟,开始大兴改革,刷新吏治,厉兵秣马,希冀重振国威。
    据说,先王的改变是由于一个人锲而不舍的孜孜劝谏。
    而这个人,就是眼前的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太监,白玉延。
    宫里的秘闻并非事事可信。但上自一品宰辅,下至贩夫走卒,举国上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样一个故事。
    先王一生立过两位皇后,坐拥三千佳丽,但真正爱的却只有一人。
    这个人,是白玉延。
    我对龙阳之癖颇多厌恶,但白玉延却是一个让人厌恶不起来的人。
    一般男宠的阴柔扭捏,甚至娇容玉色都与他不相干,此人虽为宫奴,但容貌平平,为人温和。更与一般仗势欺人的得宠内官迥异,他行得正,做得端。对上不谄媚阿谀,对下不欺凌作践。他的为人,宫中几乎无人不赞。
    二十岁时,还是青衣小太监的白玉延被先王直接任命为内务府总管。五十年来,这个位子就再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选。自他掌管宫务以来,亓国的国库再也没有因国主的奢靡晃荡而遭受一两银子的损失,亓国的军队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兵精粮足。
    百官都说,也许白玉延才是亓国真正的宰辅。是他,辅佐了一代明王。亓国在过去几十年的宗国混战之乱中得以保全,他应记上头功。
    自新君继位,白玉延辞去了二品总管之位。他在皇城中有先王特置的一处独院住所。据说,近年参禅有悟,常与长乐山的高僧往来,太后礼佛心虔,也时常请去慈宁宫割帘坐谈经文佛法。
    我再不会料到,自王陵之后,宫中来的人竟然会是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内官。心中忐忑之余,更是提醒自己,此时此刻,一定要镇定沉着,一步错,满盘输!
    白玉延见我行礼,赶忙躬身再作一揖,口中笑道:“苏大人太多礼了。奴才不敢当。”
    我与白玉延只有数面之缘,且都是在太后国宴赐封群臣之时。他坐与太烨池北滨的内官之席。遥遥十丈之距,久闻其名,却只看得清大致容貌,并无缘相与交谈。
    却不料,盛名之外,此人竟还比传说中的要恭谦有礼。其实以他的资历与名望,即便三位宰相纳头行礼,也并不为过的。
    我忙又还礼。
    “苏大人,冒昧登门,还望勿怪唐突。”白玉延开门见山道,“老奴久不出宫,此来是奉了太后懿旨。”
    我肃然垂手,便要下拜于地:“请公公宣旨。”
    “不不不,”白玉延连忙摆手,虚扶我一下,“苏大人不必下跪。太后的意思,因君上昨日驻跸大人府上,不知一切可安好,想老奴来问个安,也不知今晚是否回宫?”
    他此来的目的,我大致也可猜得到。其实方才到现在,我一直在思索对策。此时见问,便轻松一笑,道:“原来是为这事。公公可禀告太后,君上一切安好,不必挂心。”
    白玉延也跟着笑起来:“那是当然,有苏大人悉心照拂,君上定住得十分舒心。”
    如果换一个人来说相同的话,那语句中的暧昧露骨一定会令我反胃,但偏偏此话由白玉延温泉水似的清润嗓音说出来,非但并无不快之感,反而觉得是一种恭维。
    “那么,”白玉延接着道,“不知君上现在何处,可否容老奴见一见驾。回去禀告太后知道,也好让她老人家放心。”
    “这……”我故意做出为难状。有此要求也是意料中事,我思忖再三,如果可能,我决不愿意用这样低劣的谎言来瞒混过关,但左思右想,苦无良策。
    “苏大人可是有什么不方便吗?”老太监温和的笑着,即便是催促追问也那么让人舒服。
    我叹了口气,对他这样的人撒谎,让我觉得更加心虚。
    “是这样的。君上昨晚认床,睡得不好。今晨便说有些头痛,此刻已睡下了。”
    “君上龙体不适?”白玉延微蹙了眉,“苏大人,你怎不报于宫内知道?”
    “只是些许头痛罢了,并不碍事。”
    我不熟悉宫规,也不晓得国主的哪怕些许不适在宫里人看来已是天大的事情。看白玉延一瞬变了的脸色,我暗暗后悔,这个谎说得十分拙劣。
    “苏大人,请带老奴去君上居停之处吧,老奴略懂岐黄,见了君上把一把脉,也好放心。”
    说着,他不等我回答,抬腿就跨入府门。
    “白公公,”我伸臂一拦,“君上已入眠,还是不要打扰为好。”
    白玉延回头来看我一眼,微笑道:“苏大人说得很是。即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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