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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酒怎么样?”奶娘也笑,淡淡的,像是在掩饰。
“好酒。”晏敏赞了一句。世上最好的酒已经喝不到,余下的,无论是什么酒喝到嘴里统统都是同样的滋味。
“再来。”奶娘坐在牢门外,拿过他的酒杯,又替他倒了一杯。晏敏接过酒杯又一口饮尽。连饮了三杯,晏敏放下酒杯,端端正正的跪在牢门前,对着奶娘磕了三个响头。
奶娘坐在地板上,强作笑脸。
“郑武。”晏敏转向一边的郑武,冲他拱手。
“大人。”郑武跪在晏敏跟前。
“你跟了我也有五六年了,出身入死。晏敏也无以为报,我敬你一杯酒,聊表谢意。”晏敏拿着酒杯将一杯酒敬花郑武。郑武看了奶娘一眼,接过酒杯,饮尽。
“奶娘孑然一身,含辛茹苦照顾晏敏许多年。晏敏本来该替她老人家养老送终,结果看来我是要先她一步了。我去之后,奶娘只有托你代为照顾。”
郑武连连点头:“我必对奶娘如我自己母亲。”
晏敏又倒了一杯酒敬郑武:“谢谢你。”
郑武接过:“大人放心。”
晏敏松了口气,再对奶娘又磕了一头:“敏之不孝。”
奶娘吸吸鼻子,吐气笑道:“这是你们晏家男儿的宿命。也好,日后就再不用被那皇帝呼来唤去,餐风宿露。吃饭吧,把汤都喝光,一会儿都凉了不好热。”
晏敏点头,端起鸡汤喝了个精光,又每样小菜都吃了几口,放下碗筷:“好吃。”
奶娘低头轻轻擦掉眼泪,还要劝晏敏多吃一点,走廊里响起一串细碎的脚步声。奶娘回头看到丁禄拿着一道圣旨朝这边走来,他身后的侍卫端着一只酒壶。奶娘瞪大眼怔忡的看着,丁禄走到牢门前停下,狱卒拿着钥匙打开牢门上的锁链。
“晏敏接旨。”丁禄面无更让看着晏敏。
晏敏跪好接旨,丁禄慢慢展开手里的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没有大理寺审案,无凭无据,谋逆罪从何说起?”奶娘扶着牢门大声喊:“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姓郦的皇帝统统言而无信……”
丁禄读完旨,把圣旨交到晏敏手里,清冷的看着奶娘:“轰出去!”
两名狱卒拉着奶娘和郑武往外推。郑武气不过,回手掀翻一名狱卒。晏敏低吼了一声:“郑武!”
郑武顿住。
“奶娘就拜托你了。”晏敏拱手。郑武无奈的搀着奶娘被狱卒驱赶着,离开天牢。
丁禄退了一步,身后的侍卫将酒壶放到桌上,倒了一杯酒递到晏敏手中:“晏大人请……”
晏敏握着酒杯,嗅到里头砒霜的气味。他弯起嘴唇,眼睛又似乎能看到,司马空的脸浮现在眼前。眉骨很高,眼窝很深,鼻梁又直又挺,嘴唇衔着淡淡谑笑。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携老……”晏敏心中默念着将酒杯举到唇边。若是能将这酒换成了熏风就再美也不过了。
“叮!”晏敏手中的酒杯被什么东西打翻。众人惊了惊,还没回过神,守在牢门前的四名侍卫硬绑绑的栽倒。
“快快,有人劫狱!”丁禄回过头看到一个黑衣人走进牢房,惊慌失措的大喊。守在他身边的两名侍卫还来不及拔刀,黑衣人刀峰凌利,那两名侍卫没抵抗住两个回合。
丁禄看着面前的死人,吓得摊软在地上,抖擞着下巴:“大……大胆……”
黑衣人提着逼近他。晏敏伸手挡住黑衣人:“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收起刀,没有说话,拉起晏敏的手往牢房外走。
“来……来人……”丁禄摊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喊。
晏敏抽手:“我是罪臣,不能走……”
身后一记重击,晏敏身子软软的滑下去。黑衣人将他扛在肩上,飞速离开天牢。
作者有话要说:结果还有一章……
74
完结 。。。
七十四、
晏敏感觉身体轻轻的飘摇晃荡,有很重的不实感。撑着手臂身下是木板,坐起来,下边又轻晃了两下。听到船浆激起的水声,才醒悟自己身在船中。
“这是在什么地方?”晏敏伸手摸着四周,厉声问正在划浆的那个人。只是一艘小篷船,船篷不高,坐直身体头就快碰到顶。狭窄的船舱内还浮动着幽幽兰麝香气,不像是寻常渔家的船也不像是摆渡用的船。
那人不吭声,继续有节奏的划浆。晏敏摸摸后颈,还隐隐有些疼痛。按照这个疼痛的程度,他大概昏睡了两、三个时辰。两、三时辰内若是骑马,能到的有水的地方应该是京城以南四百里之外的小满河。晏敏挪动身子走到坐船头坐下,伸着手探到水里。河水还有些凉,刺得人更加清醒了些。
“多谢这位侠士相救,你我素昧平生,为什么要救我?”晏敏靠着船舷斜着身子问船尾摇浆的人。
那人依旧不答。
晏敏伸手进水里:“如果你不说,我就翻身跳下去。”
那人微微吃惊,掠身到晏敏的面前拉起他探进水里的掌,用手指在他湿淋淋的掌中写:“不要。”
原来是个哑巴。晏敏皱起眉:“谁让你来救我的?”
