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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什……什么都要,都挺好。”答案也十分可笑。
老板娘只是一笑,道:“那我让厨子做几样热菜凉菜上来,再给你们挑壶好酒。”话毕便转身走了。
李双寒痴痴地望着老板娘的背影,直到老板娘消失在厨房的门后才罢。他转过头来,目光却仍然是呆滞放空的,原本小心翼翼的五官此时像是失了约束,耷拉着,几乎要从面皮似的脸上掉下去。他嘴里嘟囔着什么“今夕何夕,遇此良人”,把梅尧君他们吓坏了,生怕他诗兴大发做起诗来,就又要扯开话题。
梅尧君还打算从李双寒这里套出些话,问了几句后发现李双寒知道的无非就是刚才说的那些,论曲墨的心机,真正要紧的消息怕是不会透露于他。
不久,老板娘从后面出来,手里捧着一只木制的托盘,上面层层叠叠地摞着好几样菜。李双寒的目光顿时被牢牢吸在老板娘身上,看老板娘用葱根般修长白净的五指把菜盘一一从托盘上布置到桌上,他还注意到老板娘腰上多了一条蔽膝;随后,老板娘又消失在厨房里,再次出现时手里多了一坛酒。
菜肴并不名贵,却吃得出大鱼大肉中肤浅而朴实的欢喜;酒也算不上好酒,但水搀得不多,酒味劲烈。因此,尽管梅尧君、叶檀心、曲断都不是易与之人,但都罕见地没有挑三拣四;李双寒本就是随遇而安的人,又迷恋着老板娘,自然爱屋及乌,看什么都分外可爱。
曲断不慎将菜汤滴落在前襟上,他身上的衣服是牙白色的,深红色的汤汁格外醒目。梅尧君冷冷瞥他一眼,道:“啧,这就是曲墨那老头的家教。”
曲断以牙还牙:“啧,总好过死没用的绣花枕头。”
叶檀心窃笑,虚情假意地劝道:“尧君你和小孩子斗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而梅尧君不知想到什么,灵光一现,趁李双寒酒不醉人人自醉问曲断道:“你父亲来做正事,你跟着他,他就不烦你?”
“他把我扔给这个蠢物,不知做什么去了。”曲断塞了满嘴食物,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况且,我父亲说过,覆手便可解决的小事,带上我也无妨。”
叶檀心不动声色地听着,用筷子一下一下地戳碗中的一块卤猪肝。梅尧君说:“胡扯!武林大会岂是小事,曲墨这老头子口气未免太大。”
曲断猛地站起来,怒气冲冲:“你才是胡扯!那个要抓我的沉檀宫的妖怪,一见到李伯伯就吓得屁滚尿流,我父亲才不用把他们放在眼里!”
小孩子说话颠三倒四,但听话里的意思,聚丰楼应该是冲着沉檀宫来的。自从与沉檀宫决裂,双方大概是势同水火,聚丰楼斗沉檀宫,无论是落井下石还是身先士卒都说得过去。梅尧君对两者都毫无好感,只盼他们狗咬狗,斗得两败俱伤最好。然而在此之前,得把初九和梅庄从这摊浑水里捞出来。
梅尧君称身体不适向其余三人告辞。
李双寒如梦初醒般要挽留他;叶檀心劝:“李兄还要在洛阳待些时候,以后有的是再见的机会。既然尧君身体有恙,就先放他回去。来日我做东,望李兄和曲少爷惠临,定要拼个不醉不归。”
梅尧君先行一步,先装模作样往叶府方向行,走到下个街口又突然折返,往城西面走。泰来客栈正是在城西。他要去把他家初九道长带回去。带回去,继续吵也好,继续打也好,继续冷战也好……即便是相看两厌,都要和彼此捆在一起,让身上的刺扎透对方身体,让悲喜都成咎由自取。
他循东西贯通的长街不急不缓地向泰来客栈的方向走去,像一条惫怠的鱼在人间灯火汇成的长河里游动,他的身后拖出长而深刻的阴影,宛如在盛满月光和灯光的街面上划出了一道凌厉的伤痕。梅尧君自认世间无两,照理说,他早该对其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感安之若素,然而此刻却开始因自己的形单影只害臊,看周围的人谁都像狗男女。
