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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淳:“小候爷,陛下让您好生歇着。”
苏小陌冷笑了一下:“冯淳,你自个儿掂量掂量,我如果成心,弄不弄得死你。”
冯淳拦他的手抖了一下。
“不错,你是看着陛下长起来的。可你心里也清楚,自个儿在他心里的分量有多少。这宫里能混到你这样的人不多,眼看着掌印太监的位子就要到手了,犯不着跟我过不去不是吗?”
冯淳脸色发白:“小候爷的放折煞奴才了,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挡候爷的道。”说着撤回了手臂,“奴才只想提醒王爷一句,陛下纵有千错万错,他心里有你。”
苏小陌皱了皱眉,抬脚走到月拱门时,听见后面砰地一声闷响,转头看见冯淳居然自己撞到树上,脑门上磨破好大一块皮。
“你这是为何?”
冯淳捂着伤口,疼得呲牙裂嘴:“您还是快走吧,迟了怕来不及了。”
这话说得苏小陌一愣,紧接着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飞一样往御书房跑。一路上的青砖地白花花地晃得人眼花,玉阶上的石龙雕刻得栩栩如生,御书房前的两根朱红柱子上各自缠绕着一条金黄色的飞龙。
苏小陌推开御书房大门时听见安国夫人凄厉地喊着:“你爹害死了我男人,你又来害我儿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安国夫人被太监们压在地上,强行地灌着一碗烫药。
他推开门的时候,裴旦穿着藏青色便服懒懒地坐在明黄缎子的桌子后面,束着紫金冠,面色清冷。
“娘!”他喊了一声,跑过去推开灌药的太监。太监手里的碗掉下来,咣当一声砸在金砖上,只溅出了少量的药渣子。
苏小陌嗅着浓浓的药味,看见安国夫人一咳一咳地正吐出来一汩一汩的黑色药汁,心就跟被绑了石头一样地沉下去。
他蹲下来,有点不敢面对接下去的场景:“娘。”
安国夫人似乎听见了他的声音,睁开了眼睛,眼神很痛苦,却忍着朝他笑了一下。后来大约是太痛了,她皱起了眉头捂住脖子,呜呜地叫唤。
苏小陌不知所措地看着安国夫人捂着脖子疼着全身都缩到一起去的样子,一种巨大的恐惧与绝望袭击了他。
他一直不认为事情会搞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一直认为他有能力保护他在乎的人。可是事到如今,现实就像刮了他狠狠的一个耳刮子,他要保护的那些人,他一个都没保护到!
他抬起头,看见明黄缎子后的裴旦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眼神又惊又惧。裴旦张了嘴似乎说了什么,可是他觉得他听不见。
他娘动了两下渐渐地不再动了,他也不敢伸手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裴旦挥了挥手。
太监们架起了安国夫人往外拖。
苏小陌忽然就站了起来,抱住了安国夫人的身体:“滚开!”鼻子一酸,眼泪就跟失了闸的洪水一样涌出来。
他娘说了:“儿子,我知道你不喜欢你舅舅,可他毕竟是你舅舅、你娘唯一的胞亲。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去找太子吧。”
他娘还说了:“瘦得跟猴子似的,瞧瞧你这尖下巴,啊,还有这突出来的颧骨是怎么回事?在府里这脸可是圆不溜湫的!”
他娘又说:“陛下要对你不好,咱们走,不甩他!”
在他娘的心里,排位是这样的:舅舅一家、他爹、他,他排在第一。她一直很疼他,对他那么好,好吃的好穿的好玩的都给他,恨不得将所有所有都放在他的面前。她不应该这样死,不应该被他害死。
“娘——”苏小陌号啕着,感觉到一双手抱住了自己,要将自己拖开。
他挣扎着,可是背后的人力气好大,一直一直在把他往后拖。他的手一分分地离开了他娘的身体。
他转过头,对上了裴旦黑黝黝的瞳仁,深不见底。
他一时间很恨。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他从来没有对不起过这个人不是吗?
从小到大,他甚至曾经很关心很保护过这个人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这个人一直在逼他?
逼他的身子,逼他的心,如今,就连他最亲的人,也要逼死吗?
手无意识地去拘娘的身体,忽然就摸到了尖尖硬硬的东西,想也不想地抽出来,反身就是一送。
呲——
仿佛有布料被割开的闷响,接着手中遇到一股阻力。可是他是那么恨,恨到只想将这个东西往前送,叫眼前这个人疼。
他疼,他要叫这个人更疼!
