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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镜斜靠椅背,双手环胸,偏着头打量男子,“可我记不得你是谁了。”
男子不再回答,手掌一翻,便如疾风般掠至海镜身前,冲着他心口狠狠拍下。
客栈中众人都不由屏住呼吸,男子的速度与力量均不容小觑,这一掌带着凛凛杀气,恐怕难以躲过。
眼看手掌快要触及海镜胸前,男子却一瞬坐在了海镜身旁的矮凳上。
海镜左手拉着他,右手递上一杯酒,满面笑容,就好像方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相逢一笑泯恩仇,喝了这杯酒,我们做个朋友吧。”
除了那刀疤老板外,所有人都未能看清海镜究竟如何出手,依旧怔怔凝视二人。那老板眼中却有一丝戾气闪过,放在台下的手微微一拢,似乎也想与海镜交手一般。
男人不甘地咬了咬牙,甩开海镜,心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冷哼一声便出了客栈。
而大汉的眼睛已瞪得如铜铃一般,“原来你是海澜庄的二公子海镜?!”
海镜点了点头,“正是在下。”
大汉拍了一下桌,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我会误打误撞遇见你,还能请你喝酒,这钱总算花得不冤!”
海镜见他如此爽快,也举起酒杯,“说起来,我还没请教兄台大名呢。”
“我叫云彤。”大汉竖起拇指,大咧咧向自己一指,与海镜一碰杯,将酒仰首饮尽。
“云彤?难道是‘仁、智、义、信’四位独行侠中的‘义薄云天’云彤?”海镜起身抱拳道,“幸会。”
“我才该说幸会!那年你抓住三大恶人,让海澜庄名声大振,这事儿可是让人们津津乐道的美闻!”云彤又发出一串爽朗大笑,二人重新落座,意气相投,竟似久别的老友般聊了起来,喝至深夜,竟将十坛酒全数灌下。
最终,云彤醉得不省人事,口中嚷嚷着“酒逢知己,再来一杯”,一边垂着桌案晃着酒杯。海镜却依旧清醒如常,一双桃花眼在老板与老板娘身上扫动着,“老板娘,为我们准备两间房。”
“行啊,不过那之前,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老板娘撩起一个妩媚的笑,坐在海镜面前,眼神落在海镜腰间长剑上,“你那把剑,能杀人么?”
海镜的剑十分奇特,是由竹子削成的,没有剑镗和剑脊,剑锋看起来也不锋利,犹如玩具一般。
看出老板娘眼中轻视之意,海镜却丝毫不恼,只是微笑着道:“那要看是什么人在用了。”
老板娘听罢也笑起来,玉手缓缓摊开,手心放着两把铜钥匙,“内院第一二间房,带他去吧。”
海镜接过钥匙,又从怀中掏出一袋碎银塞入老板娘手中,“这是今天的酒钱和住店钱,明天你们别再收云彤的钱了。”
老板娘愣了愣,就见他架起云彤离开了大堂。
这时,那一直沉默不语的刀疤老板终于开口了,“妙意,他是海镜本人?”
早晨那在客栈中吃饭的妙龄少女忽从暗处走出,脚步轻盈,玉指卷着肩上秀发,眨着一双机灵的大眼睛,“谷主,他确实是海镜。”
她眼珠一转,吃吃笑起来,“至于那个逃走的家伙,则是雪莲阁的二公子练子晴。他曾经败在海镜手上,一直咽不下这口气……不过,其实他没必要这么介怀,虽然海镜只是海映星收的义子,功夫却比他亲生儿子海渊高得多。”
老板娘拍手笑道:“这天下果然没有妙意不知道的事情。”
“谁说的,谷主的事情我就不怎么清楚。”妙意噘了噘嘴,看向刀疤老板,也即是幽冥谷谷主风相悦。
老板娘恭敬地来到风相悦身前,拿出那张写着“幽冥谷”的纸条,“谷主,前几日听您说起海镜,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来了,甚至还如此向我们挑衅,真是太自不量力。”
风相悦轻哼一声,“是否自不量力尚且不论,他确实与之前海渊派来的杂鱼都不一样,值得一会。”
他略微一顿,神色一瞬有几分阴冷,“不过他竟敢在我面前几次三番挑衅,实在是令人不快,我这就去试试他的斤两!”
