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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泪-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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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跟你说正经事。」
  列丹颺笑道:「我知道你一直在意楚大哥的身分,可换个角度,你可曾想过正是因为楚大哥连这等身分都抛了舍了,才让小弟深情相随。丹弓从来都是理智凌越於情感之上的人,付出真心前,他怕是把一切都想透彻了,相信我。」
  「我信。」
  纪敏反身将列丹颺扑倒床上,贴在他结实宽阔,让人安心的胸膛。执起他的手,五指自情人指间穿过,掌心相贴,体温相融。
  「丹颺……」
  「嗯?」
  「那个小狼的金饰,给我好吗?」这句话他埋在心底,埋了十七八年。
  空出来的手,怜惜地抚著纪敏的耳廓,微笑:「这小狼本就是要给你的。」
  「少诓我,你不是要拿来送未来的媳妇儿吗?」
  纪敏以臂为枕,下巴抵著手臂,笑著捏捏两人合握的手,看著情人的耳根子在微黄的烛光下渐渐泛红。
  「我只想给你。」
  所以当他发现这金饰不见时,急得很,因为本打算年末纪敏寿辰时把这小狼给他,却不知在哪儿把这麽重要的东西给遗失了。不是没想过按著原样重打一份,就连金匠师傅都请来了、图稿也绘好了,可最後只把定银给了金匠,那只本可重生的小狼,连一个斧凿也没在金子上落下过。
  「为何?为何不重做一个?」当年的小偷、现在的情人,听闻这段他不知道的过往後好奇追问。
  列丹颺摇头,道:「即使做出来,也不是原来的那一个。那个小狼在世上只能有一个,也只会有一个,因为我要送的人,是我真心喜欢的、唯一的人。」
  纪敏漂亮的眼睫惊呆地扇了扇,停顿许久後才开口:「那时候你才几岁?十二?十三?我才……才七八吧?变态啊你!」
  列丹颺哀了声,大掌遮著自个儿的脸,涨红著脸替自己辩驳:「我、我那时没想这麽多,就只、只觉得喜欢……那个喜欢……不是你想得那样……唔唔唔……」
  结结巴巴的嘴被人霸道吻著,越吻越深,鼻尖呼出的气息也越发湿热。直到眼前一片漆黑,只有两道沿著帘缝钻入帐内的月光,勉强视物。
  黑暗中先笑出声音的是纪敏,「油灯灭了,要换蕊还是点蜡烛?」
  「就这样。」列丹颺抱著纪敏的肩,同样低声笑著。
  「知道我为什麽要偷这个小狼吗?」
  「不想我送其他人?」
  「没错,不过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什麽?呜……」
  利牙叼咬列丹颺的乳尖,调戏地用舌头轻舔:「因为丹齐说,只要我拿到这东西,就算咱俩以後长大,也不会分开。」
  「什麽?」列丹颺惊叫:「那坏蛇的话你也信?」
  松开牙尖,纪敏一口咬住情人的鼻头,咬得满意了才松口:「我那时候也才七八岁,而且那时候他在我心中还算是好人,你说我怎麽不信?」
  就是信了,才做出这档偷盗之事。
  看著列丹颺心急,他难过极了,又不知该怎麽把这件事情说清楚。想把东西偷偷放回去,又怕被列丹颺发现东西是他偷的,足足好几个月他都提心吊胆。尤其当他听说手脚不乾净的下人,都会被遣出列府,他更是怕,怕得将此物贴身藏起,就连洗澡也不敢让小狼离开自己的视线。
  整整一个多月又惊又怕,直到列丹颺放弃寻找金饰後,悬吊了整整月馀的心这才落了地,也为此病了十多天。
  十多天中,列丹颺守在他身边,像看照个主子一般纡尊降贵伺候他这个本是服侍列丹颺的仆人。初来列府之日的景象,刹那间与现况重叠,昏昏沉沉间,他听到自己的名字被人焦急呼喊,软得提不起力的身子被人温柔撑起搂在胸前,喂他汤药、喂他吃粥……
  想开口道谢,好几次动了动口,却只描摹了嘴型,而没有声音。
  失语不是天生,这些年来这病也不构成大碍,府里面的都是好人,从来没有人因为他不能言语而异眼相待,大家会用写的、会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用说的,让他看字、让他看懂嘴型要表达的意思。
  却在这一刻,他恨自己无法言语,他想用自己的声音去表达、去感谢,还有……去对列丹颺说上一句……抱歉……
  『抱歉……抱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用力吼、用手狠狠压著肚子,彷佛只要这麽做就能发得出声音。一次又一次,他喊得脖子胀红、喊得晕了脑袋,声音却像是被锁死在舌根,只有呃呃呀呀如乌鸦似的单音。
  『别急,你想说什麽,我拿纸笔来,你写。』
  递来的纸笔被自厌的孩子一把全扫在地上,两行眼泪扑簌簌地沿著脸颊滚落床单。
  他不要纸、他不要笔。
  他要亲口,用自己的声音说,对他说──
  『丹颺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
  啪地一声,列丹颺再次递来毛笔,被他失手落地。震惊耳朵听到的声音,一时间反应不及,那个哭的几乎要岔了气的孩子直直扑入他的怀中,重复著那一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敏儿你……你能说话了……太好了,你说话了你说话了!我听到你的声音了,这真是太好了。』
  噙著泪珠的孩子还没弄清状况,就被兴奋过头的列丹颺一把从床上抱起直奔爹娘那里,接著把自家兄弟连同府内所有仆役处通通转过一遍,将所有人一一拽起,告知这天大的好消息。
  那一晚,众人喜悦於纪敏重拾声音的心情,早盖过遗失小小金饰的骚动。那只金饰小狼,很快地便从所有人的记忆中被抹去,就连列丹颺也忘了。
  这一晚,金饰小狼的事,被两人完整拼凑。
  「把它戴上吧!」黑暗中,列丹颺道。「我让人按著这样子再打一只,我们都戴上,好吗?」
  问的话没人回应,虽看不见纪敏的脸,但从相贴的掌心处传来升高的温度,列丹颺知道他的情人,害羞了。
  事後,当年怂恿犯罪的帮凶列丹齐,以指勾起三弟颈间用牛皮揉成的绳,看著绳上闪闪发亮的金制小狼,露出得逞的笑,回头对著纪敏说:「知道吗,狼有一个很妙的特性──此生只有一个伴侣──倘若伴侣先亡,便选择一生孤寂,不会另觅对象。纪敏,二哥希望你有看著伴侣先亡的勇气。」
  列丹齐说完,丹颺的拳头随即往他脸上招呼过去,避是避开了,却躲不掉满屋子被追著打的惯例。
  「看著伴侣先亡的勇气……」纪敏眺看远处纠缠打斗的两人,突然想起楚云溪的话。
  『褚溪能为秦弓赴死,可楚云溪……不行……』
  「我输了──」纪敏深深喟叹,折服摇头。
  那两人早在决定相爱之前,已将未来看清,反倒是他自个儿什麽都没想便爱上,还一头热地想劝人理智,看来这里面最不理智、最被情感蒙头的,是他纪敏。
  纪敏抚弄脖子上的那只小狼,笑中多了坚定──
  定要做个,配得上列丹颺的人:定要做个,能与英雄人物并肩之人。
  
