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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柳记-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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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面前发誓要保你一辈子平安喜乐,你便在我身边做个无忧无虑的长乐侯,好不好?”
  裴青听他一直绝口不提下毒之事,眼中已满是泪水,刚想出声,眼神一闪,忽见裴煦右手从刚才诊过脉后就一直紧紧捏着自己的脉门,未曾放开过。仿佛兜头一盆雪水浇下,浑身冰凉,眼泪也被激了回去。
  裴煦感到他沉默许久,又觉他脉象不稳,便低头看他,见他微仰着额头,一双黑琉璃一样的眸子看着自己轻声说:“裴青想回晋陵城回柳山庄,为娘亲谢玉守墓。”
  裴煦苦笑着说:“回柳山庄自你走后第二年便失火烧毁了,这些年我原想重建,只是诸事繁杂,无暇脱身。谢玉的灵柩前年已被谢枫迎回谢家了。”
  裴青只觉口中微甜,眼睛一时看不清楚,全身的力气都已被抽干了,脑袋靠在裴煦胸前,冷冷的锦缎贴着自己的面庞,感到裴煦胸腔振动,声音缓缓从头顶传来:“阿柳,这不是往晋陵的方向,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又见奸情~~~~~~~~~~~


年终事忙,不能及时更,大家莫怪~~~~~~~~~~~~




第三十八章

  裴青歇了几口气抬头看裴煦,目光带着几许哀求,道:“哥哥,阿柳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裴煦亦是温言道。
  “孟晚楼一意孤行、搅乱天下,罪不可赦,只是他救过我数次,裴青斗胆请求留他全尸。”他望着裴煦双眸,见那深深浅浅的眼波之下暗流涌动。
  裴煦移开眼神,状似不经意地问:“依阿柳之见,那孟晚楼是什么样的人?”
  裴青道:“与前蜀后主,他父亲一样。江山都在鹃声里,只是楼高不得闻。天下疲敝久矣,蜀中之民更是经不起战乱,纵是对太祖治蜀之策不满,也决计不能再来经受一番刀光剑影。他虽有满腹才华,可惜生错了时代。若是武帝一代,倒不失为一方霸主。”他又忍不住笑了笑道:“若他与他祖父,前蜀惠帝孟子莺换一换,今日之天下倒不知是谁家的天下了。”
  他想到孟晚楼便不由胆大狂言起来,裴煦见他微笑已是不爽,又听他话语中满满都是赞赏,说到最后竟有僭越之意,心中恼恨,眼神中已透出几分狠厉来,嘴上却还是淡淡地说:“是吗?那王演又是什么人?”
  “朝菌不知晦朔。其人软美柔佞,不堪重用,兼有狼子野心,负前朝白氏在先,负太祖皇帝在后,如此人品,死不足惜。”
  “阿柳怎样看昨日之乱局?”
  “善战者动于九天之上,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当战则战,当止则止。改朝换代的混战已有三十年,若不趁此机会定鼎天下,则割据分裂之势久,江山永无宁日,生民有倒悬之急。过去的乱局,皇上当战,孟、王当止。”言下之意,孟晚楼、王演自是逆潮流而动。
  裴煦神色便有些和缓,扣着他命门的手却没有松开,又问:“你为何回淦京,又为何要走?”
  裴青凝视他双眸轻声说:“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我的哥哥。我听说你受刺重伤,担心不已,才回来的。我身份特殊,自是不能在此久留,以防别有用心的人借机生事。我想远走高飞,做个幽游山林之人。”
  裴煦见他眸中璀璨,犹如星沉大海,终于放开他的手腕。裴青眼尾余光一扫,腕上已有一圈淡淡的乌青。他胸中一股浊气上涌,再也撑不住,终于晕了过去。
  裴煦叹了又叹,他亦是连番演戏,处处试探,只要裴青有一语言不由衷,他便立时断了他经脉。
  怪不得他如此提防,面前之人看似软弱不堪,却比孟晚楼、王演之流更有搅动风云变色的资格和能力。这么个人,即便是没有逐鹿之心,放在哪里都不能让人安生。
  裴煦抱紧他,忍不住亲了亲他脸颊,叹道:“你哪里也不能去,就在淦京陪着朕吧。”
  他将裴青放到床上,替他脱鞋、解了发带、散了头发,又亲手给他盖上被子,转出房间。门外二人看见他一齐行礼。裴煦伸手指着其中一人道:“你留下,待侯爷醒了……”
  说到这里话音忽然中断。那二人等了良久,也不见他出声,抬头去看,见昭仁帝目光定定落在自己伸出的手指上。
  皇帝因为常年用笔,中指上留有厚厚的笔茧,在那手指上缠着一根长长的白头发,苍白如雪,裴煦知道那是从裴青头上顺下的。他刚才扣住裴青脉门,句句试探,不曾手软心软,如今看到那白发竟然如见到了鬼一般,胸口剧痛,立时吐出一口鲜血来。
  
