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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群敌环伺的岛上,每时每刻都有可能被人暗杀,命丧黄泉。霍海生这一句话,无异于两个月的免死金牌,可以好吃好睡再不必提心吊胆。三个弟子再加上董成,不约而同露出狠意,到一边各自挑最粗的鞭子。
黎明将至,海天一片灰蒙蒙的,铅色的密云一层一层压上来。吊在铁柱上的四个少年单薄的身子,被刚硬的海风吹得直打晃。金过庭看着井微一步一步走过来,面色顿时变得苍白,颤声道:“你……你要干什么……你敢……”
话音未落,井微挥起鞭子劈头盖脸打过去。金过庭只觉得胸前剧痛,就像被人拿刀突然从中间劈成两半,还未说出的话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呼。与此同时,另两个少年也高叫起来。他们皆是出身世家,自幼养尊处优,就算练功苦些,也没受过这等折磨,十几鞭子下去就一片哀嚎,叫得不似人声。霍海生在岸上看得热闹,哈哈大笑,听着少年们的嘶叫声渐渐低下去,最终细不可闻。身旁几个岛上弟子凑趣,对受刑的几个少年指指点点取乐:“这个叫的声好听。”“那一鞭再往下点,没准人就废了。”“往肚子上打呀,那里肉嫩。”“你算说错了,腋窝下肉才嫩。”……
说笑一阵,一个弟子忽然发觉,解挽舟从头到尾没叫过一声,立时俯下身子对霍海生道:“师兄,你看他……”
霍海生也看到了解挽舟。那个少年身上月牙白的衣衫早被鞭子扯裂了,全身上下都笼罩在鞭影里,血肉模糊,可就是一声不吭。霍海生目光一跳,道:“董成,你用点劲儿,是打人还是挠痒痒啊?”
其他弟子笑起来:“董成,你是不是没吃早饭饿啦?”“我瞧不是,是被昨晚上那三个小妞掏空啦。”“去你妈的,都玩过十几个人了,还能掏空谁?”“不对,昨晚上董师兄是第二个上的,那里还紧着哪,哈哈!”
戏谑的污言秽语随着海风一阵一阵飘过来,董成怒不可遏。他也不知道这个看上去并不如何壮硕的少年,怎么就这么嘴硬,三十来鞭像打在木头上,只有顿顿的声响。解挽舟垂下眼睛,用力咬着唇,冷汗混着血一滴一滴滑下去。
董成受不得奚落,鼓起腮帮子拧着眉毛,抡圆了胳膊,下手更用力。鞭子快刀似的割在解挽舟的身上,立刻现出长长的血口子。五十多鞭过去,董成脸上一层油汗,挨打的那个少年却突然抬起头看他一眼,董成觉得像被冰凌子蓦地透心穿过去,冷得一噤,剩下的几鞭就再也打不动了。
他回头看向身后的霍海生,见那个人敛了笑容,狼一样的目光紧紧盯住解挽舟,半晌扯了扯嘴角,说:“有意思。”顿了顿,又道,“淋点海水,让他们清醒清醒。”
弟子们提过木桶来,装点海水顺势扬过去,那几个早已晕过去的少年被激得齐声惨叫,响彻天空,夹杂着众弟子的哄笑。解挽舟猛地用力一挣,急促地喘几口粗气,随即垂下头,又沉寂下来。岸上的笑声陡然而止,众弟子咂咂嘴,都觉得没什么趣味。
霍海生眯着眼睛,若有所思。井奎上前道:“霍师兄,要不就这么吊着,眼看海潮就要涨上来了,看他们淹死也挺好玩。”霍海生看看他尖尖的下颌,没言语。旁边立时有人附和:“不错不错,这个主意好!”“淹死不是最好玩的,最好玩的是要死不死那时候,都快没力气了还拼了命向上出水面想喘一口,嘿。”
霍海生转头,解挽舟吊在铁柱上,像一只被擒住的鹤。他忽然想看看这个倔强孤傲的少年,垂死挣扎时是个什么样子,慢慢点点头,说:“好。”
楚绍云走到海岸边时,远远就听到这个主意。他顿住脚步,转了方向,向霍海生和那些岛上弟子走来。那些弟子们见到楚绍云,忙躬身施礼:“大师兄。”
楚绍云没抬头,只淡淡说一句:“惩戒完了就放回去。”
没有人出声,众弟子低着头,偷眼瞧瞧站在一边漫不经心的楚绍云,再看看坐在椅上一脸阴鸷的霍海生。这个时候,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两边都得罪不起。