哑巴静静的蹲在晏敏面前,好一会儿才从衣服里摸出一只玉放到晏敏手里。晏敏摸在那块玉,玉质温润,雕工精细。鸾凤齐鸣纹环绕在四周,一面的正中用汉文和斯兰文写着“天作之合”,另一面用汉文和斯兰文写着锦城公主和多罗伊的名字。
晏敏吃了一惊,能有这种东西的人,只有可能是……
那人又在晏敏的手心里写:“不要死。”
晏敏怔忡的坐在船里,哑巴又回到船尾去摇浆。船行了又约摸两个时辰到了一个小小的渡头。哑巴拿着一顶斗笠盖在晏敏的头上,拉着他往在僻静我小路上行走。哑巴好象还有点瘸,脚步一轻一重,身法倒也极灵活。走到路边的一间小屋,哑巴拉着晏敏进去,递给他一身粗布的干净衣裳。
晏敏依着他刚把衣服换好,远远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哑巴冲进屋子拉起晏敏往外跑,刚要上马逃走,一阵乱箭雨点一样的射过来。哑巴用身体护住晏敏,变听到一声闷响,一只箭射破了衣服,划破皮肉。晏敏耸起眉。马蹄声到近前,哑巴腾得站起来一手拉着晏敏,一手挥舞着刀,杀出一条血路带着他跨马逃走。哑巴的这匹马脚力也极好,负着两个人的重量,还是将身后那些追兵远远的抛在后边。
不敢在显眼的地方落脚,两人停在一遍小树林里。夜间清冷,哑巴起了堆火,在火堆边铺了个位置让晏敏坐。晏敏一恍神,恍惚间又记起在萨拉山冰冷的雪峰上。不能生火,司马空捡了好些树枝,把衣服铺在上头让他睡。他也很冷,于是两人挤在一起,相拥暖。
眼角微微湿润,手指落到他的眼角,晏敏蓦得用力一推,哑巴被掀翻在地。哑巴爬起来没有理会晏敏,坐在火堆边拔下肩上的箭。
晏敏摸到从他身上拔下来的剑,上头刻有禁军的标志。他眉毛跳了跳,仔细听着哑巴的举动。哑巴动作有些粗,将金创药整瓶洒在伤口上,又从衣服上撕下一片布来包扎伤口。晏敏摸到他身边:“我帮你。”
哑巴闷闷的抬起头把裹了一圈的布片两头递到他手里。晏敏接过来,仔细的缠好,用力扎紧。哑巴咝了两声。
“疼?”
