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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劫-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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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若是师父在就好了……
  又过半晌,连呻吟声都消失了。聚神看去,白光却丝毫不曾减弱。谷雨心道糟糕,也不顾潭水刺骨,施了轻功过去,欲将她拉出来,否则这样下去当真要被天雷劈成灰烬了。谷雨本想只要迅速一些,天雷之痛他也是能够扛过去的。然事不如人意,他将手伸入白光的瞬间,天雷骤然放大,将他整个人包裹了进去。
  他还未来得及出声,未来得及思考自己是否就此丧命,就只见自己的身体已然在身下,自己却在缓缓向上浮去。
  他看见天雷散去,罗曦醒转过来;他看见她伏在倒在水潭中自己的身躯上失声痛哭,明月再度高悬夜空;他看见……
  看见水潭边,站着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七、三千轮回沉前忆

  神佛界诸多术法之中,有一稀奇咒术,名连生咒。此咒鲜有人知,更少有用者。将往生咒施于他人身上,其任何伤痛均有半数转至自身,然施咒者可凭意志在须臾之间瞬移至被施术者附近。
  连生咒故名咒,而非术。由上述可见,此咒对施咒之人的反噬极大,亿万年来也无几人用过。
  谷雨看见潭边那人紧捂着心口,万分痛苦焦急的模样。月光渐明,那人轻轻一跃,无声落到圆石上,却自唇角溢出一道血痕来。此时谷雨就在他面前不过一丈处,看清了面容之后不免惘然。他觉得这人很熟悉,可是他是谁?
  旁边的女子见着,亦停了哭啼,愣愣看着他。这女子又是谁?地上躺着的那个少年呢?
  糟糕。谷雨开始意识到并非自己不识,而是记忆开始涣散。然而眼前景象不可控制地模糊起来,他却丝毫动弹不得。只因此时他不过是一缕灵识,没了可操控的身躯。
  那人随手擦去嘴角血迹,目光四处游移,似是在寻找什么,最终定在谷雨眼里。两厢对视中,谷雨察觉出他眼神从欣喜到坚定再到担忧的变换。旋即那人伸出手,谷雨飘浮着的灵识缓缓降至他掌心。不知为何,谷雨顿时感到安心,便静静阖了眼。
  君泽谨慎地收起手中的元神,生怕一个不留意,即是无力回天了。罗曦将将历了天劫,身子虚弱不已,只得扯了扯他衣角,怯然问道:“谷雨他……帝君能救他吗?”
  君泽转头看去,眉目间难得生出一丝怒意。救他?是谁害得他到如此境地?然他并未发怒,此间因果繁杂,谷雨的死不过是半个巧合,怪不得任何人。这当真不是司命记在簿上的劫数?君泽自嘲地笑了笑,自顾道:“他不会有事。”俯身将手心贴在他额上,不多会谷雨的身体便化作青烟散去。
  “这……?!”罗曦听得方才君泽言说他不会有事,怎么却毁了他的躯体呢?!君泽感到胸口袭来隐隐痛感,只得勉强解释道:“凡体肉身经受不住天雷,早已无用了。我带他回去疗伤,你……也早些去见过天帝吧。”
  谷雨的魂魄虽已在他手中,然而情况不甚妙,现下也不可多做耽搁。正当时,空中划过两道白光,流星一般,落到了君泽面前。定眼一看原来是两名小仙娥,齐齐向这厢施了礼。见着君泽却是一脸的意外:“帝君?”二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天帝说言昭君劫数已过,命我们来此迎接,不知帝君可知言昭君去了何处?”
