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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在找什么?”他气到要吐血,话音刚落,见萧十三手一抖,那张脸上便挤出几道纹路,接着脸上的血迹烟灰纷纷往下掉落,人皮扯掉后,露出一张并不认识的惨白面庞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简直想结在这里了,哎……
番外 重阳
昭仁十六年九月
过了淦水,渐入江南腹地,远山如黛,层林尽染,秋风和煦,荞麦花开,尽是一遍丰收喜悦。
苏樱趴在马车车窗前晒着暖暖的阳光,闻着秋天田野的气味。过了一会她听见前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接着马车停了。她赶紧把窗帘子打下来,坐好。
她师父看她谨慎的样子,在旁边笑了一声,问道:“怎么了?”
小丫鬟若水下车看了一会,回来说:“遇上运粮食的农人,大爷让他们先过。”
师父问:“今年收成怎么样?”
若水回道:“每辆车都装得满满的,走一路洒一路,后面好多孩子跟着捡稻穗呢。江南是双季稻,今年看来不错的。”
收割过的粮食的青涩气味遍布车厢,苏樱也笑了。
她师父看着她,心里大大叹了口气,这孩子,眼睛要能看见该有多好啊。
又过了几天,便到了扬州地界,苏樱知道他们要去的地方,江浙一带能与清商馆并驾齐驱的琴馆便是素心阁了。下车的时候,若水扶着她,谢伯伯扶着她师父,门口似乎早有人等待在那里了。
苏樱听她师父唤小风,沈阁主,那两人是一对夫妻,与谢伯伯也极是熟悉的样子。她上前行了礼,那两人似是看见了若水背着的琴囊,俱是惊了一惊,道:“原来你将青柳琴传给这孩子了。”
她师父道:“进门再说吧。”
姚风、沈攸之都是二十多岁的人。他们拜祭过前代阁主的牌位后,谢伯伯和师父与沈氏夫妻在一处说话,苏樱和若水被带到另一处休息。阁里来了不少姐妹,个个声音都好听得紧,人也热情,一会儿她手里就塞了七八种点心。
堂屋里姚风与苏樱师父坐在一块,沈阁主和谢伯伯一块。姚风端茶给苏樱师父,手有些抖,笑道:“我有十多年没见过七哥了。要不是畅儿周岁,想必还是见不到哥哥。”她说这话时是向着沈阁主那边的。
苏樱师父听她有责怪之意,也往那边看了一眼,笑道:“我去年到益州去了一趟,病了许久才好的。”说着把身边的一个木盒子递给她,说是给沈畅的见面礼。
姚风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放着两本琴谱一块玉璧,脸上就微微变色,道:“这礼太重了,我们不能收。”
沈攸之过来看了一眼,也道沈畅当不起。苏樱师父却十分坚持,沈氏夫妻推脱不过,只得收下了。
小孩子很快被抱了过来,穿着绸缎衣服,粉雕玉砌,不哭不闹,苏樱师父抱着他,他就盯着人看,一点也不畏生。
姚风忽然想起什么,奇道:“好儿呢,她不是一直嚷着要来,怎么没带她?”
苏樱师父眉头皱起来,叹道:“别提她了。一点不让人省心。罚她闭门思过。曲长歌看着她呢。”
沈氏夫妻都觉好笑,沈攸之问道:“那是谁家的孩子,你竟将青柳琴传给她了?”他们夫妻原是有些私心,想等沈畅大一点送过去给苏樱师父当徒弟的。裴好好虽然也拜在苏樱师父膝下,但是学的是谢师父的功夫。
苏樱师父就说了一番前因后果,沈氏夫妻也很大方,马上也回了见面礼给苏樱。
第二日姚风陪苏樱他们游扬州。苏樱第一次坐船,有一些晕船,听了一会水声浆声就回舱里了。船头只有姚风、谢伯伯和苏樱师父,过了一会,好像谢伯伯也走了,只留姚风和苏樱师父。
若水看苏樱坐在窗前一动不动,便走过来笑道:“小姐听什么,这么专心?“
苏樱拿手指在嘴唇上比了比,若水悄悄伸头往窗外看了看,蹲在苏樱身边小声说:“沈夫人哭了,师父在安慰她。”
苏樱有些犹豫,问道:“我听沈夫人叫师父七哥……”她有点想问亲兄妹怎么十几年都不见面。
若水懂她的意思,道:“也许是师兄妹呢,师父和她长得不像。”
苏樱摇摇头,她觉得那风中送过来的啜泣声闻之令人心碎,师兄妹也许并没有这样深厚的感情。
她突然有些感触,便命若水将青柳琴拿来,坐在窗前随手拨弄,不经意便是一曲《潇湘水云》。她弹琴不拘时派,她师父也不过多干涉,都是情到深处随手赋曲。
琴曲传到舱外,姚风听见了,一边抹泪,一边说:“樱儿这一手,无怪你要将青柳琴传给她。她年纪这么小,当今天下用琴的里面,超过她的五个指头也不到了。”她偏头看见谢师父出来了,便道:“谢大哥来了,我回去洗把脸。”
苏樱师父等她走了,正待收拾面上表情,脸已经被来人把住了。谢师父看他眼圈红了,十分不悦道:“你们是不是在说那日的事情?”
