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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以为隐藏得很深,却没想到早就被他知道了。
从未想过会在他身上得到回报,如今被他温柔对待过两次,也算是值了。
见好就收,才不会走到商弈庭翻脸的那一步,到时彼此脸上都不好看。
他坐起身来,胡乱捡了一件衣裳穿上,心神不定地出了门。
他身体十分疲倦,走得极慢,唯恐发出声音,惊动别人,他连鞋也没穿,赤着双足走了出去。
沧州的地界他来的次数不多,但那几日寻找宋公子的住处,却是在这附近打探了多日,很是熟悉,于是出了客栈,迳自往东而行。
却说商弈庭与岑渊同卧榻上时,原本想诉说一番别后思念之情,虽说对岑渊而言,其实并未分别,但对他来说,却是相隔了整整三年。
开口时还好好的,提到三年前,便忽然发现,从他口中竟然无法发出声音。
明明嘴唇在动,却是无法发出声音!
他以为是他变成了哑巴,但却极为冷静地听到外面风过树梢的风声,躺在自己身边的这个男子的呼吸……
正当他汗流浃背之时,感到了胸口处一热,不由伸手去摸,摸到了一个被他磨去了棱角的硬物。
他已将那枚赤舄璧碎片串了起来,做成坠子挂在脖子处,并用衣裳遮住,当作是自己的幸运之物,没想到那时竟忽然感到碎片热得发烫,像是要将他的肌肤灼伤。
他按着碎片,闭口不语,心中却是又惊又惧。
原来光阴倒流,知道前事的只有自己,却并不能把自己知道的事告诉其他人。对于自己来说是光阴倒流,可是对于旁人来说,这些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自然不能说出口。
若是他勉强压制这种灼伤感,奋力呼喊,想必也能发出声音,可是到时会发生什么事,却是难以揣测。
或许碎片发烫,正是在向他示警。
他不由暗自庆幸将这枚赤舄璧的碎片当成了幸运符随身携带,否则没有发现碎片的奇异之处,强行说了出口,导致意外发生,他自己死了也就罢了,若是又回到三年后,发现只不过是一场梦……
到时本该完好的赤舄璧不翼而飞,他便再也无法弥补。
一念及此,不由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商弈庭向来横行霸道,不信鬼神,但如今却觉苍天待他已是不薄,又有谁有这种运气,能够使时光重溯,挽回他毕生的最大错处?
他勉强压着自己惊惶不定的心,回想起岑渊必定在等待他的下文,于是随口说了几句将来如何如何的话,可惜心神不定,只好作罢,只能紧了紧掌心中的手,闭上眼睛,装做渐渐熟睡,不再言语。
若是往常,他必定很快就能睡着,只是今天心中有事,不免想到既然有这么大忌讳,不能说出曾经发生的将来,只怕以后会有什么隐患。
商隽此人一定是要除去的,宋鸣风颇有几分小聪明,又会喜欢上自己,最好还是送走,越远越好。其他那些女人,虽然身娇体软,但比起岑渊来还是差得太远,也都当成赏赐,送给下属了便是。
岑渊此人表面上不会拈酸呷醋,但要是板着脸拿他们来堵自己一句,自己也难受得很。
他一一盘算,渐渐有些睡意时,却感到岑渊挣开了他的手。
商弈庭皱了皱眉,正要重新将他的手抓回来,却感觉对方的目光看着自己。
明明闭着眼睛,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是有实质的一般,轻轻碰触着自己,却又担心将自己惊醒。
这种温柔的感觉过于舒服,只是却带着一种浓郁得仿佛胶着的悲凉,让他有些疑惑。
随即立时想起,岑渊的身体变成那般模样,他必然是十分难受。
对商弈庭来说,有那种性癖的人虽然十分奇怪,但对方既然是自己决定要相处一生的人,那自然会想方设法令他回转过来,毕竟只是一桩小事,并不值得岑渊这么耿耿于怀。
