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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挽舟见他不追问,长松口气,忙点头道:“那是自然。”楚绍云在一旁道:“天快亮了,咱们回去歇一歇,就得去用膳堂吃饭。”解挽舟道:“蒋师兄,我们先走啦,你也快回褐衣部歇歇吧。”和楚绍云相携而去。
蒋雁落望着二人的背影,怅然若失,默立一阵,刚要离开,忽听树后一人抚掌笑道:“费尽心机想要讨好人家,人家居然还不领情,啧啧。”蒋雁落循声看去,那人秀丽清整,紫衣白靴,容色过人,正是颜瑾。
蒋雁落一见他就如见了外表绚烂实则剧毒无比的百花蛇,心中说不出的厌恶,也不说话,转身要走。颜瑾在后面凉凉地道:“唉,真是‘笑渐不闻声渐消,多情却被无情恼’。”
蒋雁落顿住脚步,回身冷然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啊,只是突发感慨而已。”颜瑾慢慢走到蒋雁落身边,低低地道,“蒋师兄,你喜欢解师兄吧?”蒋雁落一颗心霍地一跳,藏得最深的秘密被人突然挑破,竟有一丝不知该如何的狼狈,想否认,又不愿否认,正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听得颜瑾在耳边吃吃笑道,“只可惜,人家不喜欢你。”言下颇有幸灾乐祸之意。
蒋雁落被他说中心事,恼羞成怒,冷冰冰地道:“我喜欢谁不喜欢谁,好像和你无关。”颜瑾笑嘻嘻地道:“那怎么无关,我喜欢你呀。”眼梢斜挑,眸子里水汪汪地,带着三分戏谑,七分挑逗。蒋雁落翻个白眼,仰天打个哈哈:“我看你还是好好服侍师父是正经,再胡说八道,被师父知道了,没你的好。”
颜瑾抿嘴一笑,道:“蒋师兄关心我啊,怕我被师父责罚吗?那倒不必,师父对我好得很。”蒋雁落冷冷地道:“真是妙极,就是不知道,若我在师父面前把你方才的话重复一遍,他是杀了你呢,还是留着你。”
颜瑾眼波流转,嗤笑一声,道:“好呀好呀,那我再对他说你拦住我的去路,意图勾引调戏,就是不知道,师父是信你呢,还是信我?”
蒋雁落气得双手发抖,面前少年一副天真娇憨的模样,谁知如此信口胡诌,不知羞耻。岛上弟子在他面前,不是伏低做小缩头缩脑,就是表面恭敬内心提防,他还从未见过这等伶牙俐齿肆意挑衅之人,最可恨的是自己居然对这个少年一点办法也没有。当下也不再说,转身便走。
只听得身后靴声橐橐,颜瑾竟跟了上来,蒋雁落情知自己一开口便又会被他抢白,心中烦闷也不出声。走了一阵,那脚步仍不紧不慢地跟着,蒋雁落强忍住不开口。又走一阵,那靴声居然还不离开,蒋雁落猛地顿住,一回身,怒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颜瑾见他离了青衣部便向南行,那不是去用膳堂就是回褐衣部了,当下微笑道:“嗯,当然要去用膳堂吃早饭了。”见蒋雁落抬腿要走,又加上一句,“先回褐衣部也说不定。”
蒋雁落道:“你到底是先去用膳堂,还是先回褐衣部?”心里打定主意,他说去哪,自己就去另一个地方。颜瑾诧异地道:“啊?你问我这个干什么?难道要跟着我吗?”吃吃而笑,“那倒不必,你去褐衣部忙你的。”说罢,向用膳堂走去。
蒋雁落本想转向褐衣部,可这不就表明他去忙他的,正是听了颜瑾的话。正犹豫不决,蓦地醒悟,这是在干什么?去哪里是自己的事,和那个颜瑾有什么关系。嗤地一笑,摇摇头,决定去用膳堂。
一推开大门,就见颜瑾正坐在解挽舟身边,抬头看见蒋雁落,低声在解挽舟耳边说了句什么,解挽舟微微一笑,楚绍云依旧默默地吃饭。
蒋雁落刚要走过去,坐在解、楚对面的两人突然暴起,口中“嗬嗬”连声,“咣当”一声撞翻桌子,碟碗饭菜洒了一地。几乎在那两人站起的同时,楚绍云已然长身而起,挡在解挽舟之前,拉着他向后退到角落。只见那两人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打滚,额上青筋暴露,面容扭曲,双手紧紧卡住自己的脖子,嘴唇黑紫,显见是中了剧毒!
