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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香-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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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衲在皈依我佛前,曾经杀了很多人的性命。”缓缓收回视线,不出意料地对上微讶的眼神:“但当我如愿杀了仇家以後,可我感觉不到半分喜悦,反而更迷茫,更痛苦。”

“所以我不喜欢杀人。”苏慕晴的声音舒缓醇厚,听起来像随沙沙作响的松叶和唱,正个世界都像缩小在那双黑白分明而温情柔和的瞳孔深处。

“上苍恩赐了我们生命,虽然只有短短数十年,但已能够让我们收获许多。从出世到成长,或者以後的成亲生子终老,且不论经历是好或不好,都是我们生命的一部分。既然如此,何不放弃执著令自己痛苦的仇恨,以感激的心情去过快乐自由的生活?只是‘放下’远比‘拿起’要难得多,不过超然洒脱虽然遥远但并非不可及,为之奋斗也未尝不可。”

柔风带来泥土和花草的味道,连空明都不觉出了神,日光映照下,苏慕晴额上微飘的长发闪烁著如星金光,明亮但不刺眼。  

“命是别人的,谁都没有资格去剥夺别人的生存权利。虽然这话出自一个江湖人的口中,十分可笑。”枝头上下轻颤,落下几片树叶落在苏慕晴袍下,随即又被风卷走。

“倘若将来遇到的是一个十恶不赦的魔头,到了非杀不可的地步,你又会怎麽做?”空明的声音低得有些让人听不清楚。

“杀了他……然後用我的性命偿还。”苏慕晴轻轻叹息,垂下的眼帘恰好遮去稍纵即逝的伤感,那瞬间凝聚的悲哀却是投放於这宽大的松海亦无法容纳。而後,转过头的苏慕晴眼里已没有了那丝伤感,明亮穿透人的心底,令人的心都温暖起来,他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不过我最好不死,我娘说了,如果我要死那一定要是失足掉崖或者误吃毒物诸如此类的‘意外死’,如果死於被杀或自杀,她不会帮我收尸,也不认我做儿子……”

“哈哈哈!”空明禁不住大笑,附近树木的细叶都被他的声音震得蔌蔌落下,“听你这麽说,令堂是个奇特人。”

“是啊。”提到娘,苏慕晴流露出牵挂的表情。

洛阳的牡丹,洛阳的高城,美丽而繁华。

洛阳的村庄,洛阳的孩子,淳朴而单纯。

只是这一切,何日才能重见?

“大师!不好了!”

正沈浸於美好回忆的苏慕晴被一声声急促的呼喊扯回现实。几个和尚拿著木棍急急而来,见到空明连礼都忘了施,只管大声道:“有,有人闯入寺中,还打伤了人!”

  *…*…* 

“啧啧,太久没动,骨头都硬了。”说话的人夸张地轮了轮肩膀,看向跌倒在石下,正被同伴拉扶的护院弟子挤出个无奈的笑容。忽听有人叫了一声“苏盟主来了”他扬了扬下巴,“哦?”了一声,目光微变,而笑容却咧得更大:“小苏,别来无恙?

抓住肩膀衣物的鹦鹉歪了歪脑袋,震翅噶一声大叫,有样学样地问候:“小苏苏~小苏苏~”

立在嶙峋山石上,身段颀长的男人依旧罩著一身巨大黑色斗篷,从头到脚包裹得相当严实。斗篷、鹦鹉、松木杖,是凌渊堂堂主吕湘尘现身的固定装束。面对最近“诈尸”的人,苏慕晴只淡淡说了声:“这次论到你了吗?”

“算是吧……”吕湘尘扯了扯被风吹得向後的黑帽,抿唇微笑:“两年不见,你好象又瘦了,嗯……秋天适宜进补,你得好好调理调理。”

被他关心,苏慕晴实在高兴不起来。“你要找的人不是他们,何必伤人?”

不愧是盟主大人,话都说到心坎里去了!适才殴斗中受伤的弟子在心里使劲认同“是啊,是啊!”。他们大多因为家境贫寒而出家,离看透生死还有很长的距离。

“可我要找的人正是他们。”

斗篷大帽下射出两道阴恻目光,在人群中转了圈,凉凉一笑,惊得那群弟子鼻尖冒汗。正在这个时候,左侧墙头响起砖头松动的声音,众人视线随即集中过去。一颗满头是灰的脑袋探了进来,边咳嗽边骂咧:“哎哟,疼死我了!”又推掉几块砖头,那人整个身体钻进来,而後拍拍灰尘直起身。

“咦,这是什麽仗势?”发现数十道眼光落到自己身上,褚云歪了歪脑袋,喃喃自语。小春画的地图出错吗,这里不是寺庙最偏僻的,保证没人会发现的角落吗?莫非刚才钻出来的时候撞了脑袋,错把树影看成人?不过站在人群最前面的那个人好眼熟啊。