岑渊是他的左膀右臂,是他的股肱之臣,从来不必他操心,想来这件事他也能想得通,只是夜半睡不着,难免心情烦闷,他多想一会儿就自然能想通了。
虽是如此一想,但看他出门,仍然不太放心,于是也穿了衣裳,跟着出了门。
担心惊动岑渊,他并不敢离得太近,只是远远跟在身后,看他走得太慢,甚至想上前扶他一扶。
这种旖旎的心思,令他的心痒进了骨子里。
这个人做副庄主时,他对他十分顾忌,看他多和别人说一句话,便觉得他是想笼络别人,想夺权篡位,只想狠狠在他身上发泄,让他不要有非分之想。
如今想来,这种古怪的心思完全不对劲。
岑渊出门时似乎有些失魂落魄,竟然没注意外袍穿成了他的衣裳。不过这也说明岑渊其实与他不分你我。
商弈庭不由得有些暗自得意。
他灼热的目光紧紧盯着十余丈外的那道背影。
那人的长发只是随意地束起了前额的一些,夜风吹拂他猩红色的衣袂,微微露出里面雪白的袍角,赤裸的双足踏在砂石地上,然而主人却似乎毫不在意。
商弈庭发现他压下去的情欲几乎是立刻被挑了起来,只想上前将他按倒在地上,剥去他的衣裳。
商弈庭心神不宁地看着他的背影,浑然没发现这是一条上山的路。
直到发现路的尽头是万丈高悬的悬崖,他才停下脚步,心下悚然一惊。
由于一直是上山,这个地方又恰好是鹰嘴崖,若非临近,实在看不到尽头并没有路。
此时岑渊已站在悬崖边上,山风凛冽,吹动他的衣裳,像是要将他吹落山崖,他却是站得笔直,仿佛一杆枪立在那里,不会撼动半分。
虽是决定一世相守,但商弈庭在心底深处难免有些抱憾岑渊是个沉闷的人,以后过日子难免要小心翼翼,但此时看到这般情状,不由蓦然惊正当地。
这么骄傲、这么倔强的男子,世间的确是少有。
这几年来南征北战,他只顾着扩张地盘,细枝末节都是让岑渊打理,如今看来,若是没有这个男人,浩然山庄完全走不到今日这一步。
他只目眩了片刻,便立刻回过神来。
虽有明月悬空,但也太晚了些,脚下一个不慎,便可能跌落深渊。更何况,他站得离悬崖边实在太近!
不,他不是凑巧站得那么近,他是特地来这里的!他是要死在此处!
发现这种可能时,商弈庭惊呼一声:“快回来,岑渊!”
他声音中尽是惊惶失措,疾步上前,就要将他拖拽回来。
听到他的声音在夜空中传来,岑渊像是怔了一下,这才回转过身。
“你别过来。”
他的神情浑浑噩噩,像是眼神放空,直到目光碰触到商弈庭时,才像是烧着了一般,猛地回过神,却已向悬崖边上退了一小步。
“你若过来,我便跳下去了!”
他果然是想死!
商弈庭只后悔自己为何不早些发现,在半路就阻止了他,竟然鬼迷心窍地跟了他过来,看着他的背影,便能有无数迷恋心思。
商弈庭纵是有万般心机,此时脑子也是一团混乱,只急急说道:“那里太危险了,快回来!有什么话回来再说便可,切不可伤了性命!”
却是怕惊吓到他,不敢上前一步。
“是么?庄主又怎么会在乎岑渊的性命?”他低低笑了一声。
“我自然在乎你!”
商弈庭却觉得口中像是含了黄连一般。
时光重溯之时他欣喜若狂,对岑渊调笑有之,戏弄有之,甚至为了逼问他的一句爱语,就险些让他暴露于众多下属面前。
对他虽有同情怜惜,却是不够尊重,也难怪他以为自己只是一时兴起地玩弄,而不把他的感情当回事。
怪只怪他只懂得亵玩美人,却是不知倾心相爱的人又该如何相处。
“多谢庄主在乎岑渊的性命,不过苟延残喘,活着也无甚意思。”岑渊笑了一下,脸上却是十分木然,像是并没有在意商弈庭说什么,他的表情显露了他如今神志恍惚,其实并不十分理智。
一个人越是顽强,在信念被摧毁,意志力被瓦解时,就会受到越大的打击。
他曾经的愿望无非就是浩然山庄崛起,如今浩然山庄在武林中独一无二,不必他挂念在心,而此时他的身体损毁,连男人的自尊也不可得,自然提不上什么意志力。
商弈庭只觉得心中一疼,像是被千万根细针刺过。
他以为,他和他之间将会有无数时光,他有无数机会可以慢慢弥补,却没想到,重回的这个时刻仍然太晚。
岑渊如今只不过是一个空壳子,活在世上的行尸走肉。
“岑渊,不管你变成怎样,我都不会嫌弃你的,你又何必自暴自弃?”