  君泽心道天帝动作倒是快,只是现状不容他随她们去,便道:“我带言昭回去,若是天帝问起,就说,说让他去问司命罢。”语气不甚温和,教两位小仙娥吓了一吓。“对了,劳烦将这位姑娘带回见过天帝,以后便是仙友了。”君泽向罗曦看了看,捏了仙诀便回了天庭,留三人六目面面相觑。
  君泽不谙救人治病之道,只好带着元神去寻了老医。老医对着那团元神瞧了又瞧,不时捋一捋雪白的山羊胡,最后惶惶向君泽言道:“帝君,万物生灵皆有七魄,此元神虽七魄受损,尚可以灵物修复,然则其中灵慧一魄缺损严重,怕是……”
  “怕是什么?”君泽心口紧了紧,蔓延开一股焦灼。
  “灵慧掌管记忆意识,修复尚需渡他千年修为,即便是修复完好,记忆也有可能缺失。”
  君泽默了半晌,话中意思再明晰不过,他踟蹰了会,点了点头,道:“只要他无恙。”老医忧虑地看了君泽一眼,阅遍人仙界种种病症的他怎会看不出他对言昭君施了那连生咒,一半的天雷都劈到了他身上去。老医脑中不合时宜地蹦出凡世一句俗话,怎么说的来着——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想罢立刻抖了一抖,这情境好像不太对。
  却也可怜了这言昭君,本在天庭神仙做得好好的,被迫下凡历劫,以凡体肉身扛了天雷轰顶之难,若是常人,魂魄早散得连灰烬都不剩了。
  而后顺其自然的,君泽用三千年修为换来了原原本本的言昭。
  老医道距苏醒还需要一段时日调养,言昭还需躺上数日。几百年不见的熟悉面容,如今却如同幻影一般,仿佛一触即碎。
  君泽一面守着他,自己也因修为折损需要修养。这几日便鲜少出门,偶尔叶辰与司灵会来探一探,同他讲近来发生的事情。譬如君泽交待叶辰的他都办妥了,将那狐妖明歌带归了天庭;她却跪请天帝与其弟同罪;譬如新来的仙友罗曦竟是那灵狐族遗孤;譬如司灵说那罗曦长得不讨喜。
  “为甚不讨你喜了?我倒觉得颇为灵巧可爱。”叶辰嗤鼻道。
  “你懂什么,这是同为女子的直觉!”司灵反唇相讥。
  “的确。”一直默默做着听众的君泽忽然应和道。叶司二人互视了一眼,心中齐道怪哉。
  说巧不巧,几人正聊着,门外不知几时多了道影子。君泽将手中茶杯转了一转,头也不抬道:“进来吧。”
  来人正是那不知是讨喜还是不讨喜的灵狐罗曦,站在院门外,一脸愧疚神色。不想她进来后直接在君泽面前扑通一声跪下,言道帝君替她报仇,自己却冥顽不化,害得帝君要牺牲自己来救谷雨,谷雨也将失忆云云,语气恳挚涕零。君泽自问细情并未说给外人听,便看了看叶辰与司灵,二人十分默契地开始仰头谈论天气甚好。
  君泽啜了口茶,方道:“诚然,我不怪你,此事过本不在你,只是,不会有第二次。”语气淡然如常,却教罗曦心头一颤。恍恍然离开时才意识到,此后的日子里,大约都不会有那个名为谷雨的隽秀少年了。
  叶辰偷偷瞥了一眼君泽,兀的感到一股寒意,立刻低头继续喝茶。
  言昭醒来时感到很迷惑。
  他睁开眼后盯着床盖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灵台才逐渐清明。他感觉自己睡了很久,久到他都不记得睡前发生过什么。挪动着坐起身,环顾周遭才意识到这不是他的寝居,但屋内的摆设,甚至几案上笔砚的摆放都同自己的如出一辙。
  言昭顿时感到更加迷惑了。
  且不考虑这是何处,既然醒转了,自然是要出去看看。推门一看,醒得倒是时候,院里疏疏几株新枝,将将露出几抹碧色,枝头几只雀鸟叽叽鸣着,正是早晨。院中央石桌边坐着一个人,听到开门声颤了颤,回过头。
  言昭认出那人也是一愣:“青华帝君?”
