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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日,贺兰恺之每天来这里买粥,他似乎也不好意思让楚紫苏留给他,来的时间越来越早,但总不是第一个,第一个光顾的是那位书生,他总是和别人错开时间来,楚紫苏也总是把药粥单独给他,两人不多话,眼见书生的气色好了不少,证明他也是喝了所有的药粥。
这天,第一位来的不是书生,竟是一个半大孩子,他来到楚紫苏面前,没有要粥,只是递给他一把做工不算精细的木扇,留给他一句:“城头住的方书生让我给你的。”也不等楚紫苏出言询问,一溜烟的跑走了。
楚紫苏满心疑惑的打开折伞,上面字迹有些凌乱,但是笔画间却很深刻,书道:
凭栏西望,笑焦中鹿。妄自殊赏,何不道郑人忘?
须谈梦醉,依然明朗。尔度虚实,又可晓凡世非量?
忆梦境,惜鹿应悔,却不得重返虚茫。
邀君共赏名花葬,丁香结,竟挽花三两,芭蕉不展素客。
娥影乱,伴清辉漾,陌路故人,既忘情,谁懂有情长?
纵空弹高山流水,只留一人唱。
第四章完
第 5 章
第五章
这么悲戚的词让楚紫苏很诧异,即使他并不通晓诗文也能体会到字里行间的决绝,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东西会给自己?
心中的疑惑很多,突然又有点担心,这书生不会寻死吧,楚紫苏开始胡思乱想。
这种可怕的联想既是产生,便让人心神不宁。于是他片刻也坐不住,收了粥摊就急急忙忙向小孩说的城头跑去。
但是楚紫苏并不知道书生的具体住址,只得到了城头附近,随便敲开一家的门询问,想不到开门的就是之前来看过病的老妪,她听到楚紫苏急切地打听一个书生的地址,想到这个年轻的大夫也曾好好给自己诊过病,便有点犹豫的说:“我家巷子边下破破烂烂的那间就是了,不过楚大夫,这书生就是我之前说卖字画的那位,他虽没什么本事,但也不是惹事的人,最近时不时出来摆摊,之后也不见个人影,不会是惹到您了吧?”
“说哪的话,您多虑了。”楚紫苏不由得失笑,自己这样确实有点像讨债的人啊。“那多谢了,告辞。”
转身向那件破屋走去,敲了许久不见人应门,用力推了推门发现门上了锁,只好离开。
满腹心事的慢慢向药厢走去,他很担心这个书生,他的举动有些矛盾,开始生病不让自己诊治,之后却每天喝粥,他再怎么粗心也不会这么多天还没注意到自己给他的是药粥,和别人不同。可既然愿意喝药粥,等于接受了自己给他治病的好意,那为什么不干脆来自己这里看病。今天不仅没来还让人给自己带来这样一封绝笔似的诗,真的是太奇怪了。
回到药厢门口,发现贺兰恺之在门口等着自己,身段修长挺拔,只是随意的靠在药厢门前的柱子上,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中做工精细的折扇,不时轻蹙眉头,抬眼左右逡巡一下,却自成风流,不经意间展现的是惹人注目的风华。
边上有来来去去的行人议论着他,毕竟第一画师、怪才的名号不是说说而已,平时在市坊也不常见到这世家公子的面,反倒是最近在这家小小的医馆前时常得见。姑娘们悄声议论着,羞红了脸,但也矜持着不去搭话,更多人则是揣测医馆的人和贺兰家是什么关系。
一拍脑门,楚紫苏懊恼之情溢于言表。他因为一时着急居然忘记了今天是去给贺兰夫人看病的日子。
他直直冲向贺兰恺之,上来就语无伦次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今天……”
“你没出什么事真是太好了。”毫不吝啬的向楚紫苏展现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仿佛松了一口气般出言打断了他的道歉。
这个人明明高高在上,有了太多人羡慕不来的名望和才华,却不在意自己的爽约,却来医馆这里等着自己这个小大夫,却在自己迟到许久第一句关心自己的安全,楚紫苏心中涌起一股的感动,或许不只是感动,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流淌在其中,那挥之不去的寂寞却真真正正的因为这个人的出现而被冲淡的若隐若无。
