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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画面随之向脑海中涌来:
“山河破碎,命若飞蓬,白骨填沟壑,红血染刀锋。我如何能与你比翼双飞?”画面中,一男子,身材欣长,面若冠玉,与一名女子相对而立,神色之中满是悲奋,道出刚刚那句话。
“姬悔,不要这样说,我已经等了你好久……”女子伸出食指,轻轻压住他的嘴。姬悔将她的手拿开:“上巳,我姬悔只有一条命,既已许大宋山河,再难许你……今生缘尽,来世再续。我已备下马,不久就入蜀抗敌。”
“君既难许我,我即许君。”女子身形婀娜,却有一腔硬骨,铿锵道,“我随你一同入蜀——”“不可!”
两个人,同样的硬骨,不知是谁服了服谁。司雷却想起来,他二人就是青帝上巳,玄帝姬悔。上巳最后还是随他一同入蜀。
画面渐渐变幻,转变成一个破落的神庙,姬悔已是中年,胡子耷拉,瘫坐在地上,手中拿着一壶酒,是破的。
“钓鱼城,还是破了啊……”他哭道,“只是,只是不甘,若我大宋有幽云十八州……石贼,还我万里河山!”吼毕,又饮下一口酒,壶口太大,酒随着壶口奔流而下,他掬起一把漏掉的酒,司雷以为他要喝,那知他一下子甩在自己的眼睛上。
“不!”司雷大吼一声,冲过去,“不要……”却穿过他的身子,这是别人的回忆,他无可奈何。
“阿悔?”一位布衣女子匆匆跑起来,正是多年前的上巳,在这里只有她才能扶起姬悔,并安慰道:“自从失了幽云,大宋的失败就已是定局……”“呜……呜……我没有力气再去守护了……”
司雷的身子微微一震,怎么也不会想到——姬筮就是姬悔的转世,那怕时光已经过去五百年之久,他还是战斗着,为了身后的大好山河,为了一位姓风的女子。而他的敌人,也和当年一样……
画面再次变幻,却和前次不同:司雷被抓出了姬筮的身体,脱离了他的感知。
一定神,自己站在桥上,旁边的姬筮呼吸平稳,应该已经无妨。“你进入的时间太长了,我不得不用萨满术将你提出来。”青牝答道,“他早就好了,你为何不出来?”“嗯……我遇到他的转生魂了,看到了他一些前世的事,入了迷……”司雷道,心中跳个不停。
“姬筮不用回关中,那就抬回家筹办婚礼吧!”王爷乐呵呵地说,丝毫没有听到姬筮在睡梦中的私语。
司雷却听到了,并为此心痛如绞。
姬筮道:“幽云、幽云十六州……”
☆、幽云之忆
第一拨巫医居然在天明之前就赶到了。王爷的“全家贬为奴隶”果然有效。
一位胡须皆白的老者分开众人,颤颤走来,扶上姬筮的脉。
“已无大碍,王爷可以去准备喜事了,只不过失血过多,暂时不能醒来,婚期要排至九日之后。”王爷闻言大喜,马上离开病房,顺带把所有人轰走:“没有要事,不准进入这屋子!”要是他刚才认真一点,听清姬筮喃喃自语的“幽云”,不知道还会不会这样。
这间病房就是司雷的卧室。坐北朝南,放着红木家具,青花瓷器,大体布置与中原之地并无什么不同。只是四周墙壁上挂着色彩诡奇,形象夸张的唐卡、成吉思汗画像、萨满用品,又渲染着一种神秘气氛。
“小昊……”司雷轻轻唤了一声,郑昊从花瓶中跳出来,他刚刚听得外面人声急作,就藏入此处:“找我何事?”“守在这里,听他的声音,数好记好他叫了几声幽云,几声查干路……”司雷轻轻放下姬筮的手,“我有不得不做的事,你记住了,再告诉我……”
“好。”郑昊虽然不明就里,还是答应了。
司雷快步走出,找到阿爸的房间。他正从自己房间拿出一件旧红袍子,见了他,叫起来:“儿子,你说,这婚礼用我和你额吉(母亲)的旧袍子呢,还是新做?”
他还想着看自己小儿子快快乐乐地成亲呢!
司雷忍住泪:“阿爸,我们开户通商吧……”红袍子落在地上,王爷愣了:“儿子,是姬筮嫁过来,不是你嫁去关内,怎么胳膊向外弯?”
