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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方才果决一些,一看他跳崖就跟着跳下,想必能在半途中阻住他,不会令他受伤。
商弈庭满心都是自责,却没想过,当时变生肘腋,任是谁也没想到岑渊说话那么冷静,转瞬间就能跳下悬崖。
这人对自己当真够狠。
他早该知道……早该知道……
商弈庭的手指几乎都在颤抖,想摸一摸岑渊身上还有哪里受伤,却是心神迷乱,无法一一检视。
商弈庭便把岑渊身上湿透了的衣裳脱了下来,将自己的衣裳披在他身上。
只要回到沧州地界上,自然会寻到大夫救他。虽是这么安慰自己,但全力展开轻功,向来时的方向飞奔而去,听着耳畔风声呼啸而过,却能感觉到,怀里的人气息越来越微弱。
难道命中注定,他要眼睁睁地看着岑渊死在他面前?
越是多想,他就越是感到惊惧害怕,每多走一步就怀疑自己是不是徒劳,还不如费心将岑渊唤醒,多相处些时候也是好的。
这么想着,又觉得岑渊不该如此死去,他已用尽了全部努力,怎地还要看到对方陨殁?
难道他做的还不够么?
借着晨曦的微光,他低下头,看着双目紧闭的男子面色苍白,像是每呼吸一次就比上一次微弱一些,他几乎心神俱裂,忍不住慢慢低下头去,亲了亲他的额头:“不要死……一定不要死……”
虽是毫无回应,但感到唇瓣传来的温度时,却让他有了些信心。
回到镇上,放眼一看,城中有三、两家挂着医馆的牌子,便胡乱寻了一家敲门。
自从北十八帮的总坛被攻破,这里就设下了浩然山庄的分舵,但认识商弈庭的仍然很少,此时若是叫几个兄弟过来,自然办事会更妥帖些,但此时十分焦急,也顾不得了,只希望第一个找的大夫就仁心仁术,莫要惹恼了自己,他怒而伤人事小,延误了救治事大。
敲门没听到有人应门,商弈庭更无耐性,一脚就将门踹开。
大门被撞开时,本来正急急赶来开门的大夫露出惊恐的表情,转身就想逃走。
商弈庭疾步挡在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顾不得纡尊降贵,声音里已有哀求之意:“大夫,你救救他吧,商某不会忘了你的大恩大德。”
他说得很是恳切,显然对病人十分看重,那大夫少了几分惧怕,却仍有些踌躇:“看他的外伤,怕是十分重了,难以活转……”
“只要你救活了他,我就赏你百两黄金,不,赏你黄金千两!”
那大夫精神登时一振,仔细诊了脉象,又在他浑身各处摸了一摸,便有了定论:“身上多处受了外伤,肋骨断了两根,左腿的腿骨骨折,丹田空荡,似是……似是因了药物之故,内力全失。”
能看出内力全失,足见此人并非庸医。
商弈庭不由有了几分信心,他之前看这大夫慢腾腾的,正积了满肚子的火气,若是这人说不出什么来,就立时将他一脚踢开,再去寻别的医馆。
“大夫好高明的医术。”
那大夫得他夸奖,眉开眼笑:“当年北十八帮的高手受了伤,都是在敝馆医治的,小人专治跌打损伤,那是包治包好。”
商弈庭听不得他自吹自擂,登时脸色一沉:“你知道我是谁么?”
大夫倒是颇有眼色,小心翼翼地道:“虽不知公子是谁,但想必比那北十八帮要厉害得多……”
“算你识趣,我是浩然山庄的庄主,北十八帮就是我灭的。”商弈庭哼了一声,“治好了他,自然有赏赐,若是一个不好……”
大夫正让小童磨墨,写下药方,此时听到商弈庭的话,手腕抖了一下,一滴浓稠的墨汁登时掉在纸上。
若是旁人说这句话,或许会有人当他是胡吹大气,但商弈庭说这话时语气森冷,毫不掩饰杀气,令人丝毫不敢怀疑他的身分。
早有传言,浩然山庄的庄主俊美冷血,这人简直再合适这四个字不过。
看到他抖抖瑟瑟地,像是连字也写不成了,商弈庭皱了皱眉:“怎么了?”
大夫咬了咬牙,答道:“好教庄主得知,小人有个师叔,叫方天翎,素来有妙手神医之名,正好这些时日来看望小人,在寒舍小住,若是他来看诊,怕是更有把握些。”
这一千两黄金委实烫手,让这大夫终于感到有些害怕。
商弈庭隐约听过这方天翎的名头,怒道:“那你还不叫他过来?”