所有弟子尽皆惊骇莫名,眼看着那两人拼命挣扎扭转,痛苦难当,胡乱撕扯身上的衣衫,转眼间已是不着寸缕。可以清楚地看见他们身上肌肤赤红,如遇火灼,片片寸裂,黑血从裂口中蜿蜒流出,就如爬出一条条黑色的毒蛇。
堂内寂静犹如坟墓,只听到那二人不断惨呼痛号,声嘶力竭。解挽舟于心不忍,跨前一步想要过去。楚绍云伸臂拦住他,沉声道:“你救不了他们,他们现在身上尽是剧毒,沾上一点便无药可救。”
解挽舟只好不动,眼睁睁看着那两人在地上翻滚哀嚎,最终双目双耳口鼻之中流出黑紫的血,抽搐几下,再也不动。
没有人说话,众弟子全被惊得目瞪口呆,过了好半晌,不知是谁,喃喃地道:“‘五步断魂散’……”声音极轻,但此时却无异于当头棒喝,众弟子心中一凛,不约而同后退几步,尽皆看到对方惊惶骇怕的脸。
五步断魂散不是配制出来的毒药,而是江雪涯从外面带回岛上来的,平时只放在药房中,无人在意,而此时竟被拿出来毒害同门。也就是说,在这堂内的所有弟子,都有可能是凶手。以往弟子互相残杀,也只是比试而已,技不如人无话可说,但这一次却是暗中下毒,事先并无半分征兆。也就是说,从此以后,无论吃饭、睡觉、练功、沐浴,每时每刻都有可能被人加害,当真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一时间,人人自危,风声鹤唳,相互打量,目光中都流露出凶狠恶毒之意。
楚绍云顾不得别人,只看向解挽舟,见他面色苍白,忙问道:“你没事吧?”解挽舟勉强笑了笑,低声道:“楚师兄,咱们……咱们还是回房去吧。”他心中烦闷,几欲作呕,实在忍不住当先跑了出去,楚绍云紧随在后,二人回到青衣部。
楚绍云关紧房门,倒了杯热茶,递给解挽舟:“你先喝一口。”解挽舟坐到床上,充耳不闻,只是道:“楚师兄,我想快点离开这里,真是……真是待不下去了,他们……他们……”解挽舟不是没有见过死人,他自己就曾杀死过数人,但今天的情形却让他忍受不了,在这里,杀人是如此理所当然,甚至成为心血来潮的恶意游戏,连一丝一毫的怜悯同情也没有。这就是一群腹中饥饿双目赤红的困兽,彼此撕咬,鲜血淋漓,乐此不疲。
解挽舟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觉得自己周身血液都是冷的。忽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那双手有些粗糙,却干燥而温暖。解挽舟抬起头,看向楚绍云,那人神情淡然,目光坚定,似乎什么事都不必放在心上。解挽舟慢慢倒在他怀中,听着一声声平稳而有力的心跳,焦躁和烦闷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只听得楚绍云缓缓地道:“你放心,如果这岛上真的有人能活着出去,那一定是我,还有你。”
作者有话要说:难道小楚这个面瘫攻真的塑造比较失败??
………………
有人重画双娥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有雷,慎入啊慎入,当然不是虐身。一连下了数日大雪,楚绍云料想那碧眼雪貂一定缩在洞里不肯出来,因此解挽舟几次提出要冒雪去密林中捕捉,都被他阻住了。解挽舟只好沉住气帮他配制香料,不过总要起身隔着窗子看看雪停了没有。
直到第五日傍晚,这场时断时续洋洋洒洒的大雪,算是止住。解挽舟吃罢晚饭,眼巴巴等到二更,见楚绍云站起身,拿出长剑竹篓,道:“走吧。”
二人怕惊动岛上弟子,不走血筑,施展轻功,沿着西岸绕了好大一个圈,越过西北角的山坳,这才来到密林。
地上的积雪铺了厚厚一层,两旁树上挂满落雪,微风一过,簌簌落下。解挽舟这两年武功大有进益,紧跟在楚绍云身后,在雪地上不过留下浅浅的足印,飘雪一荡便不见踪影。二人轻轻踏在雪地上,呼吸缓慢悠长,仿佛两个幽灵一般,在密林间来往穿梭,直到碧眼雪貂的洞口之前。
楚绍云低声道:“你引开一只,我来捉另一只。记住,只要引开就可以了,千万不能逞强,这个碧眼雪貂毒性太烈,上次中的毒还未拔清,一定要小心些。”
