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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心这种东西,一旦在心里生根,就像春天的野草,疯狂的生长。
江渉他一直都知道温郁之不是个简单的人。在温府两个月,他见识过那人的虚情假意,也见识过那人的玲珑手腕。可他并不在意——他一直觉得,那些都只是表象。这些表象的下面,那人,是有那么一颗赤子之心的。
可是如今,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看走了眼。
隔壁桌客人的议论声还在断断续续的传来,江渉却已经什么都不愿意再听了。他拔腿就往外走,简直恨不得立刻冲到温郁之面前,抓着他的衣领问个清楚。
他浑浑噩噩的来到大街上,茶楼的跑堂从后面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一把抓住他的袖口:“诶,你这人怎么喝茶不给钱啊!”
声音很大,惹的街上的行人纷纷回头注目。有的嘴快的还来了句:“穿的人模狗样,还赖茶钱?”
江渉看都没看那人一眼,懒得回答,直接摸出一块银子往小二手里一塞,连找的零钱都不要了,跃上街边的屋顶,飞檐走壁的就往温府跑,一眨眼,就没了身影。
刚刚说话的那人张大了嘴,愣愣的看着江渉消失的方向:“这人脑子有毛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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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郁之今日在户部忙到天黑,临走时,他的副手户部右侍郎何悦敲门进来,递上一碟深红色的枣泥糕:“拙荆做的,大人尝尝?”
“那多谢尊夫人了。”温郁之捡了一块入口,糕点口感细腻,枣子的味道更是比铺子里买的浓厚许多,可对他而言却有些过于甜腻了。
温郁之自己不爱吃甜食,可小晏和江渉都喜欢。如今他觉得自己在府里养了一只小狗和一只大猫,都等着他回家投喂。
想着这些,他感觉周身都轻快了几分,眼里也带了上了笑意:“我包几块回家,彦思不介意吧?”
“当然可以,大人全拿去都行!”何悦立刻说道。接着,走近一步,悄声耳语:“昨日王大人给礼部的周秉送去了一幅苏东坡的手稿……”顿了一下,压低声音:“春闱的副考官……也是快要定了。”
他口中的王大人,便是户部左侍郎王成允,与温郁之、何悦素来不对盘。而周秉,便是负责此次科举江南地区乡试,以及京城会试的礼部左侍郎。
“呵,”温郁之立刻明白了何悦的意思,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那个副主考,他要搀和便让他去。”接着,面容一敛:“只是此次春闱……让我们的人,都莫要伸手。”
听到这话,何悦一震,却是什么也没问,轻声答了一声“明白”,躬身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何悦走后,温郁之对着案台上烛火面无表情的坐了片刻,接着长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这才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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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温郁之回到家中,进了府门,绕过影壁,习惯性的抬起头,却没有看到江渉像往常一样坐在屋顶或者树梢上等他,不由得有一些失望。抬脚往厅堂走,书童采薇跟了上来:“江公子回府后说,让大人您和小晏先用饭,不用管他。”
温郁之皱了皱眉——江渉今天这是怎么了?于是他脚下一顿,转身往江渉房间走去。
江渉房里没有亮灯,一片漆黑,门却只是虚掩着。温郁之抬手,敲了敲门,唤了两声,无人回答。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去时,房门从里面“砰”的打开,江渉无声无息的立在门口,脸色苍白,就像夜色中的一缕幽魂。
温郁之一愣,挥挥手,先让身后的采薇退下,然后才问:“你怎么了?”
江渉沉默半响,突然开口:“那个叫做囡囡的女孩,是你送给孙袁立的。”
说完,他便一眨不眨的盯着温郁之。
房外微弱的灯光下,温郁之面上隐晦不明。
江渉发现,相比朱通被杀,相比连环之计,相比自己入狱,他最在乎的,其实是那个被凌虐至死的女孩。或者说,是温郁之究竟会不会为了自己的野心,而牺牲掉无辜的老弱妇孺。
他发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心里有个声音在不停的呐喊:你否认啊,你快否认啊,只要你说一个‘不’字……
“是。”
温郁之清晰的说。
江渉觉得世界终于是安静了。他心里默默的想:果然都是他做的,好算计,好手段,真是吃人不吐骨头。
他觉得自己什么也不必再问了。
江渉抬起头,定定的看着温郁之,声音却是一片温和:“郁之,这么算计来算计去的,你不累么?”
