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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宝吓得一个激灵,猛地将书往案上一放,两腿站直,道:「太后娘娘!」
他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一做,只见那张椅子平平地向后移动数尺,书合得实实地放在案上。
元宝大张着嘴道:「王爷,是太后娘娘……干的!」
我拿起绿豆糕咬了一口,悠哉悠哉地道:「能让一向老沉的太子哥哥肃然起立,又能让外面的侍卫异口同声撒谎的人,我想不出有别的。」
元宝张大了嘴巴道:「没想到这穷小子还挺聪明的。」
我半垂了一下眼帘,道:「嗯,还不笨。他能凭太子起立说话,跟外头侍卫齐声说谎而猜到,这个人必定来历不凡也不容易。」
「还是王爷英明。倘若是刚才让他挑明了,这烫手山芋我们不接也要接了。平白无故地得罪了太后娘娘,又没银子收帐,那多不划算!」
我没有吭声,只是在细嚼着嘴里的豆沙糕。元宝道:「王爷,你不是不爱吃甜的!」
我才丢掉了手里的豆沙糕,道:「这豆沙糕没问题。」
「您的意思?」
「太后这位奶奶大概还没有十足要杀二哥的决心,否则这里就会搞得像个刺杀现场了!」我拍了拍手道:「可这个时候,如果有什么人给她老人家吹吹风那就不得了了。」
「那王爷您猜有没有人要吹这个风呢……」
我道:「走,去江边瞧瞧。太后不喜欢车马,她要来必定走水路。」
元宝支支吾吾地翘起一根小指道:「不好吧,王爷。太子被太后杀了也没有什么不好,虽然你顶替太子位置的可能性只有这么一点点,但总比一点也没有的好。再说了,太后不是挺喜欢你的吗?这朝里这么多个王子,又有谁有你的人缘好?」
我摸着下巴,深以为然地道:「你说得倒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
我话刚出口,只听有人冷哼了一声,一转头,见去而复返的胡不归一脸冷笑地站在门口。我毫不以为然地笑道:「像夺嫡这种事,我们这些皇子没事就会议论议论,你听习惯了就好了。」
胡不归见我脸皮极厚,也不与我胡扯,道:「当今太后,不也是太子的奶奶?她为何要杀太子?」
我扮了个鬼脸,道:「皇奶奶多的是孙子,她不喜欢几个又有什么关系?」
「不喜欢,便要杀了?」胡不归难以置信。
我淡淡的道:「皇室的不喜欢,便是杀了。」
胡不归问不出个所以然,也就不去理会,只问:「太后銮驾在哪里?」
我一笑,慢条斯理地道:「你要夜探行宫,也要等夜黑了才行。」
天色一晚,胡不归换了一袭黑衣,却见我一身白衣前来,不由冷笑道:「晋王爷,您这是去救驾,还是去示警?」
平民如此气焰,本王却微微一笑毫不计较,尽显风度,道:「现在的天虽然是黑的,但是湖面冰雪茫茫,小王觉得还是穿白衣稳妥。」
胡不归懒得与我夹杂不清,有心寻得太后的官船后,便与我分道扬镳,所以扭头便走。
第三章
人说烟花三月下扬州,此时虽然是冰雪天气的夜晚,漕运河道上依然显得异常的繁忙。大小船放眼望去绵延数里地,各式的官船夹杂其中,一时之间完全出乎我们的想像,竟然无法瞧出哪艘官船上住着当今的皇太后。
漕运河边上的寒风猎猎,我笑道:「我皇奶奶最喜欢行事出人意料,她既然微服私访,坐的就未必是官船。」
胡不归眼睛扫着眼前数十条的客船,道:「难道皇太后会坐普通的客船?」
我笑道:「皇奶奶如此尊贵,又岂会坐普通的客船?」
胡不归嗤笑了一下,转过头心领神会地道:「豪华的商船!」
夜色下,我冲他微微一笑。
雪夜中的月色自有一种高洁,远处是白露横江,官船上星火如野,我穿了一袭简白色的袍子,通身上下,不过是腰间有一条宫绦,装束极其简单。
胡不归的扮相就更加不用说了。一身黑衣,像个小毛贼,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感觉好像是天地间突然只剩了他与我,两人信步庭中,庭下有积水空明,水中是藻荇交横,盖竹柏影。
