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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喝些参汤提提神,药汁等吃过了饭再喝。”商弈庭十分自然地舀了一勺,便要来喂他。
岑渊摇了摇头,目光里明确是拒绝的意思。
商弈庭只得说道:“参汤里有化功散的解药,你先喝了再说吧。”
岑渊疑惑地看他一眼,看到他又要喂自己,于是说道:“我的手没有受伤,可以自己喝的。”
商弈庭不由十分失望,只得将茶盏递给他,看到他端着茶盏靠近嘴唇,却是一仰脖子饮下了,连其中的味道也没分辨。
商弈庭露出了几分笑意:“如此我就放心了。”
岑渊饮下时便觉花香刺鼻,却仍然闭气饮了下去,放下茶盏时,回想方才所闻到的花香原来并不是商弈庭身上所有,而是参汤的味道,便知是误会了他。
解药竟带着如此馥郁的花香,委实奇怪。
正在踌躇时,正好听到商弈庭说的这一句,心下不由一沉。
商弈庭会这么容易就给他化功散的解药?只怕是商弈庭暂时需要他的武功,却又担心他不能控制,所以另外在参汤中下了别的毒药。
只怕这毒药就是传说中商氏家传的丹方,摧心蚀骨丸,一旦服食后,必须每个月吃一次解药,否则日日承受摧心裂肺之苦,生不如死。
三年前,浩然山庄打算用摧心蚀骨丸养一批死士,他劝阻无用,便设法将丹药“不慎”染了硫磺,不能再用。商弈庭当时十分震怒,狠狠将他责罚了一顿。
他犯上的事做了无数,也怪不得商弈庭那么恨他。
“庄主想要属下去做什么?”
商弈庭怔了一下:“什么?”
岑渊苦笑了一声,“若是属下料得不错,参汤里是有摧心蚀骨丸吧?”
商弈庭气得几乎把碗都摔在地上:“你吃过摧心蚀骨丸?你记得摧心蚀骨丸是这个味道的?是不是我的一番好意你都要当成驴肝肺?所以我说喜欢你,你也不愿相信?”
岑渊听着他的一字一句,除了啼笑皆非之外,更有种说不出的酸楚。
他当然希望商弈庭是真的,可是变化如此之大,却让他如何相信?
前一天才恨不得他去死,在地牢里强迫于他,第二天就能万种柔情,这怎么可能?
他曾经照过镜子,并没有半分变化,唯一的不同,恐怕就是在房事上的反抗,不再顺从于商弈庭。
如果商弈庭会对他有兴趣,倒是有些可能,但他却自知自己没有这种魅力,能让商弈庭一次又一次地说喜欢。
“庄主不要开玩笑了。”他慢慢地道,“岑渊既无姿容,又无身段,如今还不能人道,又怎能令庄主动心?唯有这一身武功还能看得过眼,若是庄主有什么需要的话,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商弈庭气得几乎快说不出话来:“我有什么需要?我只要你一直做这个副庄主,一直在我身边,到底要我说几次才明白?”
他看着商弈庭震怒的表情,无比清楚自己此时提出反对的意见商弈庭会更生气,于是说道:“属下谨遵庄主之命。”
看到他无动于衷,商弈庭神情变得更为惨澹,苦笑一声:“罢了,不管我怎么说,你都会不信的,只要你答应我,一直在我身边就够了。”
岑渊松了一口气,却听商弈庭认真地道:“若是你以后轻易离开我,我一定会惩治你。你听清楚了么?”
听到商弈庭森然的话语,他不由打了个寒噤。
“昨天晚上你竟然不听我号令,我让你不跳下去,你竟当成耳旁风,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岑渊看到商弈庭的表情,不由得头皮发麻,倒是后悔自己当初没拿了他的剑,直接横剑自刎,却要静悄悄地死去,结果特意寻了僻静之处,被商弈庭寻了过来。
他心中茫然,口中却是说道:“任凭庄主处置。”
商弈庭眼底露出了一点笑意,这笑意说不出的温柔:“甚好。”
这点温柔必定不是为自己而起。
岑渊忽觉肋骨处疼得厉害,不由伸手去按住,似乎这么按着,胸口便不会那么疼。
“属下伤势未愈,怕是要等伤好后才能领罪……”
商弈庭原想和他调笑几句,甚至只是罚他亲一亲自己,但却见他一板一眼地回答,便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只能慢慢对他好些。
看他脸色惨白,像是气力已尽,便道:“你好好先歇息罢,我会陪着你,你放心就是。”
喝下参汤后,他渐觉内力一点一滴地回复,但身体却仍然软绵绵的没有力气,甚至感觉到右腿外侧又痒又麻,像是被人推拿一般,既舒适又难过。
想必是摔伤的后遗症,倦意袭来,他只想闭上眼睛休息,就连商弈庭说的那句话也只是听在耳中,并没有分辨其中的含义,
第十二章
在医馆中一住就是七、八天。岑渊身上已有了不少力气,只是右腿根部仍然滚烫一片。
他只是小腿骨折,却和大腿无关,这种奇异的感觉便如被温水包裹一般,并不难受。
趁着换衣裳时他低头看了一眼,不由吃了一惊,只见大腿处多了一只蓝色蝴蝶斑痕。那蝴蝶体态轻盈,身有长翼,艳丽至极。
这斑痕十分奇怪,若说是刺青,断然他不可能不知。
最近几日因为断骨处疼痛难以入睡,就是有人靠近,他也会有所觉察,除了一个药童助他换洗之外,实无他人。若说是胎记,又怎可能从未见过?