商弈庭越来越慌乱,他发现自己不管怎样地情深意重,但说出口时都会显得毫无说服力。
嫌弃……这样的男子,又岂是轮得到自己嫌弃的?只可惜他仍然没有做到珍爱无比,爱逾性命的地步。
这段时间他所做的实在太少,只顾着自己的心情,却没注意到对方早已濒临绝境。
“我是真心实意地喜欢你……”
“是么?”岑渊低低地笑了一声,似乎在笑他所说的话荒谬绝伦,“多谢庄主怜悯。岑渊此生其实早已无憾,要说的,早就在饮下那杯毒酒之前说完。‘渊’之一字,是庄主少年时给我选的名,要我虚怀若谷,渊淳岳立。只怕这件往事,庄主并不知道。如今恰能寻到一处,与此字相符,想来岑渊当时未死在地牢之中,除了庄主当时的手下留情之外,还有冥冥之中的定数。”
“不,你不必死的!”
岑渊的话令他心下大骇,他上前几步,却见岑渊竟又后退了一步,正站在山崖之巅,只得停住脚步。
“庄主,我的自尊全都不要了,也请你给我一点脸面,让我死了吧。”他神情满是苦涩怅惘,“你要的那句答案我可以现在告诉你,尽管不甘不愿,但我心中,仍然对你……对你爱恋万分。”
像是终于把沉寂在心底已久的话说完,他像是松了一口气,又有几分释然,“以后……以后多珍重了。”
岑渊似乎并不想说得太多,只深深看了他一眼,便往悬崖一步踏入,随即向万丈深渊跌落。
“不!”商弈庭听他吐露爱语时,不由心下激动,正不知如何回答他,没想到他如此决绝,才刚说完便跃下悬崖,令他措手不及,不由大叫一声。
他用尽浑身内劲冲上前去,却是因相距太远,连他的一片衣袂也碰触不到。
低头下望去,却见一片红影飞速追落,而悬崖竟是深不见底。
若是岑渊武功还在,还会有一线生机,但他却因一念私心,怕他对自己不管不顾,决绝离去,从此再也寻不着他。
原来只要心死了,是怎么也留不住的。
此时此刻,竟像是被一种深重的梦魇魇住了一般,仿佛难以呼吸。
他苦熬了三年,才机缘巧合地摔破赤舄璧,回到三年前,难道仍然无法逃过岑渊死去的命运么?
赤舄璧已碎,世上自然不会再有另一块赤舄璧。
而他所拥有过的人,一直以来都没有真正属于他。
如果赤舄璧的存在,只是让他作了一个梦的话,那么他宁可这个梦破碎,从来没给过他希望。
“赤舄璧!赤舄璧!”他大笑了几声,笑声却尽是苍凉,像是要与风中的恋人相拥,他张开双臂,跃下了悬崖。
《待续》
文案
跳崖不成反被救起后,
耳里听见的全是商弈庭充满爱意的告白,
想起当日那人欲致他于死的无情,
岑渊只觉心下森然,
不知还有什么样的屈辱得去承受,
让他直后悔没能自刎来个痛快。
但这回,商弈庭似乎变了,
百般柔情,呵护备至地宠着他;
只是岑渊也变了,
残酷粗暴的性事似乎才能唤起他的欲望。
然而被那人捧在心上待若珍宝的滋味,
原来是这般甘甜。
若是这人终将如过去那般反目无情,
岑渊不禁困惑
──如此赌上一生,他会后悔吗?
第十一章
风从耳畔呼啸而过,但却未曾达到商弈庭轻功速度的极致。
因是在夜间,虽有明月当空,但从山顶往下望去也只能看到一团漆黑,但他仍然忍不住睁开双目去搜寻那人的踪影。
可惜隔着重重的藤蔓,竟是看不分明。
可是也正因被藤蔓所阻,他坠落的速度不断放缓,心下不由有了些渺茫的期望。
当看到那一点暗红色竟在驳杂难辨的墨绿中出现,他不由心口狂跳,一种难言的喜悦传来。
足尖在崖壁上一点,借力下跃,他下降的速度登时更快,直到快落到崖底下时才踏足在直立的崖壁上,这才放缓速度。
崖底下是一个积水潭,可惜运气不够,水潭甚浅,并不能将岑渊下坠之势减慢,只将他的衣裳浸得湿透。
商弈庭顾不得他全身湿透,颤抖着声音叫了一声:“岑渊!”
躺在泥水中的男子毫无回应,显然已是人事不知。
商弈庭将人揽在怀中,却见怀中的人已是昏迷不醒,唇角隐约有血迹,想来是因为他坠落时避不开崖壁上突出的石棱,受了撞击。
借着月光看他的身体,只见他面颊上擦伤了一道,身上的衣裳也被划伤了多处。
商弈庭按了他的人中许久,仍然未见他醒来,才落下的心登时又提起。
若是方才果决一些,一看他跳崖就跟着跳下,想必能在半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