他忿忿不平地想,明明是初九不识好歹,却要他妥协,甚至亲自去找他回去,未免太过掉价。先例一开,初九势必会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以后岂不是更加难振夫纲?他越想越觉得有理,差点就掉头往回走。可环顾四周游人皆面有焦虑恐惧之色,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对某个方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他惯常看不上这些乌合之众,但敌不过心底莫名而生、难以抑制的好奇和不安,最终不着痕迹地往街边的人群靠近,同时放慢脚步,以期从漏进耳中的只言片语梳理出众人谈论的主题。
听来的多是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却频频出现“走水”、“失火”等语。梅尧君心跳如鼓却强作镇定,挣扎一番后下定决心,向一旁口若悬河的男子发问:“你们说的走水是指何事?”话出口,他自己都听出声音里的干涩和生硬。
男子不察,答道:“这……我也不甚清楚,据说是那边有家客栈着了火,是吧?”他转头询问身边友人,友人纷纷点头应和。
其中一位干瘦的青年道:“还是家挺老的客栈,走水也不稀奇,那木头早就枯朽了吧?一点就着!我方才从那边过来,火势甚大。你看,半边天都被火映红了……这么大的火,不知道里面的住户如何了。”
梅尧君勉强道:“住户应该早在火刚起时就撤出来了吧。”
青年摇头道:“这不好说,我听那火是一下子起来的,眨眼间整个客栈都陷在火海里,只怕是凶多吉少……我听人说这里面还住进了几十个道士,真是作孽。”
“胡言乱语!”梅尧君突然一把攥着那人衣襟,“哪有这么怪的火?你如何知道他们逃不掉?你知道多少?”他的表情过于狰狞,一瞬间让众人都失了颜色,手足无措,愣在原地看他突然而然的暴怒。
片刻之后,梅尧君又松开手,退后几步,身形踉跄。他似笑非笑地说:“是啊,你知道多少?他必定是逃出去了……”
众人不解其意,并不敢去招惹他,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从大道两侧楼舍的户牗后渗出稀薄的暖黄色的灯烛的光芒,千百盏灯火的光亮在夜空中交汇、融合,如同温柔而疲倦的注视,脉脉投射在过往的飞虫上,使它们成为一粒粒渺小的光点,这些光点在头顶的上空汇集、浮动,像一片降落到低空的星辰;此外,还有时起时伏的蝉鸣声,树木晃动它丰盛的树冠,微风中树叶的鼓噪也尤其好听。这是初夏最美好的时节,是一颗青涩的杏子,入口酸苦,咽下去却能品出不易觉察的甜。
梅尧君整理好衣冠,调头回去,从方才的阴影中回到暖光柔和的拥抱中去。他心不在焉地想,客栈被烧了,初九失却住处,明天总得回去了吧?离开不难,回去可没那么容易,他定要狠狠敲他脑袋,把他敲成个傻瓜才能原谅他。勉为其难原谅初九之后,他还要拉着初九为他讲经,一夜讲七篇……老实说,初九反应笨拙、技巧生疏,一到床上基本是头死猪,劳心劳力的事情都要梅尧君做,远不及他曾在风月场上遇到的佳人能给他快感;初九还神神叨叨,醉心那些怪力乱神的蠢事;他还是个江湖骗子,靠装神弄鬼来骗人钱财,饶是如此,仍然穷得揭不开锅。
反观自己,内美而有修容,眼中见的是缠绵绵的春风秋月,胸中装的是坦荡荡的清风明月。纡尊降贵同初九道长在一起,本是极其委屈的事情,可恨初九还不识抬举、不解风情,总是与他作对。如果初九听话一点,多听话一点点,他一定会对初九很好。
他平静地走回叶府。叶檀心听到些风声,在堂屋坐立难安,恰逢梅尧君从门前走过,他忙不迭追上梅尧君,拉着他问:“你……可曾去找了初九道长?”
梅尧君道:“去了,半路回来了。”
“为何?”
梅尧君理直气壮道:“我等他回来找我。”语气里分明含着怒气。
叶檀心犹疑一会儿,才说:“我听闻泰来客栈那边出了……”
“我知道。”梅尧君打断他,“客栈烧了,他没别处可去,肯定得求我让他回来。”
梅尧君语气是不容置疑的笃定,叶檀心越听越不安,却不敢顶撞他,强挤出笑容,道:“说的也是。”
梅尧君嘱咐他:“叫人预备好热水,等初九回来一定浑身是尘土,别让他脏兮兮地往我身上蹭。”
叶檀心道:“尧君你放心,不是我自夸,我做事一向是周到的。”
等梅尧君远离,叶檀心才敢哭丧着脸一屁股坐到地上。他想,这都是什么事,一个祖宗来了,又带来另一个祖宗,而且一个比一个不省心。他不敢懈怠,唤来数个家丁,打发他们去城西探听状况,然后就趴在堂屋的坐榻上小憩。
他这一睡,睡到次日清晨被府里管家摇醒。他摇摇脑袋,坐起身来,还记得昨晚的事,问:“初九道长有下落了吗?”
