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平安郎的手下意识去摸身上的长弓,满心都在喊着:杀了他!杀了他!
弓身光滑冰凉,他一遍遍抚摸着,抚摸了许久许久,最后,却仍旧放开了。
他整了整衣袖,抬起踩住奚吾的脚,忽然莞尔一笑:“先生怎么跌倒了,好叫人心疼,快起来罢。”说着,竟然当真伸手将奚吾扶了起来,还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土,“这许久不见先生,不知别来无恙否?平安在前面备得有马车,先生不如与我车上一叙?”
前方不远的转角处,果然藏着一辆黑漆马车,小巧轻便,里面陈设却一应俱全,软榻小几薄毯茶点风灯也就罢了,居然还备得有纸笔手枕和一套上好的金针。
平安郎坐定,便那样坦然地伸出左手与奚吾把脉。奚吾微微一晒:“你便这样信我?适才还对我又打
34、交易 。。。
又杀,不怕我一狠心,下毒害你?”
平安郎笑了笑:“换了旁人或许我会疑心,对先生却不会。先生心慈,即便心中恨极,既答应了救我,便绝不会对我下毒手。”
当世之上,能这般坦然地害过他再来找他求医的,只怕也只有平安郎一人。他便那样笃定,只因为他手中握住的是奚吾最最要害的所在——善良。
善良到几乎愚蠢。
果然奚吾无奈,便也坐了下来,掏汗巾擦干净手,伸出三根手指,轻轻搭在了平安郎的手腕上。
搭完左手,再换右手,竟来回换了几次,眉头越蹙越深,低头始终不语。
平安郎却神态轻松起来,侧靠在车壁上问道:“你倒机警,先前似乎信那孩子信得紧,却一直防备着,只一句‘巴州’露了马脚,便立刻被你抓住了。只一事奇怪,松脂烧起来味道那样重,我不信你能闻到里面的迷药气味,一早吃下解药,为甚么那药竟对你不起作用?”
奚吾又换了一只手凝神把脉,不理他。
“你跟了李继周两年有余,本事未见有多大长进,脾气倒比先前臭了许多。从前一口一声小官人的,恭谨小心,现如今倒当真摆起先生派头来了。”
奚吾挑起眉毛望他:“你要治病还是闲聊?要治病便闭嘴,要闲聊请自便,小可恕不奉陪。”
平安郎只笑得前仰后合,连连点头道:“好好,我闭嘴。闭嘴前只问一句,你可晓得那药是用甚么配出来的么?”
奚吾不理他,细细把了许久的脉,又掀开他眼睑看了一回,道:“是米囊。”
平安拊掌道:“先生果然厉害,的是米囊,可能解?”
“米囊是良药,用错了亦是大毒。你中毒已久,解倒是解得开,只是要颇费些时日,急切间是不
成的。只是你说下毒的段先生已死了半年多,然从脉象中看,这半年间你还在持续地服用此毒,却是甚么道理?”
“你是大夫,又晓得米囊是大毒,会不晓得一旦吃上了这毒药,便会一直吃一直吃,到死也戒不掉?”平安郎还是笑,恍似身中奇毒的便是无关的旁人一般,“不要这般瞧我,我晓得不该吃。这药便是由我先前配的米囊丸改制的,深知其中利害,只是一日不吃便恨不得死了,只吃上一颗,立时得登仙境。我能怎样?赵德捏着段先生剩下的那些药要我为他做事,不听话便不与我丸药,我被那厮欺压日久,不敢轻动。此番好容易弄到了些米囊花,配了几颗救命,我才敢支开旁人,脱身过来找你。”
“那段先生,之前可说过这毒的解法?”
“段先生?”平安郎摇摇头,“他一直防我防得紧,怎会将解法说与我听?他便聪明
34、交易 。。。
了一世,只到死却要做个糊涂鬼。哈哈哈哈!”他的笑声很低,却带着几分凄厉,“可笑赵德猪油蒙了心,见他同我两个抱在一处,想都不想就一剑刺出去,杀完了才晓得上了我的恶当,却悔之已晚。提剑要杀我便杀好了,他却不刺下去,只对着我咬牙切齿总也下不了手,只消甜言蜜语随便哄两句就心软,最后还不是任我逍遥?原以为他还是个人物,却也是个没甚大出息的!”
