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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居然自个都不记得了,今天可是你的生辰啊。”午夜刚过,可不正好是挥别了“昨日”迎来了“今天”,萧景默小狗似的磨蹭著怀里的人,讨好地笑著:“尝尝看味道怎麽样,是我亲自下厨煮的呢。”
简若林在他的怂恿下,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什麽味道他没尝出来,只是那股温热暖意从喉咙一路往下,只透心底,叫他涌出一种莫名的情愫来。
萧景默在一旁张牙舞爪地威胁:“我煮坏了几个麻袋的面才煮出来的,不管好吃不好吃,你都要给我吃干净,不然我不饶你。”说罢在他肩头上作势狠狠一啃,又是借机占了一番便宜,洋洋得意。
简若林感到眼中有湿气蒸蕴,他开始明白过来,心底那种酸酸涩涩的感情,应该称之为,感动。转头去寻萧景默的方向,想要说什麽,却发现喉底哽咽似的,早已说不出话。
“景默……”这样的用心和温柔,我是否能够放任自己沈溺?
微弱的呼唤随即被突然炸响的礼炮声盖过,便是坐在房内,那璀璨绚丽的华光也透过窗柩缝隙,将屋内映得忽明忽暗,天空被彩色的光线射透,流转不停。
只为他一个人燃放的烟花……
萧景默拉起他往外跑,漫天都是散开的彩色烟花,升起,炸开,落下──精心策划的贺礼,虽然俗套,却也足以感动人心。
简若林眼角微润,却笑得满足,整个人看起来焕然如玉,美不胜收。
“谢谢。”
萧景默听见,只是淡淡一笑,霁风朗月一般,臂弯中紧搂著他的腰,抱在怀里不肯松手:“若林真想谢我,便也替我做一份香粉吧。”
晦暗中男子眉目如画,轻轻挑起,略带惊疑,却被萧景默勾起了下巴,一阵辗转深吮。
漆黑天幕成了最华美的背景,如花绽放的烟火点缀其间,映衬著动情拥吻的恋人。不知道到底用了多少烟花,整整燃放了大半个时辰才渐渐平歇。
那一夜,苏州城无眠,多少怀春的少女儿郎,在同一片夜色下,尽都看得痴了。
桃妁…第十三章
简若林坐在自家小院里,手里捏著一个暗紫绣金的香包。
做好的香片研成细碎的木屑,斟酌著分量装进去,挂在身侧,便有清淡香气溢开。正是三月桃花香,清新怡人,犹带两三分风流旖旎。
……恰似旧日蔷薇露,滴在罗衣到死香。
最难得的是这份心思和寓意。
他熬了几天几夜,几乎是不眠不休地调制──以前从来没有这麽用过心。
知道那人一贯喜欢华贵的金色和紫色,特地去集市上挑的花样。卖绣包的阿婆上了年纪,颤巍巍地一双枯手,把那个紫金香包连同几钱碎银递过来,碎碎叨叨:“公子这是准备送给哪家小姐吧,这上面‘鸾凤和鸣’的花样,很是吉祥应景呢。”简若林当时听了,淡淡笑著没有接话。只是把买好的香包叠起,贴在胸口小心放好。
不期然地又想起了萧景默。
──为了那人的一句话,费尽心思,做出了这独一无二的香粉。到头来想要赠与那人,却寻不到机会。
总是忙前忙後、拿些话头寻他趣的人,如今却已经又是接连几天,不见人影。
这几日只要在家里,就管不住自己向墙头处张望,总觉得略一晃神,就能看见邪气恣意的男子,踏著桃枝晚霞而来,对他笑得张扬无忌。
晚上看阁里的账本,一看就容易走神,脑子里想著念著,就不由自主地飘忽起来。寂静的夜里,稍有一点动静,他便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不知道多少回,起身起得急了,撞翻了桌案上的毛笔砚台。冲到房门口,却只对著空荡荡的庭院发呆。害怕那人终究会来,一个人睁著眼等到半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床顶,直到倦意袭来,再也支持不住。
静下来的时候细细思索,又忍不住苦笑,他简若林,何时成了这般儿女姿态?
不过但凡萧景默一来,简若林总会寻个由头将小四儿遣开去,两个大男人窝在屋子里,时不时传出一些谈笑声。
小四儿对此很是郁闷,整天嘟著张小嘴,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闷闷不乐。
简若林看见了,便停下手中的活计,揉了揉小家夥的脑袋:“让忠叔给骂了?”