「分头找吧!」我道。
我一开口,胡不归彷佛惊醒了似的。他看了我一眼,点了一下头,道:「找到了暗号知会对方……」他抬头见天幕上有雀鸦飞过,便顺口道:「就呱……呱呱……呱三声!」
「不好!」我坚决地摇了摇头。
「哪里不好?」胡不归一愣。
「我喜欢咕……咕咕……咕这么叫!」
胡不归深吸了一口气,无奈地道:「随你!」
他话音一落,我脚尖轻点,不过在水面上轻点了几下,便飘出很远,本王其他的功夫马马虎虎的很,这轻功却是十足的高明。一艘豪华的商船,听起来容易,但要寻访起来,也实属不易。
「老爷,不要,求您不要了……」
窗子里传出女子的求饶声,我用食指轻轻抠破窗纸,一眼之下不禁生气。
只见一个六、七十岁的老翁,死死拽住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看那少女手里拎着漆盘,一副丫头的装扮,脸上泪珠盈盈,委实可怜。
「你长得这么美,何苦做名贱婢?你看看你这双小手……」那老翁面红耳赤显然是多喝了几杯,拉着少女的一只手上下其手,摸得不亦乐乎。只可怜少女哭得珠泪涟涟,还不敢大声。
本王掏出帕子往脸上一蒙,推门而入冲着那老头笑道:「你看我美不美……」
老头大概是认为本王是谁进献的,居然也不惊慌,放开了那小婢的手,笑道:「你遮得这么严,叫本大人怎么猜呢……」
我挥了挥手,那小婢连忙拿起漆盒慌慌张张夺门而去。
老翁刚想扑上来,我抬起手制止了他。老翁看着我那只全身上下最漂亮的地方,眼馋得直流口水。
我那只手在他面前翻了翻,笑道:「想不想亲一下……」
「想、想!」老翁酒意上涌,色胆包天,两手一张朝我扑了过来。
我身形一闪,绕到了桌子的另一边。但那老翁居然也不是泛泛之辈,猛然扑了上来,十指如钩,一抓下去。即便我身法够快,也被他扯下了一块衣衫。
我露齿一笑,道:「胡公公,您好心急啊……」
老翁的酒意再浓,也像一下子惊醒了一般,张嘴结舌地道:「你是……」
胡不归大约没想到这好色的老头居然是个公公,在外面噗嗤笑了一声,他见我落于下风,打开窗子,从窗外跃入。
老翁更是吃惊,他一脸又惊又怒,道:「何许人也?!」
胡不归站了起来,满面怒色地道:「好大胆的狗贼,你敢调戏我家娘子!」
他摺扇一晃,那老翁不得不放开我。二人联手夹击,胡公公大约有一些疑虑我的身分,这么电光石火之间,就被胡不归擒住。
胡不归压住胡公公,道:「说,你该当何罪!」
「你娘子……」胡公公一脸迷惑。
我在一旁抽泣道:「相公,你要替我作主啊,绝不能轻饶了他!」
胡不归见我唱作俱佳,更加得意道:「对,绝不能轻饶!要是你能……」
「要是你能拿出一万两银子,那就饶了你!」他话还没说完,我已经插话断然道。
胡不归显然以为拿住了一个公公,自然要问元林的下落。谁知道我不问太子的下落,倒在那里勒索了起来,不禁愣然。
胡公公眼露狐疑,但嘴里却道:「有,有!」
「快拿出来!」
「在我床头的箱子里!」
我走过去床头将箱子搜出,转头道:「钥匙!」
「在……这里!」胡公公扫了一眼摺扇里隐藏着的钢刀道:「能不能请这位壮士把刀拿开?」
我一笑,手伸进他的脖子里一阵摸索,似乎拿到了什么,用力一扯。只见手上拿了一枚青铜钥匙,上面还连着一根断了的红线,显然是胡公公将钥匙串了,套在自己的脖子上。
胡公公的脸色颇有一些不太好看。他虽然是一个三品太监,却是太后宫里的,人人巴结,大概从没想过被人要挟,偏偏他颇有顾忌,又不敢乱来。
我将箱子打开,里头一堆金银珠宝,更有一叠厚实的银票。我毫不客气地翻了翻,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将里面的东西悉数倒下再裹好。
胡公公看在眼里,不禁眼皮一阵乱跳。这种随太后出门,各地进献的美事那是少之又少,他此次出来收获颇丰,刚才也是心情愉悦才多喝了几杯,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强盗席卷了他所有的进项。