霍海生剔着眉,斜睨楚绍云,那个大师兄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只是随口一说。楚绍云不像霍海生,喜欢征服,喜欢被人恭敬地追随,毫无违佞。他一向不怎么理会身外之事,只要不触犯他,他就不会为难谁。只有孔征那个傻瓜,才会被霍海生利用,去试探这个大师兄的功力到底如何,结果一去不复返。楚绍云从来没有这样面对面的驳斥过霍海生,挑一挑彼此的身份。
两个人,你不动,我不动,彼此僵持,一旁众弟子都不知怎么办才好,只听见海风呼啸着在耳边打旋。
也不知过了多久,旁边一人嚷道:“干什么呢?”众弟子看去,一个人提着酒壶拖拖曳曳走过来,却是蒋雁落,尽皆悄悄松口气。
蒋雁落嬉皮笑脸,上前拍拍霍海生的肩头:“行啦行啦,威风耍完了吧?这潮都要涨起来了,快解下来是正经。刚过两天就弄死几个,到月底看什么热闹去?”见一旁弟子们迟迟疑疑不敢动,笑骂:“猴崽子们,都傻啦?!”上前踢了井微一脚。
楚绍云和霍海生皆不言语,弟子们这才慌忙跑过去解开锁链。这时海水已经没过小腿,吊着的几个人顺势“扑通扑通”跌落海水里,寒冷和剧痛瞬间令得他们又昏倒了。
霍海生“嗤”地一笑,站起身掸掸衣服,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走开,追随的弟子们紧紧跟上。楚绍云对那几个被拖上岸的少年看也没看一眼,自顾自向西而行,仿佛刚才出言救人的不是他,只是恰巧路过而已。
蒋雁落搔搔头,叹口气:“多管闲事吧,真麻烦。”对着壶嘴抿口酒,叫来几个侍仆,把沙滩上不知死活的几个少年背回去。
他对这等事见得多了,自然不会大惊小怪,只吩咐侍仆好好给这几个人上药,送水送饭。
一连数日平安无事,谁知到了第五日上,半夜时分又听到风铃之声在四层关卡处传来,这一次却是楚绍云最先赶到。刚绕过树影,便见解挽舟跌坐于地。楚绍云没料到是他,不由自主皱皱眉头。解挽舟仍不说话,目光冷淡。他身上穿着岛上弟子给他的粗布袍子,有几处隐隐渗出血迹,想来是鞭伤尚未愈合,奔跑躲闪之中,又裂了开来。
这一次吊在海边铁柱上接受鞭刑的只有这么一个少年,江雪涯仍不出面,却叫霍海生带弟子们将余下的六名新来者全都押到岸边,看着解挽舟受刑,而且还轻笑着说一句:“既然是绍云最先捉到他的,那就绍云来执行吧。”
楚绍云接过弟子递过来的鞭子,走到解挽舟身边。岸上弟子们惮于楚绍云沉默的威严,不敢大声鼓噪,但也不愿走开——看别人受折磨是这岛上最大的消遣。尽皆低声说笑,对着解挽舟指指点点。
楚绍云一鞭下去,解挽舟轻哼一声,登时冷汗如浆,身上旧鞭伤全被打得绽开,当真是痛彻心扉。解挽舟手指紧紧抓住吊着腕子的铁链,指尖捏到发白。他咬住嘴唇,紧紧闭上眼睛,脸上显出又愤懑又羞辱的神情。
岸上的六个少年胆颤股栗噤若寒蝉,有的目光呆滞,有的偏过头不忍再看,一个少年更是吓得低声啜泣起来。
楚绍云知道受鞭刑最怕的就是“慢”字,更何况吊在这里任人围观,只怕这个骄傲的少年心里也受不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想打轻一些也不可能。他沉着脸,一鞭紧似一鞭,如疾风骤雨一般,直打得解挽舟昏了过去也没有停下。堪堪打完六十鞭,一言不发,扔下鞭子转身去血筑向师父复命。
作者有话要说:很久没写了,手法很生涩,最关键的是精神头不太够,呃~~~~不过要是再不写,估计以后就再也写不出来了。于是,就这样吧。
………………
挽住风前柳
蒋雁落来到岸边时,解挽舟仍被吊在铁柱上。楚绍云自去向师父复命,其他的弟子见没热闹可看,纷纷散去,侍仆得不到命令,竟也不将解挽舟解下来。
少年低垂着头,衣服七零八落,早湿透了,身上皮开肉绽,双腿曳在海水里,偶尔一个海浪打在背上,激得一阵颤抖。
蒋雁落顿了顿,终究抵不过心中那点柔软,摆手叫来两个侍仆,乜着眼睛骂:“干什么吃的?还不快放下来?规矩都忘了?这一个月内要是再弄死一个,你们谁也别想活!滚过去!”侍仆们不敢回嘴,慌忙跑过去将解挽舟拖到岸上。