  君泽又是一怔,眸中光华从欣喜到惊愕再迷离变换了好一会儿,最后黯淡下来。
  他终究还是,尽数忘了。
  言昭看不太懂君泽的表情,不过一定不是什么好情绪,忽然感到一股未名的愧疚。他只好慎慎然靠近了小声问道:“帝君,这是何处?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的寝宫。”君泽言简意赅,脑中却在想他的记忆存留到了哪一刻。
  “呃……”言昭似乎对这个答案感到意外而尴尬,目光四处乱扫,一时间也不知该应什么话。
  君泽见他这幅模样,不禁失笑,即便是记忆残缺,也仍是原原本本的言昭。他抑制住调侃他的冲动,顺口问道:“你想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言昭回神过来,心道那是当然,他总得搞清楚自己为什么睡了这么久,还是睡在别人家里。于是点了点头。
  “你奉天帝命,转生历劫,不巧被天雷砸中,失了记忆。”言昭又点了点头,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却迟迟没了声音。“就这样……?”“就这样。”君泽诚实地看着他。
  怎么就这么点,难道不该是经历了一次惊心动魄的大磨难?不过失忆倒似是真的,他先前躺着的时候,确是无论如何想不起昏迷之前发生过什么。“那我怎么在这里?”言昭自问与青华帝君并无甚交集——虽然他曾单方面对他产生过一些钦羡和好奇之类的情绪。
  君泽看了他好一会儿,看得他有些心虚了,才悠悠道:“你是我徒弟。”
  作者有话要说:  


☆、八、灼灼碧桃言与共

  “你是我徒弟。”言昭望着君泽,呆愣了好半天。
  老实讲,他觉得这事比起失忆来更玄乎。他一度以为,君泽这样的神仙,对什么事情都一副安之若素的样子,六根清净得不行。厉害倒是厉害,不过他有那么一些不屑,他觉得没有什么绝对的圣人,所谓物极必反,大善即大恶,更何况若是半丁点儿情思也没有,人生,哦不仙生该是何等无趣。
  实则君泽也不是那么玄虚冷漠的人,只是不爱同生人说话,又有些嫌麻烦罢了。
  君泽见他发蒙,也大约猜到是一时难以置信,便道:“其实也没有什么。既然你失掉了这段记忆,勉强也无用,就当没有发生过罢。倘若你哪一天又想来拜师,我再收你便是。”说完自觉有些酸,冲他笑了笑,又转而道:“天帝应允你历劫归来封你上神,休息好了就去面见吧。”之后转身进了屋。
  言昭一瞬想拉住他,将将伸出手又收了回来。他倒是真的完全不记得,只是觉得君泽这个样子看起来异常落寞,就连刚刚那个笑,都如针扎一般刺痛。他不晓得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心情,或许君泽所言是确实的,虽则没了记忆,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已经形成一种习惯。他忽然急切地想找回那段记忆,不然往后都安心不成。
  天帝一番惋惜惭愧之后,封了言昭上神,赐号归云。天帝说的什么,他听的不真,一众道贺的仙君也被敷衍而过,只觉脑子晕乎乎。若以他记忆中的修为,是同上神沾不了边的。他遗忘的那些年里究竟发生过什么呢?
  众仙君中他一眼便认出了那位老医君。此前数千年他惹祸不少,多半是寻的这位医君替他治的伤。他不晓得这回也是他,抓住便问:“老医,你有没有法子找回人的记忆?我好像忘了很多事情,总觉得心里不大舒服。”
  老医君看他焦急神色,叹了口气,道:“此事青华帝君已说过了,近日我都在查阅医书,暂时无果。老实讲,你能保住性命都是亏了帝君,记忆一事,老朽只能尽力而为了。”
  言昭默了会儿,同他道了谢,坐到莲池边,呆呆看了一天。宫门后头,白衣女子抬头看了一眼碧空,暗自握紧了拳头。
  后来的一个月里,言昭面上与平日无异,四处闲闲晃晃,今日寻他饮酒,明日找你斗术,好不乐乎;暗下却尽所能地搜寻相关记载。只可惜司命簿上写得简略不说,他本又不记得,越读越像在看戏本,看完还忍不住评论一下——我哪里有这么蠢!
  期间偶尔会碰上君泽,他不大想同他独处,这种感觉很像他欠了君泽很多钱,自己却不记得这件事了。然则次数多了他才发现,这个人同自己印象里的全然不同,什么德高望重清心寡欲,分明都是表象,这就是个以嘲讽别人为乐的腹黑毒舌伪君子!言昭忿忿然想着,忆起初醒时的情形,不禁有些心虚,但一回想起近来种种吃瘪事迹,那一点点心虚立刻消失殆尽。就好像你被一块石头嘲讽了,你很生气,踢了它一脚,痛的却是自己。后来司灵告诉他:你晓不晓得凡间有句话叫做“人至贱则无敌”?你要和无耻的人斗,首先得比他还要无耻。
  言昭想了想,把这句话写了下来,裱挂在寝殿的床边。
  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个百来年,不想才过了一个月,就要再作更变。
  言昭看着眼前浓褐的汤药,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老医君面无表情地将药推到他面前,捋着胡子道:“此药药方老朽寻遍了天庭的藏书阁才找到,管不管用尚不明了,但应当没有副作用,你且试一试。”说罢神色略有闪烁。言昭紧盯着药碗,神色凝重,没有瞧见。
  他觉得不可置信。折磨了他这么些时日的问题,如今仅这一碗药便解决了么?看老医的样子也不是唬人,于是将信将疑地捏了鼻子,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老医看着空空的药碗和头疼昏睡过去的言昭,自顾低声叹道:近来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难懂了。忆起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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