管家道:“尚无。而且……方才府里有人看到梅公子也往那边去了。”
叶檀心一时无语,只觉得谈恋爱真是麻烦事,还是单身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闭上眼睛,天下太平。
作者有话要说:
☆、二逼青年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赵四挑着两担生鱼进了洛阳城,给在他这里订了鱼的酒楼一路送过去。自东往西,到了最西边,担子里的鱼已剩的不多,最后一家是泰来客栈。他每日来此因而轻车熟路,但眼前所见却让他瞠目结舌不知所言——一座焦黑的楼宇矗立在淡蓝色的晨光中难辨本来面目,这栋老楼如今只剩支离的骨骼而不见血肉,浅青色的烟依稀从废墟中逸出,有几处还燃着明火。
赵四愣在原地约莫有一盏茶的工夫,而后才如梦初醒地从身上卸下挑鱼的担子,壮着胆子往前面走了两步,仰视残余楼体的顶端,自言自语道:“乖乖……这该是多大的火啊。”
恰巧有人经过,见他这般惊恐,不禁向他卖弄道:“我昨夜可是看全了的,那火烧得,啧啧,整座楼都嘎吱嘎吱作响,打这边经过的都被熏得睁不开眼,眼泪直往外冒!”
赵四退后几步,挑起担子,问:“那这里面的人可逃出去了?”
“那时候乱的,大伙都忙着挑水来灭火,是有人侥幸逃出来,”他指向废墟,“也不知里面还埋了多少个。”
赵四咋舌,叹息道:“这多老的一家客栈,谁能想到呢!”
来人也随之叹惋:“可不是!人世无常,我也算见识一回了。”
两人前言不搭后语地交谈了几句,赵四正要挑着担子里的鱼去东街口卖掉回家,却看到一个影子风风火火地冲向摇摇欲坠的客栈里,那人步速太快以致于两人没来得及挽留。
“小伙,可不能进去呀!”赵四放声向客栈喊道。
“就是,多危险。”来者附和,“要不……你去把那年轻人叫出来,总不能任他留在里面,谁知道这楼什么时候就塌了。”
赵四闻言色变,急忙摇头道:“这我却不敢去做,屋里一个病老母三口小的都等着我去喂,我要是有个什么不好,让他们怎么活去!”
那人探出头踮起脚往里面张望了一番,又将脖颈遽缩回领子里,点头道:“说的也是,那年轻人不知想些什么,随他去吧,自求多福咯!”
赵四转身欲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年轻的道者仰头凝视客栈废墟,把他吓了一跳。赵四抚胸道:“哎哟哟,道长,大路这么宽,您何必站在我后面,白白吓煞我!”
道长对他含笑点头,抱歉道:“贫道失礼。”绕开赵四要往里面去,赵四还挑着担子不便拦他,只好对着他喊:“道长你可别进去,我看这楼危险得很!刚才进去了个小伙子,如今都没见着出来。”
道长皱眉,严肃了神色,屏息侧耳仿佛在倾听什么;赵四也放慢呼吸,可除了微弱的哔剥声和街市渐渐喧哗的人声再无其它。
突然一块巨大的烧焦的楼板从楼上重重跌落下来,就摔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落地时磕出几粒发亮的火花,溅到两人脚边。赵四又差点魂飞魄散,大叫着往一旁跳开,面色煞白,道:“道长您看,您还是赶紧走了吧!”
道长不理他,面露忧虑之色,也不知是对谁说了一句“有人叫我名字……”后就拔腿往客栈里面跑去。
赵四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低头看担子里的鱼已经恹恹,遂甩甩脑袋,趁其还活着担着它们去街口卖个好价钱。
初九刚迈进客栈大门,就被里面氤氲的浓重烟雾刺激得呛咳起来。他扶住门框站直,好一会儿才稍稍适应,试探着往里面行了几步。
客栈内部早已面目全非,四周墙壁被火焰缭得漆黑,被烧断的横梁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大堂里,此外还有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