裴旦一时之间还反应不过来:曾经那么保护自己的人,自己那么喜欢的人,放在心窝上的人,怎么会伤害自己呢?
凤头簪深入肌肤,那份痛似乎也通过皮肉传到了脑子里,疼得那么鲜明!鲜血从里面透到外面,染红了藏青色的便衫。
苏小陌还是恨恨的模样,裴旦也是呆呆的模样,时间就仿佛一刹那定格在那里。直到捂着额头、手上还流着血的冯淳三分真疼七分假痛地进来,看见簪子扎在裴旦胸口“啊”的一声惊叫:
“护架、护架!”
十数名朱衣金刀的御前侍卫鱼贯而入,殿内一时杀气腾腾。
苏小陌忽然抽回了手,同时凤头簪亦掉在了地上,脸色煞白地看着裴旦,咬咬牙跪下来:“臣弑君、有罪,请赐臣一死。”
裴旦要不是被冯淳扶着就会直接倒下去了。他头一次这么虚弱,感觉天地都好像要塌了似的。胸口一抽一抽地疼,疼得恨不得将心掏出来。
他觉得他还是要说什么的,不然会憋死的。
“死?”他的语气很轻,“有那么容易么?”
冯淳扶着皇帝,一边使着眼色打着口型叫小太监传御医,一边扶着皇帝坐下。皇帝的伤口一直往外流着血,幸好血流得也不多,冯淳捂着,听见皇帝的声音透着的那抹子凄凉:
“你刺朕。你为了你娘刺朕,所以,朕在你心里,不如你娘重要,是么?”
他顿了一顿,似乎在等回答,可是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居然也不执着,径自说了下去,“朕不明白。朕也有母后,她因为……死了,朕也不恨你。朕觉得所有人都不比你重要,为什么、为什么……”
胸口疼得快要了他的命。他是天子,他应该无坚不摧,这样软弱的人,不是他!
一下子就觉得很累,累到一根指头都动不了。他挥了挥手,闭上眼睛。
冯淳会意,叫人全部都出去了。
苏小陌被侍卫们压着带了出去,亦十分沉默。
冯淳见人都走了,才道:“陛下,葛虹在门外。”
皇帝没有动。
冯淳:“陛下是天子,是万民的指望,身子可不能坏呀。”
皇帝睁开眼,看着冯淳。似乎是太痛了,痛到他不知道怎么排解,只得盯着这个看着他长大的老臣,却忽然反念一想:蔫知以后,他不会伤害自己?登时心肠一铁,真正如铜墙铁壁一般:“不是叫你看着人吗?”
冯淳卟咚一声跪下:“奴才、奴才……”
皇帝盯着冯淳脑门上那处伤:“伤是他弄的?”
冯淳:“是……是……”
皇帝忽然就冷笑了一声,接着越笑越大声,笑到后面,已是弯了腰,牵动了伤口才微微直了直身:“朕的身边都是骗子。”
冯淳大骇:“奴才该死!陛下饶命!”
皇帝的眼神已是变了:“去内物府交了腰牌,出宫吧。”
冯淳猛地抬头,目光惊疑不定,却见皇帝已经闭目,再不愿多看多想的样子,就只得谢了恩磕了头,一抽鼻子,退了。
☆、冷宫
苏小陌活到这么大,做了很多蠢事。可是没有哪一件比得上这一件让他觉得后悔。安国夫人被送出御书房后不久就在泰安偏殿醒来了。
悲伤之中的苏小陌还以为是诈了尸,吓得差点尿裤子。
她娘吚吚呀呀地比划着自己的喉咙,苏小陌终于在挨了三个爆栗后明白他斗大字不识一个的娘的意思:她哑了。
原来那碗药不是毒死人的,是哑药。
裴旦和他爹还真是一个习性:喜欢耍着人玩。
苏小陌挺后悔的,在送走他生龙活虎的娘之后,犹豫着是不是要去看看裴旦。不过人家裴旦的动作比他快,在看见冯淳苦着一张老脸收拾包袱之后,一个小太监就告诉他他也要卷铺盖去清思宫。
清思宫就是冷宫。
先帝妃嫔不多,裴旦更是连皇后都还没立,所以冷宫真的很冷,偌大的宫殿没几个人。传旨的小太监苏小陌认得脸不记得名儿,只知道是常跟在冯淳身边的。
他态度很嫌逊,跟这个失宠的苏小陌还寒喧了一阵。
苏小陌知道了他叫王超。王超说冷宫生活环境不好,小候爷要多照顾自己。
苏小陌觉得这个时候还关心他的王超真是太好了,可是他觉得人再好也还是没好意思说出自己想去看一眼裴旦。
离开泰安殿的时候苏小陌回了一下头,高耸的宫殿刷着朱红的宫漆盖着璀璨的琉璃瓦。他终于离开这个地方,可是他一点都不高兴。
王超送走了苏小陌就回御书房里向裴旦复令。裴旦敞着外袍坐在高背椅上,胸口缠着白纱布。他神情疲惫,听完王超的复述后问了一句:“就这么多?”