  曲皇后急匆匆在宫殿之间穿行,从远远的楼阁上望去,只见重重叠叠的飞檐下绣着金丝凤凰的锦袍衣角不断上下翻飞,渐行渐远。
  进了披香殿,见皇帝坐在桌边慢悠悠地看着奏折,心里这才安定下来,嘴里却忍不住埋怨道:“怎么出去一趟,倒落下个病发吐血的结果,皇帝身边的人都是干什么吃得?”
  昭仁帝身后的人便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裴煦抛了手中的折子,笑道:“朕无大碍。倒有一事与你说。你宫中的逝川朕想让他回长乐侯府去,他本就是阿柳手下的人,前些时候宫里急等用人才将他招了来,如今还是放回去好了。”
  曲皇后点点头,她原来见逝川手段非常,人情练达,便有收为已用的心思,如今皇帝发话自然不敢不答应。接着说道:“逝川与皇家功不可没,可要好好赏他。”
  裴煦道:“这个朕知道。阿柳回来了,皇后也多上上心,他原先爱吃的爱玩的,宫里有什么稀奇的玩意,都给他送去些。”
  帝后二人便谈了一阵,曲皇后挂念昭仁帝的身子,又问起为何吐血,裴煦不咸不淡引了过去,如是者三,曲皇后心思伶俐,立时明白过来,知道皇帝是有心隐瞒,也不知是生了忌惮之心,还是另有隐情。天意自古高难问,曲皇后心中苦涩,恭敬行礼而去了。
  裴煦见皇后走了,遣走身边的人,从怀中摸出一个金丝绣暗纹锦囊,捏在手心里。锦囊里装的正是曾缠绕在他指上的那根白头发,他每每见到此物,眼中都不啻要滴出血水来,现下握着那锦囊贴在心口处,一声一声地叹着气。
  
  韩清商一曲既罢,梅花清气,凝聚不散。他转了转身子,看向珠帘之后软榻上的裴青,问道:“侯爷可觉大好了?”
  裴青睁开双眼,起身下榻,边走边说:“肋下已不大疼痛了,馆主妙音,听之忘俗。”同是为他鼓琴疗伤,谢东山至简,韩清商至繁,皆是功力独到,令人绝倒。
  他走到韩清商面前,见那海月清辉琴上七弦仍然振动不止,余音绕梁,一时蛊惑,忍不住伸手去拂那丝弦。手伸到半空中却被韩清商挡住,直言道:“侯爷,不可。”
  裴青一怔,微微垂下睫毛,轻叹一口气,在琴台边坐下。
  过了一会说道:“我为灵芝仙草,不为朱唇丹颜。馆主神仙一样的人,为什么也陷在这世事之中?”
  韩清商不料他话题转的这样快,一时无法回答。他二人都不得说话,忽听“铮——”一声,那琴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竟然自鸣起来,犹如鹤唳凤鸣,丝弦还在余音里颤动。
  古琴自鸣,实是罕见的幸事。他二人相视一笑。韩清商抚着琴身上的断纹道:“你也知今日遇到知音了啊。”又抬头看裴青道:“你娘亲谢玉的沧海龙吟琴乃是当世排名第一的琴,当年因宫中大火而丢失,这些年来清商馆众人都在寻觅中,一定早日送到侯爷手上。”
  裴青点点头,又道:“听说我的面相和前朝一位故人有些相似,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韩清商指下一颤,弦上一声裂帛,慢慢抬起头来,裴青见他从来平静无波的眼眸中竟然隐隐有波涛汹涌之势。裴青正暗自惊奇,忽听韩清商话音袅袅传来:“前朝白氏太子,名上琼下玉,字雪湖,雅人深致,一身清气,人之水镜也,见之若披云雾睹青天。”
  裴青直震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在世人眼中,前朝太子白琼玉就是懦弱昏聩,无德无能的代名词。为人胆小寡情,智短才昏,当年禅让大典上,亲手将白氏江山奉送给别人,和他姐姐细柳公主的名声比起来,简直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
  他不是不相信韩清商,只是这“人之水镜”的形容太过让人震撼,因此直觉感到这位前朝太子身上只怕有更多的谜底等待揭开。再看向韩清商时,只见他双唇紧抿,似是不愿再多说出一个字来。
  水阁外的小童送上一个雕花的小盒,韩清商打开取了一枚蜡丸捏碎,看了其中的纸条,递给裴青。裴青一见字迹便知是出自采薇之手,写着已寻到孟晚楼的字样,心下大安,将那纸条撕碎了丢入阁外流水之中。
  小童行礼退了几步,又忍不住道:“馆主,门外有人要见侯爷。”
  裴青奇道:“什么人?”竟然寻他寻到清商馆来了。
  “说是锦衣侯府的下人。”
  裴青道:“有什么事吗?”
  韩清商接口道:“白晴川因密谋行刺今上的罪名,月初被关进大理寺了。锦衣侯府跟着也封了,这人是如何出来的?”
  裴青一愣,池上凉风已穿堂而过。
  
