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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红的肉酱,鲜红的血。
自那起,沈素和再不碰荤腥——最后一口肉的滋味无疑绝望,他不懂自己为何活着?他吃着这些,弟弟在哪,在哪里受苦?
跟随沈慕来身边不久,沈素和夜不能寐,即使短暂休憩也会额汗淋漓地惊醒。
医仙之名享誉武林,却对少年束手无策。半月后,沈慕来无奈带其前往拜会友人狄宾良。
狄宾良乃异族萨满,通会灵心之术。沈慕来前往北漠贺兰岭时与他相识,谁想剪不断理还乱,对方追至中原,从此常居姑苏。
狄宾良相貌惑人,但气质冰冷,世间能令他动怒的唯沈氏师徒!对方面前,他向来极尽尖酸刻薄,暗讽鸡窝飞出了金凤凰。
无心计较,沈慕来温言软语,诚恳相求;狄宾良嘴不饶人,可该做的一样不落。
之前沈慕来任何疑问,沈素和或沉默,或摇头,所以此行结果实在出乎预料。狄宾良同是震惊,望向被安神香催眠的少年,心想一语成谶,却是要命的“预言”。
五年前贺兰被斩九族,谁人不晓?
沈慕来惹的何止烫手山芋?
屋外,狄宾良立于细雪中,背对沈慕来道:“贺兰晔所犯重罪,大昀天子怎会善罢甘休。”
沈慕来沉默许久,久到狄宾良以为对方认同了自己观点。
转身同时,狄宾良耳闻长叹。
“人的自私往往在于甚少设身处地。”沈慕来踱步,绕过狄宾良边走边道:“我错不该将他带来,他内心秘密不愿人知;而我举动才真正使他无处容身。我救他,剖他往日伤口,最终弃他,与亲手杀他有何区别?”
“你想解他心结才来找我,何必说得如此不堪!”
“我初衷虽为他,结果证实不过一己之私。”沈慕来摇头。
狄宾良忍了又忍,愤然道:“他不是你该碰的人!”
“好友关心,沈慕来由衷感谢。”回望对方,沈慕来微笑道:“但我心意已决,无论他过往身世。”
两年好友,接下二十年,狄宾良清楚自己依旧只能身为“好友”。
院里梅树,枝头积雪“簌簌”落下。
少年伫立门前,赤着双脚。
沈慕来与狄宾良皆一怔,安神香竟然失效,对方比预期早醒足两个时辰。
少年面无表情,踩着冰冷地面走向沈慕来,片刻光景,乌发上便落了层雪屑。
“贺兰晔是我父亲。”沈素和抿了抿唇,仰望男子,任雪掩长睫,“你的恩情,我无以为报。”
狄宾良转眼提出双鞋,扔在了沈素和脚旁。
沈素和心知肚明地将鞋套好,深深揖礼,对着沈慕来,对着狄宾良。
沈慕来未发一语,直至少年离去。
寂静小院唯有窸窣雪音。
“他如此懂事,也省下我浪费口舌。”狄宾良观察着对方神色,步步靠近。
三步距离时,沈慕来骤然转身,即将跨出门槛却被狄宾良牢实地堵了去路。
狄宾良眉头紧皱,比那枝头晶雪更秀美的面庞铁青道:“你看不出他根本不想受你恩惠?你救他才是一己之私!”
沈慕来直视对方,“请好友让路。”
“我若不让呢!”此情此景,狄宾良亲历数次,可又哪回,他当真阻挡得了……
打佯的街市店铺红烛高挂,温暖了雪色,以及那串孤单脚印。
“你想去哪里?”
身后传来温柔嗓音,沈素和走出几步才惊觉回头。
一高一矮两道人影间,“红雪”纷纷洒洒。
“你的恩情……我无以为报……”沈素和依旧那句话,他害死爹娘,害了弟弟;为口饭,他跟在男子身边,可明白终也会害了对方……
沈慕来走近,半蹲下身,握住了少年冰凉手背,“施恩所求并不为报,任何人都有无助之时,彼此援手乃人性之善。”
沈素和低垂脑袋,咬紧牙关。
沈慕来牵起少年,遥望远方,“你眼里的景象是什么?”