他整理好了自己的思路,开口解释,“今天是我不对,上周约好今日出诊,却没说一声出门。”
“是忘记之前和他人有约了么?”贺兰恺之从善如流的解围道。
楚紫苏犹疑了一下要不要告诉恺之那个书生的事,他明白这是贺兰恺之体贴的不去打探自己的隐私,想把话题结束在这里,但是他总有冲动想去告诉贺兰恺之有关自己的事情,或许是因为他虽对人冷清却对自己信任,但更多的可能是自己想要分享生活给他,一个人太寂寞,日子太孤单。
“其实早上一个来我这里吃粥已经有一周多的书生托人给我这把扇子。”说着楚紫苏把扇子递给了贺兰恺之,简单讲了下那个书生引起他注意的原因,还把自己担心他寻死的想法一并都说了出来。
略显潦草的行书比不上自己,词句还算能看,扇子质感很粗糙,没有注意到自己用很挑剔的眼光评价了这把扇子,顺便心里暗暗不爽了一下,表面上还是云淡风轻,言语间滴水不漏:“应该不会,若真是寻死便不会接受你的好意,还来送把扇子,至于他究竟想干什么,待会帮我娘诊治之后我陪你去看看他。”
“太麻烦你了,我一个人……”
楚紫苏的拒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我不放心你。”
有磁性的嗓音说出这样不容置喙的话,让楚紫苏温暖的同时红了脸。
贺兰恺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小大夫这么关心,本是冷冷清清的人,却喜欢逗弄他,关心他似乎也是一件很自然的事,可能只是这个人和自己之前遇到的都不甚相同,所以好奇吧。他才不会承认自己不放心的原因除了昨天马车事件之外,还有担心这个书生对楚紫苏有什么非分之想。
不过为什么他会担心别人觊觎楚紫苏,这个尖锐的问题他却选择性的忽略了。
从贺兰府出来两人便直接前往城头书生家。
“夫人恢复的状况很好。”一路无言,还是楚紫苏先打破了沉默。
“还是多亏你发现药方不对,换了药,辅以针灸娘才好的这么快。”贺兰恺之说道,“现在娘活动比以前好多了,寒热变换时疼的也不那么厉害,全是你的功劳,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至于那个庸医,贺兰恺之垂眸隐藏了目光中那抹狠厉,医术不行还要出来祸害别人,欺负到自己头上可不是那么容易了结的事。
“说什么感谢,我们是朋友,令母我也视如娘亲,”说完才发觉自己这话有点高攀之意,偷偷观察了一下贺兰恺之的表情并无不妥,便插诨打科道,“更何况她是我的病人,你是我的老顾客,怎么说都不能不用心。”
事实上贺兰恺之被楚紫苏那句你娘是我娘的等价句很好的取悦了,心情颇好的说:“紫苏你真好,不过对谁都太温柔了啊。”
楚紫苏正不知道怎么接话,幸好两人已经走到了书生家门,敲敲门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人应,反倒是出了名的公子贺兰恺之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毕竟一个看起来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怎么会来城头这种穷人聚集的地方。
“许是出去办事,傍晚回来也不一定,反正走到这里了,不如紫苏随我出城走走,城郊一处风景很好,回来的路上也可以再看看这书生在不在?”贺兰恺之提议道。
其实楚紫苏不是很有心情出去游玩,但是给人看病更忌心浮气躁,最后还是点头顺从了贺兰恺之这个提议。
第五章完
第 6 章
第六章
贺兰恺之带楚紫苏来到出城几里处的一条小溪旁。
起初贺兰恺之提议租车,他想自己虽有功夫,但对没有功底的人来说这段路走起来还是很辛苦的,没想到楚紫苏拒绝了,并表示自己会些拳脚功夫,这点路并不为难,这倒是出乎贺兰恺之的意料。对楚紫苏更是青眼有加,在他看来这对于一个大夫已经算是文武双全了,各位看官应当原谅对一个人有好感时看他干什么都比实际更加顺眼这个事实。
正如贺兰恺之所说,这里风景的确优美。时值夏末,空气中的燥热还未褪去,这山泉着实带来不少清凉之意,溪边是一片开阔的空地,茵茵绿草柔柔的铺满整块地面,周围是环抱的大树,枝叶甚是繁茂,很好的将这里的景色与外界隔离开来。