“谷主!您……”见风相悦动了真格,老板娘和妙意都不禁惊呼出声。
风相悦恍若未闻般走出大堂,自堂后走廊经过,来到一间房前推门进入。他将沾染了污渍的布衣脱下,匀称紧致的身体瞬间暴露在空气中。
随即,他将脸上的人皮面具也揭了下来,挑起床上绸缎面的雪色衣裳,一件件覆于身上。手指挽过绣着玄色暗纹的腰带,风相悦一边系着衣带,一边扬起下颚,目光透过窗户,飘向了海镜所住的房间。
☆、第003章 彼岸花畔的决斗(已修)
悦卿客栈的房间虽只有一张架子床,一副桌椅,却收拾得十分整洁。海镜推开雕花窗扇透了透气,约莫一盏茶时间后,便将窗户阖上。他整理着床上被褥,方将褥子铺叠整齐,忽闻屋顶传来轻微踩踏声。
海镜立刻警惕看去,什么人会在半夜吸引自己的注意?难道是幽冥谷主?
思及此处,他推门走出,纵身跃上房顶,却见青碧瓦片上月光如水,空无一人。
将四周巡视一番,海镜轻手轻脚走了几步,眼帘中忽然闯入一片细长的红色花瓣。俯身将其拾起,他的目光落向不远处,发现屋顶上竟还散有几片同样的花瓣。
“这是在要我跟你走吗?”海镜将花瓣握在掌中,直起身子,眯着眼笑起来。斑驳树影间,霍然闪过一道鬼魅般的黑影,海镜想也没想便追了上去。
跟在那缥缈黑影身后,客栈屋顶自海镜脚下掠过,夜风撩起他的发丝与衣襟猎猎飞舞,耳畔的风声让他感到有些特别。
前方的人影始终没有回首,似乎自信自己的轻功能够将海镜甩掉,却不想海镜的功力与他不相上下。
忽然间,人影降低了速度,窜入一处密林。海镜跟着跃入,只见昏暗中,张扬枝桠与一道道树影交织相错,根本看不清前方景象。
凭借目力和听力,海镜还是寻到了黑影逃走的方向。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掠过密林,眼前景象却令他不由愣住。此处已不知与客栈相距多远,位于山林极深之处,不远处一条蜿蜒河流横贯而过,气温比起外部冷了许多。
而更让他吃惊的是,那河畔两侧种满了鲜红的彼岸花,连绵如一片血海,在沉沉夜色下摇曳,仿佛栖息着无数灵魂。四下除了风声呼啸,只余下死一般的寂静,灰色穹庐不见一粒星辰,月光黯淡,就连河水看起来也如同漆黑的帷幕。
海镜仿佛担心打破这份死寂般地压低了呼吸,静静打量着这诡异的景色,心里爬过一阵悚然。
他在花海中漫步走过,来到岸边。凝眸前方不见尽头的黑河,他心底顿时有了几分兴致,笑眯眯道:“幽冥谷?这还真像一条通向冥府的路。”
说罢,他沿河岸而行,向前方走去。然而他没有发现,在方才所经路上,一名头戴竹笠身着白衣的男子慢慢穿过花丛,来到河边面向他离去的方向,迎风而立。
他的脸完全陷入竹笠阴影中,看不清面容,衣袂随风飞扬,就恍若一个自地府而来的幽灵一般,阴沉而飘渺。
随着道路延绵,隆隆水声渐入耳膜。不多时,眼前黑河犹如断裂般的消失,一条断崖也进入了视线,这条河不久便会化为瀑布自断崖飞流而下。
海镜不急不慢停下步子,施展轻功向对岸跃去,掠过水面落在花丛中。
侧首看向花海深处,海镜忽然发现其中有一条蜿蜒小道,不知通向何方。他沿小道走了起来,微微眯起的眼中含满笑意,仿佛对世间何事都无所畏惧。
夜幕下,鲜红的彼岸花在身侧随风摇摆,周围充斥着清淡的花香与湿润的泥土气息,海镜忽感身旁一切十分不真实,就像是在做着一个梦一般。
走了不知多久,海镜穿过花海,来到一座山壁前,已是无路可走。
他环手想了想,仔细打量着山壁与地面,不多时,便在一个阴暗角落看到一道暗门。打开暗门的一瞬,一股森冷微风扑面而来,阶梯消失于黑暗中,仿佛通往无尽深渊。
海镜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点燃走下楼梯,不一会便将阶梯走尽,踏上平地。
就在这时,上方忽的传来一声响,海镜忍不住抬头看去,却见那道暗门已被关闭。
看来那个人在此无疑……海镜寻思着向四周看去,一枚暗器倏然飞过眼前,打断了火折子,火苗霎时熄灭。
海镜一瞬仿佛失明般陷入黑暗中,不可视物。一阵腐臭味迎面扑来,让他感到自己犹如置身一个可怖坟场,四周堆满腐烂尸体,却寻不到出路。
心知这是对方用来向自己施压的伎俩,海镜闭了闭眼,稳住心神后,慢慢向前迈开脚步。
地面似乎长满青苔,踩起来柔软而湿润,就如同踩在腐烂的身体上一般,让海镜心头不由升起了一阵寒意。行了几步后,他竟真的踩到了一根白骨,断裂之音清脆入耳。
“看来这里曾经死了不少人啊。”海镜自语着,落脚越发小心。
走了一会儿,轻微脚步声忽自前方传来。海镜神色一敛,向脚步声发出方向赶去,就算是陷阱,此时他也必须要去闯一闯。
刚至发出脚步声的地方,海镜耳畔便响起了呼呼风声。他一把拔出腰间竹剑,叮当声登时响彻地道,所有飞来暗器已被击落在地。
而海镜未有任何松懈,纵身向前跃出,接连躲开地面刺出的钉刺。他回首一看,发现自己已距适才所站处很远了。
这时,一个倨傲的声音响了起来,虽然声色悦耳,语气却十分刻薄,“哼,能跟到这个地方,你还算不赖。”
海镜循声望去,“这里离幽冥谷很近?”