如果开门通商,喀喇泌的商业就会渐渐与关内连为一个整体,一但开战,喀喇泌必定怨声载道,令人忌惮!这是司雷能为姬筮的幽云梦做的最大努力:他不可能帮姬筮夺取幽云,只能让幽云一世平安,不起战乱,他生是喀喇泌家的人,死是喀喇泌家的鬼。
“他毕竟是……玄帝啊!”司雷闭上眼,长叹一声。
王爷定定地看着司雷:“那又如何,我现在就去废了他全身功力,让他永生永世不能离开草原!我们乌梁海氏,一向痴心刚烈,不像你这般扭扭捏捏!”
司雷只是痛苦地闭上眼睛,整个世界仿佛都离他而去了……
一双温暖柔软的大手却突然扶上他:“儿子,你的痛,我能懂……”
王爷年轻时也是一牛人,小时候他爹乌炳安和他娘斯大林那太忙没空管他,见他嗓音极好,请一个叫布仁巴特尔的蒙古歌手来当家庭老师,连带管他的吃喝拉撒。布仁巴特尔的独女诺尔蔓,也跟着来他家了。
一草长莺肥的春日,恰恰好,诺尔蔓摘了一朵白莲,被湖边读书的王爷看到,她一回头,正好和他灼热的目光对上。
就此,有了一段传奇:
两人私奔的壮举当年在草原传得那叫一个沸沸扬扬(蒙古人亦相信同姓不婚,乌达穆和诺尔蔓都姓乌梁海)。不过,传奇不是这个,而是后来她爹千里走单骑,从蒙东一直追到准格尔去抓这两小子的故事。
最后在西域的准格尔抓到这两人,此时诺尔蔓已经怀孕了,把王爷劈成八大块的梦只好做罢,据说要不是发现怀孕,这两人本来想跑西藏到喜马拉雅山下。
这个孩子就是被喻为草原一星的乌兰歌乐。五年之后是第二个男孩,被称为幻顿勃额——也就是这人虽然不是幻顿实力可以与幻顿相媲美——的呼和毕为。就是后来拐了白帝当老公的人。
一举打破“同姓相婚,其生不潘”“井要打得越近越好,亲要结得越远越好”两句话。
司雷睁开眼,对上王爷。他是他的父亲,血浓于水啊!
“要是其他部落不在意,通商也没有什么……你是知道的,多年前我阿爸也曾经想过通商……”
司雷的爷爷名叫乌炳安,是国学大师钟近文的弟子。他曾经想过要开户通商,功败垂成:
自从大明北征蒙古之后,蒙古帝国分为四部:漠北蒙古喀尔喀,漠东蒙古喀喇泌,漠南蒙古科尔泌,漠西蒙古准格尔,同气连枝。若是喀喇泌独自开商,其他必定视为背叛之举,三方联军齐发,那么……
乌炳安也是忌惮于此,最终没有开商。
“蒙古其余三部,王爷皆是大汗直系后代,唯有我们喀喇泌一支,是大汗的妹妹与大将速不台之后,只是个旁系!本来就不能融于他们,这些年他们要求与我们通婚,我没有允,现在又要说与关内通商,你说——”王爷长叹一口气,道。
司雷低下头:“我可以!”“你能有何计,我阿爸是少年时是公认的蒙古第一才子,都无能为力……”司雷惨然一笑:“一颗心!我乌梁海查干路愿意留在漠北喀尔喀做一生一世的人质!若是我部有背叛之心,便当场剖出我的心,一祭大汗在天之灵!”
王爷如遭雷击:“你,你,要以自己为人质,换取其他三部的信赖?”司雷坚定地点了点头:“是的,唯有此法,才能换取他们的信赖,成功开商。”“不可,那样,岂不是便宜了姬筮那小子,你在喀尔喀当人质,他在关中快活,这买卖我不干!”王爷一听就别了小嘴。
“你不能去——我去!”一人倏然说。
司雷转过身,看清那人的容颜,不由结了舌:“爷爷……爷爷?”
乌炳安未至70,身子极是硬朗,走至他们面前,道:“我去做人质!”“不可,通商之事虽极为重要,却不能让爷爷涉险!”这是司雷说的。“那能为了孙子牺牲爷爷?”这是王爷说的。
乌炳安颇为伤感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道:“我是为了我的师父,也是为了我……”
钟近文有许多弟子,也有不少儿子。他曾经当着众弟子众儿子说过:“我最出色的继承人,是乌炳安!”
自己少年气发,回到家乡想大搞改革。可是当他面对其他三部的质问时,他退缩了,他退至酒醉中,退至温柔乡。一回首,鬓上满秋霜,晃得人心寒!
