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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的马鞭-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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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轻笑一声,尔朱荣忽然将元子攸拦腰横抱,不迎不亢的他,就被尔朱荣这般轻置于榻上。
  “陛下,晚安。”
  是夜,元子攸的梦境里便皆是这抹笑。
  郑先护素来仰慕孝庄帝元子攸,听说他已即位做了皇帝,便与郑季明一起打开城门,将尔朱荣的部队迎接入城中。
  李神轨来到河桥后,听说北中城已失守,便立即逃回了洛阳城;
  徐纥假传圣旨夜里打开宫殿大门,牵出了十匹养在骅骝厩中的御马,向东逃奔了兖州;
  郑俨则走还乡里。
  于是,众叛亲离的胡太后只得将孝明帝的后宫嫔妇们召集在一起,命令她们出家,并且自己也削发为尼。
  四月十二,文武百官捧着皇帝的印玺、绶带,准备了车辇,迎敬宗孝庄皇帝于河桥。
  四月十三,尔朱荣召文武百官于河阴,云欲祭天。
  两侧列立着铮铮胡骑,一望无际,漫天蔽日。中间行过的元子攸头戴平冕,黑介帻,十二旒;身着衮服,上身皂衣,缘绛中单,□绛裳,前后十二章;裩带朱韨,佩白玉,带鹿卢剑,黄赤大小绶,赤色舄履。挺拔雄立,他一步步缓缓走向天子车辇,凛凛不可侵。原本这只在想象中恣意横行、翘首以盼画面,此刻却着实展现在了尔朱荣的面前。
  “将军。”一声呼喊,尔朱荣转过头去,只见元天穆对自己点了点头。
  回报一个微笑,尔朱荣便策马上前,以鞭指天。寰宇四顾,旆旗成荫,一切都将属于他。
  “将士们!”
  “在!”
  “护送陛下,不得有误!”
  “喏!”
  车驾颠簸,珠旒摇曳,天子的脸庞上,若隐若现着微蹙的眉头、紧咬的下唇。
  第七章,事变(3)
  尔朱荣一方面遣元天穆护送圣驾,另一方面遣骑驰往洛阳执胡太后及幼主元钊,而自己则先行至河阴。骑着骏马,尔朱荣立于黄河之滨,频频望向西南洛阳方向,他已等候了太久。
  一阵尘土飞扬,随即便有十几人马映入眼帘。
  “终于来了。”
  “将军!”一见到尔朱荣,胡太后便领着元钊直奔而去。她已然削发为尼,顶着光头,搂着小皇帝,她凄凄怨怨,声泪俱下道,“将军,我本一介女流,为奸人所蒙蔽,如今我已遁入空门,幡然悔悟……”
  “当真?”尔朱荣挑眉问道。
  “句句属实……尔朱将军,请你饶了我们吧……”
  “好啊。”斜眼一笑,尔朱荣跳下马,似是缓缓移步离去。
  “多谢将军!”正当胡太后喜形于色之时,尔朱荣却倏尔转身,面带讥讽,“太后,就算我答应,他也未必答应啊。”于是他抚袖一挥,便命左右随从擒拿胡太后与元钊,将这二人投入浩浩黄河之中。
  “尔朱荣——!你、你弑君罔上,你一定会不得好死——!”声声咒骂盘旋天际,久久不曾散去。
  尔朱荣却置之若罔闻,他只轻轻自语道,
  “生能倒转星河,死亦何恨?!”
  十余里开外,两千余名宗室大臣齐整列立,恭候着圣驾的来临。这些养尊处优的衣冠之士们身着衮服,头戴冠冕,仪态风雅,却不约而同得面面相觑,神色凝重,不发一言。空旷辽阔的河阴郊外,只听得阵阵阴风呼啸,吹拂漫漫黄尘。
  尘归尘,土归土。
  又一阵黄沙飞扬,数千列胡骑长嘶而至。为首那人面白貌美、英姿挺拔,脸上却携着与相貌不符的阴冷凌厉。只见他策马上前,立北向南,劲风吹起他乌黑色的斗篷,遮挡了太阳的光芒。
  “我乃太原王尔朱荣。”睥睨一顾,俯视着那些素日里高高在上的士子,接受着千余双眼充满敬畏的目光,“至尊已在河西淘渚祭坛处恭候诸位,并遣本王列骑护送,汝等且速前往,不得有误!”
  时节正值四月初夏,却乌云蔽日,寒气逼人,寥廓穹庐,弥漫着凛然肃杀,萧萧恣肆。
  淘渚行宫。气氛有些诡异。元天穆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看哪里,只见他直直跪坐,低头也不是,抬头也不是,不知不觉,他的目光便定格在了元子正的身上。
  “元使君。”见到元天穆呆滞得看着自己,元子正便开朗微笑,目光无邪,“元使君也是我大魏宗室吗?”