见温郁之不回答,他低下头无所谓的笑笑。再开口时,神情已带了一丝破釜沉舟的意味:“离开官场,来日山高水长,与我浪迹江湖,可好?”
温郁之低着头看江渉,神情复杂。似乎有心痛,也有失望,却唯独没有一点动摇。最后他什么都没说,径自转身,拂袖而去。
走出院子,他唤来采薇:“等下把江公子的晚饭送到他房里去。”想了想,又摸出怀里的枣泥糕来:“这个叫厨房张婶热热,也一并送过去。”
“额,大人……”采薇忐忑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我这就想和您说来着……您刚走时,江公子就出府了。临走的时候……他叫我把这两样东西给大人。”说着拿出一块羊脂玉佩和一张三百两的银票,小心翼翼的瞟了眼温郁之铁板似的脸色,硬着头皮接着道:“说是……承蒙大人这些日子的照顾……”
温郁之低头盯着那块玉佩和那张银票片刻,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往外走。
作者有话要说:
☆、年少轻狂
江渉直接翻墙出的温府。
此时正是华灯初上、万家灯火之时。道路两旁的人家窗口透出昏黄而温暖的光,空气中飘着阵阵饭菜香。江渉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在空旷的街道上,觉得自己就像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江渉就被自己吓了一跳——他本就是江湖浪子,过去的十多年,他都是这么过的,也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如今,不过是在温府住了两月,难道就已经把那里当成“家”了么?
江渉有些害怕了,觉得有什么脱离了自己的控制。他努力回忆着自己遇到温郁之之前的日子——那个时候的自己,在这个时辰,都在干些什么?
也许是在温柔乡喝酒听曲,也许是在暗巷里飞檐走壁,也许是在大赌场一掷千金,总之不会是一个人在街上胡乱飘荡。
是啊,离开温郁之,这外面大千世界一点没少,自己岂能不过的更好?
于是他脚下一拐,向着此时京城最繁华的鹊桥街走去。
今夜鹊桥街最热闹的,不是银红照,而是灵音坊。灵音坊的琴娘素月抚的一手好琴,可谓是名满京城。可今晚,弹琴之人却不是她。
只见素月抱着一只翠绿的玉箫坐在下首,而主座琴师的位子却用一层白色的轻纱挡着,只能看见后面隐隐约约的一个人影。
能让素月都甘心伴奏的人……江渉的好奇心一下子就上来了。他立刻找了个好位置坐下,叫了一碟花生米,一壶竹叶青。
凳子还没坐热,斜里就伸出一只手,向他的肩膀拍来。江渉本能的往旁边一躲,闪电般出手扣住那人命门,还没使力,他就听到了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林乐源一张水嫩嫩的脸皱的包子似的,揉着手腕:“好你个江渉,原来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
江渉清楚自己方才的力道,知道林乐源那声惨叫十分里有八分是装的,于是直接白了他一眼:“爷我今天心情不好!”
林乐源不等江渉招呼,一屁股就坐在了他旁边:“怎么,和温郁之吵架了?”
“你觉得温郁之那人是会和人吵架的么?”
“哦,那就是冷战了!”
林乐源的人来疯和江渉有的一拼,只见他夸张的按着心口,唱戏般的来了一句:“哎呦喂——我苦命的儿啊!这受了委屈,连娘家……都没得回哟!”
江渉懒得理他,此时也根本不想谈论温郁之,于是他便一指那个纱帘背后的人影:“什么人谱儿这么大,让素月伴奏?”
说到这个,林乐源来劲了,立刻显摆开:“唉,你不知道吧!这位,可是如今京城继闻笙之后的新秀,唤作鸣琴公子!据说清高着呢,抚琴只给‘有缘人’,一般的还看不上眼!”
“公子?人家素月一姑娘都没拿帘子挡着,他一男的,还整这套?”
“不懂了吧!这京城大佬啊,喜欢的,就是这‘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调调。这名伶名伶,琴不一定要弹的多好,可这架子,一定要够大!”