  *     *     *




英雄泪(41)

   (41)
  征讨夷东的大军,终於发兵了,临行前出征的仪式办得简单,宫里甚至连照惯例会派来的使臣也没有,仅派来了个太监发话,说什麽祝大将军旗开得胜。
  列辰临去前,传了褚溪至帐内密谈,他们究竟说了些什麽没有人知道。ㄧ个时辰後,列辰走出大帐,带著那不足的军粮发兵出征。
  被留下未被准许同去的将士,有不少人怀抱弱小的期待──期待威震沙场的老将军,会一如他过往的赫赫战功,再一次从不可能中缔造传奇。
  *     *     *
  「爹,第四十日了……」列丹郡骑在马背上无力地道。
  列辰颔首,没有任何反应,如同他四十天来听到儿子报数日子时的反应一般。
  「爹!」
  「军心不可动。」
  「军心?」
  列丹郡拔高了音调,回头去看自己背後绵长的队伍。
  从来都是精神奕奕的列家军,哪曾看过他们像这般颓丧无力?
  可这也怪不得他们,被自己的君王、被自己的将军遗弃,摆明了要他们死得冤枉,却无力阻止自己命运的转轮朝前方推进……
  能不颓丧?能不无力吗?
  列丹郡看著前方似乎遥遥无尽的路,已经是第四十天了,可前方距离夷东还有十多天的路啊!
  这几日连绵大雨,逼得全军不得不放缓速度,却也逼得剩下能打仗的日子越来越少。甚至他想,这支军怕是撑不到踏上战场,就已经在路上断粮。
  「报!」
  哒哒马蹄声截断了列丹郡的思绪,前哨兵探路而回,策著马正朝著父亲的方向奔回。
  马匹奔至列辰前方二十馀步的距离处停下,哨兵翻身下马抱拳跪於列辰马前道:「报告将军,前方半里处有一废村,小兵查过了,该地甚是安全。」
  「好,告知全军,在该处埋灶休息。」列辰道。
  「爹……」等哨兵上马往後方传递军令时,列丹郡忍不住将自己的马,与父亲的名驹并行。
  列辰启不知儿子在想什麽,微笑道:「等到了废村,爹有事交办你,从现在开始,只能做不许问,这是军令。」
  一听是军令,列丹郡立即从儿子恢复成下属,拱手抱拳朗声应道:「遵令。」
  雨,依旧下个不停……
  却不知自己的任性,下得是一场颠覆世局的雨。
  