没有人声的喧闹,在这里耳畔传来只有风穿林叶的婆娑声,泉水跌宕的冲击声,雀鸟清脆的嬉闹声,来自自然的声音和在一起却不显杂乱,反而让人从产生全身心的平静,毛孔仿佛都舒张开,尽情享受着自然的关爱,一种天人合一的境界油然而生。
贺兰恺之含笑看着楚紫苏闭眼享受起来的表情,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满足,这里是他寻找作画灵感时无意中发现的,景物并不奇特,却实实在在的能让人心情宁静。
每当夕阳西下,楚紫苏结束一天的门诊时,都会觉得耳边只有单一的心跳声,好像宣示般告诉着他自己有多寂寞,那时候真的很想找人来陪。而现在,明明这里让人感到很安静,安静的仿佛能听到心跳的声音,却因着身边这人,那种寂寞却不再那么强烈,不仅如此,自己原本平静的心中甚至每天生出了期待,期待这个人再来。
贺兰恺之注意到了楚紫苏投向自己的目光,还未开口,便听到那温和清朗的声音说道:“我很喜欢这里,也很欢喜你能和我分享这里。”
不期间撞进了了一汪澄澈的眼中,干净的不染杂质,直直的仿佛望向自己的心里。
那一刻,贺兰恺之听到了自己心跳变快的声音。
两个人并肩坐在溪边,阳光穿过云层,光线变得朦胧而迷离。抬望眼,已是夕阳西下,尽绽光芒。在不经意间,夕阳无声的记录下他们的点滴,用它锋利的光,在天空镌刻下他们生命中漏去的记忆,填补空白。
多年以后,当他们相拥着看了不知多少个夕阳的时候,还是会时常回想起这次夕阳,他们第一次离得如此之近的时刻。
时间不早了,两人默契的向城中走去,远远的看到书生家有了微弱的亮光,料想应是有人在家了。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楚紫苏上前敲门,来开门的正是那书生,他似乎对楚紫苏的到来并不惊讶,反倒看到在后面跟着的贺兰恺之时微微诧异了一下。
屋内虽然寒酸但姑且算的上干净,一口水缸,一方书桌,桌上堆放着笔墨纸砚,几把长凳,不远处是床榻,再无他物。
引着二人入座,未及楚紫苏出言询问,那书生便开口说道:“楚大夫,学生姓方,单名一个凡字,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
他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有气无力,应是风寒还未痊愈,“其实我本生无所恋,并没天分读书的我,在娘没走时还有个动力读书,为考个功名让娘过上好日子,也为早日能娶我青梅竹马的阿妹过门而悬梁刺股,自娘去世之后,我本就已经痛苦不已,却又得知阿妹他爹已经应下了她和王员外的婚事,王员外已是不惑之年,几乎和妹妹的爹一样大,这婚事本就不妥,我便想让她逃了这门婚事和我走,谁知……”
听到这里楚紫苏和贺兰恺之对视了一眼,心下了然,故事虽是俗套,但是若真真发生在自己身上确实是无法承受的打击,毕竟生命中有的过客留下了太浓重的色彩,以致可以影响一个人原本的生活轨迹。
“结果自然是妹妹也很欢喜这场婚事,她说那样她可以过上富足的日子,”方凡说到这里凄然一笑,“也是我不争气,无心读取功名,书画也卖不出去,打击之余又因着之前的大雨受了寒气,那时的我生无所恋,想着这样死了也是种解脱,佛家说的不错,人活着就死受罪。”
看着楚紫苏欲言又止的样子,书生笑着安抚了他一下,“其实对亏了楚大夫。你我本非亲非故,我又出言冒犯在先,但先生却特意为我熬了药粥,也许对于先生,只是因性本善所做,但于我却是一种救赎,给先生的词是我与之前颓唐生活的诀别,今日我去娘的坟前想了一天,如果说,我与先生因为寂寞偶然相遇,我想这偶然真的是我最大的幸运。”
说罢站了起来,向楚紫苏行了一个大礼,“先生如同再造父母,请受小生一拜。”
“不不不,”慌乱的拉起方凡坐下。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楚紫苏脸上露出狡黠的笑意:“现在总该让我给你看病了吧?”
没想到楚紫苏现在还想着这事,贺兰恺之和方凡同时诧异的望向他,方凡不由的失笑:“能遇上先生确实是学生的福泽。”说罢伸出手腕让楚紫苏号脉。
楚紫苏推开了他的手,“你的药方我可早就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