蒋雁落接过来,径自背着解挽舟回到屋里。不肯低头服软的总是最吃亏,通常死得也最早,就得了这次,救不了下次。在这个岛上,能活下去最重要,什么尊严骨气,不过是一句玩笑。可惜刚来的人,还不懂得,等到懂得了,大多已经太晚。
蒋雁落把解挽舟放在床上,一抬头,正对上少年的眼睛。蒋雁落笑笑,道:“我叫蒋雁落,你叫我蒋师兄就行。”少年没说话,紧抿着唇,面无表情。蒋雁落轻咳一声,低下声音:“你逃不走的,别白费力气,不过是认个师父而已……”少年的目光陡然冷了下来,寒霜冰箭似的,蒋雁落一噤,往下的话就说不出口。他摸摸鼻子,转过身道:“我去弄点药。”开门出去。
解挽舟闭眼歇息,却听房门又响了,这一次却是楚绍云。
楚绍云复命之后,回房间看了会书,眼前却总是那个少年单薄的身影,双臂高举吊在铁柱上,被鞭子抽打得一晃一晃。他随手将书掷在桌上,想了想,从墙角木柜子里取出伤药,来到解挽舟的房间。
那个少年歪在床里,闭着眼睛,但眼睑微微颤动,显然已经醒过来。脸被海水冲净了,露出蜜色的肌肤,眉毛很长,斜斜地飞入鬓角,血色暗淡的嘴唇被咬得尽是细小的口子,墨一般的头发散乱地披在枕上。
楚绍云也不说话,命人端来两个火盆在床脚放好,点燃了。再打来清水,两三下撕去解挽舟身上那件粗布衣服,露出里面那件月牙白的袍子。这袍子早被鞭子撕扯得破烂不堪,却仍被解挽舟贴身穿着。
楚绍云长吸口气,伸手去解纽扣,竟被一只手阻住了。他抬起头,见那个少年正睁眼睛看着自己,二人四目相对,都不开口,一个呼吸粗重,一个平稳悠长。
楚绍云面容沉静,没有怜悯、嘲笑、戏弄,什么都没有,仿佛为解挽舟上药疗伤,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解挽舟一点一点松开手,又疲倦地阖上双眸。楚绍云轻轻解开那件月牙白的长袍,叠好放在一旁,这才帮解挽舟洗净伤口、上药。解挽舟没有动,只是在楚绍云刚碰到身子时,微一躲闪,随后也就由着他摆弄。无论如何,涂的药不错,解挽舟只觉得身上清凉,也不怎么痛了,舒服许多,轻出口气,慢慢放松下来。
两个一个躺一个坐,明明很陌生,却有一种诡异的默契。屋子里一片静谧,只听到微微窸窸窣窣的声音,火盆里的火焰升腾,热气缓缓流动,温暖得很。
最后一个活着的女孩子,在饱受□之后,终于还是没挺过去,在井奎身下咽气了。井奎玩得正兴浓,发觉不对,气得啐了一口:“呸,真他妈倒霉。”随手扯过一个眉眼齐整的侍仆,几下扒开裤子,不管不顾地插下去,半眯眼睛吸口气,一脸享受的神情。
忽听远处急促的铃声劈空传来,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井奎大叫:“这他妈又是谁?没完没了!”匆匆泄了出去,系着腰带向外跑。
出乎所有人意料,这一次竟又是解挽舟,他穿过七层关卡之时,被一支飞来的利爪,在手臂上划出四条长长的血口。
一个新来者,在半个月之内居然妄图逃跑三次,受过两次鞭刑仍有力气冲破七层关卡,这绝对是从未有过之事,连江雪涯都被惊动了。他接到禀报的时候,正斜倚在黄杨木的躺椅上,披着半旧的绛红色缀黑绒的袍子,腿上搭着火狐皮褥,一只手抱着刻花鎏金的手炉,另一只手垂在榻边,任一个腰肢细柔的少年小心翼翼地为他修剪指甲。
楚绍云和蒋雁落守在一旁服侍,听到这个消息,不约而同一抬眼。江雪涯笑了笑,道:“真是不知死活,先打五十鞭,再带我这里来。”
角落里的青花莲座香炉,袅袅地吐着轻烟,屋子里氤氲着月麟香微甜的气息。一盏茶的工夫过去,外面传来嘈杂的声响,霍海生当先走进来,井微井奎拖着解挽舟,后面跟着众位弟子。
霍海生向江雪涯行了礼,闪身站到一旁,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井微井奎将解挽舟扔到地上,井微大声嚷道:“师父,这个兔崽子不知好歹,可不能饶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