大夫便让小童去请客人,又对商弈庭解释道:“我留在此处照看这位……这位公子,也稳妥些。”
岑渊浑身都是擦伤,满脸血迹,几乎看不出原来模样,只能凭藉脉象判断他年纪约莫二、三十岁,十分年轻,倒是容易恢复生机,否则商弈庭如此可怖,他只有跪着求这祖宗饶命的分。
大夫便用干净的帕子给他擦身上血迹,露出英俊的容貌,便听得商弈庭忍着怒气道:“笨手笨脚的,一点小事也做不好,滚开!”
“是,是!”大夫连忙应声,又让人去烧热水,准备木板和布条等杂物。
过不多时,方天翎才带了药箱前来。
他虽是这位李大夫的师叔,但年纪却似比李大夫还要轻些,容貌算不得出众,但眼带桃花,有一种玩世不恭的态度。
商弈庭原本信他不过,但看他蹙眉诊视时,似乎颇为认真,便只好忍着,看他有何能耐。
方天翎只随意摸了摸岑渊的手腕,便沉吟道:“身上外伤虽重,注定卧床多日,小心养个百来日也就好了,只是病人浑身虚弱无力,又湿了身子,受了风寒,这三、两日若是看顾不好,怕是会烧坏脑子,轻则呆傻,重则丧命。”
商弈庭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
他一直在担心赤舄璧会有何不妥,如今似乎渐渐显露出来,让他忽然有种预感——有些事注定发生的,无法阻拦。
岑渊浑身不能动,浑身高热,会烧坏脑子……一步一步,虽有所改变,但结局只怕是命中注定。
那么他将会被人带到青楼,轮番凌辱的事,是否也注定要发生?
不,不会的,原先的岑渊筋脉都被人挑断,如今只是骨折,已比以前好得太多。
他一定是杞人忧天,一定是的。
商弈庭浑身都在发颤,也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愤怒。
这些日子他见到岑渊,心中欢喜,竟然忘了商隽这个心腹大患,回去之后,他定要先杀了商隽不可!
“这些也只是小疾。”方天翎像是没注意到他的异状,“为难的是别处。”
商弈庭眼皮一跳,勉强自己镇定下来:“请不吝告知。”
方天翎似笑非笑地道:“他下体似乎有些异状,后庭伤得不轻,前面也似乎很不好,怕是不能人道,似乎不是此次摔伤引起,不知我说得对否?”
此人知道得太多,委实令人生厌。
商弈庭脸色阴沉:“你若能治,我必少不了你的好处,若是多嘴多舌……”
“在下自然不是多嘴之人。”方天翎笑了一笑,“不过这伤势七成因外伤而起,三成却是自身原因,怕是难以治好了。”
商弈庭原本已放心了七分,只要岑渊活转过来,他什么事也不与他计较,什么都让着他,就是他身体有隐疾,以后也可以慢慢医治。
遇到这个神医时,他不由对岑渊的隐疾有了信心,可是听方天翎所说,登时无比失望。
若是有所选择,他自然是希望岑渊完好无损。
方天翎用银针为岑渊渡了穴,让他的瘀血行散开来,又为他正了骨,用夹板层层缠住,这才洗了手,写了药方,命药童去熬药,叮嘱商弈庭经常用烈酒给他擦拭身体,以免身体过热。
待方天翎快要离开时,商弈庭忍不住道:“就这样就成了么?”
“人醒了就给他吃化功散的解药吧,若有内力在身,自然痊愈得快些。”
商弈庭沉默不语。
他对岑渊一直心怀歉疚,甚至觉得怎么还给他都嫌不够,这种负疚感压得他胸口发闷,可是若是要岑渊离他远些,放他自由,他却觉得无法忍受。
“庄主是怕他跑了?”方天翎哈哈一笑。
商弈庭阴沉着脸,不发三舌。
“要控制一个人的行踪,对别人来说是件难事,但是对庄主来说,却是轻而易举。只看庄主舍不舍得了。”
“还请先生明示。”
方天翎笑道:“北十八帮的宋帮主当年寻觅奇珍异宝,除了那三样人人尽知的宝物之外,却还有一件不为人知的奇物。宋帮主寻了多年,原是想用在如夫人身上,只是没想到才到了手里,却连北十八帮都丢了。那件奇物庄主一问便知,乃是叫做蝶翼香丸。”
商弈庭只在意象征权势的那三样宝物,对于其他的东西倒是并没有在意,皱眉说道:“似乎有这一件东西,又有何用?”