“慕晴!”他喜出望外地招手。

“褚云!”然而他听到苏慕晴急促的声音。

“倒霉的小鬼。”下一刻,他落入柔软的布料里。腰间蓦然一紧,整个人都轻起来,却是被人搂住飞向墙头。仿佛天旋地转的视线急移,他看到因风掀起的帽子下一双亮如星辰的黑眸和俊逸的面孔。不过很快,帽子又盖了下来,挡住彼此的视线。褚云脖子一阵冰凉,却是一枝圆头古松抵到喉间,“乖乖听话,我不会为难你的。”


晴香 11

“我为什麽不能动啊?”眼眯成弯月状,瞳孔清澈纯净单纯稚气,满头土灰却丝毫不影响清秀俊逸的白衣少年困惑皱眉。

吕湘尘愣了一下,心道:“这小子莫非是个痴呆?”

而这时褚云忽然五指成勾,从右边曲臂上扣,直锁向他咽喉。

“你也会武功?”褚云出手速度又快又猛,但吕湘尘却比他更快,木杖朝颈部横伸,化去他的攻击,“嗯,比三脚猫好一点。”

“跛脚的猫才最没资格说这话吧。”猛地伸直五指并拢成掌,褚云平掌擦过他的前胸,软绵绵地带起一股暗风,而後反拍向他曲起的下臂,想要籍此举借力後退撤。

然而吕湘尘飞疾收臂,以腕力克制使他挣脱不得,而後一抬右脚,狠狠踩向他雪白的靴子。

“啊啊啊啊!你太卑鄙了!”不理会惨烈哀叫有多刺人耳膜,褚云不满地指控,这太胜之不武了。

“你污蔑我肢体残疾在先,怨不得我。”近乎戏谐的口气,听得褚云涨得满脸通红,吕湘尘轻而易举地点了他的穴,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早叫你乖乖别动你不听,自然要吃苦头的。”
  
褚云冷冷瞥他一眼,被人挟制不还击,除非那人是傻子。

以杖轻点石面,吕湘尘搂住他退跃到墙头上,笑意未褪地将目光转投苏慕晴,“青衣教最讲礼尚往来,你上次在寿宴上打伤我们的人,我们没理由不回敬。这样吧,今日我和这位小兄弟一见如故,不如便请他到教里住上几天作为回礼,当然,一切食住都不收银两。”

“当心调虎离山之计。”已吩咐尾随而来的弟子团团围住吕湘尘的空明面色凝重地低声道:“苏施主,请以宁王安全为重。”

好象是为了印证空明的话,远处佛堂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一缕轻烟嫋嫋上升。

苏慕晴猛地沈下脸色,而靠在吕湘尘怀里的褚云也敏锐察觉四周冷气骤结的变化。虽然与吕湘尘素未谋面,但第一眼相见,便清楚知晓他的身份。

撰写的江湖志中关於青衣教的部分,单是吕湘尘的记载已有厚厚一叠。褚云向来坚信“正人行邪法邪法亦正,邪人行正法正法亦邪,皆唯心造”,因此对於吕湘尘,他不感排斥也不惧怕,反而为能近距离见到笔下所记之人感到兴奋。

而此时的吕湘尘,则给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凝重。

“大师,褚云就拜托给你了!”

苏慕晴最後看了一眼褚云,倏然转身,向佛堂飞去。

“这就走啊?”身形微动,吕湘尘想要追赶的脚步突然顿住。目光四顾,幽暗的树影寒光点点,蓄势待发。他朗笑一声拍了拍褚云的肩:“看见没有,那些弓箭正对著我们呢!”

“是对著你吧。”褚云搐了搐嘴角,关他什麽事啊?

“这种时候就不要分你啊,我啊的,我们坐在一条船上,应该共同进退,同生共死。”

“谁,谁和你同生……啊!”

无数箭雨招呼过来,吕湘尘飞快旋转木杖形成一道屏障,阻挡的同时搂住褚云朝墙外飞去。身体猛然下坠的瞬间,发丝因风吹乱的瞬间,吕湘尘醇醇的声音贴近他耳边响起:“和长得这麽好看的男人同生共死,你不会吃亏啦!” 