小四儿立刻反驳:“才不是。”他看起来就生了一副轻易会挨人骂的倒霉相吗?越想越委屈,小嘴扁扁的,抬头红著眼眶看简若林:“公、公子是不是讨厌我、不要我了。”带著丝哭腔的少年嗓音,说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简若林一愣:“怎麽会,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小家夥整著就在寻思这个?
小四儿揪著他家公子的袖子,小心翼翼地,像只弃犬似的,小声咕哝:“公子现在都不要小四儿伺候了,也不让小四儿呆在房里。”说著说著,就要哭了似的。
简若林一边安抚他,一边迁怒地回头瞪坐在旁边忍笑忍得难受的萧景默。
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恶劣男人,抱胸端坐,扬起的眉眼间又是惋惜又是同情,整张脸上分明写著一句谑语。简若林甚至都能想象到他说话时的调子和口气,眼神邪魅:“若林啊若林,你说你这养的是书童,还是宠物。”一边无声地笑话著,一边“啧啧”叹惋两声,可恶至极。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泫然若泣的小书童,简若林很是头疼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润润喉咙。
“总是若林若林的喊,总觉得不够亲近。”语锋一转,问道:“若林的表字,是和之?”
“嗯。”
“清润有余……但是还是不如若林来得好听。”喃喃一句,萧景默眼底闪著精光,不知道又在算计些什麽,良久方莞尔一笑:“我想想……是叫‘宝贝儿’,还是干脆唤作‘若若’?”扬起的嘴角,邪气四溢。
简若林皱著眉头瞪他:“两个都不要。”说完小声加上一句:“恶心死了。”竟是一副少有的呢喃语调,听著像某种撒娇似的抱怨。
萧景默哈哈大笑,搂著他抱在怀里。
之後的时间,简若林就是把自己靠在萧景默肩上,两个人也没多余的话,只安静地去感受著流淌在二人之间的那种恬静幸福。像这样子,萧景默环手抱著他,默默地闭目,或者是任由男人缠绕著他的发丝把玩,竟已经成了两人默认成俗的一种相处方式。
岁月静好,无声流逝。
回响初见之时,被自己排斥的纨!风流子,现在却拥他在怀。相见,相识,相知,相许,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今日。
简若林既认定了自己的心意,便不再固步自封。见著萧景默的时候,也不会吝啬那一个含情的眼神,一抹愉悦的微笑。
所谓年少痴情初恋情怀,说的大抵便是简若林这时的心情。
可是现在,已经连续四天了……少了萧景默在眼前晃来晃去,嬉皮笑脸地寻他开心,还真的有些不适应。心里空落落的,做什麽事都提不起兴致。
简若林本是温和淡然之极的性子,如今却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又过了两天,小四儿才禀告说萧景默遣人来递了口信,说是近来有些琐事缠身,暂时没能得空闲登门共享听琴品茶之趣。随著口信带来的,还有一串桃花琉晶佩,一贯的做工精细造型别致,一看就是用了心思挑选的玩意。
简若林心底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不甘和怨气,便如此悄然消弭。
心里却还是想著,下次要是再见到萧景默,定要好好问问他说说他。一想到萧景默估计会做著夸张的讨饶表情,装作可怜兮兮地歉疚低哄,心情便无端地好了起来。
“二爷,这是倚红馆春姑娘的‘鹊桥露’,已经照二爷吩咐,用琉璃瓷封好了。”
简若林想得正出神,被下人一打断,才省起手头还有未完的活计。
顺手接过用红绸纸包起来的香粉,想到刚刚翻看的账目,便道:“我亲自送去吧,倚红馆这个月的账还没收上来,我过去顺道收了。”
下边的人自然是没有异议的,躬身行了个礼就退下去了。
小四儿没有跟来,而简若林也向来没有携带仆从小厮的习惯,整理好了倚红馆这月的账目以後,便独自揣著那盒香粉出了门。
留芳阁的香粉生意,铜雀楼倚红馆这类寻欢之处,少不得是笔大客源。
现在还是白天,馆子里花钱作乐的客人没有几个,加上简若林从小送得多了,便是进了欢所也不会觉得尴尬,轻车熟路地摸到了鸨母的阁楼外。好在都是常客,交了香粉收了账,也不过花了半盏茶的时间。
转身往外走的的简若林突然顿住脚步,屏息凝听,耳边似乎有极熟悉的声音在说话。
屋子里很宽敞,布置得极为奢华的包间里,一进门就是一面玉石镂线屏风,上面的花样是“花开富贵”,用纯金丝线描的金边,富丽堂皇,极尽尊贵。
里面自是一派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的旖旎风光,隐有嬉笑声传出。
“这模样,真是光看一眼,就已经能酥了一半身子。”洛展锋略露出几分轻薄急色,眯著眼看跪在萧景默脚边给他揉腿的少年,“你倒也是,总能寻著这样一些尤物,最可恶的是半点不知珍惜。我记得前些日子,你不还宠著铜雀楼里的漪漪吗?”