他盯着奚吾:“如今我甚么都不瞒你,咱们便照先前说好的,你帮我解毒,我带你去京里见叔叔,事后决计不为难你。下次再见,你我各凭本事,再拼个你死我活好了。”
奚吾点点头,正色道:“便是如此。只我还有几个条件——第一,解毒一事上,你必须全听我的,不然这毒解不了,其中必有大苦,你不忍也得忍;第二,丰水镇张裁缝家还有师叔祖一个包裹留下,你找个老妇人为我取过来;第三,你找人为我易容,我要跟在你身边上京,九王有疑,由你去想法子遮掩;第四,我上京一事,先不要告诉子文。”
平安郎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古怪:“前三条都没甚问题,只第四条,你确定不会后悔?”
“为甚么要后悔?子文在京中只怕到处是敌,我不想给他惹麻烦。”
平安郎嘴角微微勾起,便那样柔柔软软地笑了:“好体贴的先生,我答应你。”
待平安郎钻出马车去布置那些事的时候,奚吾才松了一口气,软软地靠坐在车壁上。他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与平安郎联手的一日,此人狡猾多疑心狠手辣,此番虽求到了自家头上,不得不低头,谁知哪一日他会忽然翻脸不认?
先前强自压下去的眩晕感又涌了上来,这迷药下得很重,幸好两年来一直在李继周的药圃中忙碌,那些个迷花毒草的味道闻得多了,颇能抵抗一时,又晓得怎样用金针排毒,不然自家早落入平安郎的彀中,只能听其命行事。
如今虽暂时身安,洪景与李继周情况如何还是吉凶未卜,九王对子文究竟有什么阴谋也不晓得,此番若当真能深入虎穴,或许便能帮些甚么。
不晓得平安郎几时学来的本事,竟亲自动手将奚吾扮作个已近中年的潦倒书生,一张脸涂得蜡黄,嘴角眼梢用胶调着铅粉堆出了许多皱纹,又染白了鬓发,居然也像模像样。后来与九王府其他几辆马车会合时,只说他叫薛江,是个调香师,一手好本领却郁郁不得志,此番被他发现了,免不了要带去京里与九王献献宝。
那些人都晓得这王选是九王心头肉,别说弄一个调香师进府,就是弄几百个只怕也由得他,何况这薛江调香手段着实高明,只凭一块香药、几炷艾炙
34、交易 。。。
便治好了一名副将多年的风热咳嗽,便纷纷对奚吾另眼相看起来,野宿与他一顶单独的小账,住店与他一间单独的客房,平日里更是每多照顾,要什么香药,转眼就能采买得到。
这却大大方便了奚吾给平安郎解毒。
奚吾问过平安郎几次,究竟九王派这许多人到利州、夔州二路来做什么,那几辆马车中又藏了甚么?平安郎先是只管把话岔开去,后来便不耐烦地发作起来。这般暴躁却不像平安郎素日的性子,若说是米囊花的作用,却也不尽然,倒似乎是心中藏着无数心事难解的模样。
这般行行走走,很快便到了汴梁城外,九王府的车队在城郊便散开了,其他几辆马车分自不同的方向进程,只平安郎一个领着奚吾,直奔汴梁城北的九王府而去。
汴梁城当真繁华,街上摩肩接踵人山人海,店铺鳞次栉比,挑担推车的络绎不绝,端的是热闹非常,正中的官道上却清净得很,没半个百姓敢走上去,只零星过几辆华丽的马车,或飞快跑过一队高头骏马,看来不是皇亲,也是国戚。
奚吾晓得厉害,不敢抬头,只苦苦跟着平安郎,在这盛夏时节只累得一身大汗,脸上的妆容都有些挂不住了,只好拼命低头匆匆赶路。匆忙间,却一头撞上了个垂头丧气的书生,那人被撞得险些跌倒,嘴里嘟嘟囔囔乱骂道:“赶着拣孝帽子去么?只管乱钻!”
奚吾忙着赔不是,那人还是不依不饶地揪着他衫子骂,眼瞅着平安郎便走得远了,急得奚吾不住作揖,正乱糟糟没做手脚处,忽听旁边有人轻声喊:“快看!今日小郡主又出来骑马了!”