  *…*…*

踢开佛堂大门,苏慕晴疾身跃入。前堂之内一片狼籍,血迹斑斑。“!啷!啷”,隔著一帘蓝布,後堂东西摔落的声音清晰入耳。

冲进後堂,苏慕晴首先看到的是衣著华贵,已然断气的宁王尸体,而後听到破窗声,一缕红影在眼角余光中掠出窗外。因震惊和心寒令苏慕晴脸色骤然阴沈,杀气蔓延,他长身一跃,没入了阳光耀眼的窗格。

健飞如鸟,两道身影一前一後在林海中穿梭。光线重重,花子渝半眯凤目,努力地辨认变得模糊的景物。血气涌上喉咙,他猛地下咽,踏住一条树枝後再聚力跃跳,飘然已有六丈之远。

不知飞了多久,隐约听见有水流声,再向前几步,声音逐渐扩大,隆隆震耳。他举目望去,松海尽头、山石嶙峋处悬挂著一条瀑布,瀑布两端皆为断崖,惟有一条残损的独木桥作为通行。

穿过独木桥时,溅来的水花令花子渝神志清醒几分。而後他後知後觉地发现,苏慕晴已不知何时追到他身後,一道凌厉掌风毫不留情地拍落肩头。口中鲜血狂喷,花子渝如石般自半空坠落,擦过桥身时伸手揪住绳索,一个回荡翻身上了桥。灰衫翻飞起落,纹丝不动地落到他眼前。

山间的风萧瑟地吹著,寒意侵袭。

花子渝以剑支起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惨白的脸色,潋滟的双唇色,赤红的眼睛,恐怖得竟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苏慕晴暗下吃惊,难怪刚才能轻而易举就追上他,原来他中了毒,而且中毒不浅。

“你要杀我?”风鼓展开宽大的袍袖,修长的剪影宛如欲飞的凤凰。

“是你逼我杀你。”眼中闪烁著寒意,苏慕晴一步一步逼近。

“哈哈哈哈……”花子渝恣意狂笑,笑声回荡在悬崖峭壁,比魑魅魍魉的狞笑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你受伤了,我让你三招。”虽不知他为何发笑,苏慕晴皱了一下眉头,取出袖中的长笛,横於胸前采取防势。

“这种时候还要展示你的君子风度吗?”

花子渝冷笑一声,长剑挽了一道森冷弧光,招式看似轻飘如飞花落叶,实际暗含涛天巨浪般气势。苏慕晴只以长笛左右挡隔,却不给予反击。实力相衡,花子渝尽管受伤但因先取得先机迫使苏慕晴处於劣势。

嗡地一声剑鸣,剑尖挑破衣袖,而这时三招已过,苏慕晴身形晃动,眨眼的瞬间闯入花子渝的防卫范围,花子渝见状,弃了用剑,使出擒、抓、扣等近身搏杀的武学招式。双掌互击,不相上下的较量,结果是两人皆被对方内力震退数步。

中了毒的花子渝显然已觉吃力,然而他不退反进,斜劈荡出一片银色幻影後,籍苏慕晴侧身回避的空挡,单掌著桥板,仰身使出一记空翻後踢。

“啪啦!”脚尖挑起木板回挡,瞬间被花子渝踹个粉碎,苏慕晴利用桥身柔韧的弹性,收势飞离他的攻击范围,退到十步之遥处。

阳光之下,腾起的水汽晶莹明亮,更便於观察对方的情况。因察觉到苏慕晴胸前明显的起伏,花子渝蔑笑一声:“中气不足,你内腑的伤又发作了吧?”

苏慕晴没有回答,只直直地盯住他的眼。他即使气息微乱,却比花子渝强得多。双唇微紫,呼吸凌乱,内力运行不畅,花子渝的功力顶多剩下四成,能和他不分上下,全靠精妙的剑法和刁钻的出招。

他是强弩之末了吧。

明明可以将他击弊,可是为什麽还是下不了手……

犹豫的瞬间,花子渝竟毫无预兆地腾身暗袭,剑擦身而过,而更快的是,苏慕晴单脚旋身,手臂直伸,掌心全露并朝上蜷指,周身之力全部集中於中心部位,朝花子渝心脉拍去。

“破松凌云掌?”花子渝冷笑一声。此掌法是苏慕晴当年的成名技,也是变化最复杂的一式,他深知不能以硬拼硬,便改用棉柔如风的掌式,力求四两拨千金,以柔克刚。

背後突然传来破风之声。花子渝闷哼一声,只觉由腿蔓延的疼痛蹿上心脉,真气顿时受阻滞。而眼中苏慕晴的脸已拉近放大,怔怔地睁大眼,他看著苏慕晴的那一掌狠狠击来。

在碰触到衣前,苏慕晴瞥见了他痛苦的脸色,心突地一跳,想要撤功已是来不及。排山倒海的力道正中心脉,而花子渝胸防大开地承接下来。投掷而出的红影以无可阻挠之势摔向远处,“轰”一声巨响,人影砸向桥板,硬是穿破一个窟窿掉了下去。

“花子渝!”苏慕晴惊呼一声飞向那个窟窿。

忽然气氛骤变,他猛地顿住脚,却还是晚了一步。一道剑影自下射上穿射,苏慕晴仰身闪避,而那剑在半空像是碰到阻碍,倏地转变锋势,以倾斜的角度割断桥上绳索。

整条桥轰然塌落,苏慕晴脚下倾斜,而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紧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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