哑巴拉过晏敏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不。”
晏敏轻轻的吐了口气,哑巴又坐到他身边,继续在他手心里写:“对不起。”
晏敏苦笑:“陛下这是何苦。”
哑巴怔怔然。晏敏拱手:“请陛下回宫吧,晏敏可以跟您一起回去喝下那杯毒酒。”
“你怎么听出来是朕的?”郦宸风幽冷的看着晏敏:“为了不让你分辨出是朕,朕带着麝香混淆你的嗅觉,朕还故意装成是瘸子让你听不出我的脚步。不说话,让你听不出我的声音。”
“陛下虽然做了改变,但从您的脚步依旧判断您的身量。晏敏十三岁进宫至今,陛下总怕晏敏绊倒,喜欢牵着晏敏走路。您手中的掌纹,我了然于胸。”
郦宸风微微一怔,旋即苦笑,举起手掌看自己的掌纹:“连朕自己都不熟悉自己的掌纹,你却能了然于胸。你那么熟知朕了解朕,为什么不可以跟朕一起。只要你能留在朕身边,便是要朕把江山分你一半,朕也毫吝惜。”
晏敏盘坐,双手放在膝上摇了摇头。
“朕到底输他哪一点?”郦宸风暴躁的提着晏敏发髻逼视他的脸:“他可以给你的朕统统都能给你。”
晏敏轻笑:“陛下一定拿不出一坛熏风。”
“熏风?熏风是什么?”郦宸风咬着牙:“朕派人去找。”
“熏风是只有司马空才全酿的酒。”
郦宸风怔忡,良久才呵呵的干笑了一串,将刀抵住了晏敏的脖子:“看来朕只能杀了你。”
晏敏面朝郦宸风宁静的等待死亡。只有死后,才能见到司马空。
郦宸风无力的抽刀:“你以为死了就可以跟纳木尔在一起了?朕偏不杀你。”
晏敏不以为然。
郦宸风收刀回鞘:“你走吧,我朝从来都不曾出现过那个叫晏敏的人。”
晏敏蹙眉。郦宸风又笑了笑,乜斜着眼:“落苍山虽高,你觉得以纳木尔那样的高手掉下去,会死么?”
晏敏微微一惊。
郦宸风瘪瘪嘴:“朕派人下去找过,下头有很多残缺的尸骨。有些被野兽吃掉了脸,有些被虫儿咬空了肚肠。不知道里头有没有纳木尔的。兴许已经被野兽啃食也未可知。”
晏敏全身发麻,额头上浮起密密的冷汗,身体微微颤栗。
“去找吧,也许你能找到他,向他解释当日的一切都是朕一手策划的阴谋。也许你永远也找不到。朕祝你这辈子都找不到,让你活着体会着那种噬骨的疼痛。就像朕每日所受。”
晏敏呆坐在原地一动不动,郦宸风怨毒的看了他一眼,跳上马背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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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空呆坐在简陋的屋子里,脑子里那些凌乱的画面渐渐拼接起来。如梦幻泡影,又似真实经历。他回头看晏敏,黑漆漆的屋子里,晏敏的脸上有两道浮光。司马空伸手才触摸到,晏敏退了一步。司马空呆滞的站在屋子里,看着他的脸,心像是被一跟绳栓住,微微牵动。从看到他的那一眼起,就觉得他跟自己似乎认识,却不知道这里头的根已经埋得那么深。他又往前边走了一步,晏敏拔出剑递给他:“你想怎样都随你。”
司马空拿着那柄细剑倏然回手,将凌落雪从背后悄悄刺向晏敏的匕首弹开。凌落雪连退了数十步,退到门外。
“哈吉,你在做什么?”凌落雪声色俱厉:“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个样子么,是他杀了你,他嫌你挡住他的仕途,将你从悬崖上推了下去。现在他没有仕途了,才又假惺惺的来找你。”
司马空皱着脸盯着凌落雪,凌落雪一时猜不透他是怎么想的,继续:“哈吉,杀了他。他欠你的太多太多,完全不值得你再为他有任何付出。能救回他的命,他就该千恩万谢了。”
“有谁会用自己的命去骗别人?”司马空扶着隐隐作痛的头淡淡道:“他差点就死在庄子门前。若不是我回来,你可能将他悄悄的埋了,只对我说他走了。”
凌落雪惊悚的看着司马空。司马空的头又疼痛起来,就像一有只手在里头粗鲁的翻找那些他曾经遗忘掉的事情。每疼一次,便又想起一桩。
“司马空。”晏敏听到他混乱的气息上前扶住他。司马空推开晏敏双手抱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嚣叫声。
“司马空,你冷静些。想不起来不必再想。”晏敏又走到他面前,扶着他的双肩。司马空抬眼看他,他的脸一下子变成四年以前在扬州初见到时的那样,冰冷的美艳,叫人过目不忘。一转眼又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