沈素和只见漫天飘雪。
“冬去春来,庭暖花开。”沈慕来垂首对着少年道:“师父想你所见同样风景。”
愣了愣,沈素和猛地抬头,“师父?”
“你愿做沈慕来的徒弟吗?”
那笑容永远留在了沈素和心底。
——他救你养你,十五年如父恩情,你便如此报答?
亏欠师父的他无以为报。
——同根而生,即使外表有异,其血脉相连。他之期待,无论登天入地,我以命奉陪。
这份期盼也终无实现那日。
至善,至性,沈素和皆未能做到。
他受制于人,再无选择。
一心寻找的就在眼前,而寻见后该做些什么,他始终没有想过。因为命可贵可贱,他为别人而活,身上承载道道枷锁,也可为别人而死,甚至对方与他毫不相干。
“答应我,活下去。”此言分量,沈素和担了十几年,他知道那有多沉重。
怔愣于眼底一闪而过,段雁池瞬间明白了对方意思,所有温情自面庞消逝,他硬邦邦吐出声音,“你……以为我会……感激?”
摇了摇头,沈素和同样收敛笑容,直起腰背,唇角含着冷意,“你以为我会感激?以为我想接受恩情?”
沈素和微微垂眸,望进段雁池眼眸,“当年你推我入土坑,今日你以一己之力复仇,甚至等不及送死成全我,是好让我活得安心?”
“原来,你也就只这点能耐。”沈素和闭了闭眼,起身步向囚牢外。
“我……不会……”段雁池艰难翻身,瞪大双目紧盯对方背影,“绝不……”
沈素和停下脚步,静默良久,道:“你最终选择我无从干涉。”
“你……”段雁池眼底血红,“不是……他……”
低笑回荡地牢,沈素和耸动肩头,“我从来就不是他,他到底是谁呢?”
明知父亲非奸臣贼子却无力澄清,是为不忠不义;身负血海深仇,不思报,是为不孝;对恩人子嗣情断义绝,是为不仁。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他“无愧”贺兰血脉……
“雁池。”沈素和头也未回,继续道:“好言好语,你听不入耳,非要将话说开。欠你的,我于心难安,还清了,从此路分两头。”
“你还得清吗!”段雁池目眦尽裂,简直觉得面前之人陌生到极点!
“不试试如何知晓。”
“你……之前所言……都是骗我?”
“我自认劝服不了你,若无花言巧语如何令你乖乖听话?可惜你终究冥顽不灵——”
话音一落,沈素和转身,指尖捏紧对方下颌抬了起来,“你所求无非报仇,可这副凄惨模样只会教仇者贻笑大方。”
沈素和演绎着最拙劣的角色,段雁池明白,可与那冰冷视线相对的刹那仍止不住一阵寒战。
瞬间迷茫,段雁池发觉自己或许并不了解对方。
温柔,善良,甚至软弱,虚幻的影子驻扎心底,而失去这些的人,还是否他心中挂念?
“我不是……阿迪亚……”段雁池被迫仰起下巴,倔强道:“我死而无憾。”
目光渐渐柔软,柔软中隐含无奈,沈素和缓慢将手抽回,“你要报仇?”
坚定的视线透露肯定的答案。
沈素和点了点头。
段雁池却在这简单动作里察觉不安,他可以死而无憾,却不代表能忍受沈素和落至同样下场,“我……的仇……无需你干涉!”