周遭的人便尽数裹成一团,拥到官道旁去看小郡主,那人也一骨碌爬起来跑过去看,再不理会奚吾如何。
奚吾好容易脱了身,生怕抹去了脸上的易容,只虚虚擦了擦额汗,便朝平安郎走去的方向张望。
那边尽是人头攒动,黑鸦鸦一片,全朝着一个所在。
那里有两匹马并辔徐行,一高一矮,一红一白,俱是难得的良马,马上之人一个娇艳如花青春年少,一个秀面朱唇乌发如瀑,端得是一对璧人,怎不令人艳羡!
奚吾一眼望过去,却呆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巴州现在叫巴中市,在当时属利州路,恭州现在叫重庆,当时属夔州路。
……………………………………
wk打不开了,一直到现在心都空落落的……hx什么的,脚怎么会伸这么长!
35
35、重逢 。。。
几百个日日夜夜的刻骨相思,几百个日日夜夜的辗转难眠,心中便将那人勾画了千万遍,每念及他,一颗心又是甜蜜,又是酸楚,又是痛,但都及不上此刻的百味杂陈。
子文似是听那女子说了甚么趣事,便那样扬眉一笑,目光向这边扫过来,软洋洋若三月春水的眼波扫过清清的河畔,扫过拥挤的道旁,扫过无数或艳羡或嫉妒或恐惧的面孔,扫过在人群中呆呆凝望着他的韦奚吾。
他提缰,喝一声:“走!”
两骑便那样绝尘而去,再没有向这边望过来。
后面迅速跟上了几十个随从,均是一身劲装,腰悬短剑鞍挂长枪,背上背着弓箭,想来,他们是到郊外打猎去罢。
子文喜欢打猎,自家先前却是连骑马都要人持缰的,他为此也抱怨过几次,而如今这个小郡主,便连这点缺憾也补上了。
他想过千百次,见到子文便牢牢抱住他狠狠哭一场,想握住他的手,诉说这几年的相思,想永生永世再也不离开他身边,哪怕刀剑加身。
可是子文现在身边却有那样一个女子,傻子只怕也能看得出她的绵绵情意,她便那样望着子文,旁若无人,巧笑嫣然,天真明媚。
他可以不在意平安郎对子文的爱慕,可以让自家忘却子文对他大哥的思念,可他无法不在乎这个女子。
男婚女嫁毕竟是天道伦常,子文与他两个,怎样情深也无法见容于尘世,何况平安郎假死更名,施家这一支已难有传承,若子文当真转而喜欢了她,娶妻生子,施家列祖列宗在天有灵,也会为之欣慰的。
自家此刻已非先前那个离了子文便活不下去的孱弱之人,若从此分手,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去管他甚么朝堂大户,只管在山野中做个逍遥郎中,想来也很快活。
只是心为甚么会这样痛。
一颗心犹如被甚么小小的匣子困住了,紧缩,纠结,每分每寸互相拼命挤压,于是,无处不痛。
好端端一个盛夏,好端端一个繁华的汴梁城,烈日高照,周遭人声鼎沸,他却仿佛落入了冰冷的深潭,浑身颤抖着,僵硬着,被涌动的人群冲撞得摇来晃去。
一只冰冷异常的手握住他的手臂,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便响在他耳畔:“先生?”
遽然回首,平安郎嘴角弯弯,便立在他身旁。
“汴梁风物一日也看不尽,待小将复命完毕,会陪着先生慢慢逛一逛,现下先随我回府罢。”
平安郎极体贴地扶住他手臂,引着一路望人群外走出去。
奚吾几乎是被他拖着走了几步,心忽然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平安郎带自家走这条路,是有意为之!
虽不晓得他的目的何在,
35、重逢 。。。
但自家若是因此放弃子文,离开汴梁城,想是正中他下怀。
奚吾握住袖中那个装着字条的小荷包,手心全是汗。
这个字条太过重要,无论如何也要带给子文,即便他当真要娶那个女子,还是要送过去的。
何况子文说过:“此生绝不负你,你信我!”
如果不信他,却去信哪个?今日所见无非他与个女子同行,却未必便是自家想象的那样,若就此退缩了,怎对得起子文的一片深情,又怎对得起自家这数年来的刻骨相思!
平安郎却似看不到他心中惊涛骇浪,只是笑着问:“先生倒是心情好,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