  “哦,是啊。”一阵回神,元天穆点点头,“臣是高凉王的五世孙,高凉王是神文皇帝之子。”
  “神文?”元子正挠了挠头,又伸出手掌掰起指头,“孝明、宣武、孝文、献文、文成、景穆、太武、明元、道武……”
  “子正,不得无礼!”望着元天穆的脸色越发尴尬,元子攸便及时喝止了元子正,随即他起身上前,握着元天穆的手腕说道,“既然如此,朕应当叫你一声皇叔。”
  “陛下……”元天穆低下头去,耳根有些发红,“臣何德何能……”
  “子正。”元子攸撇头望向元子正道,“你还不快过来叫皇叔?”
  一旁的元劭便牵着元子正的手,上前行礼道,“元劭拜见皇叔。”
  “子正也拜见皇叔……”元子正嘟着嘴,“子正方才多有冒犯,请皇叔恕罪……”
  “不打紧。”元天穆讪讪而笑,望着元子攸温和而友善的目光,他恨不能插双翅膀飞出帐外,或者挖个坑洞往地底下钻。“太,太原王怎么还未到?”元天穆探头瞥了瞥帐外,“陛下,臣,臣去外面看看吧?”
  “我也去!”
  “子正!”元子攸微嗔而视,元子正只得又撅着嘴将头埋下。即见此景,元子攸便向着元天穆摇头笑道,“我弟弟向来便如此顽皮,皇叔千万莫怪,朕到也觉得这帐里有些闷热,那便一同出去走走吧。”
  “臣、臣遵旨……”
  元子攸、元劭、元子正,元天穆四人俱出帐外,正巧遇到尔朱荣与数十人拔刀赶来。眼前的尔朱荣面色狰狞、眼眶腥红,他周身沾满着淋漓鲜血,至此仍涓涓淌溢而下。
  “怎么回事?”元天穆失声喊道。
  “护驾!”狮吼一声,尔朱荣的卫士郭罗刹、叱列杀鬼二人便疾步上前立于孝庄帝的身侧,抬起他两手双脚,将他强行抱入帐内。
  “尔朱荣!你,你想干什么?!”元子攸不断地挣扎、怒吼、咆哮,却无济于事。不久,便听得声声惨烈呼喊,“子攸/阿干,救我——!”
  帐外,几十个武士将孤立无助的元劭、元子正团团包围住,磨刀霍霍,元子正方才还稚嫩无邪的笑颜,此刻却层
  涌着恐惧。“皇叔——”他看向元天穆,眼眶噙水,神色绝望,嘶哑的声线中带着哀哀乞求,“救我……救我……!”
  “住手!”元天穆倏尔怒火中烧,额头暴起根根青筋,他上前拉住那些武士,却被狠狠肘击于在地上。“尔朱荣……你……快叫他们住手!”元天穆颤颤起身,紧紧按压着被钝击胸口,却仍制止不住撕心裂肺的疼痛,“你、你到底在干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
  话未央,元劭与元子正却已血溅三尺,伏地身亡。
  “去看看就知道了。”
  冷笑一声,尔朱荣便径直走入帐内。
  


☆、十一夜

  第八章,河阴
  北有邙山,坟茔列立。风流几何?零落此隅。
  淘渚西北,北邙山下,有一处旷野,辽阔广袤,一望无垠。矫天子诏中所说的祭天之处,便是此地,而如今,这里成为了真正的祭坛。
  几乎是用尽了体内最后一丝气力,元天穆才勉强支撑起颤抖的身体,好不让身躯混杂于群尸之间。环顾四周,元天穆著着长剑,蹒跚而行,成段的尸块、残缺的四肢、破碎的衣冠,他的每一步,都需跨过一具族人的尸体,都会不慎踢到族人的头颅。而满地浸染的鲜血,在这更为浩然无道的暴虐面前,已显得微不足道。
  此之谓河阴之变。受害者:两千名宗室百官。
  “苍天!祖先!”元天穆下跪,拔剑就颈,引吭悲泣,婆娑满面,“天穆不孝,还有何颜面苟存于世?黄泉之下,请容许我负荆请罪!”说罢,便意欲抹脖自尽,却被人从身后擒住手腕。
  “天穆,你不能死啊!”贺拔岳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一把夺过元天穆手上的剑,贺拔岳将它插于地表,“天穆,你如果死了,将军可怎么办?”兜转到元天穆面前,他盘腿而坐,定睛一看,只见元天穆素日里固有的温驯神采不翼而飞,如今缟素般的脸上,只爬满了憔悴与苍凉。
  “天穆……你……”贺拔岳将声调收拢软化,“你也别难过了。你知道将军为何要这样做吗?”
