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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吧。”
皇后放下挽起的袖口,将将整理停当,但见康熙挑帘而入,顿时又惊又喜,连忙福身施礼。她今日一袭淡蓝色旗装,显得清丽可人。
康熙望了望桌上刚包好的馄饨,微笑着说,“看来朕来的很凑巧。”
“皇上请用茶。”
康熙拍拍榻子明黄色的坐垫儿,语调温和,笑容亲和道,“意映,坐!”
“臣妾谢座。”皇后轻轻坐到榻子上。
皇后意映端详着康熙的面容,话语轻柔道,“皇上,您这次出去半年多,看着瘦了、黑了。不过,比从前精神多了。”
“出去走走甚好,有机会你不妨也随朕一道出去。”
“……”皇后听闻此话,颔首偷笑。
康熙端起茶杯,拿杯盖儿撇着漂浮的几根茶叶,说道,“朕出去了这么些日子,宫里头有什么新鲜事儿,说来听听。”
“八月上,老祖宗最喜欢的那盆五色茶花殁了,那阵子臣妾常听她老人家念叨: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悲凉的很。”
康熙押了口茶,笑了笑说,“朕这回从南边请了位高人回来,有他在,就不愁了。”
“皇上,您口中的高人是不是那位白衣公子?”
康熙放下茶杯,侧过脸注视着皇后碧水般的眸子,说道,“消息传的可真快!”
“臣妾也是听宫人们乱说的。”皇后冷不丁被康熙的目光罩住,双颊倏飘过一抹红晕。
“不妨,说来听听,当个乐子。”
皇后伏在康熙的肩头,低声道。“宫人们说,平素只道明中堂的大公子风姿俊雅,是一等一的妙人。见了那白衣少年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哈哈哈哈!你们呐!朕见过比那位白衣公子更妙的……”康熙把后半句吞了回去,曾遶龙姿凤章又如何?他至多是风华无双的反叛一枚罢了。
“宫人们都说,若那位白衣公子换上女装定然倾国倾城。”
“……”康熙眼前浮现出水浸天女装的扮相,不由得点了点头。
“皇上,您走的时候惠嫔的小阿哥刚出生不久,这几个月长得又白净又可爱。”
“是吗?”
“臣妾瞧着,小阿哥眉眼间颇有皇上的神韵。”
“哦。”康熙端起茶杯,浅浅的润了润嘴唇。
康熙抚着皇后圆溜溜的小腹,一脸疼惜的问道,“肚里这个,可安好?”
皇后莞尔娇笑道,“劳皇上挂心,好的很。”
“朕,有些饿了。”
“臣妾这就命人去准备,皇上请稍坐。”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宫人就备好了馄饨和几样精致的小菜。蟹肉馅儿、家常口味的馄饨极美味,只不过意映终究调不出那味道。饭间,他记不得与皇后究竟说了些什么,满脑子都是他的影子。
贾孟城捧过红木匣子,轻轻搁在案子上,康熙温润的笑着说,“这次走的匆忙,只带了这个回来。”
“打开看看。”
“好。”皇后意映掀起盒盖儿,一套工艺精湛的锡器跃入眼帘,“皇上,这是……?”
“南边儿的锡器。”
“皇上,您可是去了……”皇后意映博览群书,见识广博,一看便知物件的出处。
皇后意映见康熙面色如水,赶忙屏退左右,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待宫人们走的远了,皇后意映才缓缓开口,“皇上,您真的去了云贵?”
“正是!”
皇后意映抿了抿丹唇,略带后怕的说,“臣妾曾听叔伯说起,近百日没有皇上的消息,本以为是他们危言耸听……”
“朝里可是传开了?”
皇后意映连忙圆场道,“这倒没有。朝臣们心中揣测,总免不了的。”
康熙故作轻松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朕自个儿的地方,难道还去不的吗?”
“话虽如此,天下谁人不知,平西王如狼似虎。”
康熙转入下一话题,说道,“朕走的这些日子,皇祖母和皇额娘的身体可好?”