如今这个身体破败不堪,看了更增厌恶,索性也不细看,胡乱穿了衣裳,不再多想。
“副庄主!”一声呼喊让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抬头一看,竟是自己的下属顾准,急匆匆地闯入门内,看到他时,才停住脚步,像是发现自己失态,压低声音道,“是不是庄主为难你,你才……”
顾准竟然以为他被商弈庭打伤,他连忙道:“不是,是我自己不慎跌下悬崖。”
他提起袖子给顾准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擦伤,证明商弈庭并非蛮不讲理,看着顾准一行人,不由得疑惑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顾准道:“庄主让我们前来迎副庄主回庄。”
看到顾准脸色奇异,像是不明白商弈庭怎地转了性子,会如此关心这个有名无实的副庄主,岑渊便道:“如今看来,庄主并非是过河拆桥的人。你们既然不愿离开,那便伺机行事罢。其实我这次跌伤,还是全靠庄主照顾……”他顿了一顿,想到商弈庭前几日衣不解带地照顾他,他刚醒过来时,还看到商弈庭眼底下的乌青。
若不是知道商弈庭刚和宋鸣风分开,他指不定就误以为商弈庭是忧心他昏迷不醒。
“副庄主这次怎地伤得如此之重?”顾准将他放在房内的衣物随手整了整,就交给跟着自己进来的兄弟,自己却是上前来搀扶岑渊。
“只不过折了骨头,不过百十天就好了,又打什么紧?”岑渊笑着拍开他的手,“去把我那双拐杖拿来。”
“幸好副庄主只是伤筋动骨,若是真的残疾,弟兄们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了。”
小伍凑趣说了句话,岑渊脸上的笑意登时凝了一下。
他身上看起来虽无残疾,但实际上与残疾无异。
午夜梦回之时,他甚至多次想到要将那令他尊严尽失之处割掉,但因商弈庭与他合住一室,便只好打消念头。
他顿了一顿,说道:“你去帮我跟大夫说一声,就说我不方便前去道谢。”
小伍应声离去,顾准却是有些不满:“收了一千两诊金,还要谢什么谢?”
“一千两?”岑渊不由得有些吃惊,这些天他所用的药无非是些寻常复骨生肌的药物罢了,就连用的人参也只是两、三年大小,值不得什么钱,大不了十几两纹银罢了,怎么就能用到一千两。
顾准哼了一声:“庄主乃是公子哥儿出身,自然是不知民间疾苦。”
“住口。”岑渊皱眉,“庄主也是一番好意,我们为人下属,岂能妄议主上?”
顾准却是大为不服:“他在宋家小公子身上花钱也如流水一般,更别提那个如夫人了。如夫人住在庄里,简直把自己当成了庄主夫人……”
“你还说?”岑渊又气又恼。
顾准自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属下不是说副庄主和那些绣花枕头是一类人,属下的意思是,我们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凭什么给那些没用的公子哥儿扬州瘦马用了?”