  元天穆摇摇头,有气无力,犹如断线傀儡。
  “还不是受了那几个跳梁小丑的唆使!”说起这个,贺拔岳便勃然大怒,声调也反弹了一个八度,“那个新降的匹夫费穆,立功心切,便向将军进谗,说我等长驱向洛,无战胜之威,群情素不厌服,说百官之盛,有轻侮之心,若不大行诛罚,则更树亲党……”
  此时,东南方恰有微风吹拂而来,风中携带着些许的声响骚动。
  “阿斗泥,先别说话。”元天穆终于不再沉默,而他的语调听起来也有了几丝生气。只见他缓缓合上了眼,似是在洗耳聆听些什么。
  “元、氏、既、灭、尔、朱、氏、兴……?”
  元天穆将他所听到的讯息,一字一句缓缓的念道了出来。
  “贺六浑。”见到元天穆面有疑色,贺拔岳便立刻说道,“他今天竟然进劝将军称帝!”
  “什么?!”元天穆听罢怫然而起,“将军首举义兵,志降奸逆,大勋未立,如今若是称帝,岂不是引火烧身?!”
  贺拔岳也跟着起身道,“贺六浑在此节骨眼上进劝将军称帝,其小人之心,昭然若是呀!”
  元天穆却叹了一口气道,“将军若是明断,小人又何足挂齿。”
  “天穆若是常在,小人亦何足挂齿?!”只见贺拔岳的眼眸正散发坚毅的光芒,“天穆,如今只有你可以阻止将军他一错再错了!你若是就这么轻生,只恐将军也……”
  ……
  帐内。小憩片刻的尔朱荣竟做了一个关于元子攸的春'梦。
  梦的细节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很快活,快活得连连痴笑,快活得梦呓个不停。而后,梦遗的快感又犹如一针强心剂,使尔朱荣倏尔梦醒。他有些吃惊,自己怎会如此鬼迷心窍?尔朱荣侧身,来不及多思索,只见有一人柱剑长跪于床头,冷冷注目着他。那人是元天穆。
  “阿干?”带着一丝惊恐,尔朱荣讪讪而笑,下意识用被衾遮盖住下'身,“你、你怎么在这?”见元天穆不应,尔朱荣只得又傻笑道,“好兄弟,能先出去一下么?”
  “不。”元天穆却目露凛然寒光,一字一顿得说道,“我为什么在这,你清楚得很。”
  “我……”满面疑云的尔朱荣蹙眉低眼,左顾右看,仔细似是在思索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才抬头问道,“我、我不知道啊……难道是……”
  “蠢货!!!”尔朱荣还未把话说完,元天穆遂已怫然变色。他怒吼着起身虎扑而去,手掌压住尔朱荣的肩膀,将他整个压于身下。这一切太过突然,尔朱荣脸上甚至还携着那副呆滞疑容。
  “你为什么杀那两千宗室大臣?!”元天穆怒目俯视着尔朱荣,进而叱咤逼问道,“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图谋不轨、私铸金像?!”
  尔朱荣怎也不曾料想,素日里温和待人的义兄,如今竟恃着一张如此喑呜暴怒的脸孔。而他睚眦双眸所泛起的腾腾火光,好似一支满弦待发的火矢——冷不防就会刺穿他的脑袋,殆烧他的魂魄。
  “铸金像?”尔朱荣闪烁其词道,“那是因为阿干是天子宗室,我不想让你为难啊。”
  “我为难个屁啊!”一抬手便是一巴掌呼来,尔朱荣只觉得五雷轰顶,眼冒金星,嗡嗡耳鸣不绝于耳。“你这个蠢货!”继而,元天穆的声音又盖过了耳鸣,盘旋回绕在耳旁,“你怎么能如此执迷不悟?!”
  “什么叫执迷不悟?!”尔朱荣亦忍不住勃然而起,攘臂嗔目,一个翻身,便用蛮力将元天穆逼在墙上,“阿干,难道我做错了吗?!如今天下丧乱,肃宗暴崩,岂不是由朝臣贪虐无道,不能匡弼所致?!”只见尔朱荣的左脸涨红着五指印,口里却仍振振有词、咄咄逼人的说道,“况且那些宗室百官皆是骄奢淫逸之辈,又目中无人,我若不加之芟翦,何以驾驭朝廷?!”
  “一派胡言!!”又一个巴掌呼去,元天穆的神色越发愤怒,他疾声怒斥尔朱荣道,“我等原先是拨乱反正、肃清帝侧的义士,而如今你不分忠佞便无故歼夷,天下苍生皆对你大失所望,试问我们与那荒淫失道,嬖幸弄权的胡太后又有何异?!”元天穆推开尔朱荣,眼睁睁看着他软瘫于榻上,却依然毫不留情的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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