“一切安好。”
康熙语调旋即变得温和,“辛苦你了。”
“都是臣妾分内之事。”
“……”康熙微微笑了笑。
“皇上,天色不早了。早些安置吧。”
******
当晚,纳兰性德刚前脚迈过明堂的门槛,就被琼宇揪住耳朵,拽进正堂。一旁的卢紫溪和身后的水浸天见状纷纷掩面而笑。
“你终于舍得回来了!出去大半年,连封家书就没有,怎的就不知给家里报个平安!”琼宇越说越生气,手上的力气又加了几分。
“额娘,额娘,有客人,有客人!额娘,真有客人!”琼宇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真见一绝妙的白衣少年立在堂上。不由得赧然,低声骂道:“怎的不早说!”
纳兰性德点了点琼宇的手背,低声托着腔调喊道,“额娘——!”
琼宇稳了稳心神,松开手,端足了架子说道,“死小子,下回记得向家里保平安!”
纳兰性德跪倒在地磕头道,“儿子遵命!”
纳兰性德起身,把水浸天拉到近前,介绍道,“额娘,这位是儿在南方结识的好友水浸天。”
水浸天拱手施礼道,“水浸天给夫人请安!”
“水公子真是一表人才。”琼宇只道宝贝儿子天上地下独一份儿的相貌堂堂,面前这个少年看上去与容若年纪相当,一身的风采却是与生俱来。他若扮成女子,只怕也要比的卢紫溪成了秃尾巴鸡。
“夫人,过奖!”
纳兰性德转到卢紫溪面前,尴尬的笑了笑说,“浸天,这位是……卢小姐。”
错觉在向大老婆介绍新进门的外室一般。
卢紫溪站起身,飘飘福身道,“水公子吉祥!”
“小生见过卢小姐!”容若这小子艳福不浅,未婚妻竟是如此佳丽。
水浸天目光落在墨绿色棉袄包裹着的孩童脸上,轻声问道,“那个糯米团子就是你弟弟吧。”
“你弟弟比你可爱多了。”水浸天似笑非笑的说道,引来纳兰性德的侧目。
与琼宇等人寒暄了一番,纳兰性德引着水浸天转去了圜斋的角院。
“就是这里。”纳兰性德推开红漆院门,抬脚迈进月亮门,“这里本是我的书斋,可惜我自五岁就进了宫,荒废了额娘一番心思。”
“你额娘这人,很有趣。”水浸天随在纳兰性德身后,眉间渗出莫名的愁思。
“我额娘嘴巴厉害,心地极善。”纳兰性德想起曾遶所说,浸天自幼孤苦……
水浸天边走边看,频频点头说,“景致蛮好,推开窗就是花园……东厢、西厢都是藏书、字画儿,也不错……”
纳兰性德知道她是相中了,开着玩笑问,“少主,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客随主便。”水浸天回眸而笑,当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
他心头微微一动,连忙转身吩咐道,“星桥,带人赶紧收拾收拾这院子,就按着我的房间布置。以后水公子要住在这儿。”
“再准备……”他跟星桥又耳语了几句,星桥点头称是,转身快步走了。
水浸天抽出一幅画,展开卷轴,端详着问,“紫溪很美,为何不喜欢她?”
纳兰性德侧倚门框,笑了笑说,“按此道理,你比紫溪还美,我该更喜欢你喽!”
水浸天扔了卷轴,露出本声,眸子圆睁,嗔道。“我跟你开玩笑呢!”
“我也在开玩笑!”纳兰性德展颜相对而笑,水浸天白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当晚,纳兰性德携友而归,明珠府上一片祥和喜庆,明珠早早回到府上。晚膳颇为丰盛,杯盘交错,欢声笑语,长久缺失家庭温暖的浸天情不自禁的沉浸其中。
戌时初刻,星桥提着灯笼引着纳兰性德跟水浸天回到圜斋,便抽身去准备洗漱事宜。
纳兰性德望着星桥的背影说道,“该给你寻个伶俐的使唤丫头。”
“……”
纳兰性德关上窗子,将屋子从里到外审视了一遍,自顾自的说道,“改日,跟他讨一个来。”
“时候不早了,我回了。”纳兰性德温和的笑笑,转身要走。
水浸天柔声唤道,“容若!”
他回身玩笑道,“徒儿照顾师父,天经地义。”
随手掩好门扇。水浸天隔门含笑,心头多了些许暖意。
33。御皇图…第十九章:天容海色清(二)
转天卯时,康熙乘坐龙撵,自坤宁宫直达乾清宫临朝。水浸天在南书房等候,纳兰性德随着康熙上朝。
水浸天抽了本《儒林轶事》,靠在榻子上翻看。听闻衣诀、脚步声响起,赶忙坐直了身子。
“给裕亲王请安!”居然是福全,他不去早朝,来这儿做什么?