  大理寺狱外,长乐侯裴青带着一个下仆正在和那看守之人争辩着。
  “侯爷,您莫要为难小人啊。”那狱监哀求道。
  裴青双手负在身后冷冷道:“白晴川是一品侯爷,我也是一品侯爷,为什么不能探监?”
  狱监正要说什么,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和人声:“白晴川重罪在身,为防串供,禁止探监。”
  裴青转身,见一人疾步向他走来,正是大理寺卿周正。到了他跟前行了一个大礼,道:“皇上口谕,白晴川意图谋反,下大理寺狱,任何人都不允许探视。”
  “白晴川交付三法司会审了吗?”
  周正一愣,答道:“没有。”这正是皇帝奇怪的地方,没有审判没有定案连罪名都含糊不清,只是将人关在牢里不许外人探看而已。
  裴青一笑:“他既没定罪,就还是侯爷,刑不上大夫,我看看他又怎么了,周大人若担心串供,派人跟着我就是喽。”
  周正头上汗就冒出来了,真是要命,昨天才听说外出游玩的长乐侯回到了淦京,皇上皇后赏了大把的玩意,同僚们正商量着是否要去长乐侯府一趟,却怎么也没想到,今个这人倒先上他大理寺找麻烦来了。
  “侯爷,皇上有旨意,臣不敢玩忽职守,有违圣意。”没办法,只好将皇帝再次请出来。
  裴青脸上笑意立时退得干干净净,冷声道:“我再问你,大周哪条律法说了我不能探视白侯爷?”
  周正一时语塞,又有些瞠目,面前这位难道连皇帝的意思也敢违背吗,是持宠而骄,还是有别的门道?
  又听裴青怒道:“君为天子决平,不循三尺法,专以人主意指狱。狱者固如是乎?”
  周正汗落如雨下,这是在骂他阿谀逢迎,迎合上意了。
  “三尺安出哉?前主所是著为律,后主所是疏为令,当时为是,何古之法乎?”一个朗朗的声音传来。
  二人回头看去,见刑部尚书张烟,一身黑色官服缓缓行来,如白云出岫,行云流水,风姿绰约,一眼望去,不由暗叹人间有此殊丽。
  裴青恍惚想起,几年前在紫宸殿也曾见过此人,如今看来,面容比之昔年更显艳丽,身上的官服也从紫色换成了黑色。想起关于此人私底下的那些传言,又听他如是说,裴青更觉此人毫无节操可言,只转头对周正厉声说:“周大人,今日本侯爷定要见上白晴川一面。”
  周正自然不愿得罪他,又没法子只好拿眼神去示意张烟。
  张烟便叹了一口气,低声说:“侯爷不体恤周大人公务在身,难道也不体恤圣上的一片关爱之心吗?”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虐皇帝~~~~~~~~~~~~~




第三十九章

  裴青听了此话,心里一惊,不得不正眼去看张烟,见他白得像纸一样的脸上两只眸子却如浓黑的夜色,不辨深浅。裴青扬起下巴道:“多谢张大人提醒,皇兄那边我自有交代。如今还请周大人命人开门吧。”
  周正倒吸一口凉气,这小祖宗是真想要他命啊,正待哀求,忽听张烟道:“既如此,就给侯爷一刻钟的时间吧。“说完他斜眼看了看裴青身后之人。
  周正无语,终是命人开了牢门,和张烟一起眼睁睁看着裴青带人一步步走入那腐朽森严的牢房。
  下了楼梯,裴青见那狱中甚为宽敞,中间一条大道笔直伸向前方,两边牢房一间接一间,竟也干净整洁,囚犯三三两两或坐或卧,走道两旁儿臂粗的牛油蜡烛将此间照得灯火辉煌,不像大狱倒似殿堂一般。走了一段,却觉空气中血腥之味越来越重,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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