从不承认沈素和哥哥身份,也不承认他是家人。段雁池始终不觉爹娘之仇与沈素和有何关系,即使娘说——素和乃贺兰将军之子。他想得太简单,他仅仅是饵,赵秀以此钓得的才是真正所求。
“我不会干涉你。”再无留恋,沈素和推开牢门步出。
第五十二章
钉入墙壁的锁链被抻得笔直,即使如此也不足够段雁池碰触那道背影。他咬烂舌根,血水丝丝渗出牙关,他眼底有熊熊燃烧的火焰,仿佛要将视野里一切烧成灰烬。
数月前,段雁池自寒山返回,甫一落脚便收到密信。按信中所示,他马不停蹄赶至苏州,于“第一楼”会见了那人。
对方端坐桌后,一身鹅黄劲装贵气难掩,此刻正执杯浅酌,另只手把着玩云形玉佩。
自武林大会初遇,转眼十年,段雁池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优雅地将玉佩收入怀中,赵辞亲手斟酒,眼眸微垂,曳出淡淡阴影,再抬眸,那颜色由深渐浅,竟似无限春光,“这杯酒为你接风洗尘。”
段雁池举杯饮下,唇角冷酷的线条与对方柔和笑容仿佛两种极端。
“此行尚算顺利?”清澈如水的声音饱含关切。
点了点头,段雁池话锋一转,“云梦山庄——”
立掌制止,赵辞起身,背过只手于屋中踱步,讽笑道:“说天真也未免是抬举了他。”
言归正传,赵辞抬手轻轻按住段雁池肩头,“此事,你当真无悔?”
“王爷鸿鹄志气,我誓死追随。”
“好!”坐回段雁池身旁,赵辞与他共饮一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本王绝不会亏待你。”
与虎谋皮,焉能全身而退?可若无此“虎”,又如何知晓当今天子微服江南的隐秘行程。
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赵秀“引君入瓮”,严刑逼供未能自段雁池口中听闻想要答案,却收获了另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贺兰晔。
仰头大笑,赵秀如何辨识不出玉奴形貌?眼前人宁死顶罪,身份不告自破。
当时玉奴年幼,赵秀尚不忌惮,可救走玉奴的人必然留不得!过紧追逼只怕“鱼死网破”,而几年暗中搜寻终得蛛丝马迹。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场屠戮,哲哲带回仅叶夫妇首级。
自称贺兰晔之子,为其报仇者,除了玉奴,唯那名同时失踪的孩童。
突发意外却正中下怀,贺兰余孽卷土重来刺杀天子,消息放出,立刻传遍大江南北。
二十年前的玉奴,二十年后的沈素和,不负赵秀所望,自投罗网。
段雁池并不知沈素和与赵秀曾亲密无间,不知……他们乃异母兄弟;他承担所有,斩断退路,一心报仇,一心希望此事有个了结。若命仍留,他只愿跟随那人身旁,天涯海角,餐风饮露……他弹响琵琶,再无关血恨……若命无,他也不后悔,哪怕对方悲痛欲绝……
——一生情不得所偿。
或许并非不得偿,而是一生短暂。
当耳闻那句,“欠你的,我于心难安,还清了,从此路分两头。”
段雁池不假思索反驳,“你还得清吗!”
沈素和的“欠”与他的“还”,究竟不同——一条命,一份情。
笃定的颌首,冷漠道“不会干涉”,早该察觉的异样,段雁池此刻才真正省悟,沈素和能够进入大牢似乎只说明一件事……
“素……和!”朝那愈行愈远的身影,段雁池撕裂了喉咙喊道:“回来!回……来!”
铁链哗啦啦的声响回荡空旷地牢,听得人绝望。
——救不了眼前之人,何以扬言去救其他人?
——我此行的目的也在寒山门,不知段兄愿与我同行么?
——我与你,道不同不相为谋。
——若是不得不死,沈素和也没有怨言。
——实不相瞒,沈某年幼时家中遭遇变故被迫与弟弟分开,至今已有十余年。沈某一直在寻找他。
——我想救你,没有理由。
——担心无用,任何事面前都需一尽全力,我相信总有一条路适合我们同行。若到万不得以之时,我尚有段兄所许诺的两件事,那时恐怕便要为难你不得不与我同行了。
——还记得曾经许诺么?
——答应我,活下去。
铺天盖地,似耳语似咒语,一波波击碎心防。
“啊!!!”紧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