  *     *     *
  
  当军队的每个士兵看到这处废弃的村子时,心里头想起的全是自己家乡的情景。这村子看上去虽已数年,可是那砖瓦、那锅灶、那圈养牲口的围栏、那缺了口的碗,与孩子们的竹马布偶……
  这里,确实能稍稍安歇连行数日的疲惫,却躁动了被深埋在心底,对於求活的渴望。
  「家……我家乡……就跟这处一样啊……」
  士兵中,不知是谁开口发了这句感叹。
  这句话就像是投入湖中兴起涟漪的石子,盪出一圈又一圈向外扩散的水花。
  年纪轻的,受不住思乡之情,举臂掩著脸哽咽落泪;年纪长的,劝著骂著轻弹男儿泪的兄弟,然而劝著骂著,却劝不了骂不止从自个儿心底钻出来的悲戚。
  农村哪儿不一样?不都是这般光景?
  只是理智上虽明知,却仍抑不了哭泣的冲动……
  粮尽,他们的生命,也将走到尽头。
  见不到亲人最後一面,这已是命中注定,却能在死前看到与家乡相似的村子,最後一眼再看看这些曾被自己认为稀松平常的东西。
  缺了口的碗,换作以前早扔了吧!可现在这一只只的破碗,却被拾起的人珍惜地捧在掌心,凝视碗上的缺口,想起远方的家乡、想起往日的情景、想起自己也曾摔破的碗。
  想著想著,於是有人笑了,於是有人哭了,於是……在这一片无声中,人人的心都已随著思念,回到了他们渴求的家。
  「爹……」
  「娘……」
  「媳妇……」
  「哥……」
  「女儿……」
  声声呼唤、声声悲切……
  每一道呼喊,都掺了太多的思念、掺了太多……太多……
  多想再看他们一眼,再跟他们说说话也好,平常不珍惜的,现在觉得珍惜了。
  想再听一回母亲的唠叨、再看一回熟睡中的儿女、再陪一回老父下田耕作、再吃一回媳妇儿烧的菜。
  却已如梦如幻,再不可得……
  哀戚之情感染著这里每一个人,几个军长提气想要吓阻这动摇军心的举动,请示地看向列辰,却被老将军摇头拦阻。
  「让他们哭吧!」列辰道。
  招来列丹郡,父子二人连同其馀将军进入清扫乾净的一处瓦房,命令十馀名士兵执戟严守於外。待所有人一一踏入屋内後,列辰亲手掩上破败腐朽的房门,在屋外士兵不解疑惑的眼神中,掩上了门。




英雄泪(42)

  (42)
  大雨彷佛要与天下人过不去,疯了狂地落。
  地上凝泞难行,泥土被雨水浸了多日,软得带了黏性,无论人或是马,都举步难行。
  不单如此,穿了盔甲的士兵日日步行,体热抵御不了大雨夹带的冷意,几天下来发寒受病的人数急遽攀升,随行军医为了控制伤药的数量,不敢施药,得了风寒的士兵只能用姜汤驱寒,却除不了病根。
  偏偏这风寒最易传染,一个接著一个倒下,颤抖的身躯惨白无血色的脸庞,掌握权势的人可曾看过这般景象?可曾想过这一个个倒下的士兵,许多都是没满二十的孩子?
  风寒染病的消息传到列辰那里,军长们得到的回答,只有一句:「病者留下。」
  为了防堵病情扩散传染给尚未染病的人,列辰将这些人留在发病的该处停留地,抛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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