“如果我当年有你这样的勇气就好了……”乌炳安赞叹地看了司雷一眼,“不过你有点天真,他有许多儿子,但是只有一位父亲!”
如果是司雷去的话,也许对方不会顾及。毕竟不是嫡长子……
“孙子怎可让爷爷如此涉险?”司雷沉下心,一定要阻止他。乌炳安却似没听见,自顾自说道:“师父已经死了,我还远么?”司雷的眉在瞬间放松。
人的生命多么短暂。他年少时满腹经纶,如今垂垂老矣,依旧一事无成。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爷爷……”司雷艰难地开了口,王爷盯着他,不知他会说出什么话,“传说,汉人的三魂之一在死之后,可以存活六十年之久,你师父还能看到!”
乌炳安展颜一笑:“是的,他能看到!”
司雷回至房间,摸摸郑昊的头:“辛苦你了,他道了几声幽云几声我?”
郑昊小声地回答:“幽云多得数不清,而你,未叫一声……”
与郑昊想的不一样,司雷面色平静,只是握紧了姬筮的手:“君许天下,我许君,死生不离。”
蒙古不只有草原:戈壁、森林都在蒙古的历史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戈壁,就是漠北漠南中的那个漠。大明北征之后,蒙古分为四部,它们围绕着的,就是这戈壁。其中以漠北蒙古喀尔喀的生存条件最为恶劣,因此民风也最为彪悍!七十年前,北方的饿国曾经入侵喀尔喀,建立傀儡政权,三十年前才被现在的王爷伊金打退。不过,也仅仅是打退而已,如此一来,喀尔喀的好斗之风更加强盛……
相比之下,喀尔泌人简直是在蜜罐中长大的一般。连走在去喀尔喀的路上也是如此胆战心惊!
司雷和乌炳安看着那丰润的绿色大地渐渐变为单调的灰黄,唯一的点缀不是白花,而是散落的白骨!“幸好有白骨,不然还不好认路呢。”引路晋商无意间的一句话,差点让身后一人从马上摔下来。
司雷亦感到身子一震,但是头之下,腰之上,分明有一杆硬骨将自己身子撑得纹丝不动。他抓紧缰绳,将腰挺得更直了,再回头一看,队伍之中凡姓乌梁海者,均无一丝胆怯,嘴角不由挂上一丝笑意。
晋商的腰也是十分直。
远方有一骑绝尘而来,司雷眯起眼,想看清那人马上所烙家徽,那知还没看清,就先见他弯弓,一箭飞来。
晋商忙拿起水袋一挡,箭发自百米之外,至处余威依旧强劲,生生洞穿水袋,谢向晋商眉心。恰在此时,司雷马鞭一甩,将箭打落。
箭发百米之外,瞄准眉心,足见技术之精,洞穿水袋,足见力气之大!
百步穿杨,不过如厮!
晋商二话不说,从包中拿出一只微型诸葛弓弩,来了个“横扫千军”,唰唰飞出一排箭,司雷目测足有二十支之多,只有两支打上马的脚,也不是要害之处。晋商道:“箭上有毒。”
下一刻,马倒地嘶鸣,马上人也摔倒在地。
“喀尔喀民风彪悍,果然名不虚传!”司雷看清那马上所烙家徽,叹道,“不知我这次出来,一共带了二十青甲勇士,你们之中可有能与之比肩的么?”身后众人私语好一会,才道:“万万不及,不止是我们,只怕我喀喇泌所有塔不让、青甲、平民、奴隶加在一起,也找不出一个!”
“加上晋商呢?”乌炳安拿过诸葛弓弩,细细查看,“你们还是不明白智慧和知识的重要啊!这弓弩的原型还是我师父复原出来的呢,也算一位故人了……”晋商道:“请明察,他先想要我的命,因顾及友情,故不瞄准他的头。”“我自是明了,只是那是一匹绝世好马,可惜了,你毕竟也没有受伤,请给我解药。”晋商掏出一个小瓶子:“外敷在伤口上。”“多谢,我们已至点了,你可以带其他晋商回去了。”
众人大惊:“半月之程才走了十日,这戈壁我们皆是不熟啊!”
乌炳安上前一步,道:“在下喀喇泌塔不让乌梁海乌炳安,不知阁下是喀尔喀众台吉中的那一位?”
那人是台吉?!众人大吃一惊,要知道,台吉和塔不让都是蒙古上层贵族,一般都是王爷或其亲属。王爷手下的得力干将就是青甲,下级的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