钱被劫走,饶是他平素里气定神闲,这一时之间也是心痛不已的样子,哪里还能想得出其他的计策。
「你、你不是说只要一万两银子……」胡公公颤声道。
「我改主意了!」我笑道,话音一落,突然抬腿一扫,正中胡公公的太阳穴,
胡不归吓了一跳,没有想到我会突然发难。他平素里草莽生涯,原本就视人命如草芥,可是眼见我劫财杀人,不快地道:「是不是皇太后的船就在附近?」
我好笑道:「若是太后在此,胡公公哪里还敢如此色胆包天,他不怕他上面这颗人头跟他下面一样被人砍了么?即便是我也不敢像现在这般胡闹……」我说笑着,不知道怎么忽然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胡不归。
胡不归的模样实在谈不上俊秀二字,脸上青青的还泛着一些胡渣,只是在这落拓气质当中却透着一种大丈夫的潇洒磊落。
我不知道怎么,竟然觉得脸有一点发热。
「那他不知道太子的下落?」胡不归追着问道。隔着一层帕子,他自然不知道我刚才脸红了一下。
「他不过是一个三品总领太监,这么点品衔能知道什么?太子哥哥如果还活着,一定被关押得很隐秘,皇奶奶想杀他可是很久了。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什么时候会改变主意!」
胡不归大叫一声,不由心急地道:「那你还在这里玩闹?!」
「找不着太子哥哥,胡闹一下又有何妨?」我满不在乎地道。
胡不归不禁一时语塞,他大概从来潇潇洒洒,万事都了无牵挂,随性而为,不知道什么叫作刻不容缓,什么叫作头等大事,所以才能养成这种落拓潇洒的气质。
可是我现在看他心急难耐,心想大丈夫为求功名,这么好的机会大约不心急也很难,只听他忍着气又道:「那现今该如何是好?」
我大张了眼睛,理所当然地道:「太子哥哥又不在此处,我们又杀了人,自然是早一点逃之夭夭啊!」
胡不归深吸了一口气,笑道:「正解,我们都各自回去早些安歇吧!」
他说完就从窗口掠出去,我却冷不防在他背后道:「明日你来不来找我?」
胡不归不答,却听我后半句道:「我要是探到点什么消息,需要你帮我想想……」
他的脚步不由一顿,笑道:「那明儿再见吧!」说完头也不回地掠走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微微低了一下头,脚一踢,胡公公的尸体便飞到了床上。
翻出了一件普通的太监衣服,我将它套在自己的身上,戴上帽子低头推门出去。胡公公那层楼显得比较冷清,显然是他看中了那小婢女,有心欺凌,故意将人遣开,方便他下手。
船舱的下面两层,侍卫便明显多了许多,我顺手从偏厅里拿了一盘水果端着朝前走去。沿路侍卫见是送水果的太监,倒也没有拦着我。
船舱越往下越是重重把守,尤其是船尾处,可以说是重兵压阵。我皱了一下眉头,犹豫片刻,便大胆往前走去。
「站住!」守卫喝道:「谁让你来的!」
「胡公公吩咐小的给里头的人送点吃的。」
守卫犹疑了一下,道:「但是……」
我傲慢地道:「我们家公公说了,一切都是上头的意思!」
皇室的守卫深谙做官之道,即使一个小守卫也知道这句话表达了什么意思,随即陪笑道:「公公勿恼,小的这就放您过去!」
我不去理会他,趾高气昂地端着盘子走进了里屋。屋内一灯如豆,光线并不如何畅亮,但是灯下却有一桌食宴,我的面色一变,只听有人笑道:「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来,寄微。」
从角落的暗处走出来一个长身玉立的男人,此人一副世子的打扮,黑色的锦衣,挽起的袖子露出里面明皇色的锦缎。
这个人的身材很高,身形也很削瘦,说不上如何俊美。但鹰眼钩眉,颇有一种城府之感,另有一种稳重老成的男子魅力。
我心里一跳,没想到来的居然是当朝权臣国舅爷的亲孙子庄仲庭。我也不忸怩,一惊过后,转脸笑道:「原来是表哥,难道舅公也来了?」
庄仲庭也不去答我的话,只是将手一伸,慢条斯理地道:「坐吧,我知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