“起吧!”
“你一定在奇怪本王为何没去早朝,对不对?”福全坐在榻子上,看了几眼《儒林轶事》,略带笑意说道;“是皇上让我来寻你的。”
“哦?”
“皇上让本王带你一道去国子监,与徐祭酒商议博学宏词科的具体事宜。”福全将《儒林轶事》搁在桌上,偷眼端详着水浸天绝美的面容。
水浸天连忙拱手一礼道,“有劳裕亲王。”
“咱们年纪差不多,私下大可不必如此拘束。你不妨随了容若一道,喊我二哥。”
“草民遵命!”水浸天暗骂,明摆着占我便宜!本姑娘娘长你六岁,还二哥?纳兰容若,你这个大骗子!说好了与我一道,事到临头却把我丢给福全,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福全和水浸天一前一后出了乾清宫,穿过右翼门,向文渊阁走去。“据说,浸天老弟在江南举子中颇有声望?”
“那都是乡野谬赞。”水浸天连忙推搪道,这都是哪个闲人造谣生事?
“既是皇上保举的贤士,必是错不了。据说,江南名士大半是浸天老弟的故交?果真如此,待他们进京,还望浸天老弟引荐引荐!”
水浸天拱手道,“朝廷广招贤士自是天下举子的福分,蒙王爷抬爱,自是他们的三生有幸。”
福全拍拍水浸天的素手,轻轻地问,“天下不是满八旗的天下,治理天下靠的是能臣。浸天老弟说对也不对?”
“王爷高见。”水浸天心想,福全或许与我见过的皇孙贵胄不同。
“浸天老弟有所不知,召集天下贤良为朝廷所用是皇上一直以来的心愿。但朝政一直为鳌拜把持,皇上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大清立国未久,根基尚不稳固,举贤任能方能安邦。浸天老弟与皇上一路南巡而归,想必对此早有了解。”
“福全不才,若能为一贤王,也不枉此生。然资质鄙陋,只能笨鸟先飞。浸天老弟久居南方,还望多多赐教!”福全神情诚恳、专注,看得出此话系发自肺腑。
“浸天得皇上垂青,自然倾力而为。况且浸天出来京城,人地生疏,只怕倚仗王爷之处多些。”
“如此,甚好,甚好!”福全喜形于色。水浸天从侧面看上去,看起来他蛮好相处的。
自十一月初七之后,水浸天对纳兰性德彻底失望,康熙在他心里分量终归最重。福全的出现刚好填补水浸天的缺失,无形中给水浸天撑起了一片天。水浸天万没料到,这一切都是康熙刻意安排,任谁也动不得容若半分。
福全敦厚、善良、平易近人的性情很对水浸天细腻的性子,水浸天率直、真诚的秉性很对福全的脾气。如此一来,水浸天与裕亲王福全的关系进展可谓是一日五千里,走的越来越近。当然,水浸天刻意回避、化解与福全的身体接触。
每每看到水浸天跟福全的身影,康熙都要抱着肩膀戏谑一番:“这就是她沟通的速度!”
“你该不会在嫉妒,他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本事吧?”
“哼哼!怎么会?”说着,康熙鼻子一哼,把脸撇到一边。
纳兰性德猛的拍了拍脑门儿,故作恍然道,“今个儿后晌,老祖宗召他去花房伴驾。”
“……”
“有种感觉,叫做羡慕嫉妒恨。如果是,记得要说出来!”说完,他拍拍康熙的肩头,踏了踏脚边的积雪,转身要走。
康熙眼疾手快,一把钳住容若的腕子,佯哭道,“容若,你是坏人!”
实则,他巴不得水浸天和二哥福全搞出些什么来。
十二月中旬的北京当真是天寒地冻,撒豆成冰。康熙侧着身子靠在靠垫儿上,抱着暖融融的暖手炉道,“开春之后,举子们陆续抵京,总要安排个妥当的住处。”
“我相中了崇文门内一处别院。正想跟你商议,让户部拨银子。”
康熙故作深情款款,星眸若水,说道,“容若,谈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