“此药乃是二十年前一位奇人所制,天下也只得一枚。服下药丸后,每次出汗都散发微弱的香气,常人闻之不出,只有蝴蝶能识。若是服药的人在千里之外,只需随意找一只蝴蝶,点燃一支龙涎香,龙涎香燃尽后,蝴蝶便会循着那人踪迹,找寻而去。”方天翎微微一笑,“龙涎香易得,蝶翼香丸却是难寻。我从塞外而来,原本就是想见一见这枚香丸,谁知到了中原,才知香丸落入庄主手中。”
“先生为何肯告诉在下此事?”
“天下奇物,有缘者得之。若是庄主愿意的话,借我闻一闻药丸香气便可。”
“这是为何?”
“只凭香气,我或能推断此丹由何物所炼。”方天翎笑了一笑,“只怕药草多半找寻不全,奇珍不能重现了。”
商弈庭疑心他是不是另有诡计,甚至是商隽派遣而来,但此人医术惊人,神态气质又飘然若仙,委实不可能是那阴险下作的商隽下属。
方天翎看他沉思,忽然一笑:“我看庄主最应该想的是,这药只有一枚,让谁服用才合适吧。”
说完对着商弈庭拱了拱手,翩然而去。
商弈庭闻言一怔,想来是他风流多情,天下无人不知,又有如夫人在侧,得到这种奇珍异宝让美人服用,自然更增情趣,若是放在一个大男人身上,却是暴殄天物了。
这方天翎发现他和岑渊之间的亲密关系是真,但语气之间却是调笑居多,想来并不相信,他会为了紧盯一个并不娇媚的男人而不择手段。
以前的他或许绝无可能将奇珍异宝浪费在岑渊身上,此时珍之重之,只恨不能时时刻刻摆在眼前。连赤舄璧他都不可惜了,又怎么会在乎一枚蝶翼香丸?
岑渊昏昏沉沉地,往日的清醒和理智似乎早已随之而去,只留下麻木和迟钝。
依稀感到,自己似乎躺了好多年,等待着太阳东升西落,等待着每天苦难的结束,等待着那个人有一天会前来与他相见。
可是他隐隐约约地有种预感,等来的不是他想要的结局,而是令人万念俱灰的一幕。
他慢慢睁开眼睛,却见眼前的一方斗室却是比曾经住过的那间要大上许多,但一看就知道不是自己的居所。
不管这里是何地,都不是久待之地。
他双手撑在床上,想奋力坐起,但胸口剧痛,仿佛火烧一般,左腿也被牵动得疼痛难当,只能重重落回床上。
身体的疼痛如此清晰,令他方才的迷茫登时散尽,直直地看着天花板,回想起昏迷以前发生的事。
此时不死,自然是因为,他被人救了回来。
因羞耻而自尽,的确是一件蠢事,若是要他再从崖上跳下去一次,只怕他未必再有这种勇气。
活着是件难事,可是有尊严地死去,却不是任何时候都能做出的选择。
“你肋骨断了,若是乱动,怕是会移位。”商弈庭缓步从门外走了进来。
方才在外面煎药,他自然听得到岑渊妄图下床的声音。
没想到他竟不顾性命,都这副模样了还想离开。商弈庭进来便想训斥他几句,但看到他脸色煞白地看着自己,指尖都在微微颤抖,便知他十分紧张,甚至对自己怀有一种惧意。
以前的岑渊多次违抗他的命令,从来没有害怕过他,如今的恐惧,自然是因为担心他将他身患隐疾的事宣扬出去,甚至以此要胁,强迫他做些不愿的事。
商弈庭不由得在心里苦笑,岑渊怕他,他又何尝不怕岑渊?怕他伤心欲绝,怕他了无生趣,怕他从此拂袖而去,再也不相见。
以前从来不知惧怕为何物,现在却觉,对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他的心,像是多了一处软肋,不能被人碰触。
商弈庭将桌上放得半凉了的一个茶盏端起,茶盏在水上轻轻拨了拨,唇角噙着一抹笑意:“既然醒了,就把这碗参汤喝了吧。”
“不……不必。”他嗓音干涩,目光在看到商弈庭时,便不能移动了。
在悬崖上碰到商弈庭时,他表面上镇定,其实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仿佛千言万语在心头,但当时却是无法言说。然而男儿一生意气都已折辱殆尽,他实是无颜活在世上,只能匆匆跃下悬崖。
没想到再次醒来,竟会又遇着他。
和商弈庭离得这么近,他几乎闻得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花香。
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商弈庭又和别的女子在一起了么?
“先喝些参汤提提神,药汁等吃过了饭再喝。”商弈庭十分自然地舀了一勺,便要来喂他。
岑渊摇了摇头,目光里明确是拒绝的意思。
商弈庭只得说道:“参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