解挽舟重重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二人伏在矮树丛之中,静静等待。谁知过不多时,不见那洞口有什么动静,却听到不远处草丛窸窸窣窣地乱响。二人对视一眼,再凝神细瞧,一只雪貂叼着条肥鱼从枯枝中探出头来,两耳之间还顶着落雪。原来那碧眼雪貂连了几日被大雪困在洞中,没有食物,饿得吱吱乱叫,好不容易等雪停了,早早便出去觅食。
楚绍云当先冲出,人甫动,掌风已至。碧眼雪貂犹如撞上看不见的高墙,身子一曲翻了个筋斗,扭身向左疾突。楚绍云哪里容得它再逃脱,长袖一摆,正挡在它身前。如此连冲连挡,碧眼雪貂又气又急,甩头扔掉口中肥鱼,碧蓝的小眼睛透出凶光,龇牙立爪,猛地向楚绍云扑去。楚绍云早已料到,五指微张,只待伸手一抓,便可擒住。
正当此时,忽听身后解挽舟一声惊呼,楚绍云吓了一跳,急忙回身,见解挽舟身前两团白影倏忽来去,快如闪电,他挥掌左支右绌,连连后退。原来解挽舟记住大师兄的话,见洞中跃出一只,只是缠斗,并不近身,等到楚绍云捉住另一只,就算大功告成。谁知这洞穴里不仅仅藏着一只雪貂,刚刚斗得两下,居然又跑出来一只。解挽舟被碧眼雪貂咬伤过,心有余悸,再加上这小东西动作极快,迅如疾雷,牙尖爪利,因此才大大吃了一惊。
楚绍云抽出长剑,手腕一抖,剑光霍霍。碧眼雪貂见来势汹汹,急忙后撤,雪地之中只见两团灰白一跳一跳,一前一后钻入洞中。
这一阻之间,那只险些被捉到的碧眼雪貂扭头便逃,楚绍云当机立断,一指雪地上隐约的爪印,道:“快追!”二人施展轻功,飞身追去。
碧眼雪貂极为狡猾,在密林中上蹿下跳,东奔西突,一不小心就会失却踪影,好几次都是找到雪地上的足迹,这才继续追上。
二人奔了一阵,楚绍云忽然伸手阻住解挽舟,道:“不能再追了。”解挽舟眼见碧眼雪貂就在前面,急道:“就差一点了。”楚绍云摇摇头,道:“不成,前面是师父设下的禁地,岛上弟子一律不许进去。”
解挽舟一瞧,果见树木之间围着细细的红绳,恰恰圈起一片林子。他一心想快些捉到这个小东西,快些制出解药,离开金沙岛,更何况他半点没把江雪涯放在心上,更不用说他设下的一根红绳。当下手指一捻,那红绳立时绷断,口中道:“我不是他弟子,又没叫他师父。”还不等楚绍云说什么,人影一晃,解挽舟已然冲了进去。
楚绍云只好跟着。
这说话间,又慢了一慢,再仔细端详地面落雪,才又找到碧眼雪貂的踪迹。越向前走林子越密,到后来连月光星光都已看不见,抬头只见头顶上黑黝黝地,大树枝桠交叉,密不透风,脚下漆黑一片。
解挽舟叹口气,道:“这下好了,连影子都看不到。”言下颇为沮丧。楚绍云道:“我想到个主意,咱们明天再来。”解挽舟问道:“什么主意?”楚绍云道:“方才看到那雪貂似乎极爱吃鱼,咱们捕来几条……”解挽舟一拍手,恍然道:“我知道啦,然后设个陷阱。”嗤地笑道,“没想到你不声不响老老实实地,其实狡猾得很。”
楚绍云笑道:“要是真老实,在这岛上早死过几百次了,还能活到现在?”解挽舟叹口气,道:“要是再不离开这里,只怕过了几年,我也学坏了。”楚绍云默默前行,一时没有说话,良久才道:“是好是坏谁又能说明白。不过明日设下陷阱,定能捉到碧眼雪貂,我再想办法弄齐草药,总会解开‘天赐守阳丸’的毒。”
解挽舟道:“是呀,到时偷偷做艘小船,我早已查看得清楚,每年五月六月九月十月,天气最好,海上无风无浪,只要找准方向,就能回去了。”黑夜之中拉住楚绍云的手,道:“你跟我回家去吧,你救过我这么多次,爹爹妈妈一定会很感激你。”楚绍云沉默半晌,低声道:“我也没救你,也不用别人感激。”解挽舟知道他面冷心热,不擅与人交谈,若是真有那么一天,父母对他感激涕零一再道谢,只怕这块木头连谦让都不知该怎么说才好,笑道:“好好,别人不感激,我感激还不成?你对我这么好,难道我不知道么?”
两人也不着急回去,在密林中慢慢前行,深夜里四周静得很,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解挽舟一偏头,突然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