王超:“就这么多,他没说其他的。”
裴旦往椅背上一靠,伤口受到牵扯令他微疼。良久他挥了挥手,令王超退下。空旷的御书房里只剩他一个人,孤独地坐在众人仰视的绝顶,孤独地承受锥心刺骨的疼痛。
冷宫里的萧条远远超出苏小陌的想像,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真不敢相信在金碧辉煌的大陈宫里居然还有这样破坏的建筑。
斑驳的墙身、光秃秃的树、干涸的池塘、随处可见的落叶和灰尘。没有一个太监或者宫女上来问安,四周静得能听见风吹过耳畔的声音。
他挑选了一间屋子,推开满是落尘的门。门发出吱呀一声的苍老声音,屋内的霉味与飞灰扑鼻而来,呛得苏小陌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连忙退了好几步,站在院子里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然后跑到值班房,踢醒了正在睡懒觉的小太监。
小太监看着他:“你是谁?”
苏小陌愣了愣,觉得这个小太监真是太逗了:“我是苏小陌。”
小太监:“苏小陌是谁?”
苏小陌想了想:“被皇帝始乱终弃的男人。”
小太监嘁了一声,翻了身继续睡。
苏小陌又踢了他。
小太监腾地坐起来:“你干嘛?”
苏小陌指了指自己的屋子:“我要住那儿,去打扫。”
小太监:“自己去。”
苏小陌从袖子里掏出一小锭银子,在小太监脸前晃了晃。
小太监的目光胶在银子上面,伸手抓了银子换了张笑脸,拖了扫帚就去干活了。
苏小陌伸了个懒腰,在小太监干净的床上躺了下来。从泰安殿走来冷宫累疼了他的脚,他要好好休息一下。
裴旦的脸浮现在闭着的双眼前。苏小陌皱了皱眉,睁开眼,心里说了很多遍:对不起。
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
苏小陌做了一个噩梦。梦里面他又刺了裴旦一下,不过手里拿的不是簪子还是剑,刺的位置也很准,正好在心口。
裴旦的血流了他一手,鲜红的炙热的。裴旦就那么望着他,黑色瞳仁蕴含了海水一般的悲伤。
他出了一脑门的汗,醒过来时还心有余悸。
月光银亮银亮地透过窗子照进来,铺在地上一片雪白。
大半夜的睡不着,苏小陌只得起床,披上了外衫推开窗子。黑色的天幕上一轮盘月皎洁如素,在空旷荒凉的庭院里,站着一个熟悉的人:
他黑发披散,明黄衣袍灼灼其华。
苏小陌的呼吸变得又长又缓,夜太深,他看不见裴旦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决定出去和裴旦说清楚,于是离开了窗口打开门。
可是门打开了之后,那个原本站着裴旦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清思殿颓败的殿门口,明黄衣角一闪,消失不见。
月亮圆了又缺。四月初的时候,裴旦忽然宣布立后。
立的是右丞相之女安容煦,盛传是个才艺双修的美人。
宫里张灯结彩,一时喜气洋洋,就连冷宫也分到了一锅热腾腾的羊腿子。
苏小陌和小太监两个人边吃肉,边喝着从宫外带进来的酒,初夏的季节里感到了一种过节的气氛。
小太监吃得满嘴油花:“候爷,自从你来了以后,我的日子好过多了。上天厚待我才把你赐到我面前呢!”
苏小陌哼哼了两声。
小太监又说:“我瞧你不开心。听我说,感情那玩意儿是上面的人才折腾的,像咱们这种人,能吃好、穿暖就不错了,多的不要想,想了也没用。”
苏小陌看了小太监一眼:“你多大啊,说的话老气横秋的。”
小太监酒喝得多,话也多:“我以前可是跟着宸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