那人没有再言,只有凌厉剑风呼啸而来。海镜竹剑一出,架住攻击,剑锋一挑,顺势刺了下去。
这一剑自然没有刺中,但海镜循着对方的气息,已探出左手猛地抓去,在剑刃擦过衣袖的同时,擒住了对方手腕。
剑端堪堪停在海镜心口,只听对方冷笑了一声,“你好大的胆子,若是你的手慢了一分或是偏了一寸,你的胸口可就被我贯穿了!”
海镜漫不经心地笑道:“所以我不会慢上一分或是偏上一寸。”
来者静默一阵,猛地收回手,黑暗中响起了长剑入鞘的声音。他转身向地道深处走去,“跟我来,要是跟丢了,你就永远别想离开这里!”
“你不杀我?”海镜有几分玩味地问。
“在这里杀了你有什么乐趣!”冷冰冰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原来你是来找乐子的?那不如我们聊聊天吧,那可比舞刀弄剑有趣多了。”海镜笑了笑,跟着他走起来。
那人脚步顿了一下,又继续走起来。
海镜见他不答,便问:“看你身手这么矫健,难道你就是风相悦?”
那人还是不理他,却加快了脚步。海镜也不再说话,提高了脚下速度。谁知那人越走越快,只能凭借他轻微的脚步声辨别所走的方向,若是耳力或脚力稍有不足,立即会迷失于黑暗中。
到最后,海镜几乎是奔跑着冲出地道。直到这时,他才看清眼前的男子是什么模样。
男子戴着一个竹笠,边缘低压,完全遮住容貌。一袭白衣在轻纱般的月光下仿佛泛着点点光泽,却掩盖不住他周身散发出的杀气与戾气。
他的脊背挺得很直,头颅总是高傲地微微扬起,就好像世间没有任何事情能将他征服一般。
海镜直直凝视着他,忽然笑起来,“如果我没猜错,悦卿客栈的老板,幽冥谷谷主,都是你吧?”
男子微微一顿,扶了扶竹笠,“算你有眼。”
话音刚落,他的人已冲到海镜面前,剑光一闪,刺出数剑。他的剑法相当毒辣,每一招都攻击要害,没有任何多余动作。
海镜还从未见过如此快的剑,急忙展动身形躲闪,剑锋缕缕划破他的衣袂,却始终未伤及他的皮肉。
即便如此,海镜仍不禁皱眉,自己已拿出最快速度,竟然无法完全避过对方长剑,看来这次所遇对手大不相同。
猝然间,剑端在二人间顿住,只因海镜的竹剑不知何时拔了出来,格在了他的剑身上。
“没有人能够躲过我二十招,海镜,你确实值得我亲自出马。”风相悦一字字道,语气有些严肃,却又像是带着几分笑意。难得遇见如此旗鼓相当的对手,让他的血脉一瞬沸腾了起来。
海镜笑眯眯望着他,“那还真是荣幸之至,不如我们放下恩怨,来交个朋友吧。”
“做梦!你我既是敌人,今夜我们之间就必须死一个人!”风相悦说着,退出一步,将剑横举在胸,眼中已闪动了残酷的光芒。
一阵风起,吹得枯叶漫天飞扬,自二人身侧卷过,又被肃杀剑气震得缓缓飘落。
海镜的神经一瞬紧