苏樱师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怔答道:“小风说还记得她娘亲最后……”他话没说完,就被谢师父一把拉进怀里,抱得紧紧的,怒道:“不许想那日的事情了。我本来就不想让姚风见你的。”见到姚风就要提到姚素心,又会想起白细柳母子,都是一连串不愉快的回忆。
苏樱师父愣了一愣,终于垂眸,过了一会推他道:“别这样,叫孩子们看见了多不好。”
“没人出来。”谢师父反而将他抱得更紧了,低声说:“你给他们的时间比给我的多,不公平。”
苏樱师父心道你真是越老脸皮越厚,却任他抱着没有动。
大运河浅浅的水波动荡里,浆声烛影中,一对交颈水鸟仿若振翅欲飞。
作者有话要说:停在这里没有十分,也有八分完美了吧~~~~~~
裴临风没死,被小柳偷换出来了,小柳后来伤重去了燕国,谢石追过去了,南北两朝打了一仗,裴煦最终收回北边大部分土地,鲜卑被赶得远远的,达到了他不留强敌与后人的目的,百二十年间中原大地都没有战事。这些我或者用番外,或者再开一篇来写,这文里我是写不下去了。
番外 枝上柳绵吹又少
窗外是永远灰暗的天空,偶尔看见成群的大雁从空中掠过,有风鸣廊,屋檐下垂着的铁马叮当作响。窗下的小几上放着一个木鱼一盏油灯。屋里堆满了麻布裹着的经卷,有些被老鼠咬破了,露出各种各样的文字来。寒衾似铁,僵卧难眠,裴青就会想,劫后余生真不知该喜该悲。
他受得伤极重,早些时候半边身子都不得动弹,到渐渐有些知觉了,也是在床上躺了有月余的时间。至于自己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这里又是什么个居所,他却半点也不知道。只从屋里的摆设来看,自己似乎身在一座佛塔里面,屋子的中心有一个开口,伸上来一段木梯,每天有一个穿着僧袍的小和尚来给他送饭送药,圆头圆脑的,却是个哑巴,并不会与他多说半个字。
这天小和尚又来给他送饭,裴青见他换了棉袍,还在僧袍外加了件羊羔毛坎肩,便问道:“这是几月了?”
小和尚又聋又哑,却能看人嘴型,见他开口,便比了个“九”的手势。裴青便叹口气道:“胡天八月即飞雪,果然不假。只是,你怎么只知道自己添衣物,却不知给我这里送两床被褥来?要活活冻死我吗?”
小和尚一愣,脸有点红,连连点头,又指指楼梯,比了个手势,放下托盘,蹬蹬蹬下楼去了。裴青看不懂,却大概知道他的意思是要请示一下,便也不多说什么了。
他扶着墙勉强坐起半个身子,药端上来已经凉透了,又苦又涩,裴青咬牙吞了下去,开始慢慢咽那个硬得像石头一样的馒头。冰凉的食物倒进胃里,胃便开始一阵一阵地痉挛,难受地几乎要呕出来。吃了一半的时候,又听见蹬蹬蹬上楼梯的声音,他抬头一看,那个小和尚抱着一床看不清楚颜色的棉被钻上来了。裴青想他不是请示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心里忽然一动,问道:“这是你自己的棉被?”
小和尚不过十二三岁,脸上红扑扑地,点下头,收拾了药碗,将棉被铺在裴青身上,被子也没几两重,还是很单薄,不过寥胜与无罢了。从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裴青到底还是很承他的情。
他靠着墙壁发了一会呆,窗外的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夜风骤起,老朽的窗户支呀支呀地响,小几上的油灯火苗被吹得东倒西歪,他正准备躺下来的时候,又听见一阵脚步声,嘴角不由弯起来,笑道:“你又忘了什么?”