“都个把月了,漪漪再漂亮,咱们的萧大公子也该腻了不是?”
洛展锋於是一笑:“也对,景默身边的人,鲜少有能呆上一两个月的。啧啧……只可惜了那些如花似玉的美人儿,白白错付了一片痴心。”
萧景默有一口没一口地喝著酒,充耳不闻,任由一干好友调笑猜测。
白琦笑骂著:“洛展锋你少酸了,就你,跟景默两个就是半斤八两。”转头看著萧景默:“你也算本事,那天看简家的那个二公子,那副冷淡模样,想不到最後也被你弄上了手。”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直直盯著好友的眼:“都好几个月了,你这回真的来真的?”
“什麽‘真的来真的’,我倒是真的给你绕晕了才对。”懒洋洋地靠著,伸出脚踢了踢脚边跪侍的小人儿,示意他停下。
“你原先便说只是一时兴起,只是我看你如今对他的用心……”语话半阙,便打住了没往下说,白琦莞尔一笑,续道:“既然你不肯说,我便问问你,你对那个简若林,究竟有几分情义?仅是‘假戏’、还是‘真作’了?”
萧景默拖起地上的娇小少年,那个柔柔弱弱的孩子一上塌,便老老实实地跪在他身侧,开始揉按他的肩膀手臂。少年的技术颇佳,摁在身上颇为受用,萧景默享受似的微微笑著,手里一只酒杯,反反覆覆地转来转去,半晌才道:“他是个男人。”视线一直盯著自个指间玩转的酒杯,也不知道是在回白琦的话,还是自言自语。
对於简若林,从一开始,就是一种入了魔成了瘾的执念。
萧景默出身富贵,是理所当然的天子骄子,多少漂亮出色的男男女女,削尖了脑袋想往他身边挤。只有简若林,初见的时候,不是谄媚阿谀地顺从讨好,反而……给他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回忆──至今想起来,都还记得那日被狠狠撞到的关键部位的剧烈疼痛。
後来再见,简若林尽管冷漠疏离,可是萧景默有的是办法,软绵绵地磨著耗著──追求自己看上眼的男人或女人,萧景默从不吝啬花费心思和力气。
现在,他抱也抱过了,玩也玩过了,按照以往的惯例,也该是时候放手了。
是的,按照……以往的惯例。
突然“呲”地笑出声来,萧景默展颜谑笑,朗声道:“你们也忒婆妈了,简若林是个绝色,但也并不稀罕,我还真能为他就此吊死在一棵树上不成。何况他还是个男人,兴起的时候你情我愿各取所需,下了床,谁还当真?”
心里有个念头蠢蠢欲动──不过作场戏,曲终了,人也该散了。
一杯酒倒进嘴里,萧景默搂住身边忙碌的少年,在他惊惶的“嘤咛”声中吻了下去。一口清酒,在唇齿间辗转,到最後也辨不清究竟下了谁的肚子。
房门外,“铿”的一声物体坠地的脆响,虽然满室喧笑,那声音却无比清晰。
仿佛一个咯!,直直砸进了萧景默心底。
有什麽东西从眼前一闪而过,快得抓不著头绪,萧景默还没想明白,动作却已经先於意识,推开怀里的柔软躯体,赤著脚就从软榻上跑了下来,拉开房门向外张望。
走道上空无一人,空荡荡地好像在嘲笑他的敏感多疑。
耳边是洛展锋的叫声:“怎麽了,外面有人?”
空气里一缕清淡花香,沁人心脾。
萧景默脸色突变,用力吸了两口气,胸口却像被什麽给狠狠扎了一下。那隐约的猜测,叫他一颗心犹如针砭一般疼了起来。
桃妁…第十四章
内外交侵的简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