他越解释,越是让岑渊想到躺在商弈庭身下时的荒诞淫乱,从他手中夺过拐杖,自行向门外行去。
他只断了一条腿,用不着双拐,但肋骨处十分疼痛,若是只用一根拐杖,难免会用了偏力。
下属备好了马车,出到门外便上马车,倒也方便得很。
想到前日商弈庭的一言一笑还在耳边,如今却是离了自己先行回庄,说不定不知是哪家的美人又令他动了心。
有非凡的权势、容貌、智慧,也不知多少人等着他临幸。这么多美人,大概商弈庭总有一天会玩到吐。
还以为他是真的爱上了宋鸣风,谁知又是一场风月。岑渊甚至觉得,自己从不出错的预感被商弈庭搅得乱了套。
他还是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尽快忘了的好,说不定商弈庭现在还在后悔对自己说过“喜欢”这两个字。
纵马而行只要十余天的路程,马车却足足行了两个多月。
这两个月以来,岑渊的伤好了大半,顾准却没让他骑马,只说回庄后注定忙碌,路上走得慢些还能休息一段时日。
这话倒是提醒了岑渊,想到回庄后会和商弈庭面对,便不由得将行程一拖再拖。
这段时间商弈庭对他极好,让他本如死灰的心又渐渐复燃。他没想过能得商弈庭的真心,只是商氏对他有养育之恩,他既然没死,便留着报答商氏,所能得到的回报,或许只是……商弈庭危险而又令人沉迷的温柔笑意。
除死之外,世上本无大事。越过了死这一关,他对所有的事都看得极淡。
或许商弈庭的温柔让他感到,那种令人不堪的羞辱是可以忍耐的。
这种幼稚的想法涌上心头时,他不由得想耻笑自己,居然仰仗着一点点温柔就可以活下去,滥贱得真令人不齿。
不管怎么拖,都会有到达的这一天。
浩然山庄鎏金的四个大字乃是前任庄主所题,写得龙飞凤舞,力透纸背。
前任庄主文武兼修,只可惜商弈庭只爱武功一道,并不喜诗词曲赋,让前庄主抱憾而逝。
到山脚下时,岑渊抬头看着山门上的字,踌躇不前。
“副庄主终于到了,属下让人去禀报庄主。”一个弟子喜上眉梢地上前相迎,“实不相瞒,属下都在山脚等了一个多月,没想到副庄主脚程这么慢。对了,庄主说了,副庄主原先住的远芳居拆了,让副庄主暂时到绮春园去住。”
岑渊闻言,不由一怔。绮春园是贵客的住处,宋鸣风都不曾住过那里,只有江湖上大门大派的宗主到访时才请他们居住在那里,平时都是闲置不用的。商弈庭此举,难道是暗示他只是客居的身分,其实不能插手山庄的事?
想到商弈庭最近对他体贴备至,他便将这种疑虑按压下来,抑或是他有别的用意也不可知。
进了绮春园,那弟子带他进了房,房间的布置一如他原来,令他少了几分陌生,只是衣柜中原来的衣裳几乎被扔了大半,放置了不少锦缎衣裳。这些衣物看着好看,其实出门骑马,练武干活都不方便,尤其是丝帛,动作略大一些就开裂了,他平时不常穿,也就没有置备,却没想以前的衣裳几乎全被扔了,只留下几身他过年节的时候穿的衣裳。
难道……难道商弈庭的意思,是想要他专心取悦于他,便如男宠之流?
回想起商弈庭殷殷恳切地求他留在他身边,他不由得一阵恍惚,几乎站立不稳,匆匆挑了一套原来的衣裳出去。
服侍的小厮虽说要去烧热水,但他赶路匆忙,又刚用过晚饭,身上尽是汗意,便阻止了小厮,自行去了院子后面的水井旁,准备冲一冲冷水便可。
绮春园倚山近湖,风景秀丽,恰好是傍晚,阳光照在沾满水珠的矫健身躯上,肌肤细腻的光泽几乎令人心神荡漾。
岑渊冲了几桶冷水,擦了擦身子,便披了衣裳。
一只小白蝴蝶绕着他的衣襟不去,他不以为意,轻轻挥了挥袖子,将那只呆傻的蝴蝶拂开,随即系上衣带。
一声轻微的惋惜声,从身畔传来。
“谁?”他转身抬头,却见远处一个男子倚着栏杆,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正是睽别已久的商弈庭。
他一身藏蓝银边锦裳,头发系成一束,指间拈着一朵白玉兰,手指纤长细腻,胜过玉兰三分,容颜俊美至极,恰若一个人畜无害的世家公子,正要向一个怀春少女调情,完全让人想不起他心狠手辣的残忍手段。
只可惜商弈庭不是世家公子,他也不是单纯可爱的二八少女。
他眼皮跳了一跳,压低声音道:“原来是……庄主。”
“绮春园何等住处,除了我,又有谁敢擅入?”商弈庭微微一笑,缓步向他行来,“都说岑副庄主敏锐冷静,我这么小声都被发觉了。”
岑渊不知他是何意,欠身抱拳行了一礼,心中思虑万千,慢慢直起身时,手里已被塞入了一朵白玉兰。
“今年的新花,真比去年还香。你闻闻看是不是。”
岑渊自然没有闻过去年的玉兰,但不想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