话刚出口,便觉得不对,那脚步声沉稳有力,来人并不是小和尚。
他到今日早已无所畏惧,只余下好奇,不知乱军中救下自己的到底是何方神圣,便一手托腮等正主现身。
楼梯口露出一个脑袋,顶门剃光,余下的头发编成发辫,来人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胡人,等他走到裴青床前,后面又上来两个披发左衽的胡人,最后一人手里拿着一团白色的东西。
领头一个一手按在胸口,向裴青鞠躬,一边用生硬的汉语一字一字说:“请郎君和我走。”
裴青打量他们,“唔”了一声。最后那个人走上前,展开手里的东西,原来是一件白狐皮袍,披在裴青身上。裴青奇道:“这就走吗?我下不了床。”
那人系好皮袍,便背过身蹲下,示意裴青上来。裴青想了想,不知道他们与先前的小和尚是不是一路的,便道:“你们别为难那个沙门。”
会说汉话的胡人愣了一愣,点点头道:“是。”
裴青被人背着下了楼,弯弯曲曲的楼梯几乎将他转晕了,他没想过原来自己住在这么高的地方,等最后出去了,他从皮袍底下转头望了一眼,漆黑的夜色中,一座巍峨的古塔直插入云霄,依稀看得见楼顶的微弱灯火,像星星一样在空中闪烁。
他出了塔便被塞进一辆马车,车厢里铺着厚厚的毛毡,四角挂着夜明珠,他想自己半残之人,如今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不如既来之则安之,便放宽了心靠在车壁上昏昏欲睡。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觉得车厢一晃,马车停了下来,有人在车壁上轻扣了扣,一个声音问道:“郎君醒了吗?”却是个年轻女子。
裴青应了一声,车帘被掀开,刮进一阵寒风,不由打了个寒战。又被人背下了车,走过几进院落,前面有人打着灯笼,黑夜中看不真切,只闻得到空气中各种花木的清香,想必是个不俗的地方。走了一会来到一个宽敞的大院中,堂屋门开着,灯火通明,门口等着一位胡衣胡服的少女,看见人来立刻迎过来。
房子中等大小,一连三间,外面是客室,中间是书房,里面摆着一张卧榻,都用珠帘隔开。书房墙上挂着一帖字,用的是行草,婉转流丽,写着几句诗:“书当快意读易尽,客有可人期不来。 世事相违每如此,好怀百岁几回开?”地下铺着青石板,燃着地龙,墙角一个博山炉,冒着袅袅白烟,桌上汝窑花瓶插着几枝不知名的花,蜀锦吴绣,更是满目皆是,裴青一瞬间还以为时空错乱了。
他重伤之下不易移动,因此推测自己还在边境附近,也许是在浮水城,只是并没有听说浮水城里有这么高的佛塔。他看着这三间精舍,也不是北方寻常人家能够居住的。
两个婢女服侍他在厅前坐下,端上茶水点心,上好的青城雪芽,玫瑰百果糕,榄仁擘酥卷,芙蓉珍珠饼,蜂巢蛋黄角,吃食用度都与淦京一般无二。婢女早就放下厚厚的帘子,遮住屋外的寒风,他喝了茶,吃了饼,闲极无聊,低头看自己身上的皮袍,一色的雪白,连根杂色的也没有,毛都有三寸余长,有风过便会微微卷曲拂动,他心里想这要多少狐狸的毛才能拼起来。
正在百无聊赖之中,忽听廊上传来脚步声,一婢打开门帘,进来两个人,一人紫羔皮袍,牛皮靴子,裤腿掖在靴筒里,随意扎着头发,一人天蓝色丝绵长袍,外面披着大氅,头戴玉冠,两人身上都有些薄薄的雪花,入屋即化。
已经开始下雪啊。裴青心里想。
那两人一起走过来,其中一人裴青倒是认得,是曾经出使大周的萧宁,另一人看着比他更为年轻,萧宁唤他“十六”。
“侯爷,十六精通医术,请让他为您诊脉”萧宁道。萧十六已经走上前单膝跪下,手里拿着一块青釉脉枕。裴青将手臂从皮袍下伸出来,露出里面穿着的破旧僧袍,袖子已经磨白。他醒来时身上并无寸缕,是小和尚不知从哪里捡来的一件衣服让他披裹至今。裴青不以为意,萧宁看见了眼神中却一黯。
“萧宁,这里是何处?”他仰面淡淡问道。
萧宁回道:“这里是燕京的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