“架子再大,还不是伶人。人家也不容易……”江渉叹了口气,顿了片刻,忍不住问林乐源:“对了,说到闻笙,你和他……真的是‘那种’关系?”
“咳咳”,林乐源装模作样的咳嗽两声:“他是温郁之手下的密探,用我打个幌子而已。就像三皇子的银红照,海棠园也不简单……嗯,在这京城混,温郁之手上要没有两张牌,早就死了十七八次了。”
他面上含笑,一双大大的杏仁眼眨了眨:“我喜欢英武霸气的男人。”
然后瞟了江渉一眼,下巴一抬,暧昧的来了一句:“就像你家郁之那样的!”
说这句话时,林乐源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脸颊两个小酒窝。江渉一愣,一时不知怎么接话。他突然发现,不光温郁之他看不懂,就连着总是见人三分笑的林乐源,他也看不懂。
台上的琴声已经响起来了,叮叮咚咚的如清泉般。可江渉却觉得,自己一点听琴的兴致都没有。他仰起头,灌了一大杯酒。清冽的竹叶青灼烧着滑过喉咙,周围的场景都有些不真实起来。
林乐源今天也不太正常,话特别多。他和江渉碰了碰杯:“呵,你知道么?当初温郁之高中探花的时候,跨马游街,那真的是‘贾氏窥帘韩掾少’,半个京城的姑娘都疯了……”
他也学着江渉,仰头喝酒,似嘲似讽的笑了声:“可他那样的人,谁要是真的动心了,那就一定死惨了……”
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温郁之……这是动心了么?江渉默默的想。他忍不住问林乐源:“我被刑部收押的事,温郁之事先……真的不知道么?”
“他的确是半夜来找的我,连夜定的计,联系的人马,搭的戏台子……”林乐源说:“但他是真的临时定计,还是早有准备……这我也不知道。”
他突然拉住江渉的手:“江渉,你知道温郁之以前的理想是什么吗?”
“什么?”话题转的太快,江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问。
“呵呵,他以前的理想啊……是当作家,写话本小说!”
“啊?!”江渉这回是彻底是惊了:“写小说?那人的理想难道不该是‘治国齐家平天下’么?”
“你不知道吧,温郁之十几岁的时候,就用了个笔名,叫什么‘无涯子’,偷偷的给戏班子写剧本。后来温老丞相知道了,气了个仰倒,提着鞭子追着他跑了大半个京城,说要打死这不孝子。”林乐源笑笑,眼里带着点怀念的神色:“这事儿,当时还闹的挺大,几乎整个京城圈子都知道了,温郁之妥妥的黑历史!”
明明是挺逗趣的笑料,江渉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他认识的温郁之,成熟稳重、识大局,明大体。他简直想象不出,那人会去写剧本。更想象不出,那人年少时,也曾是个叛逆的小孩……
这是要经历多少磨难,尝过多少辛酸,才能磨平一个人所有的棱角,磨出这八风不动的性子,磨出一个沉稳干练的尚书?
江渉觉得心口堵得慌,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只得仰头喝酒。林乐源也一起干了一杯,原本白嫩嫩的脸颊,此时已经一片嫣红。他疯疯癫癫的趴在桌上,痴痴的冲江渉笑:“你知道么?这么些年,那人变了好多!就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也越来越看不透他了……”
他“嘿嘿”的笑了两声,又突然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严相的外侄女,去年刚及笄……”
这又关严相的外侄女什么事了?江渉想问。可还没等他开口,灵音坊的大堂里突然一片欢呼。
原来是又到了传统的“群芳秀”环节。这所谓“群芳秀”,说白了,就是点歌。点自己喜欢的曲子,捧自己心仪的歌娘。只要出的银子足够,就没什么不可以。
江渉觉得心里仿佛有一团乱麻,他满脑子都在想着温郁之。边上的林乐源捅了他一把:“喂,要给哪个红颜知己捧场不?小爷我今儿个请客!”
红颜……知己?酒劲冲上脑门,江渉觉得自己思维也迟钝了几分。他呆愣愣的开口:“温郁之以前……都写些什么话本?”
林乐源瞪大眼睛看着他:“我问你红颜知己,你跟我说温郁之?你完了……”
是啊,我完了。江渉心里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